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错正在院中区分药材,察觉到身上一暖,仰头见是他,眼神一暖:“只剩这一点了。西村的刘伯,从前也是跟着卫大将军上阵杀敌的兵卒,只可惜落了病根,之后便安置在河西了。这药便是为他备的。”
霍去病眸中有柔情万千,也只是垂着头不叫她看到,牵唇道:“辛错,多谢你。”
“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我想做要做的事。”她也回头继续分拣箩筐中的干草药,“霍去病,”
她叫了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那般温柔。
她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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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番外五(二更)
小霍怔在身后,随即无声失笑,用淡然遮掩住自己那一点细微的欢喜,以及无名上涌的惆怅。
“北方战事尚未完全平息,且,我这一出来失联数月,总归是要回去受罚的。”
辛错道:“好。”
小霍喉间收紧:“春雪初融,山路通行之后,我便启程回去了。”
辛错又点头:“好。”
两人一时无言,长空中的雪粒子便如细盐一般,被风吹着倾泻而下。
辛错骤然起身,披在身上的裘衣险些脱落,被霍去病眼疾手快扶住了,两人便成了一个暧昧的宛若拥人入怀的姿势。
辛错没有退开,半晌,霍去病便自然地抖了抖裘衣的毛领,借力向上一拎,将人裹得更严实一些后,认真地为她系上系带。
“凉州终归不安定,你要在此地逗留多久?我……能否派人护……”
辛错诧异之后,眼中透露出遮不住的开怀。
一切都没有言明。
于是,女游医也只是摇了摇头,温柔笑着直视他:“不要介怀,我做好该做的事之后,便会离开凉州。”
然后,要去往何方,辛错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设定过框架。
医者本就该多走多看,一为辨别药材,一为多见病症与医术,还有的,便是为打磨医者该有的心性。
就像她不会为霍去病停下脚步。
霍去病不会,也不该为她而停。
辛错笑了,比初见时的莞尔一笑又多了几分坦然和释怀。
她道:“不要耿耿于怀,我知道的,因为你是霍去病,无论如何,都会做回霍去病。”
临行前一日,辛错破天荒的允了小霍在院中与她红泥火炉、温酒对饮。
雪时下时停,山道却已经在前些日子放晴之后清理出来了。
辛错换了两只碗,给霍去病满上热酒,举杯道:“喝过这一次,你往后便要少喝,尽量不喝才是。”
霍去病点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闷头将酒饮尽。
这般三五个来回之后,小霍便醉倒了。
他还是如从前一般,酒量酒性都不好。因为心不在
焉,甚至没有喝出来,这酒是辛错特意叫药童买来的烧刀子,是大汉如今售卖的最烈的酒。
恍惚之间,醉倒在桌上的人一把握住了柔夷:“辛错,小心。”
身侧的女娘回握这只带了茧的大掌,饮尽碗中酒,缓缓起身,吹灭屋中一室灯火。
衣衫散落,酒香依存。
明月借着半开的窗扇溜进屋中,洒满一室银辉。
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便只余下一对红烛,燃爆了灯花。
……
霍去病次日醒来,辛错却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了。
小屋如旧,她只带走了医书和需用的器械,一早便与药童简装离去,无人知道去往何方。
昨夜的酒虽烈,却并不足以叫他失了理智。
霍去病把一切都记得。
他在凉州又逗留了几日,一路找找寻寻,想要获取一点被凉州人称赞的“女神仙”的消息,然而,辛错却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再寻不到半点行踪。
早春的鸟儿在新抽的树芽上啁啾不止。
树下,小霍靠坐着,双手枕于脑后:“闪光,你说我丑吗?”
闪光蹬着马腿,摇头打了个响鼻,随后,目光紧紧盯着霍去病身侧的草料。
霍去病自嘲地拍了拍闪光,将草料递给它。
他喃喃:“我亦知晓,你是辛错。也无论如何都会做回辛错啊。”
或许,他果真不如辛错洒脱勇敢,拿得起放得下。
这小女娘,他还是要找下去。
……
元狩三年,初夏。
大司马骠骑将军从凉州归来,收复西羌,正是整个长安城上下欢腾的好日子。
冠军侯府门外,却收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安放在竹编的药篓里头,脖子上挂着一只玉药捣,竹篓中还有一封手书。
霍去病刚刚从宫中述职归来,甲胄未卸,瞧见管家对着药篓发愁,忽然福至心灵。
这东西的款式,他只在一个人那里见过。
“展信悦。
去病,幼子尚小,不宜与我奔波在外,既是我生,便交由你来养。
孩子尚未取名。
已是做阿
父的人,万望珍重自身。”
霍去病:“……”
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确实很辛错。
竹篓中的小团子不知是不是饿了,忽而握紧拳头奋力哭起来,吓得霍去病慌忙收好信入怀中,将孩子极为不熟练的抱起来。
从前抱着忧儿,他都是扛着,架着,再要不就拎着,何时抱过这般事儿多又脆弱的小生命。
将军挠了挠头,也只能沉着心性,按照管家的指引一点一点摸索着姿势,直到怀里的小东西不再哭泣,对着他咯咯笑起来。
这孩子已经小半岁了,还没有起名字。
小霍将人护在怀中,轻柔地拍了拍:“你便叫……霍嬗吧。”
管家:“将军,是善良的善?”
霍去病摇头:“不,是‘嬗变’的嬗,从女的那一个。”
嬗者,意为变迁。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或许有一日,她也能看尽世间百态,大汉越发安定之后,回到长安;而他,亦能摘下这身盔甲,与她一道岁月安好,淡然度过余生。
管家听不懂这些,他只惊恐地确定了一点:“将军,这……这真是……咱们府中的小公子吗!”
霍去病一笑,恍然间重回当年的少年意气:“不然呢?你记着,这府中的女君是济世仁医,云游四海,她名为辛错。”
“若有朝一日,她愿意归家,记得,为她留门点灯。”
冠军侯府上下一脸不可置信。
没成想,他们将军不是不动心,这一动心,还是个情痴啊!
细雨微斜。
拐角处的女子戴了斗笠,与小徒弟们瞧过侯府门前这一幕之后,唇角不由上翘。
已然长高的药童最是清楚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摇头咋舌:“女公子,为何不见他?”
辛错已经绾了妇人髻,侧目瞧他一眼:“青州的奇草与怪病不想去瞧了?”
药童忙道:“想想想,自然是想的。”
“趁着天气凉,这便启程。”
她不敢再逗留,生怕心中越发不忍。即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他。
辛错看着兜中随身缝起来的纸册。
这是她走遍大江南北整理起来的医书,像这样的册子,她还有十余本。
有朝一日,若能叫大汉民间传阅,有更多人加入医者的行列,行仁德之事,她与师父一门的心愿便算是了了。
长安城的合欢树开花了,桃粉色的毛茸茸花球飞过树梢,坠落在辛错肩头。
便如他们一腔孤勇,是遵从本心的自由,是大爱。
亦是默默守护,同心不离的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对算不上BE,只不过这篇里看着是分开的,到番外大结局会提一下,辛错回长安。
霍嬗这小子还等着他阿母救命呢。
小霍和小辛算是势均力敌吧,爱了就是爱了,也不会为了爱情就放下其他所有。不如说,他们正在有些漫长的长跑路上,无比坚定。!
第136章 番外六(一更)
宛城,东闾家。
立冬这日,天儿冷得像敲碎了冰窖,直叫人打寒颤。
东闾墨还穿着秋装,驭马停在家门前,将手中缰绳交给家中骑奴,这才搓了搓冻僵硬的双手,跺跺脚,拾阶而上入府门去。
府中女君身边侍候的老妪迎出来:“女公子,女君正记挂您……”
东闾墨掸了掸一身的尘土:“那臭小子呢?”
老妪笑了笑,并未作答,欲言又止的瞧了瞧内苑,示意东闾墨自个儿去问比较妥帖。
主院内,东闾家主与夫人坐在正厅,看样子是等候女儿归来多时了。
东闾墨进了大殿,环顾一圈,便知不妙:“阿父阿母,莫不是把那臭小子放跑了?”
她先前快马回长安求援,便是担心书信无法左右人心,需要霍光在里头做内应推动。谁知晓,事情还没推到一半,云中城便传出发丧的消息,吓得东闾墨连夜又回了并州。
途经宛城,她原本也没打算停下。
许是被卫无忧他们瞧见了,派了个小乞丐给她送来信物,才知这小子怕是诈死,人还逍遥到了宛城。
东闾墨意欲将此事问个清楚,顺着信物指引杀回家中,却还是晚了一步。
东闾家主见女儿风尘仆仆,也不忍说重话,叹了口气挥退谨慎伺候的老仆,这才斟酌着开口:“小无……他一切安好,在宛城停歇了几日,也没住在家中,而是托我们在三州交界处卖了些田宅换成银钱,如今,已经走了。”
三不管的地界买卖田宅,大笔流水虽然难以遮掩,却鲜有人特意留意到。
东闾墨冷笑:“长安和云中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他倒好。”
“此事也不能怪他。”东闾家主脸色有些怪异。
见女儿还没反应过来,做阿父的只好把自己的猜测都说出来,倒也大差不离。
东闾墨这才想起来,朝堂上一闹腾,卫无忧好像确实不再姓卫了。
她立刻就想到了霍光言谈间偶然提及的“立储”之事。
皇权斗争啊。
这便不是无忧不想参与,便不会被卷进去的。
……
长安城。
灞河杨柳岸。
霍光携了刚刚回都城没两日的东闾墨来河边垂钓。
早春时节,河水清透。
这地界处在是无忧从前在长安的庄子附近。霍光置了张竹躺椅,小矮几,品茶看起了令人头疼的奏疏;而东闾墨则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一侧开始钓鱼。
权臣与侠女各忙各的,虽气场怪诞,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东闾墨什么也没钓着,忍不住闲得开口:“你这忙活大半天的,干出什么名堂了么?”
“是啊,确实毫无进展。”霍光合上让他头大的请见陛下的奏章,抬眸看向东闾墨,“就跟你装模作样钓鱼,一条也没摸到,反而被拽去河里一样。”
长杆垂在岸边,好动的东闾女侠却已不在河岸边坐着了,不知何时挽起衣袖下了水,看样子是打算靠自己的拳脚功夫和耳力去摸鱼。
河水沾湿了衣衫下摆,而霍光正侧目柔和地看着她。
东闾墨反应过来,单手叉着腰,另一手冲着脸边扇扇风:“啧。你这个郎中令当得,是越发……放浪形骸了。”
霍光浅笑睨她一眼,仰面躺倒在竹制的躺椅上。
春日的槐树开满一树小花,除了给他遮阴蔽日,还散发着清甜的香木气息,偶尔随风飘落下来,掉在湿土上,别赋美感。
无人不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霍光闭目,这才戏谑地回起方才的问话:“你我二人向来相敬如宾,何时放浪过,夫人这话言重了。”
东闾墨这两年越发看不透霍光了,闻言噎了一嗓子,只顾着回嘴,并未在意旁的。
“若是忧儿在这里,定然能帮我教训你。”
话题触及卫无忧,气氛便有了短暂的伤怀。
毕竟他无论如何聪慧,智计,处变不惊,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如何能让人不挂心?
东闾墨自知失言,垂头丧气摸了摸鼻子:“那什么……你放心,我阿父说了,无忧换得的银钱足以买下一座城了。虽然肯定不是长安这种繁华之地,总归,他能吃得好住得好,又有南风照应着,定能平安的。”
这些话,东闾墨一回长安便同
他讲过数次了。
霍光眸中带着笑,淡淡道:“嗯,我放心。”
他又道:“早春寒气重,夫人还是早些出了水为妙。”
东闾墨挠头,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好淌着水听话地上了岸,立刻便有婢子眼疾手快,从远处呈上干巾与丝履,以供郎中令夫人换下。
东闾墨也懒得再避开霍光,反正他们初次见面时,她就穿的极为清凉。
霍光摇着羽扇,闭目静静等候,等窸窸窣窣的声响结束了,东闾墨起身轻咳一声,他才放下这羽扇,再度睁开眼。
东闾墨站在他身前,正妄图不用手一脚蹬上那丝履。
霍光无奈摇头,从竹椅上起身,蹲在她身前,一本正经地将脚塞入鞋中穿好,还能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小声嘟囔道:“其实,以忧儿的本事心性,当个储君也挺好——”
霍光及时起身,伸出食指,比于唇齿之上。
东闾墨只要侧过头,便能瞧见近在咫尺的那只修长手指,以及墨色加深的那双眼瞳。
片刻,向来沉稳的两位都各自向后退了一步,还伴随着东闾墨一声尴尬的笑声。
终是霍光先佯装无事,将话题重回正轨。
“他不愿登顶坐于王座,便不会有人去逼迫。”霍光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解释,“可你我深知,以他的才智便是白璧无瑕,举世难出其右。他如今虽然假死遁逃,但只要还想为大汉、为我们做些什么,便藏不住几时。”
东闾墨越听越靠近,两人臂膀复又碰在一处:“所以,你才有意……去做那个丞相?”
霍光没有出声,只唇角噙着笑看向她:“卫霍一门,势必要与大殿下同进退。陛下此刻虽闭了未央宫大门不见人,心中却定有一番帝王成算。”
“已经出了两位大司马,若在这个多事之秋,又多了一人去争相权……”他认真地看向面前女娘,“东闾墨,再往后是一步险棋,我不能保证你做这个夫人还是安全的。”
“如今,整个长安皆知无忧是皇室血脉,你我先前的约定,或许也该到履约之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