是他来上海出差曾住过的房间。那个在落地玻璃前喝酒聊天的房间。她恐吓他“有钱人家的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差点发生的一个吻。也正是那晚之后,他才下定了来内地的决心。
其实亚瑟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这次聊天之后伊莎贝贾斯汀会见面。但他没想到,是伊莎贝先打来电话。
他哑声说:“去吧。”
贾斯汀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对他点点头。然后不顾身穿西装,甩掉一切似的跑了出去。
挂掉电话后的伊莎贝坐立不安。她决定走下楼去透透气。
刚点起一支烟,正在路边徘徊的时候,看到一辆奔驰一个急刹停在路边,一个矫捷的身影从车里跳出来,迈开长腿向酒店大堂跑去。
那个身影,让她一秒就泪盈于睫。不顾自己离他有一段距离,朝他大声喊。
“贾斯汀!”
她觉得这一声花光了两年积攒的勇气。
贾斯汀停下,应声转头。他用了接近半分钟才分辨出声音的来源,那个留着短发的女子,居然是曾经毛发倔强如主人的伊莎贝。
他一边朝她走去,接电话前内心的愤怒一边渐渐消减。
终于两人相对站在上海街头,像第一次在上海重逢时互相打量。只是,他们都变了。
当初伊莎贝穿着别致正式,涂玫瑰色唇膏,春风得意马蹄疾。贾斯汀是个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香港小伙子。
将近两年,时间仿佛把他们互换了位置。
现在,伊莎贝标签式的长发丢失在了未见的时光里,脸庞和五官坦然在阳光下。她的婴儿肥几乎完全褪去,脸上线条清晰果决。她眼睛微微红肿,里面盛满贾斯汀从未见过的疲惫和脆弱。短发加上过于瘦削的身材,和手上的烟,让她像一个发育不良的中学女生。
此时的贾斯汀,却早已不是那个穿套头衫和球鞋,一逗就笑的男孩子。他穿得越来越 smart causel商务休闲,一种穿衣风格,依稀有以前的文森特的风范。但他比文森特高大,宽肩厚背是过去孤独日子里在健身房的意外收获。
他走到伊莎贝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只伸手把她手里的烟扯下来,丢在地上踩灭。
不由分说的动作像发现孩子偷偷抽烟的家长一样。让比他矮一头的伊莎贝显得更小。
再次见面,居然以这样的动作开始,伊莎贝有些尴尬,只好说:“上去吧。”
转身过马路,却又被贾斯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随即一辆汽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你过马路还是不看车。”他拉着她的胳膊。她没做声。
他把手往下滑,牵住她的手。她感到一股温暖从他丰润厚实的掌心蔓延开,一路传到她的眼眶。
眼眶一热,装出的冷静就融化了,泪水便掉出来。
伊莎贝蓦然想起关于牵手的第一个画面出现在自己梦里,贾斯汀一脸脏兮兮像只流浪小猫,自己上去牵住他潮热的手心。
其实在贾斯汀生命的某一段,伊莎贝不曾见到的那一段,他确实是靠她走出来。而现在,他牵着她走过马路,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像牵着一个迷路的孩子回家。
一走进房间,贾斯汀就看见面对玻璃窗摆放的沙发。他心里的愤怒和质问开始瓦解。
伊莎贝努力听起来像个很久不见的老友,试着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打破尴尬:“现在还做什么运动吗?”
没料到贾斯汀不领情,声音冰冷生硬,嘲笑似地反问她:“在眼泪里游泳算吗?”
她便缴械,抛掉那些若无其事的伪装,问他:“两年了,你为什么没有离开上海?没回香港?”
他依然坚硬地再次反问,“我为什么要回去?”重音在“我”字上。
他站着,兜头笼下来的阴影给她很强的压迫感。她一时无语。是啊,先离开的那个人是自己,凭什么要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虽然眼前的贾斯汀有些咄咄逼人,和曾经那个生活在奶油蛋糕里的甜蜜男孩已经不一样了,可是,他没错。
如果换做自己呢?她低下头抱着肩膀。其实刚刚挂了电话之后之所以紧张,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时候做错事,她不像别的小女孩子哭天喊地。被打得越狠她越不吭声,两包眼泪就在眼眶里转,绝不掉出来。让人更生气。长大后母亲常说起此事,表示但凡她认个错、嚎两声,她就消气了,但伊莎贝从没那样做过,连个台阶也不给。
直到现在,她这个人还是冷感坚硬,阿文经常叫她“木头”,说没几个男的能受得了她这样的。
所以她紧张:一会儿贾斯汀真的来了,自己能做到撒娇发嗲抱大腿求他原谅吗?
果然,贾斯汀态度一强硬,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站在那里看着脚尖。
幸而,过了约有一分钟,贾斯汀声音暗哑,缓缓开口:“我说过,我喜欢等你。”
伊莎贝蓦然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说不出那里有受伤、期待、深情还有些其他什么。
他说过这句话,在露营前那个清晨等她醒的时候。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样过夜。
她的眼泪又流出来,趁视线还没模糊,她鼓足勇气走过去,试探地用手环住他宽厚的背,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
没想到这个单方面的拥抱让对面言辞更激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想你吗?”
不是“我想你”,也不是“我好挂住你”,而是“你知道我他妈有多想你吗?”
粗口、反问的加持,把这句怨愤的气势拉到了最高值。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爆粗口,还是中文的。她耳朵贴在他身前,那句粗口激烈到让他胸腔嗡嗡共鸣,仿佛雷霆万钧。伊莎贝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可缩在他身前,却好像只闻雷声大,而不见雨点真正砸在自己身上。
虽然是个反问,还是句控诉,但伊莎贝却鬼使神差地点头,“知道···”
他站着,没回抱住她,但也没推开。
“可你说的话太难听了…我真的被你伤到自尊了。”
她又点头,承认,“我知道,我故意的。”
贾斯汀一把把她扯开,两只大手捏着她的肩膀,“你可太厉害了!”
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两个人突然一起笑出来。一时间又哭又笑,在泪光中看到对方的表情,像两个神经病。
也许这才是对的场景。过去的所有再长再痛苦,只要见到对方,莫名其妙一笑就购销了。
贾斯汀太清楚她不是会撒娇打滚的人,她回来主动约他怕是已经用了所有低声下气。他那句“我喜欢等你”诉说内心,也给尬站着的她一个台阶。
他一只手钳住她两个手腕,低头狠狠地警告她说:“你,不准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了!你听到了吗?”
伊莎贝也收起笑容。她用力想把被掐红的手挣脱出来,贾斯汀以为她这是不答应,所以不松手。她低眉顺眼小声咕哝:“你放开我···我···想抱着你···”
贾斯汀松开手,等她毫无保留地扑在自己身上,又用力拢住她的身体使劲把她嵌进胸前缺失的那一块。
长久深入的拥抱后,贾斯汀低声在她耳边问:“你还走吗?”宽肩厚背的他此刻无比脆弱。
“我们…”
他再一次把她扯开,“我们重新开始,这次付出什么我都可以。”
看着他的眼睛,像验证一个两年前的密码是否依然有效。久久,她说:“我去辞职。”
“不,我去。我知道它对你意味着什么。”
伊莎贝摇头,“I have a confession.我要坦白”
接着她从最初利用他,到后面 A 司发生的一切,还有黛娜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我必须要对你坦白,我利用了你。”她必须坦白,不然对他不公平。
没成想他低头犹豫后说:“我也对你撒了一个谎。”
其实,她怀疑过贾斯汀的身份是假的。因为实在太像杀猪盘了,她这人的警惕性又不是一般,可伦敦一趟差不多打消了这个可能。
她也怀疑过他是不是真的在 M 公司工作,可也看到了 M 公司官方公众号刊登他的信息。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伪造的可能性。难道他也是有妇之夫?
伊莎贝莫名开始紧张。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吃过饭,你问我有没有打过冰球架吗?”他问。
思绪一下被带回那个冬夜。
“记得啊,怎么了?”
贾斯汀伸出左臂,卷起袖子露出一条细细的疤。
“那次我没控制住,被对方挑起情绪。没想到他手上藏了一片磨得锋利的吉他拨片,本来他冲着我脸来的,被我用手挡了,伤口很细但是深到骨头。当然对方被重判,可我也错过了一整年的比赛。”
等了一会,她瞪着眼问:“就这?”
“就这啊。”
“当时你为什么不承认?”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当然,撒谎也是罪恶。所以我也得坦白。但我发誓这是我对你撒过的唯一一个谎。你呢?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有了,只有这一个。”
“真的吗?”情感洁癖的劲儿又上来了。
“真的。”
重逢很快变成了互相审问。
“那个亚瑟徐呢?你和他有过什么吗?”
“没有。除了在公司,私下接触只有一次为了感谢他帮我准备 board meeting 请他看脱口秀,那天少爷您还很及时地喝醉了。一次夜跑。还有他给我通风报信那天去了我家。前段时间他去纽约开会,我请他吃了一顿饭。”
贾斯汀一副不爽的表情,但相信她全招了。
伊莎贝马上以牙还牙,“你呢?快招!”
第71章 Thisiswhenyouknowsomewhereishome
贾斯汀坦诚相待:“有一个和你有点像的同事。我们常一起出差。有一次我喝醉了,她…我拒绝了她。”
伊莎贝气得跳起来,“她哪里和我像?”
“头发…不对,现在你是短发了,不像了。”
“长头发的人那么多!你怎么能因为发型就移情了?”
他急了,“我没有移情!我什么都没有。所有同事都知道我被甩了,一心只有工作。”
“还有吗?”她的洁癖劲儿也上来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两个人互相把底交待干净。
“那一比一平手,过去的作废了。重新开始。”贾斯汀宣布。
伊莎贝却还不甘,“但是,你不能觉得有人和我像…”
贾斯汀不让她说下去,低头去堵住她的嘴。什么头发不头发的,长的可以剪短,短的可以留长。
伊莎贝不知道这一刻要来,可她确实盼望这一刻两年了。他们的回忆断在唇齿相依的快乐里,以至于在美国每每看到奶油蛋糕,她仍不自觉地抿嘴,回忆起那些致密甜腻的吻,口齿生津。
但和两年前不同,贾斯汀像一头兽,他把她捏痛,强行撬开她的牙关,粗暴地侵入。
她不害怕也不抗拒,唇舌柔腻温润。轻抚他的后背,直到在她手下他慢慢变得有力又温柔。新鲜又熟悉的感觉袭来。
贾斯汀的眼睛只是微垂却不曾闭上。他不敢轻易相信这是现实,直到从迷蒙的视线看到她和从前一样眉头微蹙,脆弱一览无余,他紧绷的肌肉才松开。
他抱她到吧台上,从嘴巴一路往下探索这一张他日思夜想的地图。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扯掉,再撩开衣服解开她洁白的内衣。胸膛印上去的那一刻,滚烫和细腻两种肌肤的触感让他们同时深深叹出一口气。
房间很安静。手掌和皮肤摩擦发出的呻吟正酣。手从她凸起的肩胛骨向下,触碰到一串珍珠似的脊柱,她的身体就向他怀里埋进去更多。暗青色血管嶙峋的手一寸也不放过,直到把她光着的脚丫握住。
他的目光始终恣意打量着眼前的人。原本湿漉漉,现在浓得化不开。
伊莎贝伸手轻抚那眉眼和有棱角的下巴。她肩头都红了。缩到他耳边,红着脸问:“你有那个吗…”
这次,他没问那个是什么。
他怎么可能随身带,但是,“酒店房间里应该有…”
果然。
在他低头鼓捣的时候,她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咬着嘴唇笑他:“不想等特别的时候了?”
其实,去台湾之前他说的惊喜,正和这个相关。但是弄巧成拙,希冀中的“特别的回忆”,呵,确实是够特殊的。
他弄好了,两个阳春白雪的头一起抬起来,“我不想再等了。今天就是最特别的时候。”
伊莎贝对这事已经颇为生疏,但想象中的疼痛只在进入时那一段出现。两个人努力调整角度和力度,他的吻也一直没停过,后来就是重回赛场的快感。身体比她诚实。
极致颤栗时,窗外的阳光照进他的眼里,那片琥珀色的湖泊很浅很清,她的倒影在湖心清清亮亮。
她眼角几乎要滑出眼泪。
在他背上留下几条血痕后,两个汗腻腻的身子还舍不得分开,重叠着。耳语几句“咕咕”笑一阵,两只小鸟般。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几乎没有离开床。两年前的、两年间错过的、此时此刻的,甚至加上以后的,他所有伤心失落,他要她全部补偿。还好国内外卖方便,叫了一盒 raincoat。
两个人都累得动不了瘫在床上的时候,“生命只剩三个月却还要读书”的伊莎贝的理智仍然坚守阵地。
贾斯汀正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身边,她翻身趴在床上撑起上身,手指摩挲着他又白又滑的大臂内侧,不乏忐忑地问:“哎,我有过短婚史,比你大三岁,这些对你来说真的没问题吗?”
她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不想糊弄自己,更不想糊弄别人。反过来,如果对方想糊弄自己,那最好别抱这个想法。不轻易交付真心的人,遇到不以真心回馈的,往往会最绝情。
贾斯汀转过来看她,进入贤者时刻的他也依然条理清晰,“你离婚,因为你的 ex 是个人渣,谁没有碰到过几个人渣呢?和人渣分开有错吗?至于你的年龄,我在巴黎帮你办酒店入住时候就看到过了。不是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吗?”
他对老话儿的掌握让伊莎贝相当吃惊。
伊莎贝侧撑着头继续问:“那你会觉得我老吗?”
贾斯汀捂脸,胳膊上的肌肉收缩清晰可见,“拜托,你可是我心中的独立女性,怎么也问这种问题啊?” 她也知道这个问题非常不“女权”,使劲儿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因为我在乎啊。”
贾斯汀坐起来,拿出汇报 ppt 时的严谨,“首先,你看上去比我还年轻,现在简直像个女高中生。
然后,就算不是这样,又如何呢?我知道你担心对我造成困扰。但我是不赞同那种女生比男生小、男生比女生高的刻板印象。也不认为这会影响感情质量。举例,法国总统马克龙娶了比自己成熟那么多的老婆,硬汉杰森斯坦森比他的模特老婆矮,可谁会觉得他们不 man?这两对不幸福吗?年代再久远一点,约瑟芬皇后比拿破仑大六岁还有两个孩子,拿破仑还是最爱她啊,而且这是你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