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怎么样,人找到了么?”
“找到了,已经劝回病房了。季先生,您现在过来吗?”护工问。
季骁虞提着的一颗心,顿时从嗓子眼落回肚子里。
他抹了把脸,情绪从担忧变成了愤怒生气,冷冷道:“看好她,我马上到。”
宋舞推开护工送来的药,“拿走。”
她已经连续好几次拒绝吃药了,就算护士来劝,当场吃下她也会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悄悄吐出来冲走。
这种情况还是季骁虞有一回在场的时候发现的,他对宋舞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哪怕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季骁虞还是发现了端倪。
他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宋舞张嘴,就看到她舌头抵着上颚,压着药片,根本没吞下去。
被发现后,宋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平静得不像做了坏事的人,没有一点心虚。
就连季骁虞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舞都态度平平的,淡淡的推开他,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自己摸索着回到病床躺着。
这回情况一样,季骁虞火急火燎地赶到,宋舞除了不吃药,只捧着一杯温开水静静喝着,又是跟以前似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兴许忘了,季骁虞本身就是个脾气暴戾的人,他能忍受宋舞无视他这么久,全是看在她现在病了的份上。
可宋舞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死挑战他的底线,季骁虞从进来到看到宋舞不温不火的模样,登时一腔压抑许久的怒火冲破阻拦,直飚头顶。
他上前抢走了宋舞手里的水杯,冷声道:“不是喜欢不吃不喝吗,怎么还喝这玩意。”
面对季骁虞的挑衅,宋舞手悬在半空,视线避开他的目光,挪到被子上。
几秒之后,宋舞有意要躺下了。
又来了。
季骁虞太熟悉她下一步步骤,不出声不反抗,然后默默盖好被子,闭眼。
宋舞就是这么冷待他的,让他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直到丧失兴趣。
操,这次想跟宋舞好好说说的季骁虞终于不肯再忍了。
他把水杯放到一旁,一手就抓住了宋舞的肩膀,让她没办法躺下。
然后季骁虞又叫护工们出去,等门一关,宋舞就被他强迫性的坐起身,“看着我,老子真是受够了,宋舞,不许你再无视我!”
下巴被擭住,宋舞不得不抬头,但目光仅仅与季骁虞接触一秒,顷刻就转开了。
季骁虞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吗,跟你妈比起来,我就十恶不赦,不配得到你一点原谅?宋舞,讲点良心,你就说除了我跟宋鸿芸做的交易,之后的日子我对你怎么样,李家的人要你回去认祖归宗,我有没有仔细为你考虑着想?”
“你不能因为那一件事就把我判入死刑,你不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你是怎样的感情。席岳算什么,我比他早认识你多了!”
“你恨我可以,但你不许无视我。”
季骁虞什么时候认识的她?
宋舞纵然表现得行将就木一般,思绪还是在活动的。
她对季骁虞的话充满疑惑,不过还是生不起回应他的欲望,宋舞一声不吭,导致季骁虞气急败坏的,居然开始伸手摸她的唇瓣,然后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撬开她的嘴。
宋舞嘴唇微张,便被季骁虞的手指捅了进来,他抠着她的舌头逼她,“说话,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跟其他人能张嘴,跟我就不行了是吗!”
宋舞被搅动得一阵反胃,等到反应越加强烈,终于忍不住推开他,对着一旁干呕。
“真可怜。”季骁虞在旁边冷眼看着,似兴奋又似痛苦地道:“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原来还是有声音的,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你早点说,我就不会这么对你了,我也舍不得啊。”
如此假惺惺的做派,让宋舞接着干呕了好一阵,才缓缓抬头。
她整个眼皮都红透了,湿意占据了一双眸子,可让季骁虞讶异的是她没有哭,也没有除身体难受以外的神色,仿佛将他这个人都认清楚了。
宋舞:“季骁虞,你后悔过吗?”
你对作践我的事,有过后悔吗?
“我……”
宋舞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席岳在一起那么久,背着他去见别的男人么?他弄伤过我的手,韧带损伤,不给我及时治疗。”
她抬眸,冲季骁虞笑了笑,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我是医学生,你觉得一双健康的手对我来说重不重要?因为他,我退学了。”
这真是季骁虞万万没想到的纠葛。
宋舞:“你说,他这样对我,我怎么爱他?我又怎么爱你?”
爱他?季骁虞呼吸不可抑制的开始急促起来,多么美妙的用词,就算不说,季骁虞私心里就没有不想宋舞喜欢他爱上他的。
可是他好像做错了,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宋舞:“我曾以为席岳带给我的痛苦最多,但是你也当仁不让,还远胜过他。看见我痛苦,你真就那么开心吗?玩弄我,真就让你那么自满吗?”
“不是的,宋舞。”季骁虞急于解释,可宋舞的话带给他的影响力超乎想象,他能从她话中感受到她对他的失落失望,这种非常明显,能当面感觉到爱意被抽走,快速流逝的感觉足以令任何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季骁虞语气急切,“我没那想的,我只是想你怎么还没认出我,我想你为什么会成为席岳的女朋友,我,我太生气了,明明是我先遇见你,凭什么你被别人抢去!我后来,我后来……”
后来还是太生气太气不过了。
人生匆匆一面,世界上许多人一辈子只相逢一次,第一眼有好感或是喜欢倾慕上,并不代表这种感情都是善意的。
也不代表,被喜欢的人,光凭表面就能评判为是个好人。
季骁虞就是个混不吝,他在读书时看到谨行的帖子,里面多的是关于宋舞的污言诽谤的话术。
流言的力量是能害死人的,隔着网络就能扭转冲浪人的思想、情绪、心理。
季骁虞对宋舞并不了解,匆匆一面,觉得她好看,长得过目不忘,想了解她的情况时却得到这种负面的回馈,少年心思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后来再重逢,身世被挑破,在那种敌意的环境下,不过是更加深季骁虞对宋舞的误会和负面印象罢了。
他怎么会喜欢上那种名声不好的女人呢?他好像所有的情怀,被狗咬了一口,一文不值。
他愤怒,亦觉得自己丢人,又气不过无法摆脱这种扭曲的情感。
甚至还在席岳在世的时候,衍生出一种会遭大众批判的想法,既然宋舞那么莬丝花,要靠男人养才行,那为什么他不行?
她怎么不来找他呀。
他季骁虞,比他妈的席岳到底差在哪啊?
他被这样的想法,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无时无刻缠绕着,以至于在澜庭那天,在久违的见到宋舞的第一面,终于忍不住倾泻,攻击她,招惹她,口不择言。
可现在,季骁虞被告知,他本来可以得到宋舞的爱,却因为所作所为让她伤透了,所以她没法再对他心生感情了。
季骁虞第一反应就是不能答应,“你说可以爱我,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宋舞缓慢地摇头,劝说他,“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放过我,我不想治疗什么心理疾病。”千疮百孔的心,吃什么药能回到完好无损的程度?
“不行。”季骁虞果断拒绝宋舞。
他问:“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别放弃我,宋舞,宋舞……”
宋舞摘掉季骁虞搭在她肩上的手,慢慢躺下了。
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像一只冬眠的蚕蛹,任凭季骁虞怎么说怎么喊都不肯睁开眼。
宋舞从小有一种很独的想法。
她是软弱,软弱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天性,有的人选择强大自身避免伤害,有的人选择用软弱包裹自身容纳伤害。
各人都有各人的选择,不代表,选择任何一种就不配为人了。
可是但凡做了决定,就别回头,她的软弱化作一缕风,再化作一只手,温柔而有力量的,推着做了决定的季骁虞往前走。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天色都黑了。
宋舞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她以为病房里已经没人了。
然而病床旁边,忽地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动,似是发现她醒了。
“宋舞。你看看我。”
“看看我。”
就在她迟迟不肯睁开眼的期间,却听见一个男人跪在她床边又哭又骂。
哭是很孩子气的那种哭法,大喊她的名字,声腔里透着气愤、委屈和不满。
骂是几乎所有人,连带他自己都骂了个遍。
沙哑的声音很难听,像是藏了无尽的悔恨,“求求你,活着,不然我就没有玫瑰了。”
宋舞听得一怔,一股感同身受的哀戚惘然传遍全身。
……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哀求起了效果。
季骁虞发现,宋舞对他的态度,没有之前忽视的那么狠了。
当然,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跟季骁虞说话,就是吃药、治疗方面稍微配合了一点。
这种变化哪怕仅有一丝一毫,对季骁虞来说都是无比惊喜的。
但是变故发生在一个月后。
“能进食就好了,这是给宋小姐煲的汤,带去给她补补身体吧,还需要什么的话,打个电话给家里说一声,我们会马上安排的。”
老宅的管家许红梅送他出门的时候说:“还有啊,一天饮食不能断,你啊,再惦记宋小姐,也不能把你自己熬坏了,看看你这些天瘦成什么样了。”
季骁虞一身西装革履,近来确实受影响清减了,可他体格骨架在那,不过是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凌厉清冷。
要说曾经季骁虞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那么现在已经不剩多少了。有的只是对待事物的散漫冷漠,还有种不同以往的沉稳在他身上慢慢发酵。
他接过管家的好意,再垂眸确认袋子里没有任何遗漏放错的利器后,才说了声“知道了”,然后驱车直奔医院。
护工在宋舞好转后被取消了,季骁虞现在基本按照一天两探的频率来见她。
这天还早,给宋舞送来吃的,他还有半小时跟她相处的时间,之后季骁虞就得去公司了。
然后等到下班,或是下午提前忙完了才能过来。
可是今天,季骁虞走在医院走廊上时,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在旁人眼里,可能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关系到宋舞,季骁虞总有种狗一般的嗅觉。
按耐住一缕浮躁,感觉古怪的季骁虞长腿迈得快了不少。
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刹,所有的不妙滋味在这一刻立马得到验证。
宋舞不在病房,她就像从未出现过在这,连病床上的被子、枕头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她短暂居住的痕迹。
怎么回事,她跑了?难道她又跑了?
季骁虞脸色当即一沉,他不止瘦了,连带着气势也比从前深不可测。
纵使万般思绪涌入大脑,季骁虞除了表情不好看,自始至终都没发泄心中窜起的怒火。
李家。
李老太太让佣人把宋舞的行李送回房里,拉着她的手,在李家其他人的注视下,带宋舞坐到餐桌前。
在李离愁神情不虞,掏出手机给她们看看来电时,“季骁虞在找你。”
李老太太都不曾往她那抬过眼皮,只一心和宋舞郑重奇诺道:“你知道奶奶想这一团圆的画面想了多久吗?以后,你就是家里的二小姐,放心,有奶奶在外人都欺负不了你。”
第64章
宋舞住院期间, 李老太太曾带人探望过她,除了李忘怀的妻子,就连李离愁这对姐弟都出现了。
李忘怀对宋舞的态度就和对李家姐弟似的, 没什么两样,当然他作为多年不闻不问不生不养的父亲, 表面上还是要对表示几分歉疚的。
尤其对她住院的事,表示十分自责,感到痛心。
宋舞听得很认真,她乖巧内秀,当时仅是微微抿唇, 面上不显分毫嘲弄, 内心或许根本没将李忘怀虚伪的话当真。
唯一让她比较意外的是李玠,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似乎比李家其他人都真挚些。
在李离愁对她横眉冷眼的时候。
他就是很惋惜地看着宋舞,趁李家其他人不注意对她说了句,“要是你不是我爸私生女,我真挺愿意跟你做朋友的。可惜……”
可惜考虑到李离愁跟他母亲的想法,注定他不会跟宋舞走得太近, 更不会真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因为宋舞的存在, 同样给他们这些婚生子女蒙上一层阴影。
这是父亲不忠于母亲的罪证。
他们轮番看过后,走时, 李老太太还曾向宋舞表示, 无论何时何地,李家的大门都愿意为她敞开。
只要宋舞想回去住,李老太太立马就会派人来接。
不管真假对错,血亲释放的好意总是令人难以拒绝。
宋舞瞧着, 似乎也是对季骁虞和生母那边失望透了, 又不愿意麻烦姨婆为她担忧。
于是动了回李家的心思, 这才有了今日这样一幕。
一家团圆,多么皆大欢喜。
李离愁没得到李老太太跟宋舞的回应,独自拿着不断振动的手机,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在他人眼里,或许就叫不识趣。
在李忘怀的妻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挂了吧,别打扰大家吃饭”,李离愁犹豫几秒,按下结束键。
但她私底下还是给季骁虞去了条回信:[她在我家。]
手机顿时恢复了平静,再没来过电话,李离愁不甘不快地瞪着屏幕,觉得自己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她忍不住抬眸,目光扫向与奶奶和和睦睦坐在一起,秀秀气气用餐的宋舞,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季骁虞是瞎了眼了。
她这私生女妹妹到底有什么好的?是觉得宋舞可怜惹人怜爱,还是喜欢她欲擒故纵这一套?
她真有看上去那么柔弱无害么?真是的话,怎么还能使手段,勾连奶奶一个字都不透露的、瞒着男人直接从医院跑到家里来了。
这不就是纯粹想要男人为她着急为她发疯吗。
妥妥一个白莲花加绿茶心机女啊。
宋舞双手捧碗,接住李老太太夹的菜,视线不经意与斜对面的李离愁碰触,发现她不过是冲这个姐姐笑了笑,对方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一顿家常便饭,吃的倒是规规矩矩。
想象中的难堪、意外并没有出现,李忘怀的妻子宋舞得叫她阿姨,对方为自己跟娘家拿到了令李老太太都肉疼的好处,在看见宋舞时,也就越发显得和和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