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碎厌【完结】
时间:2023-10-14 14:53:41

  一步一步,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而陈迟颂就是那头狼。
  明知危险,却无处可逃。
  “昨天?”李夏明低喃重复,又眼见她此时此刻出现在陈迟颂办公室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骂了句我靠。
  司嘉偏头看他。
  “你是斯科的人?”
  司嘉默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话音被开门的声音盖住,陈迟颂走进来,身后跟着女助理,手里抱着一沓文件。
  他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来了。”
  李夏明当然知道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没煞风景地应,司嘉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嗯。”
  助理因此下意识地朝司嘉看,紧接着话卡喉咙。
  她还记得大学有节哲学课教授曾说过,这世上有三种人活得真实,一是虔诚的信徒,二是表演的小丑,三是充满故事却孤独的流浪者。
  倚在沙发边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最后一种。
  黑色一字肩上衣,阔腿牛仔裤,穿的有多随意,身上那种历经千帆的松弛感就有多浓,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眸,一双眼睛漂亮却难测。
  而那张脸,和昨天无意一瞥的,陈迟颂手臂上的纹身彻底重叠。
  助理心头一震。
  司嘉只看她两秒就收了视线,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往桌上一放,话是对陈迟颂说的:“还你。”
  说完她起身,东西送到了,她就没有留在这的必要,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陈迟颂问:“你中午有约?”
  手搭在门把上,司嘉愣了下,摇头:“没。”
  “那陪我去吃个饭。”陈迟颂在背后淡声说。
  那口吻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司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他:“陈总。”
  陈迟颂抬眼,“不愿意?”
  昨晚他在她耳边厮磨的那一句“谈合作是不是该有点诚意”不合时宜地响起,司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挤出一抹笑,“……怎么会。”
  她又一屁股坐回沙发。
  旁边的李夏明幸灾乐祸地看完半场戏,这才清嗓子出声:“陈总有我的份不?”
  陈迟颂在办公桌前坐下,“你很闲?我没记错的话,李叔今晚落地吧?”
  李夏明的脸肉眼可见地垮,指着他说一句你行,你牛逼,然后气冲冲地要走,半道又折回来,指着喜糖,把正事说了:“张志毅结婚,喜帖都递到我这了,你看着办。”
  陈迟颂没理他。
  助理随后也带上门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司嘉和陈迟颂两个人,静得呼吸可闻,翻文件发出的窸窣声就更清晰,磨着司嘉的耳膜,他全程没看她一眼,处理着文件,漠视着一个活生生的她。
  司嘉觉得自己就不该一时逞强留下来。
  手机上还有二十分钟前李建东发来的消息,六十秒的语音条,让她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直接转了文字,问的无非就是她人去哪了,还有她和陈迟颂现在的情况。
  没想到他醉酒不断片,都记着呢。
  他动的什么脑子司嘉心知肚明,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和陈迟颂现在应该是什么情况。
  八年,不是八天,八个月,在这个人潮拥挤,泛滥成灾的俗世面前,没人会停在原地不走,时间能够轻易地葬送爱情,毁灭信仰。
  敷衍地回了两句,脑子里一团糟,陈迟颂还没结束的迹象,司嘉就开了个小游戏,窝在沙发里玩,邓凌那杯咖啡也迟迟没等来,办公室里空调开得足,冷气混着不远处让人安心的气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后来还是被饿醒的,早上起得晚没吃早饭,本来计划是送完就直接找个地方吃午饭,没想耽搁这么久。
  只是她刚一动,身上那件西装就从肩头滑落,掉到地上,落地窗前站着的男人听见动静回头,掐了手里的烟,哑声问:“醒了?”
  司嘉坐起身,还有点懵,低低地嗯一声,然后要去把那件西装捡起来,结果陈迟颂比她快一步弯腰,两人的手相碰,一冷一热,她侧头,和陈迟颂对上眼。
  他问:“困成这样?”
  司嘉垂下眼睫,“嗯,酒店隔音不好。”
  陈迟颂明白她的意思,不置可否地低笑一声,捞起自己的衣服,同时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
  出门时司嘉想起来问他几点了。
  “十二点四十。”
  司嘉一怔,她睡了这么久。
  陈迟颂走在前面,几年不见,他好像又高了点,肩膀更宽,似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磨炼。
  而她错过了他从少年蜕变成男人的过程。
  两人到电梯口的时候,被葛问蕊叫住,“陈总,恒和的法务约了今天下午来公司谈具体收购事宜。”
  说这话的时候葛问蕊用余光瞄向司嘉,但她没看她,环着臂,压根不在意她说什么,眉眼间还泛着刚睡醒的懒意,可光是这样一个认知,都足够让她发狂。
  她眼睁睁地看着司嘉在陈迟颂办公室里待了两个多小时,门一次都没开过,她近乎自虐地去揣度,去猜测,一门之隔里,他们会发生什么,会做到哪一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把死灰,就快要复燃了。
  可是凭什么。
  她费尽心思进了陈迟颂的公司,又为了留下来,用尽手段地去搞定那些恶心难缠的客户,那些被一堆肥肉压住的场景她此生都不愿再回想,太恶心了。
  凭什么司嘉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所以此刻,她企图用公事留住他,可陈迟颂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只撂了句你让邓凌去跟进,电梯正好“叮”的一声到。
  两人的身影就这样一前一后消失在电梯里。
  一路下到车库,陈迟颂那辆黑色布加迪不算显眼,但压迫感很强。司嘉下意识地往后座走,身后紧接着传来陈迟颂不咸不淡的声音:
  “把我当司机?”
  伸出去开门的手顿住,反应过来后刚想否认,就听见他慢悠悠地接了句:“也行。”
  最后司嘉还是坐进了副驾。
  从车库开出去有个从暗到明的过程,司嘉不适应地眯眼,也是那一瞬,脑子慢两拍地回忆起葛问蕊刚刚的话,捕捉到一个字眼。
  恒和。
  当年司家产业易的主就是恒和集团。
  她这几年有关注新闻,知道恒和吃不下这块蛋糕,到头来适得其反,面临的结局通常只有两种,宣告破产,或者被收购,让江山再次改姓。
  但恒和的年度经营报表她也看过,就是一个扶不起的刘阿斗,任其自生自灭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葛问蕊还说,嘉颂要收购恒和。
  有那么一刻,她多希望是自己自作多情。
  因为不值得。
  窗外的街景不断变换,胡思乱想间她看到了无比熟悉的附中校门,心脏有如钝击,而后车缓缓停下。
  她呼吸都滞了两秒,转头看向陈迟颂,“……不是去吃饭吗?”
  但陈迟颂还没答,就有个身穿白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先让保安赶紧放行,然后给陈迟颂指了停车的地方。
  陈迟颂应下,把车停稳,解了中控锁后才回她:“是吃饭。”
  下车后中年男人才注意到司嘉,但没多问,只乐呵地和陈迟颂一握手,叫他陈总,三两句寒暄下来,司嘉得知原来附中正逢百年校庆,要全面改建,政府招标刚结束,嘉颂集团中标,今天陈迟颂过来是有事要谈。
  可是谈事他不带助理,非要带她。
  中年男人知道他们还没吃饭,本来说要出去请客,但陈迟颂淡笑,说用不着,吃食堂就行。
  又问司嘉有没有意见。
  司嘉看他,到这一步,她还有什么不懂,摇了摇头说没意见。
  这个点学生早就用完餐,食堂里空空荡荡,布局比起八年前,没有变化,她曾在进门的那根圆柱旁等过陈迟颂,也在靠窗的那张桌子和他吃过饭,还在这里替他领过罚。
  明明都快要忘光的青春,却在这一刻统统如潮水涌来。
  陈迟颂却像个局外人,到窗口点了一碗牛肉面。
  “两碗,都不要香葱。”司嘉的话骤然在耳边响起。
  他停了下支付动作,侧头看着她。
  司嘉不以为意地低着头,径直点开付款二维码,结完账才和他对上一眼。
  就像他还记得她芒果过敏,她也没忘他不吃香葱。
  只是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吃香葱的。
  好像是离开他的那天起。
第55章 霓虹
  ◎“祝我们都赢在这个夏天。”◎
  一顿饭吃下来, 基本是中年男人在说,陈迟颂偶尔应两声,司嘉挑着碗里的面, 事不关己地在吃。
  但该听的都听进去了。
  知道陈迟颂现在主要抓两手, 房地产和电子产业, 既能从老牌地产巨头里分一杯羹,也能在科技新贵里占尽一席之地。
  说他站在风口浪尖一点都不为过,多的是群狼虎伺, 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而新医药技术行业他也有涉猎。
  司嘉的眼睫因此颤了下, 握筷的手一顿。
  没能成为医生,所以就要换种方式救人么。
  吃完饭刚好是下午第一节 课铃响的时候, 中年男人带着他们在学校里晃了一圈, 看了几栋要翻新的楼,路过操场, 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
  阳光从树间洒落,蓝白的校服穿在身上, 蝉鸣已经躁动,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或笑或闹,都是打从心底的, 那么纯粹。
  人们总说,人这一生只会经历一个夏天,其余的都是在和它作比较。
  司嘉还记得十八岁那年, 在海边, 她还许过一个愿。
  她说:“陈迟颂, 祝我们都赢在这个夏天。”
  不止高考, 还有他们青涩却炙热的爱情。
  那时候陈迟颂笑着应她:“一言为定。”
  可是他们赢了吗。
  并没有。
  年轻时以为真爱无敌, 什么都能与之抗争,可当风暴真正来临时,又渺小如一粒尘埃,轻易地被卷走,被湮灭,被摧毁,最后沦为各色的荒唐。
  颠沛流离的这八年,她见过太多人,形形色色,有人终其一生只为了面包,有人高喊无爱者自由。
  但是也有人说,被爱才会长出血肉。
  她深以为然。
  因为如今的她,不过一副躯壳。
  从篮球架下走过的时候听见周围一阵低呼声,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一颗橘色球体不偏不倚地朝她飞来,始作俑者在后面追赶着,想要拦截,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下一秒,在她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之前,手臂就被人一扯,整个人倒退,随后有只手挡在她面前,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青筋起伏,篮球被他重重地拍回去,在地上弹了两下。
  那男生很快接住球,挠头说了句对不起。
  “注意点。”陈迟颂淡声警告。
  然后松开握她手臂的手,却没看她一眼。
  中年男人是学校领导,目睹至此也跟着教育了那群男生几句,末了才转过头来慰问司嘉一句你没事吧。
  手臂上还有被陈迟颂圈住过的温度,干燥,沾点凉,司嘉垂眼回道:“没事。”
  -
  从附中出来,陈迟颂把她送回酒店。
  一路无话,车里也没开音乐,只有两人的呼吸,气氛凝固,但司嘉并不想打破,直到一通电话急促地冲进来。
  是陈迟颂的。
  他扫了眼来电显示,微不可见地皱眉,换左手握着方向盘,接通,听那头说话,沉默了半分钟,才回一句:“我马上过来。”
  司嘉等他挂完电话,缓缓转头,“你有事的话就把我放路边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但陈迟颂置若罔闻,仍目视前方,车速不仅没停,反而有隐隐加快的趋势,司嘉见状就没再说话。
  原本半小时的路程,陈迟颂只用了二十分钟。
  车停稳在酒店门口,他解了锁,一言不发。司嘉不想耽误他去忙,推门的动作利落,却在一条腿跨出去的时候顿了下,她回头,又看他一眼。
  “陈迟颂,今天谢谢你。”她轻声说。
  不管是那件西装,还是随手帮她挡的那个篮球。
  陈迟颂这才撩起眼皮看她,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让人看不透。
  他还是没说话。
  就这样僵持到第五秒,司嘉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深吸一口气,下车关门。
  可陈迟颂没急着走,车窗半降,透过那点缝隙,司嘉看见他点了一根烟,烟雾在车内四散,侧脸轮廓被模糊,阳光照不到他那边,整个人陷在一片暗色里,远处是繁华CBD,他却像被割裂开的一角,孤寂而游离。
  他又打了一通电话才走。
  司嘉收视线,转身上楼。
  李建东不在房间里,男助理说他去分公司处理事情,司嘉点头,没有多问,她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没那么快结束。
  至于还要纠缠多久呢,她不知道。
  回房后又闷头补了一个小时的觉,睡醒是下午三点,手机上空无一条消息,很安静。
  司嘉早已习惯,除去工作,她很少和人社交,成年人的友谊都披着一层面具,她不缺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而高中那些,都在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偶尔聊天是逢年过节,晁艺柠和周时胥去年刚结婚,忙着柴米油盐,尤籽杉一路保研,现在正读博,前途无量,梁京淮留在比利时,还是一个人。
  太阳东升西落,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转动。
  ……
  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打车去了司承邺现在住的地方。
  远离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不算破,但也和翡翠华庭天差地别,两室一厅,只有简单的家具,好在冬暖夏凉。
  他大起大落半生,尝过光鲜和堕败,早已认命,找了一份商场后勤的工作,得过且过。
  开门看见她,说目瞪口呆都不夸张,司承邺半晌没说话,两鬓的白发也真的很明显,三年牢狱,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
  是司嘉先淡笑了下,“不认识我了吗爸?”
  “你怎么回来了……”司承邺问,然后连忙侧身,让司嘉进门。
  司嘉把顺路买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正好有个项目在国内,这次算出差。”
  说来也讽刺,这片曾是她家乡的地方,再回来,性质已经变成了出差。
  或许早在初三那年,她就没了家。
  她这个人就像柳絮,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飘。
  司承邺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有片刻的安静,父女俩谁都没说话,电视机里放着连续剧,司嘉也是知道他今天晚班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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