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邓小姐确实是刁蛮任性了点,但也不是罪不容诛,我瞧着她病状还有的救,”孟云起抬起头,“当然了,我不会耽误队伍行程太久的。”
乐秧缓慢地喝了口曲水小院儿的新茶,半晌她才问:“我要是不同意呢。”
孟云起小脸一僵,孟云程又跟着说道:“哥,这次我站小姐,你太善良了!”
“我们此行是奉命前去江州,路上能不耽搁就不耽搁,”乐秧看着孟云起闪烁的眼眸,补充着自己的理由,“云起,你说你不会耽搁队伍太久,说到底,还是会耽搁我们的行程,当然我也没有资格限制你的行程,云起医者仁心,可以留在抚州替邓小姐医治。”
她说着,孟云起就慢慢地把头给低了下去,孟云程一看就知道他哥这是伤心了,他一方面觉得郡主才是对的,一方面又不想让他哥伤心,顿时觉得进退两难。
“我不离开小姐……”
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孟云程手误无措地揽住他哥。
“当然我也不想离开云起,”乐秧指尖摩挲着杯壁,勾唇,“行程耽搁一两日也无妨,云起想何时去医治那邓小姐?”
突兀地转折,让孟家兄弟都愣住了,孟云起缓慢抬起头,艳红的眼眶里满是不可置信。
乐秧伸手握住了云起的手指,柔声道:“云起从来只记得我的好,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云起是心善的,云起难得有求于我,我自然会答应。”
生怕她反悔似的,云起立马就起身道:“我,我现在就去准备,今夜就去,尽量不耽搁行程。”
乐秧也不恼:“去吧,缺什么跟陈千户说。”
见她真的不像是要反悔的样子,孟云起如获知音又惊又喜地看着她,乐秧神色不动,觉得云起焕发生机的模样真是好看。
等到孟二跟随他哥一起出去准备,赵福才问:“小主子,为何要耽搁行程?”
他们明面上是巡查江州,似乎并不是非得限定期限里完成的,行程不用那么赶,但只有当今陛下跟小主子和他知道,他们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去给主子娘娘报仇。
因为有这件事的驱动,所以才会马不停蹄,耽搁一两日会出什么变故他们也不知道。
乐秧起身想去看看他们准备,闻言道:“云起要是能治好邓知州这位掌上明珠,相信邓知州也会记得我的恩情吧。”
赵福瞬间领悟:“是奴才愚钝。”
他们并没有准备多久,就坐马车去了知州府,乐秧闲来无事便跟着去了,到了才发现知州府灯火通明,不断有提着药箱的人被家丁请进去,又有有提着药箱从府里出来。
看来邓容清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他们一到,虽然门房迅速进去通报,他们到达正厅时,双目充斥红血丝的邓有闲已经侯在那里了。
乐秧也不多话,指着提着药箱的孟云起道:“邓知州,听闻令千金病情恶化,我这位朋友关于令千金相似的病情略知一二,你不防让他去看看。”
邓有闲诧异地看向那位俊美公子,实在不像是会医术的人,但也不好驳了郡主的面子,还是亲自带路去了邓容清的房间。
孟云起进去后,乐秧没有跟着凑热闹,女子闺房孟云程也不方便进去,他们就等在外边。
外间的庭院里不少人侯着,乐秧还瞧见来回踱步的邓容青,邓有闲没让她干巴巴地站在那里,而是命人搬了椅子过来,乐言也不推辞就坐在那。
没过多久,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丫鬟惊喜地叫声。
“醒了,小姐醒了!”
“清儿!”
继叫声后,陆陆续续传来妇人的哭泣声,邓容青一个腿软跪坐了地上,邓有闲也是双目含泪。
乐秧惊讶于见效如此之快,邓有闲已经拉住瘫软在地上的邓容青,三步上前跪在了她跟前。
“郡主,多谢郡主,”邓有闲不惑之年的年纪,这般大起大落的情绪也都表现在了脸上。
乐秧忙起身,赵福也见势扶起了邓有闲。
知道邓容清转危为安后,邓有闲稍微放松下来,乐秧跟着他寒暄一阵后孟云起才擦着汗从房间里出来,衣袖挽起,露出瘦弱白皙的手腕,在黑夜里依旧晃眼。
他们都围了上去,邓有闲忙不迭道:“公子,小女怎么样了?”
孟云起看向了她,乐秧示意后孟云起这才简短地把邓容清的病情说出来。
简单来说,他方才已经用针稳住了邓容清的病,她的病还没有当初的孟云起重,只要用对了方子,是可以慢慢地调养回来的。
邓有闲听后彻底地放下心来了,邓容青忙不迭地引着孟云起去写方子,写完方子,孟云起又教熬药的下人如何熬制,一些抚州药方里面寻不到的,他们又差人回曲水小院儿取。
等到忙完已经后半夜,孟云起要随时查看邓容清的病情,便留宿在了知州府,乐秧则是婉拒后回了曲水小院儿。
因着昨日耽搁的晚,她便多睡了会儿,被赵福伺候着洗漱用完早膳后,又收拾着准备去知州府看看云起。
出了客栈,刚要踏上马车,乐秧就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见她望向他,行了一个礼。
“见过小姐。”
乐秧停住脚步,等待那人走进才问道:“杜公子,找我有事吗?”
第52章
来人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杜若。
他慢慢地走进,颀长的身姿让他在人群中格外瞩目,不断有人把视线投递过来,乐秧也注意到这个情况,想了一下就道:“我现在有事,杜公子如若不嫌弃,就上马车聊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杜若很轻快地就答应了。
乐秧看向杜若的眼神带了点兴味。
一般男子听到要跟一女子单独相处在同一马车里,为了两人的名声多半都会拒绝,这杜若看着也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居然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说出的话她也不会反悔,便率先进入了马车里,杜若目不斜视地弯腰跟着进入。
满是药香的马车里混进了一丝淡淡的皂角味儿。
车帘落下隔绝外间的视线,乐秧看向正襟危坐的杜若问:“杜公子,怎么会特地来找我?”
他们也只在昨日见过一面。
杜若沉思片刻后拱手道:“在下是来请小姐主持公道的。”
闻言乐秧有些莫名,心道这杜若莫非是傻了不成,她如实道:“我想杜公子是弄错了,我这里不是官府衙门,公子要是想要鸣冤,我倒是可以差人送公子去衙门。”
赵福面色低沉,看着杜若的眼神就像是在堤防一个疯子。
杜若面不改色道:“昨日在下与小姐在书局见过。”
“那又如何?”乐秧问道,“你是觉得我会同邓小姐一般对你痴迷?”
杜若道:“小姐误会了,只是在下看到邓小姐对您如此恭敬,所以才斗胆前来请求小姐帮帮青山书院寒窗苦读的学子。”
听见杜若所求之事,乐秧有些好奇:“青山书院的学子?”
提到这个,乐秧见不喜于色的杜若顿了下,似是回顾好事情经过又整理好思绪,字字清晰道:“昨日邓小姐病情恶化,邓知州突然找到我,说邓小姐醒来说她的愿望就是跟在下成亲……”
“邓知州爱女心切,所以强逼你答应娶邓小姐?”乐秧顺着他的话猜测下去,“你不答应就拿青山书院的人胁迫你?”
杜若颔首,神情淡然到以为他在说别人的事情。
“邓知州怎么威胁的?”乐秧问道。
邓有闲身为一方知州,难不成还敢犯下诸多杀孽不成?
“不月后的乡试。”
乐秧了然。新朝见礼百废待兴正式缺人之际,当然大兴科举,科举就是读书人的命,邓有闲身为一方知州想让几个读书人合情合理参加不了考试是很简单的事情。
耽搁这一回,便只能等三年之后,成本太大。
难怪杜若找上她,但乐秧岂能轻易如了杜若的愿,她佯装惊讶:“那可不是小事儿,杜公子来真是找错人了,我还是送杜公子去报官吧。”
蛇鼠一窝,你县令还能反驳你顶头上司的决定吗?报官当然是没用的。
杜若沉默了,他双手合拢冲她行了个大礼:“恳求郡主为无辜学子做主!”
果然,乐秧眯眼看向了杜若,又安抚住赵福,也没有再继续装傻:“杜公子是如何发现的?”
杜若维持着那姿势没动:“那日在书局,邓小姐情急之下差点说漏嘴,加上邓知州与邓小姐对郡主的恭敬之情,郡主的身份不难猜测。”
乐秧没吭声,杜若躬身的弧度又深了,声音恳切:“请郡主给青山学子们做主!为民做主!”
乐秧一抬手,赵福就接住仔细地给她理着衣袖上面的褶皱,乐秧回道:“这邓有闲可是实实在在的五品官,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郡主,如何能做主,杜公子着实高看我了。”
这杜若分明就是来求她,却非得说什么为民做主,一下子把她架在了高处,说得仿佛是她的职责一般,这杜若果然是聪明。
杜若之所以会找上她,不就是知道她受启元帝宠爱,在他们眼里,一个受皇帝宠爱的郡主的威慑力,不说邓有闲,就连朝堂上的官员,哪个不忌惮的。
两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乐秧显然是有足够的耐心。
马车到了知州府停下,乐秧看向坐在那的杜若,颇为好心地提醒:“杜公子,我们到了,如果需要我这马车可以送你去府衙。”
“毕竟相识是一场缘分,我们不日便走了,就当作送杜公子的礼物吧。”
说完,乐秧也不再停留,起身就在赵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还没走两步杜若也跟着下来了。
“郡主留步……”
乐秧动作一顿,莞尔一笑又恢复如初,她转身看向下了马车的杜若。
杜若面上没有任何的不甘或者嫉恨的情绪,他也知道,错过了她,这事情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的视线不疾不徐地看了过来,如一缕连绵不绝的清风,里面温和却充斥广阔天地:“郡主,这是在下的私人请求,在下欠郡主一个人情。”
“你一介书生,本郡主拿你人情又有何用?”乐秧随口道。
“这届科举,在下有信心。”
乐秧神思恍惚,倒不是因为在外人听来杜若那自吹自擂的话,而是杜若在说这句话时,那不自矜却自信舒展的神态,真真是夺目耀眼。
换了别人说这话,恐怕都会让人笑掉大牙,可换了杜若,你只会觉得他是在陈述事实,让人信服。
“好,我信你。”乐秧回过神应道,也不多说,转身就进了知州府。
听闻她来了,孟云起孟云程跟着邓有闲一起过来,一夜未见,孟云起跟孟云程眼皮下都是青黑一片,倒是邓有闲一夜都没怎么睡,看着却是精神抖擞,面色带喜,看来孟云起把邓容清的病治的很好。
“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孟云起急忙来到她身边。
自从小姐答应他来治病后,他就想着要加快进程,万万不能耽搁太久,幸好,邓小姐地病可以用药调理。
乐秧有些心疼地看着孟云起困倦的双眸:“一夜未合眼?”
孟云起哪里能让郡主担心,只道:“我不困。”
邓有闲也怕郡主误会他虐待她房里人,及时道:“这位公子真是医者仁心心慈面善,邓某让公子歇会儿他也不愿意。”
既然这是孟云起的选择,乐秧也不宜多说只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孟云起看出郡主心疼他,心里热热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邀功道:“小姐,邓小姐的病症用药调理就好,我已经写好邓小姐以后需要的方子,针灸的方法也跟其他大夫说了,我们可以启程了。”
邓有闲也老泪纵横:“还是要多感谢郡主,小女的病不知寻遍了多少名医都没有办法,结果郡主一来,困扰小女多年的病就能治了。”
可能当年你当年需要的名医都到了御史府,你寻不到也是正常。
乐秧心里想着,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知道云起心里对杜若有根刺,便让他们去收拾收拾,等他们都离开后才道:“邓知州,既然如此,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郡主但问无妨,只要不是政务机要之事,卑职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邓有闲躬身说道。
瞧着关键之际还在乎政务的邓有闲,如果不是杜若没有必要说这种一戳就破的慌,乐秧都要信了他,她道:“我知邓知州为了令千金的病心绪不宁,可这心一旦乱了就容易做出些错事来,知州也不要让人拿捏住错处才是。”
邓有闲沉默几息道:“还请郡主明示。”
“今日青山书院的杜若找到了我。”只说到这,乐秧就没说了。
杜若来找她被多人看见,之后也瞒不过邓有闲,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本来就是奉启元帝的旨意来体恤百姓的,体恤一词的范围要是真要深究,那里头的范围可就大的很了。
邓有闲身子一僵,竟是没想到让那杜若去寻了郡主来做主,只不过那杜若是如何得知郡主身份的?
容不得他多想,乐秧又道:“不过邓知州也不用担心,本郡主也与那杜若说清楚了邓知州的苦衷,加上邓小姐的病有所好转,邓知州清醒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便让他回去安心备考不要乱想。”
借口都给他找好了,邓有闲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最会的就是顺着台阶下:“哎呀,郡主考虑的真是周到,卑职方才还要差人去与那杜若说,让他不要把卑职之前的糊涂话放在心上,还好郡主先行替卑职解释了,真是感激不尽啊!”
郡主说的极是,那位公子说小清的病能治好,那他也就不用冒着掉乌纱帽的风险,去圆小清之前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