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对着手机说:“罗老师,烦请发送一张近期正面照,能看清脸的那种,和个人简历一份。”
贾斯汀还没搞明白为什么要照片和简历,罗宾已经兴冲冲去翻相册了。他找出一张照片,上身侧倾到贾斯汀桌上问:“这张怎么样?”还没等贾斯汀回答,他自己把照片向下一划,“不行…”又在相册里翻起来。
贾斯汀一脸无语看着他,后脑勺挂三条黑线。
等罗老师终于修改到自己满意,按照要求把照片和简历发了过来,伊莎贝先审核评估了一番,觉得尚可,像招生老师似的微微点头。
她回贾斯汀:让他静候佳音吧。
贾斯汀照例加班。
快下班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就往和别人约好的吃晚饭的地方去了。
坐定之后不久,她冲门口招手,“这儿,老朱。”
老朱风尘仆仆刚从项目赶回来,一屁股坐下说:“干嘛到这么好的地儿吃饭啊?”
伊莎贝光笑,“你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这顿饭只能算是小礼物。”“哟,怎么啦?”
老朱渴得连喝了三盏茶,伊莎贝才把老华侨、卡斯柏、周老师的同学、Project Metis 的事情前后捋了一遍。
最后她总结:“猪猪仙女,你送的硬通货可是派上大用场了。没有它们,我们打不赢这仗。”
老朱把茶碗一放,像听到“三碗不过岗”时的武松,“嗨,我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不就那几瓶酒嘛,你放心请客,喝,回头我再给你。”
“得了,那一箱还剩好多呢,够我在社会染缸里染个七荤八素了。我还真是佩服你,大家一起毕业的,你这么快就上道了。”
“我还佩服你呢,一起毕业的,你怎么身上还有股仙气儿呢。”
“哎,我听你这话像骂人啊?”
老朱哈哈哈大笑说没有没有,“不过这次见呢,仙气儿是少了一丢丢了。”
她悻悻地说:“嗯,仙气儿给茅台浇下去了。”
“你们这个什么 project,我听着不错啊,很实在。”老朱像领导似的,边夹菜边表扬道。
在朋友面前,伊莎贝也不谦虚了,露出真面目,“是吧,我也觉得。比起公司里那些四六不着还自我感觉良好的项目好了不知道多少。”
俩人像就着花生米喝酒的两条汉子似的聊着。
“嗯,而且啊,季老华侨的钱花得也值。既有面子,又给子孙找个美差。姜还是老的辣。”
伊莎贝一听,心想果然自己想到老朱是没错的。她的关注点一是项目实在,二又提到钱投资得值,这不正是罗老师的择偶两大诉求吗。
老朱这些年光忙着做生意,没时间没心思谈感情。现在差不多了吧,身边男的又够不上她了。一个女的独立至此,就不一定非要和哪个男的凑合了。伊莎贝跟她讲过自己和贾斯汀在一起是因为能彼此理解、支持,她引用贾斯汀的原话,“就像一个球队里的队友一样”。老朱感叹羡煞人也,自己啥时候能遇到这样的人啊。
这不就来了吗!
伊莎贝停筷,清清嗓子,“哎,我还有一份儿大礼。”
老朱正啃一块糖醋小排,门牙和肉丝难舍难分,含糊问道:“什么啊?”
伊莎贝把手机递到她跟前,她擦擦手,点开照片的瞬间乐了一下,“这人,挺乐呵的啊。”
伊莎贝噗嗤笑出来,说:“下面还有简历。”
老朱一手捏着排骨的骨头啃,一手滑手机,“他也是 M 公司的啊?你男朋友的同事?”
“嗯,就他,把一香港人带的满嘴东北味儿,天天管我叫‘媳妇儿’!”伊莎贝模仿贾斯汀的样子,控诉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人真逗。”
伊莎贝一看有戏,又补充:“他有俩条件,第一要实在,第二能管钱会管钱。你看,这不撞你枪口上了嘛!”
老朱听毕,不好意思了一下,“害。”但眼睛还没离开手机屏幕。
伊莎贝笑了,说:“贾斯汀和他同事几年了,说他人不错。人呢,我算见过,大高个儿。”
“什么叫算见过?见过还是没见过啊?”老朱放下手机一脸狐疑看着伊莎贝。
见过还是没见过啊?难道说衣冠不整的时候,透过门缝见过?
伊莎贝支支吾吾:“哦,就是有一次他们下班,贾斯汀给我指过···”连忙把话题转移到对面去,“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想了解的?我帮你问问。”
老朱把手机还过来,愣了一会,不知道是在咂摸那根糖醋小排的余味还是罗宾的简历。然后,她咂着嘴说:“学历背景嘛,倒还可以。”
伊莎贝看过他的简历,赞同道:“对啊。M 公司选过的,学历、智商都差不了。所以才那么多人愿意在公司找对象嘛。”
“我呢,其实要求也很简单,能互相支持理解,平时乐乐呵呵的就行了。”
伊莎贝听出话外音。大概企业家老朱作为女性,纵使平时征战沙场,也还是有矜持在身上。她就看着她的脸色,试探说:“那···下次我让贾斯汀把大家约出来一起见见?就咱四个?”
老朱这回斯文地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柔声说:“行吧。”
既然难得聊到了感情,席间老朱就问:“你和你那老外,啊,不,你那男朋友怎么样了?”
伊莎贝顾着吃,随意答:“挺好的啊。”
一直被别人当做逼婚对象的老朱,此时也难以免俗,直白地问:“打算结婚吗?”
伊莎贝一边剥虾壳一边坦诚地说:“结过一次婚还失败收场,按理来说没什么憧憬了。但是呢,设想一下和他结婚,我倒真不排斥。”
听到这儿,老朱知道再问其他问题,比如见过家长了吗?准备定什么时候啊?就太烦了。
伊莎贝和贾斯汀两人都是千金难买我乐意的主,以他们的做派和心性,只要心里有主意了,其余都只是落实的问题了。
她能做的只剩又端起茶,“来来来,祝福祝福。我可等着随份子了啊。”
第91章 愿常有一把熨斗啊,熨贴细致,舒展平整
晚上和老朱吃完饭,回到家—对,伊莎贝现在已经把贾斯汀的公寓当成家了,贾斯汀还没回来。
独居多年的她对自己在家可以说是相当熟稔。放点音乐或者找个播客当背景音乐,卸妆泡澡,边敷面膜边翻翻杂志,享受一个人的时间。
刚住进来的时候,她把背包里自己的东西掏出来,不过几件洗漱用品,就放在浴室台盆上。后来,尽管她一直告诉自己,住在这里是暂时的,千万别买太多东西,以后搬走的时候更麻烦。但不知不觉,东西还是稍多了。
西方约会同居文化里,在男女朋友家拥有一个能放自己东西的抽屉或者衣柜的一部分,是个里程碑事件。
在这间公寓里,衣帽间是她几年前就精心埋下的伏笔,这不必说。其他地方,不知道是因为贾斯汀生活得井井有条,还是他也一早做足准备,许多储物空间空置近一半,刚好够她嵌入,对,嵌入。
现在,浴室柜子里有两层摆着她的瓶瓶罐罐,卧室抽屉柜里有两层放着她的衣服,偶尔能从里面提溜出一只落单在逃的男士袜子。沙发上一边放着毯子一边是空调遥控器—对室温的体感不同。感谢科技的发达,剩下很多事都能用一人一部手机来解决了。比如,听音乐口味略不同,也不用争论到底买哪张唱片,你的手机连上蓝牙就听你的,否则就听我的。你守着电视看体育比赛,我就端着手机看脱口秀,唯一需注意的是不要在他支持的球队吃瘪的时候拍他的大腿大笑。
洗完澡,她去阳台把晾着的衣服收进来,摊在熨烫台上。看着那一摞衣服,蓦然想起在遥远的伦敦,那所奶油蛋糕般的房子里,自己的衣服被收下,整齐叠放在床上那一幕。
晾干的衣服上有浅浅错综的痕迹,贾斯汀不愿意直接穿,就买了熨斗和烫衣板,阿姨不在的时候他就自己烫。
住进来不久,这个习惯就传染给了伊莎贝。刚学会的她有点上瘾,什么衣服收进来都要熨一下。
此时,她认真把他的衬衣铺在烫衣板上,瞄准一个个褶皱,“呲啦呲啦”一下下去烫。看高温和蒸汽一路压过,把任何细小的纹路踏平,衣服再次如新。过程相当治愈。
她穿一件长 T 恤,光着脚左脚踩在右脚上站在那,右手拿着熨斗,端详熨烫板上平整的布料,出了一会儿神。
冒着气的熨斗压过,一切平整如初。衣服会皱,过去、心,也一样会皱。愿常有一把熨斗啊,熨贴细致,舒展平整。
烫衣服的习惯是贾斯汀传染给她的。而在她的建议下,贾斯汀也改掉了烘干衣服的习惯。第一次从洗衣机里捡出湿淋淋的衣服,他还很不习惯。她在旁边表扬:“恭喜你,又为地球做了一件好事。烘干功能耗电巨大,不环保。”一如在伦敦劝说他一起坐地铁时那样。
在一起久了,就越来越像了。哪怕另一个人生命的前 20 几年在与自己远隔重洋的地方,像两条平行的航线,无论怎么延长都不会相交。
熨完衣服,她又把换洗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加洗衣液消毒液后按下开始。
然后她蹲下来,朝滚筒洗衣机透明的视窗里看,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在水里翻滚、纠缠,搅成密不可分的一团。就像 20 几年前没有交汇过的航线,此后绕着彼此缠成个死疙瘩,再也解不开。
等到她收拾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才发觉没他在旁边,还真的不习惯了。
索性按开灯,坐起来看书,《存在主义咖啡馆》。以前她老看工具书,什么麦肯锡工作法啦、战略管理啦、精通情绪啦,恨不得分秒必有新输入,功利心都写在捧着的书上。像这种哲学通俗读物,她怕是不愿“浪费”时间去看的。
大概看了快一小时,马上子夜的时候,门才响了。
打工十几个小时的王子赶在午夜之前,拖着疲惫的身躯,像条死狗似的回到了又小又黑的家。此刻,他没有像灰姑娘似的,想起住在宽敞明亮别墅里的父亲和兄弟,也没有怀念那里用银盏盛放的香喷喷的食物。而是从进门开始边走边把衣服脱了丢在地上,走到卧室的时候刚好只剩短裤,呈对角线状,一头斜扎在空着的半边床上。
“累死了…”
伊莎贝伸手去拨弄那个后脑勺上的头发,安慰道:“最近加班太多了,还天天这么晚。”
“对啊。”贾斯汀头埋在床里,声音呜呜的不清楚,但她还是听到了,“你心疼不心疼啊?”
“心疼啊,但是我能怎么办?当时你可是答应了,以后我不上班,全靠你了的啊。”她故意抻他。
贾斯汀双手在胸边上一撑,抬起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她狐疑。
“上次你说要送我的礼物啊。”
她想起来,因为他给找到 Project Metis,自己表示感谢要送礼物。礼物最终定的是他咬耳朵说的那个。
“哦,那个啊。可以送你啊,但你每天上班加班,什么时候有时间要啊?”
贾斯汀却是反问:“你最近有时间吗?”
“我有啊,我项目进入落地筹备阶段了,更多需要的是校方间和技术公司的对接。再说,我也不用打卡,文森特又不管我,嘿嘿。”话里话外都是对他这个打工人的挖苦。
他却不在意,终于从苦中找到一丝希望似的,盘算:“那行。我这个项目过了这周就结束了,我就开始休假。你,准备准备?”
贾斯汀趴在床上,床头灯把他睫毛的倒影投在琥珀色的眼珠上,像黄昏椰林的剪影。说上面那段话时,他眼神里好像有小鹿跑过。
“好。”伊莎贝回答。
她俯下身想去亲他,他却满血复活般跳起来,“我脏,我去洗澡,等会儿。”说着往浴室窜去。“切,现在才想起来你脏,在床上躺半天了。”
等贾斯汀洗完澡香喷喷地上床,伊莎贝已经要迷糊着了。他三两下钻进被子关掉灯,伸手去把伊莎贝从床里挖出来,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她。
近在咫尺的皮肤上的香味充斥她的呼吸,让她更踏实想睡,又有点心猿意马。但是转念想,他已经工作了大概 15 小时了,几小时之后又要起床去上班,被资本家压榨成这样,唉。瞬间就不忍心再压榨他一次。她的手覆在他胸前,充满遗憾意味地摸了摸。
黑暗里,那人却一反常态,不像往常熄灯之后活跃。他把她那只手攥住按在原处,没有其他动作,像睡着了,又像在酝酿什么重要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伊莎贝心里居然一阵失落,嘴都不自觉撅了起来。心想,这真是怕他乱来又怕他不来。她抬头把脸凑到他脸上,用鼻尖去蹭他。适应了环境的眼睛能分辨出眼皮子下这个人也大睁着眼睛。
她愣住了,问:“你干嘛?”
那人有理有据地反问:“你干嘛?”
她的鼻尖还在他鼻子上,被他挑明了这一问,又虚又羞,索性顺势躺下。平躺,不靠在他怀里了。
这样行了吧?啥也不干。
朝天花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又过了一会,黑暗里,那人朝她这边挤了挤,放低声音,贱兮兮地撩道:“想干嘛就直说···”
好马不吃回头草,她斩钉截铁,“不干嘛!睡觉!”
“还生上气了···”他缓和,“以后总不能每次都等我主动吧···对吧?”
她鼻孔出气,回嘴说了句前后不挨着的话:“你知道 J.Lo 和大本的婚前协议里有这么一条吗?”
“哪一条?”
“每周必须有不少于 4 次高质量的 ooxx。”
他听到其实是欣慰的,但也笑出声来,故意问:“那他们是不是就因为这事儿离的婚啊?”
伊莎贝被气到语塞。
贾斯汀自知玩笑开过了,想重新把她挖出来,可这次她像变成了液体似的,怎么也揽不住了。费了半天劲复又把她缚在身前,明显是生他气了。
但这回贾斯汀却不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了,还是抓着她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另一只胳膊半截夹住她的后背,半截去摸她的头。
好像从没有那么认真地说:“Babe, 我希望你无论有什么想法都跟我直接说。我们在一起,我有我的需求,你也有你的需求。你喜欢的、讨厌的、希望我做的,都可以告诉我。不然你告诉谁去呢?我也一样,除了你,这些事我还能告诉谁呢?你说对吗?”
乍听下来,意思还是“以后总不能每次都等我主动吧···对吧?”但这番话还让伊莎贝想到自己想给他送礼物又不直接开口问,编了各种理由最后还跟他怄起气来那件事。心里有些内疚。她清楚自己这人,她自己身上的问题如果被他人直接指出来,她肯定一否认二拒绝三反驳。
而他原来有捕捉到她爱让别人揣测自己的这些小事,却细心地找时机温柔点一下,力道的把握极佳—没明说,但她肯定懂了。伊莎贝再一次钦佩贾斯汀做事的分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