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头在黑暗里安静了一阵。
贾斯汀以为自己话说重了,紧张地把她松开,低头看她,“怎么了?我只是想你别老跟我客气···”
她一看得逞了,狮子大开口般,“那我说了啊。”
“嗯,你说。”
“我想要的和 J.Lo 一样。”
她感觉到旁边的人浑身颤抖,问他:“喂,是不是吓得瑟瑟发抖啦?”
那人笑得花枝乱颤,声音里笑意四溢,“是啊是啊,吓死我了。”
她大人大量似的说:“不过今天就算了,你已经被资本家榨干了。”
“那我怎么完成 four times per week 的 KPI 啊。我觉得我需要你抢救一下,媳妇儿。”说着一边把刚刚鬼鬼祟祟的手按在自己胸上让她摸,一边翻身压上来。
“跟你说了,不要在床上说东北话!”
吻是甜的,是软的,是湿的。
人是对的,是真的,是最可心的。
脑中炸开的一朵朵绚烂烟花,是爽的。
第92章 自己这算劫富济贫了
第二天,伊莎贝去 Project Metis 实地出了趟短差。
这趟她应该去,因为多数小伙伴已经投入到下一个项目里,就她因为不是正式员工,所以手头清闲。但她没想到不是自己去,而是和一位不速之客一起。
伊莎贝他们的一举一动金主自然清楚,得知伊莎贝要去,卡斯柏马上让人给他定了同一个航班。
伊莎贝在机场值机才发现自己已被升级到头等舱,狐疑地来到候机厅,发现世界公民卡斯柏一手抄着口袋,一手夹着护照和机票站在长长的通道上等她。
已经到金秋,气温略降,但阳光金黄饱满,让人不知道怎么穿衣合适。这人一身也极为混乱,下身一条膝上短裤,踩一双颜色骚气的布鞋,还有夏天的气质。上身却着一件长袖高领夹克,拉链直拉到顶,密不透风得戳在下巴上。还带着副橘色镜片的太阳镜。
伊莎贝腹诽,这穿衣方式,是不是映射了这位二世祖的感情啊?上身严严实实,下身却本性暴露—虽然对亚洲脸情有独钟,但亚洲脸也有好多种啊。
见她走过来,他抽出口袋里那只手,朝她弯弯四指打招呼,“Morning.”
伊莎贝走近,往他四周看看,诧异道:“就你一个人啊?”
你那些跟班儿呢?
他把夹克的领子朝下扯扯,嘴唇含着拉链头,“对啊,就我一个。怎么了?”
看他啥都不怕的样子,伊莎贝猜想,大概他身边又没人告诉他,这趟去的地方是个偏远的小县城,没好玩的,甚至连家全季都没有。
不过,既然现在你这么头铁,那我也懒得提前告诉你这些了。看你能铁多久。
登机广播响起来,伊莎贝开始了她的与卡戴珊,哦不好意思,与卡斯柏同行。
卡斯柏的座位和她隔一条通道。登机之后,还没飞,这人就倒头呼呼大睡,中途没醒过。看来是赶这班早班机对他平素的作息产生了巨大影响。再联想他这一身诡异的混搭,大概是迷糊中随手抓了衣服穿上,出了门被清晨的凉意冻醒,才缩着头折回去笼了一件夹克。
和他不同,品学兼优的伊莎贝在飞机上没闲着,打开邮箱读完了里面的信,点了“回复”便开始一封封写回信。邮件不是来自工作,而是从最早来咨询的学弟学妹日渐壮大的他们的学弟学妹,伊莎贝的这个邮箱,已因为疗效显著而口口相传,如今接近 T 大知心姐姐信箱。主要咨询内容还是学业与就业事宜,但范围扩大了,从协助修改简历到内推 K 司 A 司,从国外留学择校到文书准备。她经常在晚上下班后还老老实实坐在电脑前回邮件,或者和有需要面试辅导的同学视频连线。贾斯汀打趣说,你这是一个人承担了一个小中介的工作啊。
邮件回了一路,直到落地广播响起,空姐来叫收电脑,她才合起笔记本放回背包里。一通道之隔,脸扣在鸭舌帽下的那个人闻声,四肢动了动,调整了姿势却继续睡起来。
伊莎贝鼻孔轻轻出气,看向窗外。
她本以为,金主卡斯柏亲临当地,下了飞机便会有车来接,自己也能跟着沾沾光。可当俩人背着包站在地级市的小机场门口,只有黑车师傅迅速把他们围住,问走不走走不走。
卡斯柏也跟着扭头问她:“走不走?”
她白他一眼,他改口:“怎么走?”
她突然很好奇,“你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吗?”
“x 县啊!”他答得很顺溜,但也就是记住了这个名字而已,具体的他一点也不了解。
她反问:“你来之前没查过怎么去吗?”
“没有啊,这不是跟着你来的吗?”
她听了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敢情您就揣着一目的地,人在囧途来了啊?
她扶额,“这儿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几百公里,要先打车去高铁站,再坐一小时高铁,再换大巴车才能到啊!”
卡斯柏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要订一张那么早的机票。
不用说,他这趟只订了一张来的机票,就刚刚坐的那班。什么高铁票,他听都没听过。
伊莎贝再次扶额,少顷,冷静了一下,对还跟着他们的黑车师傅说:“师傅,我们去高铁站哈。”说着指指卡斯柏,“这个老外给钱!”
小地方机场本来人流就少,黑车又被治理,所以师傅一天跑不了几单。这一听到高铁站,可是个大单,又一听连价都不讲,乐得一路小跑招呼他们到车上。
伊莎贝心想,自己这算劫富济贫了。又斜睨眯着眼,一副还没睡醒样子的卡斯柏,你这个爱国华侨的后代也算又多做一件好事。
到了高铁站,还好票源充足,在窗口用护照买了票。刚拿到票,卡斯柏就捂起肚子,“我饿了,这儿有没有吃的?”
伊莎贝一听头都大了,但也不敢怠慢了金主爸爸,拉着他在小高铁站里转了一圈,一一介绍了“肉夹馍”、“凉皮”、“手擀面”,卡斯柏一听有面条,指定了要吃,“正好你上次说请我吃面呢!”
伊莎贝又叹气翻白眼。
等面的时候,俩人都垂头丧气地坐在桌边,卡斯柏是饿的,伊莎贝是烦的。她问:“你没有秘书吗?你秘书不给你安排行程买票啥的吗?”
卡斯柏有气无力摆摆手,表示自己实在太饿不愿说话,要保持体力。
等面一端上来,他就一头扎了进去,连面带汤,吸溜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令伊莎被叹为观止。
“好吃!”他抹抹嘴。此情此景,她故意追溯到一年多前,重提他当时的问题:“所以说,吃面声音大和教养有关吗?”想看他打脸。
“无关。和味道有关。”他毫不在意,拧开大自然的搬运工喝了一口,像终于充好了电,接上她之前的问题,回答:“我有秘书,但我不喜欢她。所以我不让她管我的事。”
“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啊?再说,不喜欢可以换一个啊,这对小季总你来说,很难吗?”
“别叫我小季总,这个我也不喜欢。”他把矿泉水瓶身上那圈标签纸撕掉,露出透明的瓶身。
检票广播响了,话题中断。
伊莎贝担心他第一次坐动车,又听不懂报站,所以上了动车就和坐他旁边的乘客换了位置,“好贴身保护小季总”。
这一路上,卡斯柏倒是没睡觉了,絮絮叨叨说:“为什么讨厌那个秘书呢?因为她是爷爷给我安排的。你知道她有多夸张吗?她有个工作文档,专门记录我每天几点几分干了什么,每晚十点结束发送给我爷爷。”
伊莎贝一听,心说,嚯,小季总每天的上班时间到晚上十点呢。怪不得他难受,留给他不受监控的时间从夜里十点才开始,搁谁受得了。
“所以,就算你不喜欢她,也不能换掉她,对吗?”
卡斯柏头靠在椅背上,绝望地点点。
和卡斯柏在一起的时候,总让她想起贾斯汀。他们两个,本来那么类似,却活成了不一样的样子。
“那你这次来,她不知道吗?”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她不给你订好行程啊?”
“我不让她订的。我说我跟你一起来的。”
伊莎贝又想吐血了,心说,这下好了,拐了他的孙子,我成季老华侨的眼中钉了。卡斯柏,你可真有点东西。
至此,她感觉“与卡斯柏同行”的旅程已经变成“耐性修炼之旅”。
在不断自我暗示“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之下,他们下了高铁,来到汽车站。她带着穿着怪异、口吐鸟语的世界公民挤上了县乡长途客运车。
坐过的人都不会忘记这种体验。
车子左边是一串并排的两人座位,右边是单人座,最后一排是连起来的四人座。车座上套着米棕色提花椅套,车内播放着网络歌曲。
客车小,核载 19 人。但为了多载客多挣钱,副驾驶座那放着数把马扎,出了车站,一路上招手上车的乘客自觉拿过马扎坐在走道上。司机师傅也很照顾他们的安全,眼观六路,到了严查路段,便对坐在通道上的人喊:“趴低点!”
卡斯柏谨记上车前伊莎贝的嘱咐“别说话”,一路只瞪着大眼睛,像头一次见识到花花世界。
在 x 县汽车站下了大巴,已经是换了四种交通工具。乘客散了,看着又破又小的汽车站,卡斯柏终于忍不住了,问:“还没到吗?”
“没呢,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路,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坐县城里的公交车,第二个是步行。”伊莎贝看着小县城里穿梭的电瓶车说。
卡斯柏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刚在大巴上,在他旁边通道上坐一位大姐,那大姐大概分辨出来卡斯柏不是中国人,一路上偷瞄他,让他好不自在。所以,面对坐公交和步行这两个选项,他赶紧选了步行。
伊莎贝把背包肩带拉了拉,“行,那走吧。”
出了汽车站沿着一条街一路往西,橘红色的太阳就在路的尽头。已经到下午了。
秋天本就干燥,加上这里是北方,阳光更让人燥热刺痒。走了没两步,卡斯柏把夹克拉链拉开,又停下来,指着路边的小店,示意要伊莎贝给他买水喝。
伊莎贝白眼翻得像要晕过去一般,直想自掐人中。
好在喝了几口水后,这人说了句话让她稍感欣慰。他说:“这个地方太偏远了,难怪留不住外地来的好老师。”
她心想,看来实地踏勘还是很有用啊。继续说道:“对啊,教学质量上不去,优秀生源就也留不住,好学生跑了,升学率便更低,好教师更不会来。就这样,成了个恶性循环。”
俩人继续慢慢往学校走,夕阳把他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拖在身后。
她突然想起他说过,季老先生出生在福建一个很小很偏僻的地方,那里也就是卡斯柏的祖籍,便问他:“你回过你爷爷的故乡吗?我是说,那个小地方。”
卡斯柏点头,“不过,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现在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后来再没去过吗?”
“没有,”他低头走路,喃喃:“爷爷提过带我回去,可我不想去。没劲呐。”他一副乏善可陈的样子,摊开双手。
伊莎贝其实很理解,跟道:“是没有纽约有劲。”
卡斯柏听罢哼笑一声,以为她这是安珀上身,又在嘲讽他。可他斜眼看她,又觉得那表情不像。
第93章 基因还是强大啊,世界公民身体里到底流着中国的血液,这亚洲蹲说来就来
这样想来,此行恐怕是华侨后裔卡斯柏第一次深入祖国的偏远腹地。
玩耍也罢、猎奇也罢,总之不像拒绝回福建老家的那般。想来季老华侨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她吧。
夕阳在路尽头变得很大很大的时候,人在囧途的两个人终于站在了学校门口。
此时不远处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只有一只秋蝉在做生命最后的嘶叫。
卡斯柏看着眼前这一小块平地上的两栋长方形小楼,又看看门口挂着的木牌子,一脸狐疑不相信这是学校。
这时候门口传达室里走出一个身材佝偻的大爷,用当地话问:“你们找谁?”
伊莎贝走上前去,跟大爷详细解释了来意。
伊莎贝是个小啰啰,金主的现身又没提前打招呼,所以学校不知道门口来了这二位不速之客。
到大爷这儿,他大概只听懂了三分之一,加上这学校很少来外地人,又没接到通知,大爷摆摆手不准备放行。
卡斯柏忍不住了,义愤填膺说:“这人怎么这样呢?我们是来帮他们的啊,都不放我们进去。”
伊莎贝按住他的胳膊,让他冷静。
折腾一天,飞机、高铁、大巴、黑车再加步行,穷尽了所有交通方式才到此地。这一路上,赶早班机,吃手擀面,忍受大姐的偷窥,脚丫子快磨破皮了,背包覆盖的那块儿衣服汗湿了贴在身上,却在大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这让卡斯柏的少爷脾气再也压不住了,但又无法和大爷同频理论,气得他一下蹲在了学校正门口。
伊莎贝哭笑不得。看他蹲得挺标准,心里“嚯”了一声,腹诽,基因还是强大啊,世界公民身体里到底流着中国的血液,这亚洲蹲说来就来。
可是这一蹲不打紧,配上他怪异的穿着,倒很像电影里小乡镇上的地痞流氓跟学校这儿闹事。
这份独特的气质果然成功吸引了看门大爷的注意。尽职的大爷又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头从窗口里伸出来,冲蹲着的卡斯柏喊:“你,不要蹲在那儿!快起开!”他这次没走出传达室,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面对恶霸的自我保护。
卡斯柏听不懂,但分辨得出这语气不是善意。他的目的就是惹大爷生气,谁让你不让我进去来着,所以这下他更蹲在地上不起来了。还恶狠狠地冲传达室看去。
伊莎贝在旁白眼又快翻上天了,心说这位小少爷是跟天下爷爷干上了吗!这位爷爷可不是您家里那位,跟他斗气没用的。
这爷孙俩正僵持间,学校里走出一个身影,大爷立马起身点头微笑致意。
伊莎贝定睛一看,迎上去叫:“马书记!”
来人马书记个头中等,微发福,穿条灰色的确良裤子,是学校的党委书记,是个好人。在启动仪式上他们见过一面,他拉着伊莎贝和文森特他们的手,几度说不出话。
马书记应声认出来,“小林!”说着打开学校的铁门,“你怎么来了?也没跟我们打个招呼。”
马书记的眼神还往地上看了看,一时不敢确定这货色是和小林一起来的。
伊莎贝这才想起蹲在地上的那位流氓,慌着去拽他胳膊把他拉起来,小声催促蹲麻了脚的他:“学校来人了来人了!”
又朝马书记介绍道:“马书记,这位啊是咱们的出资方,小季总!”
这可有些让马书记为难,但还是和颜悦色地和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小季总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