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沛:?
什么意思?
她正疑惑着,侧屋的门忽被人从外推开。
银阑大步跨进来,高莽的个子快比门高,进门时还需稍低着头。
一股潮湿的冷意随之涌进,屋里的热气顿时消散不少。
虞沛:……
您可真会挑地方啊。
她缩得更紧了,恨不得把自个儿团成球。
由于她躲得隐蔽,银阑进门时起先只看见桌旁的烛玉。
“你在这儿做什么?”语气冲得很,表情也含凶带戾。
烛玉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桌上的银筷儿。
“吊唁。”他道。
银阑大马金刀地坐下,正要开口,余光忽瞥见虞沛——像仓鼠一样缩在角落里,还在拼命扒拉着两边的头发。
他睨过视线,表情不善:“那弟子躲那儿做什么。”
虞沛又往两边扒了两绺头发,遮住耳朵。
她的抑灵器是银阑打的,他怕被人偷去,特意往上使了诀法。任何诀法在这耳珰上都起不了效,连外形都没法改变。
“……害怕。”她拔尖嗓子说。
那一声儿跟鸭叫似的,令银阑眉头紧锁:“怕什么。”
虞沛瞟了眼他身后,以作暗示。
银阑更不耐烦:“我问你怕什么。”
虞沛:“……”
大哥,看看你后面吧。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凶神恶煞的,身上的戾气快冲破屋顶了,是个人都怕。
她又往里缩了点儿,一并掩住腕上的抑灵镯。
“人太多。”声音尖亢到快破了。
说着,她瞟了眼烛玉。
本想让他打个配合,谁知他跟看新鲜似的,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笑。
……算了。
要是他真帮了她,反而会引起她哥怀疑。
银阑被她那声儿刺得耳朵一抖。
原来人族这般说话么?
也不知沛沛习不习惯。
他敲了敲桌子,正琢磨着该说什么,忽有一灰袍弟子从门口探进半边身子。
那弟子原本满脸菜色,五官更是痛苦到皱作一团。直到看见虞沛,他的神情顿时舒展开了。
“诶——虞师妹,太好了!”那灰袍弟子朝她招手,“师妹,快过来!”
救星!
虞沛又活了。
她忙不迭从地上爬起,躬下腰身,从鲛人群中挤了出去。
但下一瞬,“救星”就坑了她一把。
“虞师妹,帮我把这些茶送进去。”灰袍师兄将她带至一边,往她身前怼了盘茶水,如释重负,“赶明儿师兄送你几枚灵石。”
虞沛往后一退,没接。
她压低声音提醒:“我记得递送茶水是师兄的事。”
“师兄现在有急事,很急,非常急。”
虞沛不想再和银阑他们打照面,但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送些茶水而已,顺手的事。
可她正准备接过茶水,就听见那灰袍师兄埋怨道:“况且你也瞧见了,里面都是群什么人——不对,哪儿能算作人啊,就是帮披着人皮的妖怪,也配赶来吊唁仙君?弄得整个御灵宗都乌烟瘴——啊——!你干什么啊你!发什么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虞沛反推回来的茶水弄湿了前襟,连嘴上都浇着不少。
那茶水烫得很,疼得他龇牙咧嘴,方才那怯懦样儿没了,反凶猛得很。
但有茶盘隔在中间,他没法出手,只能狠瞪着她。
“虞沛!你发什么疯!”
“帮师兄洗洗嘴,省得你乱喷脏话。”虞沛面无表情,“虽然并非谁都是长着人脸却心比蚊脏、嘴比溷臭,但师兄也无需自卑。”
“你!你敢骂我?!”那灰袍弟子的脸色愈发难看,最后近乎猪肝。
“师兄,”虞沛仔细盯着他,半晌,她担忧道,“你的脸好像有什么不对,最好还是去找医师看看,怕得了什么绝症。”
?
谁得绝症了?
怎么开口就咒人啊。
但还不等他骂回去,虞沛就移开了视线。
走廊尽头,许睦之正慢悠悠地往这边踱来。
虞沛提声唤道:“许师兄。”
一见着她,许睦之顿时容光焕发。
“诶!”他快步上前,抬手就要接茶,“虞师妹找我什么事儿?”
虞沛挪开手,没让他接。
她扫了旁边的灰袍弟子一眼。
“这位师兄身体不舒服,师兄若有空,不妨带他去医师那儿去看看。”
“好嘞!”许睦之何话都没问,上前便揽住灰袍弟子的胳膊,“走罢师兄,医馆我熟。”
“不是,谁有病了?!”那灰袍弟子往外挣着,“得疯症了吧你们!我没病,我好得很!”
虞沛正色道:“记得请医师着重看看他的嘴,时间拖久了,不好。”
“没问题,一定嘱咐到位。”许睦之个儿瘦,力气却大得惊人,拖着他就往另一端走,“师兄快些走,以免耽误病情。”
灰袍弟子挣不脱,只能冲虞沛大叫:“我没不舒服,我错了行吧,不让你去送茶水了,我去送,我去送!”
虞沛看向许睦之:“让医师给他看个全套的,什么钻子锯子都往嘴里使一使,我怕检查得不仔细,漏了什么病情。他要不愿,便让医师先看看他脑子,就怕他讳疾忌医。”
“好嘞!”许睦之又爽快应道。
“许睦之你也发疯了是吧,我是你师兄!”
“抱歉,师兄。”许睦之毫不留情地继续往前拖着,“虞师妹说你有病,你就一定有病。”
等许睦之将那弟子拖走了,虞沛这才转过身。
他们闹出的动静不小,门外的好几个鲛人都注意到了。
不过她刚望过来,他们便佯作无事地移开视线。
其中一个站出,伸手接茶:“小弟子,将茶水给我便是。”
语气很僵硬,明显还不习惯这般好声好气地说话。
这些鲛人都是银阑的近卫,大多她也眼熟,皆是些不看场合,动不动就打杀的暴脾气。
要放往常,从那灰袍弟子说第一个字开始,他们只怕就出剑了。
今天倒奇怪,个个儿忍得青筋暴起,却没动手的意思。
她忍住心底狐疑,往后一退。
“茶水泼洒了,我再去重新打些。”
“有劳。”那鲛人收回手,时不时就打量她一眼,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似的。
背后一直投来视线,虞沛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转身问:“总看我做什么啊?”
“不好意思。”那鲛人慌忙收回视线,憋了半天才道,“我们小殿下也是人族,前些日子刚离开家。所以……我们便想看看人族都是何模样,与小殿下又有何分别。”
其他鲛人跟着连连点头。
虞沛:谢谢。但你们看的还是我。
又端来一盘茶水后,她本打算直接递给最后头的鲛人,再溜之大吉。
不料刚走近,那些鲛人便自动替她让出了一条路。
“小弟子,你可以先去给殿下奉茶。”其中一人道。
虞沛:……
才走十几天就一点儿默契都没了是吧。
她只得进了房间。
房内的气氛很是凝重。
烛玉与银阑迎面而坐,烛玉正悠悠哉哉地整理着食盒,银阑则在用软布拭剑。
谁也没说话。
虞沛低垂着脑袋,将茶往桌上一放。
“二位请用茶。”含含糊糊地抛下这句后,她转身便走。
“等等。”银阑忽道。
虞沛步子一顿。
不会吧。
这么披头散发的,他总不会还能看出来吧。
她僵停在原地,没回身。
“还有何事?”她问。
银阑性子疏放,倒也不在意她转没转身,只问:“你身上所着衣物,可是人族女子最喜欢的样式?”
怎的问起衣服了?
虞沛解释:“这是宗内统一安排的服饰。”
“这般么……”
银阑眉头紧拧。
外边的人十个有八个这么穿,他还以为颇为盛行。
他想了想,又问:“这山下何处衣坊最好?”
“不清楚。”虞沛应道。
两三句话的工夫,银阑就已没了耐心。
“没其他事。”他收剑回鞘,再不看她,“有劳奉茶。”
虞沛沉默点头,也不管他和烛玉间是何状况,钻出鲛群就跑了出去。
-
以防再撞上他,虞沛在杂役院躲了一下午。
夜里,她收到了系统的任务提醒。
【下面为宿主发放攻略任务:请前往云涟山,找到宿盏的心脏。】
虞沛不解:“我不是已经找着了吗?”
【——再完成与心脏的亲密接触。】系统不紧不慢地补完了话。
虞沛:“我这两天都在和它接触啊。”
最近她每晚都会开启复影镜,逗那小毛团玩儿。
【正在为您调取三天内的互动数值统计图。】
一阵滋啦乱响后,系统再度开口。
【数据调取成功,已自动为您开启数值分析功能。】
【功能开启成功。据图显示,近期宿主共积攒5点互动值,数值增速呈下降趋势,远低于计划进度。】
虞沛明白了。
复影镜能看见和感受彼此,但并不是实打实的接触。
所以互动值积攒得格外慢。
【系统提示您,牵手、拥抱或亲吻,会积攒到更多互动值。如果确定恋爱关系,数值会增长得更快哦~】
虞沛:“……是,但前提是对象不是只小毛团子。”
她目前还没有跟团毛茸茸谈恋爱的兴趣。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留留留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送你的花。”◎
当天夜里,虞沛就偷溜进了云涟山。
她没走山路,而是专挑了树林最密的陡坡摸上了山。
客舍与杂役弟子院离得近,她原本担心会撞上银阑或是其他鲛人,要是再倒霉点儿,说不定还会碰着尺殊。
所幸路上一个人都没见着。
但这份运气并没有持续多久。
刚进云涟阁,虞沛就远远望见阁门外的凉亭底下燃着几盏烛火。
夜色深,飘摇烛火格外显眼。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面乘凉?
虞沛脚步一转。
凉亭在入阁的必经之路旁,为防被发现,她换了条远路,从亭子后面的矮山绕进石阁。
在矮山里摸索着走了一半,恰好行至离凉亭最近的地方。
虞沛便朝那儿望了一眼。
只一眼,就叫她怔住了。
凉亭底下一共坐了三人。
尺殊在中,和平日里一样,跟冰山似的动也不动。
烛玉坐他左边,手里正把玩着一根细长竹子。
而小冰山的右侧,竟是银阑。
烛影在他面上跳动,将神情间的躁戾衬得晦暗了些。
虞沛本能地往树后一躲。
几乎是同时,银阑就跟觉察到了什么一样,朝她这边望来。
但不过匆匆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
虞沛从树后探出脑袋,观察着凉亭底下的动静。
这三人到底是怎么聚在一块儿的。
而且,看着也不是相约乘凉的样子。
反倒暗潮汹涌,像快打起来了。
尤其是她哥和烛玉。
一个眼中有笑,神情却冷得很;另一个就更明显了——脸臭得要命。
但她没心思关心这些。
正好,他俩把尺殊牵制在这儿,她就不需要再想法子引开他了。
虞沛收回打量,继续朝前赶路,趁黑潜进了石阁。
一进石阁,她就瞧见了毛团儿。
而它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
它面对着墙,像是愤怒的小狗般,喉咙里不断挤出威胁式的呼噜。
头顶上的黑雾小花却蔫了,软趴趴地耷拉着。
虞沛狐疑地看了眼墙。
那儿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
干干净净的。
“嗷嗷嗷——!”毛团儿突然吠叫两声,浑身都炸起毛。
比上回还像刺猬。
虞沛吓了一跳,突然不敢进门了。
它虽然像狗,但到底不是狗啊。
那里……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吧。
第三回随它一起看向墙面时,虞沛忽然想起来了。
毛团儿这般狂吠可能不是看见了什么。
而是因为现在的宿盏,正在哪处和别人斗气。
真是……
上回哭这回闹,那宿盏是什么坏脾气的小朋友吗?!
还有没有终极大反派的觉悟了。
虞沛放缓了步子,悄声上前。
等走到了毛团儿身后,她蹲下身,戳了戳小刺猬。
“诶,你怎么啦?”
毛团儿像受了惊的猫,浑身的毛炸得更厉害。
它倏地跳起,回过身。
看见是她,它先是一愣,然后哼哼唧唧地跳起来。
“嗷嗷嗷——!”
气死了!
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啊啊啊!
-
——“诶,你怎么啦?”
烛玉正用指腹摩挲着细竹的竹身,忽听得这句。
他停下动作。余光里,月影从云间露出一角,洒下淡淡银晖。
她又去找那玩意儿了?
银阑虽在饮茶,注意力却一直在他身上。
见他不动,他放下茶杯,力度不小,水面却平稳而不起一丝波澜。
“白日里你一声不吭,现下总该能动嘴了——银弋到底在何处?”
烛玉神情不改,手中的竹管却渐渐裂开一条细缝。
“我记得是你说她去了天域学宫,如今怎又来找我要人。”
银阑冷笑:“她要真去了学宫,你会整日在这儿耗着?”
“我去何处,在什么地方耗着,与你何干。”烛玉慢条斯理道,“便是你父亲,也无甚资格过问本君私事。”
“如今便学着拿君臣那套压我了?”银阑脸上那一点儿作讽的笑意也敛得干净,唯见凶戾,“倒是得了你父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