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不时朝外看,魏楚说;“我们去辽阳,听说辽阳是一座大城镇。”
魏楚同他说话时,小黑看着她,瞳仁发亮,魏楚看着他,不无遗憾地说;“你要是能说话该有多好。”
到辽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魏楚从床榻旁的竹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千字文。
魏楚给他读千字文,讲解,教他识字,
小黑托着腮,很认真地听。
正午时分,经过官道边一间茶棚,李业命停下打尖。
马车门帘掀开,小黑跳下马车,随后魏楚探出身,搭着李业的手,踩着长凳下来马车。
邓朴招呼,“掌柜的,两壶茶水。”
李业一行人坐在茶棚喝茶歇脚。
茶棚设在村边,旁边卖梨的,邓朴买了十几个梨,在井水里洗了,放在盘子里端上来。
魏楚先给小黑拿了一个梨,梨的个头挺大,魏楚吃不下,用刀子切了两半,一半递给李业,李业看一眼没有接,伸手向盘里拿了一个梨。
秋雁说;“夫人,梨不能分吃。”
李业示意邓朴吃魏楚剩下的半个梨。
这时,魏楚注意到有几个骑马的人路过,在卖梨摊前下马,买梨吃。
没人注意小黑脸色突变,他躲在魏楚的身后,头低下,一个梨挡住半张脸,机警地注视梨摊前的几个男人,那几个人买了梨,朝这边茶棚扫了一眼,上马走了。
一行人黄昏时分进了辽阳城。
辽阳是辽东中心和军事重镇,辽东太守邵文龙听见传报,梁王李业已经到了太守府门外。
忙带人迎接,李业一行人下马下车,邵文龙从府门里急奔出来,抢步上前,撩袍跪倒,“微臣邵文龙迎接梁王殿下来迟,万望恕罪。”
李业伸手相搀,“本王怕扰民,故而此行没有声张。”
魏楚打量邵文龙,邵文龙长得高大威猛,个性有北方人的热情,
让进太守府,心细如发的邵文龙看梁王带了女眷,暗自吩咐人进内宅告诉夫人出来迎接。
一行人到前厅,李业落座后,邵文龙恭立在下,说;“邵太守坐吧。”
邵文龙这才落座。
万分恭敬地问梁王一路辛劳。
邵文龙手中握有重兵,李业对他十分客气,问了辽阳的情况。
等了半天,也没见邵夫人出来,进去回事的丫鬟回转,小声在邵文龙耳边说;“夫人说梁王没有册封王妃,梁王身边的女人是个妾室,夫人堂堂一个正室,怎能屈尊降贵应酬个小妾。”
邵文龙听了气得火冒三丈,当着梁王的面不敢发作,传话给自己妻子,把后宅主院让出来,让魏夫人住。
邵夫人听丫鬟传老爷的话,冷笑两声,“你去回老爷,我身子不舒坦,挪不了,后宅空院子,捡一处收拾了,安置梁王侍妾。”
丫鬟传话,邵文龙气得七窍生烟,只得命人挑一处清净院落收拾干净了,给梁魏楚住。
吩咐把爱妾苏云芳叫出来应酬。
苏云芳请魏楚去后宅歇息,说:“我家夫人染病,不能出来拜见,老爷命婢妾服侍夫人。”
魏楚已感觉到邵夫人有意怠慢,方才许久邵夫人未出内堂。
心知自己不是梁王妃,这位邵夫人不屑与一个侍妾周旋。
侍妾身份低微,出身名门望族的夫人们,自然瞧不上。
苏云芳倒是殷勤备至,陪着笑说;“这院子清净。”
看跟在魏楚身旁的小黑,笑着问“这位小公子是?”
“我兄弟。”
小黑瞅着魏楚,眼睛里些微的惊讶。
“魏公子好样貌。”苏云芳赞道,以为二人是亲姐弟,心想这姐弟二人样貌出众。
说:“夫人一路劳乏,妾已备下兰汤,府里已经备下晚宴。”
太守邵文龙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个丫鬟进来,“回老爷,夫人说她不舒服,不能参加酒宴。”
邵文龙拔腿朝内宅疾走,一脸怒气出现在主院,正房里,邵夫人庞氏坐着喝茶。
邵文龙迈步进来,道;“梁王驾临太守府,你为当家主母,为何连晚宴都不出席,你这是下我的面子。”
“你的小妾陪着就是,梁王身边的女人不过是个侍妾。”
邵夫人庞氏连眼皮都不抬,轻蔑却从话语中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侍妾,你没看是谁的侍妾,是梁王的侍妾,以后还可能成为宫里的妃嫔,怎么也比你地位高,你出身世家女,仗着几分才华,清高有个屁用,为我正妻,不能帮衬夫君,在我邵文龙这里一文不值。”
邵夫人庞氏被丈夫一席话,说得恼怒,“你堂堂的太守,自己巴结梁王,还要求妻子降低身价讨好一个小妾,自贬身份,万万不能。”
庞氏的态度刚硬。
邵文龙拿她没奈何,两人关系冷淡,庞氏不卖他这个面子,成心让他难堪。
瞬时失去对她的隐忍,冲口而出,“我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你,最讨厌你这一副清高的样子。”
邵文龙眼底流露出厌恶,“我即刻给你兄长写信,你有骨气,我便给你一纸休书。”
庞氏突然抬起头,端着茶盅的手指颤抖,“就因为我不出去讨好梁王的小妾,你便要休了我,不顾夫妻情分。”
“是你不识时务,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你庞家名门望族,你兄弟那个成器,什么事不是我为你庞家出头摆平,指望你娘家做你靠山?”
撕破脸,邵文龙揭了短,不给庞氏留颜面。
“你…….”
邵文龙的轻蔑,庞家人的不争气,令庞氏受此羞辱,竟一时无言以对,哑口无言。
邵文龙一甩袍袖转身走了。
晚宴上,邵夫人不露头,邵文龙的妾又上不了台面。
邵文龙赔笑解释说;“贱内一向身体不好,不能出门,请王爷夫人见谅。”
魏楚心里明镜似的,几次丫鬟去请,邵夫人庞氏不屑于与她同席,辱没了她世家女身份。
辽阳的地里位置十分重要,辽阳太守对李业至关重要,李业此行争取邵文龙的。
魏楚先行告退,邵文龙使眼色,苏云芳好好照拂。
邵文龙后宅的几个妾里,这个苏云芳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看魏楚身边带了一个丫鬟,安排了四个机灵的丫鬟贴身侍候魏楚。
命厨房备了粥,亲自端上来,“席上夫人没吃什么东西,婢妾让厨房做了粥,夫人吃一点。”
魏楚喝了半碗粥。
丫鬟端水,秋雁给魏楚挽袖子,苏云芳忙替魏楚挽另一只衣袖,魏楚说;“苏姨娘忙去吧,我这里有丫鬟侍候。”
苏云芳嘱咐丫鬟,一定小心侍候,邵文龙交代她的事情,她都尽心尽力地做。
魏楚先睡了,李业没回房,和邵文龙彻夜相谈军国大事。
次日,邵文龙从梁王住处告退出来,直奔后宅主院。
邵夫人庞氏昨日被丈夫下重话,心情不畅。
见丈夫过来,甚是冷淡。
邵文龙二话不说,命丫鬟取来纸笔,写了一封休书,扔在炕上,说:“你东西收拾好了,我派人送你回娘家。”
第29章
◎女人离了男人只有死这一条路吗?◎
庞氏以为丈夫昨日说的气话,今日气消了,便不提了,没想到丈夫铁了心地要休了自己。
愤然道;“为了一个梁王小妾你便不念夫妻情分休了我。”
邵文龙冷眼看她,“小妾,你懂什么,你头发长见识短,打狗还看主人,你以为梁王此来的目的,试探我的忠心,轻慢梁王宠妾,你的愚蠢,让我在梁王面前没脸,夫妻一场,我本来不想做得绝情绝义,你太不识大体,留下你,对我没有任何益处,早晚害了我。”
邵文龙说完,不管庞氏如何,拔腿朝外走,走到门口吩咐管家,“备马车,给夫人拿五百两银子,送回庞府。”
夫妻一场仁至义尽。
庞氏坐在哪里一动不动,她陪嫁的奶娘听说赶来,哭道;“夫人,平常奴婢劝你,你就是不听,出嫁从夫,夫人这般硬气到头来还不是吃亏,不就陪着吃顿饭吗?王府里看门的都比七品县令有脸面,那位魏夫人如不是得宠,梁王出门又怎会带上她,夫人出身高贵,为了夫君的仕途着想,便是受些委屈,姑爷感念夫人的好,夫人这一退,苏姨娘浮上来了,在姑爷跟前买了好,现在姑爷气头上,休了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奶娘数落着,“庞家已经不比从前,几位舅爷还仰仗姑爷。”
看炕上的休书,哭了起来,“夫人被休回娘家,先不说夫人的嫂子能容下小姑子,这庞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夫人以后住在娘家惹人嫌。”
庞氏一句话不说,像没听见一样。
奶娘不哭了,“姑爷气消了,夫人去给姑爷服个软,原配的夫妻,夫人纵然有不是,姑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包容些个。”
庞氏只生一女,现年七八岁。
提到女儿,庞氏表情有了变化。
听奶娘絮叨,“夫人若是离开邵家,小姐怎么办?落在晚娘手里,能有好日子过吗?再说,生母被休弃,小姐以后许人家,正经讲究人家,挑剔得很,小姐以后嫁过去,被人说嘴。”
庞氏秉性倔强,一想到母女分离,如万箭穿心。
魏楚还没起身,苏云芳早早候着门外,魏楚起来梳洗,苏云芳进来,和秋雁一起侍候。
魏楚客气道;“苏姨娘,还是让丫鬟们侍候。”
苏云芳拿巾帛给魏楚擦手,“丫鬟们粗手粗脚的,婢妾不放心。”
李业昨晚宿在前院。
早膳摆上来,摆满了一张桌子,魏楚说;“太丰盛了。”
苏云芳笑着说;“不知道夫人喜欢吃什么,让厨房多做了几样。”
这位姨娘很聪明,熟谙生存之道,妾室半个奴婢,要在府里立足,要讨好主人,忖度主人的心思。
吃了早膳,苏云芳端上茶水。
魏楚也不客气了,苏云芳受邵文龙的命令。
就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进了院子,站在门口摆手,苏云芳看见,出去,小声问;“老爷有什么吩咐?”
“不是老爷,是夫人悬梁了。”
苏云芳唬了一跳,夫人脾气刚硬,但是对妾通房从不使阴招,这些妾室只要安分守己,日子还过得。
没顾上跟魏楚打声招呼,忙忙地去主院。
魏楚纳闷,太守府里好像出了大事。
听屋里侍候的丫鬟偷着议论,邵夫人庞氏想不开,昨晚寻死被救下了。
魏楚在屋里唤门口的丫鬟,方才说话的丫鬟走进来,诚惶诚恐,“夫人唤奴婢何事?”
“你家夫人出事了?”
丫鬟见瞒不住,说;“老爷休了夫人,夫人一时义愤,悬梁自尽,幸好被屋里人发现,救了下来。”
“带路,我去看看。”
主院上房门口,府里的妾和丫鬟仆妇围着,打探里面的情景。
魏楚过来,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长相极美的女子是梁王妾,没人拦阻,魏楚进屋。
庞氏靠引枕坐着,面色惨白,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趴在她身上哭泣。
一个仆妇低声劝解,西次间的两个丫鬟摒心静气,屋里的气氛紧张。
仆妇说;“已经派人禀报了姑爷,姑爷一会便来了,夫人有什么话,当面和姑爷说。”
见魏楚进来,仆妇打住话头,露出吃惊的表情,“魏夫人”
魏楚说;“我同你家夫人说几句话,你们先下去。”
仆妇有点不放心,脚步迟疑,回头看,庞氏朝她点下头,仆妇带了小姐出去了。
屋里人都出去了,魏楚方道:“邵夫人,你自行了断是因我而起,我很抱歉。”
一直没开口的庞氏,道;“非是因为夫人,乃是我夫妻之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夫妻关系冷漠,男人早有厌烦,生了休妻的念头。
魏楚平静的语气说;“你今日死了,不久太守府迎来新主母 ,你女儿还未成年,看继母脸色,碰到个好的,有良心的,善待你女儿,如果遇到恶毒的,你女儿的日子不好过,我从小失去母亲,知道其中的艰难。”
庞氏的神情有了些微变化,“我不死,生母被休弃,要她将来怎样面对夫家,都是我连累了她。”
庞氏以死换取女儿的未来。
魏楚心里感叹,韩翠玉被骗失身寻死,庞氏被休寻死,女人离了男人只有死这一条路吗?
说;“当年忠勤伯府遭难,女眷发卖,未免受辱,我该一死,我却活了下来,没有夫人刚烈,卑贱地苟活于世。”
庞氏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她,“你是忠勤伯府的姑娘。”
“我是忠勤伯府二房嫡女。”魏楚无奈地笑了笑,“夫人恐怕想不到,比夫人境遇不如的多得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良久,庞氏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自视清高,不知道夫人的身世,多有得罪怠慢。”
魏楚淡声说:“这不怪夫人,如果忠勤伯府不遭难,我也会嫁做嫡妻,本来就有妻妾嫡庶尊卑之分,是我为嫡妻也不会与妾氏同席,便是亲王侧妃也是妾,皇帝妃嫔同样是妾,你没有错。”
庞氏听完她的一番话,感动内疚,“我轻慢你,你还能同我说这一番话。”
魏楚温声细语,“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不放弃,也许就有不同。”
庞氏抓住她的手,“夫人同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想通了,不死了。”
魏楚眼中一抹温柔,“活着能看到你女儿出嫁。”
又轻声说;“何况你的丈夫又不是真想休了你。”
真想休妻,等梁王走了休妻,又何必当着梁王面上演休妻戏码。
“我吃斋念佛,祷告神佛赐给夫人子嗣。”庞氏真诚地道。
魏楚摇头,“我给不了他体面。”
庞氏同情魏楚,自己处境差,能比魏楚差,自己好歹有个女儿。
“似夫人这等明白又刚强,我内心感佩。”
魏楚笑着说;“以后还有几十年,谁知道呢。”
或许就能得偿所愿。
李业和邵文龙站在西间门口,邵文龙觑着梁王的脸,梁王面部线条紧绷,神情冷肃,许久没动,
其实李业明白,邵文龙闹出休妻这一出,多半是给他看的,以表忠心。
京城通往北地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
这两日,邵文龙陪李业巡视,梁王驻守北地,经营北方边防,东北各要塞辽阳城是最大的一座城池,分南北二城,南城为主城,城高约10米,设城门6座,墙体为砖包夯土砌筑,宽度约7米,高厚壮固。
秦江拿着一封书信交给梁王李业,“这是京城送出来的。”
李业接过,安庆侯的书信,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