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融弯身捡起,展开红布条。
——盼你无灾无难,万事顺遂
字的一笔一画,都能看出这个红布条的主人写得异常认真郑重。
正当他把红布条重新挂回树上,看到不远处的青衣男子,眸中的危险一闪而过。
*
今日是上元节,夭无妄听父亲说右相的千金也会参加,在家正冠梳洗一番,便急不可耐地出门想要偶遇她。
可是他寻了好久,都没有寻到她,又听贴身小厮说这里的姻缘庙里的姻缘树很灵验,随即他就来了此处打算祈愿求福。
等他走到了树下,看到满树的红布条,心里欣喜,看来这个姻缘树真的很灵。
他将自己的布条挂在树上,一股阴风吹过,布条被吹落。
又试了一次,还是被吹落。
夭无妄抬眼见满树的红,只有他的被吹落,难道他的情路坎坷?
他把布条缠在树枝上,硬生生地绑了个死结。
正欲转身离去,一阵风吹来……
第31章
绑架【三更】
夭无妄一脸错愕地盯着脚边的红布条, 他记得自己刚才系的是死结,这也能被风吹下来?
他走到树下,抬手摸了摸姻缘树干, 神情虔诚, 嘴里念念有词。
“姻缘树神,等我与月儿成亲, 绝对给你塑金身。”
“还给你供起来。”
柏融自看到神似夭忘的青衣男子过来,就一直待在姻缘树旁,他本身就不喜夭忘,现在自己都成孤魂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这幅面孔, 他心里很不痛快。
所以他仗着男子看不到自己,只要男子把布条挂上去,他就给它拆下来。
夭无妄见自己已经对姻缘树说不少好话,想着应该差不多了,又伸手将红布条挂好。
这次红布条稳当地挂在树上, 没有再飘落下来。
他又看了一会树枝上的那抹红色,看来还是得给姻缘树一些好处,满意地转身离开。
柏融一直跟在青衣男子的身后, 他觉着很奇怪, 刚才他以为这个男子只是神似夭忘, 可现在他近距离地端视了男子的面容, 发现这男子跟夭忘的面容是一模一样。
就连说话神态也是。
灯火重重。
夭无妄还在搜寻邰沉月的身影, 父亲说了月儿今日会来参加上元节,为何他还没有找到他。
就在他欲回头再找一遍的时候, 抬眼猝不及防看见了酒楼上的白衣女子。
是月儿。
柏融见他慌忙正衣整冠, 心里不解他是看见了谁。
可当他跟着男子进了酒楼的雅间, 看到正在品茶的女子,他的心神一震。
白衣女子见到他们进来,清冷淡漠的眉宇间,多了一丝不耐,抬眼望向他们,她的目光毫无波澜,带着冰冷彻骨的寒意。
柏融听她冷声问道:“这茶楼莫不是夭公子开的吧?”
夭无妄也知她这是生气了,低声解释道:“我听店小二说屋里没有其他人,就让他带我进来。”
上次慈光寺他装作迷路偶遇她,然后她就时不时都能偶遇到他。
身后跟着个小尾巴,她做任何事都很不方便。
邰沉月垂着眼皮看他,嗤笑一声,对他的理由根本不买账,嘲讽的问:“屋里没有其他人,你就知道我想见你?”
尽管被她冷言冷语过好几次,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委屈,他垂下眼帘,遮住情绪,尾音带着些轻颤,说:“我没有。”
他只是想多见见她。
邰沉月轻抿了茶,放下茶杯,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她说:“你的理由。”
夭无妄闻言抬首,面露疑惑。
“这段时间跟着我的理由。”她补道:“一次可以是偶遇,两三次也可以是偶遇,可这段时间夭公子偶遇的次数是不是太过于多了,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夭公子是否另有所图。”
“我……”对着她冷漠的目光,夭忘有些不敢说出口。
柏融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反应过来了,神似她师姐的女子应是右相千金邰小姐,而他身旁的男子则是左相公子。
可为何这名女子会和师姐同姓,长得还如此相像,但性格却相差甚远。
面前的女子,似万年不化的寒冰。
而他的师姐,则是和煦温柔的暖阳。
“如若他人所说夭公子是为了追求我,这般说辞我也是不信的。”
夭无妄正欲表达自己的爱意,猛地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不解:“为何不信?”
“我与夭公子第一次见面是在慈光寺,在此见面之前,我们没有任何的交集。那次偶遇也是十分不愉快的。可若夭公子说是一见钟情,那倒不如说是见色起意,而我对见色起意的男子又是分外厌恶。”
她的言辞凛厉,淡漠地说:“所以夭公子你是别有企图还是见色起意?”
她冰冷无情的话语,直直扎进他的心窝,让他疼得难以呼吸。
夭无妄唇边涌上一丝苦笑,他语气苦涩地说:“我都不是。”
他与她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慈光寺,而是在长街上。
那日他与小厮上街本是为了给父亲挑选寿礼,他们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忙不迭地道歉,夭无妄也没想着为难他,便让他离开了。
挑选完寿礼后,他在茶楼休憩,小厮也被他派出去买些父亲喜欢的小吃食,可等得愈久,他的眼皮愈沉重。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昏暗,他感觉自己被装在麻袋里扛着,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
“老大,我们将这人送给那位贵人,贵人真会给我们几百两的黄金吗?”
“肯定的,那贵人穿着就不凡,几百两的黄金还是给得起的。”
“没想到这男的这么值钱,你说贵人要他能干啥呀?”
“有钱人家的事咱们别管,能拿到钱就行了。”
这时夭无妄也明白过来他被人绑架了,可是他全身无力,还说话都出不了声,只有眼皮子可以动一动。
正当他想法子要如何挣脱时,耳边交谈声停止了。
“你们是何人!”
夭无妄听到绑匪惶恐害怕的声音。
随后绑匪没有再传出任何声音,他知道他被解救了,倏忽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把他送回夭府。”
“是,小姐。”
等他再次醒后,发现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一切如常,仿若昨天之事只是一个梦。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梦。
所以他要找到救他的女子。
夭无妄记得那冰冷淡漠的声音,他每日都上街,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他的救命恩人。
他找了半月之久,终于在茶楼里听到了那道令他心神晃动的声音。
“来个雅间。”
店小二谄媚地说:“好嘞,邰小姐。里边请。”
他看着白衣女子的背影,邰小姐?这城中只有左相姓邰,难道她是左相的千金?
夭无妄为了确认救命恩人的身份,他坐在茶楼大厅中,心神都在二楼楼梯口上。
等了半柱香时间,楼梯上款步而来的女子牢牢地占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肌肤胜雪,眉若弯月,清冷孤傲的气质衬得她似月上仙人。
他看得有些痴了。
原来他的救命恩人这般好看。
第32章
不要他
邰沉月放下茶杯, 杯底跟桌面的碰撞声在寂静无声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那是什么?”
见夭无妄眼神里装着万千思绪,像烈火一样的光,又被冷水浇熄。
她有些好奇。
“世人所传不假。”夭无妄咬了下嘴唇, 手心冒着热汗, 他胸腔里的躁动声轰鸣,“我……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低, 却很清晰,还有些少年人的青涩和冲动。
夭无妄说罢,低着头不敢看她,这还是他一次告白,说的话又直白又不浪漫, 他怕她拒绝,也怕自己受不住。
半晌,他听见一声轻笑。
她说:“你喜欢我?”
夭无妄闻言重重地点头,幅度之大生怕她不相信。
他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做法有些幼稚,忍着羞意又轻轻点了点头。
见他面容愈发得红, 她觉着有趣,似笑非笑的开口:“所以你是见色起意?”
果然此话一出,他刹时脸色苍白, 摇着头否认:“我没有。”眉宇间忍不住盈满着委屈, “我知道那日是你救了我。”
邰沉月听此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 那日他昏了过去, 怎么会知道是她?
而且那件事她本就无意让他知晓。
*
“主子, 吟彷阁中有密报传来。”男子黑布掩面半跪,神情恭敬地将手中信件双手呈交。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取过他掌中的信件, 将它缓缓展开。
女子清冷的眸子覆着冰雪, 看着手中信件, 迸射出彻骨的寒意,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愚蠢。”
她吩咐道:“喊几个人下去准备。”
等房里的人退下去,邰沉月目色沉沉地盯着烛火,思绪飘到了刚才那封信上。
三皇子让人绑架左相独子,再假装不知情,将其碰巧救下给左相施个人情,借此将左相归入他的阵营。
真是自演自导的一出好戏。
她眸中的暗沉一闪,不过这出戏唱不唱得下去,就又由不得他了。
吟彷阁是听歌唱曲、豪门贵族一掷千金的地儿,可众人都不知,它实际上却是邰沉月搜集情报的秘密基地。
三皇子让两个穷凶极恶之徒去绑架夭无妄,以为自己这样不沾腥,却没有想到那两人拿着定金在吟彷阁大肆消费,喝醉酒就吐露出来。
她当时只是怀疑是天家,毕竟太子派与皇子派之争,左相的助力是如虎添翼,遂派人查探了一番,顺藤摸瓜,查到了三皇子府有动作。
邰沉月将信件靠近烛火,看着它被燃尽,唇边溢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带着人了结了匪徒,让人悄无声息地将夭无妄送回府,便是不想多生事端,毕竟救他只是因她不想左相与皇子派结盟。
仅此而已。
邰沉月又将视线重新投到夭无妄身上,唇角勾起,眼神玩味:“所以你是想以身相许?”
夭无妄从未见过她如此肆意张扬的神情,登时心跳剧烈,胸腔的火一下子烧到了面上,他声细弱蚊,结结巴巴的说:“可……可以吗?”
如若因此他能以身相许,那定是极好的。
邰沉月扑哧一笑,浅浅淡淡地荡漾开来,夭无妄见她笑,怔愣的想。
她笑起来真好看。
邰沉月笑是因为她从未想过左相这样的老狐狸还能培养出如此至纯干净的儿子,真是不容易。
她撑着头,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打算怎么以身相许?”
柏融刚才见她笑的时候也愣住了,可这句猝不及防的话让他回过神来,他微握着拳,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夭无妄耳尖泛红:“我都可以。”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溢满的喜意,“只要是你,我都可以。”
“那……”她敛眸沉思,半晌说:“赘入邰府,如何?”
嗓音的漫不经心,恍如成亲之人不似她一般。
这句话的不亚于一道惊雷,击中了夭无妄,也击中了柏融。
两人同时出声。
“不可。”
“可以。”
柏融的那句反对声,邰沉月根本就听不到,她见夭无妄压不住嘴角的笑,说:“赘入邰府的意思就是随我姓,以我为天。”
“我知道的。”他听到句话,慢慢地走到桌前,坐到她对面,“只是你,我都愿意的。”
他的目光灼热,带着焚天毁地的决绝。
邰沉月挑起他的下巴,扬着眉笑说:“只要你赘入邰府,我便允你以身相许。”
邰府养几个男人她还是养得起的。
这么听话的人儿,她还可以多养几个。
柏融见他们俩亲密的举动,扑上去就想要制止,想要把他们扯开,可自己却如何也碰不到他们。
他现在只是游魂,她也不是他的师姐。
他有什么资格棒打鸳鸯呢?
可他为什么心这么痛,仿若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密密麻麻的疼痛遍布全身,疼得他难以呼吸。
这厢东宫,柏北呈将茶杯摔向宫侍,怒不可遏的说:“你给孤再说一遍。”
“殿……殿下。”宫侍身形颤抖,被这样如厉鬼的太子殿下吓到语不成调,“是……是左相府里传来。”
柏北呈如何也没有想到,夭无妄这么大胆子竟真勾引月儿,他咬着牙根,狠狠地说:“孤不会让他如愿。”
他现在就要找月儿,他不信月儿会选择跟夭无妄在一起,定是夭无妄胁迫了月儿。
就算月儿会答应,也是夭无妄蛊惑她的。
一定是这样的。
他现在要去找月儿,趁一切都来得及。
柏北呈的步伐凌乱,心也焦躁不已,急声说:“备车,孤要出宫。”
*
雷鸣声阵阵,天气也越发阴沉,白衣男子直直地站在庭院,一动不动。
“老爷,这天就要下雨。”管家说罢,眼神瞟向庭院中的人。
他是被大门敲击声砸醒的,心里暗自诽谤,谁这么晚能过来拜访,一开门见是太子,登时浑身的睡意都被吓醒了。
他刚想把太子迎进正厅,可太子却现在庭院中,一步都不肯迈,说自己想见小姐。
管家现在不止是惊吓,完全已经是惊恐了。
太子半夜拜访,不是见老爷,而且为了见小姐,这搁在谁身上都得惊恐万分。
毕竟是太子,他也不能把他轰出去,说他是轻浮浪荡的登徒子,只能去唤醒老爷。
老爷让他去跟小姐禀告一声,小姐一听到是太子,满脸的不耐烦,说自己不想见他,让他去把太子轰出去。
现在就落到这样两难的地步,太子不愿走,小姐不愿见,老爷不敢轰。
“随他吧。”邰文肃按了按眉心,沉声说,“待会下雨的话,让人给太子撑把伞。”
年轻人的事他也掺和不动了。
希望通过此事,太子能够知难而退。
雷鸣声愈演愈烈,柏北呈仰首看了眼阴沉的天,胸腔中的绝望委屈一并涌了上来。
他今日一定要见着她。
他要问问她为何要夭无妄,不要他。
第33章
淋雨
雷鸣骤雨, 顷刻而泄。
柏北呈僵立地站着,见邰府管家撑着纸伞遮住他,他身量高, 管家只能垫着脚举伞, 将伞大部分都倾斜到他这边,管家半边身子被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