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伉:“……阿父说的是。”阿父说什么了?
卫不疑:“对对对。”我也不知道,说担当,担就完了!
卫无忧看着两位阿兄一脸懵滞的样子,忍不住插话:“我也是男儿,也可以有担当。阿父不必这么护着……”
话没说完,卫青和霍去病同时看向他。
卫小四吓得不敢说了。
卫青叹息道:“你还小,且已经担的够多了。”
大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都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卫小四,直叫他有些头皮发麻。
小萝卜丁强行转移话题:“我叫大灶上做着好吃的,再等一会儿就送上来了。阿父们去漠北出征两月有余,都瘦了,一定没吃好吧?”
卫青招呼人都坐下:“阿父还好,倒是去病,他带着精骑深入敌后,没带多少军粮,别说滋味了,怕是都没吃饱。”
霍去病笑笑:“没事,我诛杀北车耆王之后,便多了一波补给,也不算吃苦头。”
小子们最喜欢听阿父和表兄说起战场上的事儿。
一个个瞪圆了眼,在霍去病的描述中,仿佛身临其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春鲜正当时,初夏第一批瓜果也都上了些。
大灶之内。
厨娘们打算用好这些时鲜,做个鸡蛋糕菠菜、香椿豆腐、凉拌枸杞头、荠菜笋子;
食官嘱咐着:“荤菜听小公子的吩咐,弄个香茅烤鱼,杨梅鸡煲、儿菜炒腊肉,配上餐后小点艾草红豆包,定能叫两位将军吃的满意。”
为了这顿宴席,大灶上天不亮便忙活起来了。
先说这鸡蛋糕菠菜,原是小公子惊蛰那日做来的,说是到了春天,还得讲究将鸡蛋给竖起来立在案头,取一年的好意头。
帮厨将春菜(菠菜)洗净,去根焯水后过凉水,保持菜叶子的鲜绿。沥干水分后再将其切成小段备用;
这时候,鸡蛋打散搅拌均匀,加入适量盐、胡椒粉、麻油和温水搅拌出泡,再把春菜段加入其中,搅拌均匀,撇去浮沫。
取来特制的浅口方形容器,将这溶液放入其中后,入笼中小火慢蒸一刻钟,出锅放凉,便可以从容器中脱模,切成块状摆盘了。
香椿豆腐就更是春食春味儿了。
豆腐切块,冷水下锅煮不到一刻钟,捞出沥干水分备用;
热锅水中滴入两滴麻油,下入香椿芽儿,焯至变色后捞出,冷水沥干,切成碎末。
厨娘们将豆腐扮上盐、糖、麻油碾碎后,加入香椿末搅拌均匀,再在圆柱形的模具中放入一层香椿末,再放拌好的豆腐,上面再铺一层香椿,脱模之后,便成了鲜香的香椿豆腐。
凉拌枸杞头和荠菜笋子就更简单一些了。
枸杞头洗净,盐水浸泡后下锅焯,捞出切碎后,与刚做好没多久的七鲜之一——香干拌起来,加清酱、柿子醋、盐等搅拌均匀即可。
至于荠菜笋子,只需往笋子中加一点儿醋下锅焯过,再将荠菜切成碎末,锅中葱香爆出后,放入这两者一道翻炒一会儿,出锅前加盐便可以了。
相比之下,荤菜案那头的厨娘和庖丁们就显得更忙一些了。
焯水的儿菜放在一旁备用,热锅里,蒜末和葱白混着茱萸已然爆香,腊肉一入锅中,便发出油滋滋的响声,直叫人咽口水。
厨娘往锅中加入清酱,倒进儿菜大火翻炒之后,脆嫩的儿菜混着腊肉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食官在一旁高声吆喝着:“快,这些时鲜和儿菜炒腊肉好了,先装盘盛在托盘里头送去前殿。”
小公子与两位将军已经在殿中,可不好叫主子一直等下去。
仆役们盛了菜顺次而出,掌勺的厨娘们便加快了速度。
今日这道香茅鲈鱼是在院中烤制而成的。
用香茅和芫荽的香气,混着葱姜蒜末,再添上少许茱萸碎一道舀碎,与盐、糖、特制的类似鱼露一样的酱料拌在一处调味。
鲈鱼炭烤后,加上捣碎的香料,撒上些茱萸辣油和芝麻,一点柿子醋,酸辣味儿便能勾起味蕾觉醒。
杨梅鸡煲早已是她们的拿手好菜了。
鸡腿砍成小块,加入清酱、胡椒粉、黄酒和盐抓拌均匀,腌制,再将初夏第一批杨梅泡入盐水之中,小一刻钟后,取出放入药捣捣碎;
葱姜蒜切断切末,热锅凉油,下入腌好的鸡肉,煎至两面微微金黄即可盛出。
小甑中倒入麻油,葱姜蒜炒香,再把鸡肉、杨梅、糖盐等酱料放入,捣碎的杨梅汁加了水一起没过鸡肉,中火烧开泛泡后,转为小火慢炖收汁,最后加几段葱绿便可以出
锅了。
至于艾草红豆包是灶头上擅于做糕点的厨娘,近日顺着小公子的思路刚刚研制出来的。
卫无忧尝过一次,觉得很好吃,便叫厨娘多做了些,留给卫青他们回来一起吃。
很快,仆役们盛着托盘将菜都上齐了。
正殿之内,气氛一派和乐。
殿门与窗都敞开着,将大好春光引入室内,叫人食欲大开。
卫青和霍去病自然是最喜欢那几道荤菜的。
卫大将军偏爱那香茅烤鲈鱼,酸辣入味,连色泽也叫人瞧着有食欲;而小霍则对儿菜炒腊肉赞不绝口。
“这儿菜脆嫩脆嫩的,配上腊肉香气,我能吃十个锅盔!”
卫伉大笑:“还吃锅盔呢,表兄,都回家了,叫忧儿给您弄些好的!”
李陵也随着卫家兄弟俩一道过来,知道今日宴席的菜式好,他也不愿意错过,便只闷头吃,不开口说一句话。
小子们日日用荤腥,因而,比起那几道荤菜,更喜欢时鲜制成的素菜。
“荠菜笋子可真香!鲜嫩啊~”
“这枸杞头配上香干,把里头的涩苦之味都中和掉了,只剩下一股清香。”
“春日讲究调其阴阳,不足则补,有余则泻。看来,忧儿还对医理略懂啊。”
卫无忧小朋友被夸得有牙没眼,自己一开心,也多吃了不少。
小萝卜丁心情大好,挥挥手,大方的让刺儿将新酿的桃子酒和烧刀子拿出几坛,给宴席助助兴。
卫青和霍去病顿时眼前一亮:“还是忧儿最疼阿父!”
此番出征漠北,时间紧迫,他们在军中一刻都未敢放松警惕。如今打了一场胜仗,回到家中,开坛好酒一对饮,连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边塞都城,天蓝日头晴。
二位将军借着们窗外的春光,端起满满一碗酒,碰了碰杯,而后惬意又自在地“吸溜”进肚中去。
白云来往,青山常在。
对酒当歌抒胸意,自是开怀!
……
一餐宴饮作罢。
卫青和霍去病连日舟车劳顿,在这美酒佳酿的催化下,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卫无忧命
人将阿父们抬回各自院中,又让长宁照看着,这才自己散着步回去了。
霍去病和卫青休息了两日后,便恢复了大半精气神。
尤其是小霍,几乎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便已经精神地不行,还自发跟这卫伉他们去挖池子。最后,是卫不疑嫌弃小霍给他帮了倒忙,才被他们用眼神赶走了。
霍去病才不稀罕呢。
哼,他有儿子在,想干什么活儿没有!
较劲的小霍十分幼稚,还特意寻上了卫无忧。可惜,卫无忧一大早就出了府邸,去大黑河上查探建造桥梁的进度了。
他此番不止是为了监工,还想探查一番水库的建设事宜。
云中城这头的大黑河属于黑河流域的下游,比起中上游的凉州那头,这里地处沙漠戈壁附近,水特别浅,甚至无法行船。
因而,水路互通的路子是行不通的,倒不如把注意力就集中在屯田的延展上。
卫无忧在脑中琢磨着,便听到身后传来霍去病的声音:“怎么自己一个人大清早的就跑来了?也不叫上阿父。”
卫小四回头:“我只是在想……这条河要是能行船就好啦!”
霍去病挑眉:“行船?若是能从此地坐船去上游的凉州,再越过西域,去往更西面的国家,那倒是叫人有些期待。”
卫无忧眼角一抽:“……阿父您是期待着打别人家吧。”
小霍淡定耸肩:“那不然呢,你要是能造个新式大船,阿父就混进张骞说的商队里头,去把身毒打下来,再往西打下更多地方!”
“或者你不喜欢西边,咱们就开着船往东边打!”
卫无忧:“……”
越过一整个太平洋,您老人家是要去美洲啊!
旁的不说,就现在西汉的楼船,至多也就能找到倭人(日本)的老巢。
刘彻现在一门心思在打击匈奴上,即便漠北之战大胜,歼灭单于主力了,那大汉也得休养生息几年,喘口气恢复恢复生产经济,肯定不能分出精力去这么个小岛上搞事情。
所以,他便是造船,也是寄希望于商队贸易,帮着他们带回来更有利于发展的食物种子、资源。
霍去病见儿子久久不发话,还垂下眸子认真思考
的样子,顿时一个激灵。
小霍压低声音,激动问:“忧儿,莫非还真能造更好的船啊?”
卫无忧回神,对上霍去病一脸期待的样子,无奈叹气:“只能试试,未必能去到比身毒(印度)更远的地方。”
他敢说这话,也是因为最近刚刚看过光幕推送的科普视频——《古代四大航海船》。
这视频中讲到的四大航海船,分别是鸟船、沙船、广船和福船。
其中郑和下西洋所用的“宝船”,便是采用了“福船”的船型,而“鸟船”也是他所在船队的另一种船型。
卫无忧便是打算试着建造鸟船和福船,并投入试验使用。
事情没开始做之前,小萝卜丁没敢把话说的太满。
他怕有心人宣扬出去,对他们卫霍一门都不利。
霍去病自然知晓这里头的关窍,尤其在边陲重地,沾上技术的事儿,还是需要低调稳妥一些。他竖起食指,对着自己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无忧放心。
卫无忧笑了,倒也不必那般紧张。
没过几日,卫无忧果真在府中开始从图纸到模型的搭建了。
他还特意请来了东方朔。
毕竟,东方朔的画技也算一绝,当初做指南针和罗盘,也有他在里头掺和,是最适合的人选。
东方朔听完小萝卜丁的描述不够,又看着他画了几张不同船型的丑图,心中隐隐期待起来。
东方朔问:“此事或许真的可行。不过,造船花费甚大,你在封地上的开支不小,这笔钱可有来源?”
卫无忧狡黠一笑:“这不是还得靠您嘛。”
东方朔捂紧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你可别打老夫的主意,我这二两银钱,连买酒都不够的。”
卫小四摆手:“我的意思是,上回指南针您怎么跟陛下夸的,这回还怎么夸咱们的船。”
“实在不行,您就写一篇赋,送到长安去!”
东方朔:“……”
你们家的人互相演戏互相画饼,可真有意思。!
第117章 117(二合一)
东方朔还是挺宠着卫无忧的。
小家伙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回去还真作出一篇赋,名为《海船赋》。
海船赋中,将鸟船比作是“海上灵鸟”,而福船则被称为“破浪如刀,高大如楼”,将此二船的形态、大小、装载等全方位描摹夸赞一番,比当年夸刘小据出生还要带劲儿。
卫无忧捏着鼻子瞧了一眼,想起从前被压着背诵东方朔与司马相如之赋的那段日子,顿时觉得脑袋都大了。索性连同自己写的一封简信直接转交给南风,叫他传羽书回长安。
信去长安,分为两波。
一者是小萝卜丁写的,由南风借用绣衣直指的秘密渠道,直接送往未央宫呈给刘彻;另一者则将东方朔新写好的《海船赋》传给了董仲舒和汲黯,没别的意思,就因为这二位喜欢跟刘彻叫板,适合为他们谋取更多福利。
于是,五月末,长安城中燥起来的时候,刘彻的未央宫内也颇为热闹。
皇帝陛下高坐主位上,看着面前的楼船官,将四喜刚拿给自己没多久的书信递过去:“文昌来了,来,替朕瞧一瞧,云中王来信给朕画的这两种船型,可有一试的必要?若真如他说的那般好,依你之见,造一艘花费几何?”
赵文昌拱手领命,开始研习卫无忧所画的图。
这可真是两幅颇为抽象的船型结构图。
方今的大汉,内运航路也算是得到了空前发展。
到了刘彻这一朝,便在多部门设有“都水官”和“左都水使者”“右都水使者”各一名,管理着大汉疆域内的河渠、水运政令。而到了地方上,则设“都水长”、“都水丞”来分别打理当地的水运及河渠。
本朝,更是在长江、沿海地区设了许多官营的造船工场,其中主要建造的船型便是楼船。
楼船之名来源于它的外形,因其看起来就像是在船上盖了一座楼,故而谓之“楼船”,乃是大汉最主要的战船船型。
为此,朝廷还特意设置了“楼船官”,以保证造船的工期和质量。
而赵文昌便是这一届正当任的楼船官。
此人长于工巧之技,是主父偃还在世时引荐的,颇得刘彻喜欢。
只不过经年
之事物是人非,主父偃这柄屠刀已经作古,下场惨淡,就连赵文昌也因此遭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落,去年,甚至还被差遣去上林苑内,给水师们修理战船。
若不是去年小无忧和东方朔弄出了指南针和罗盘,刘彻早已将这人抛之脑后了。
如今,见到儿子果真遂了自己的愿,鼓捣出更好的海船,一弄还是两种,刘彻自然要找人鉴定加显摆的。
他很庆幸,去岁将赵文昌给留下的举动,使得今日免了许多麻烦。
赵文昌对此倒是没有任何反应,贬他也罢,用他也好,只要能跟船呆着,这人就开心。
这位还未到不惑之年的楼船官,此刻双手已经如同老人一般,又干又瘦,褐色的皮皱皱巴巴,有一块都皴了,他也浑不在意,右手食指摩挲着图纸,双目凝重中透出一股狂热来。
赵文昌声音嘶哑,都顾不得君臣之礼了,连忙问:“敢问陛下,云中王可曾说过这船型灵感源于何处?”
刘彻一手叩击着桌面,轻哼一声笑道:“这臭小子来信都是胡说八道,给朕扯什么看自然万物有感,突然想到了两种船型,一定要自己造船,还暗示朕掏钱,可不得喊你来掌掌眼。”
赵文昌哪里懂这些人精的话术和弯弯绕,只当是遇到了天生精于此道的神童。
他长揖躬身道:“陛下,云中王当为今世之船仙啊!微臣学识浅薄,虽看得出此船用工之精巧,心思之奇妙,却也估不出一艘船所需耗费几何。陛下不若遣微臣去造上两艘,便可知其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