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爆开的声响着实吓人,跟打雷没两样,他在离河不远的高处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小小的一颗黑球竟然炸翻一艘船,连跳入河里也不能幸免,一锅端了,没一个人活着。
头一回看到如此惨烈的死状,看得他都想吐了,连夜让人送他回京,不愿再去回想河面飘满浮尸的惊悚。
「你说什么,火炮?」有这么大的威力,能把船炸开?章皇后眼中透着阴色。
「是,从儿臣的目测还没人的脑袋大,可是射程很远。」他看见一根根的炮管,黑铁球从炮管内飞出去,不论落在哪里都会爆开。
章皇后一听,气得都想打人,「那你还在干什么,把那些船抢回来呀!有了威力惊人的黑铁船,司贵妃母子拿什么跟我们斗,几颗炮弹就能送他们上西天。」
章皇后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家人的伤亡,死都死了还提什么,谁叫他们技不如人,死了也是给她丢脸,还不如先想想怎么先抢得先机,扭转乾坤,立于不败之地。
「抢?」太子的眼神古怪地看向母后。
「你连这点也做不到吗?不过是几艘船而已。」要不是她只有这个儿子,真想把猪脑袋的太子换掉。
「几艘船?」他呵呵冷笑,「母后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连人都动不了,更遑论是船。」
闻言,章皇后简直要气死了,「你呀!还是见过的世面太少,眼界不够远,既然是船就一定会停靠码头,它卸下嫁妆总要做一番休整才能返航,而你身为太子难道找不到理由扣船吗?譬如凶船。」
死过人的船,涉及杀人案,可交由京兆尹审理,船上的人全部押入大牢,无人看管的船只不就手到擒来了。
太子一听,两眼倏地一亮,「母后所言甚是,儿臣立即去办……」
想到能得到有火炮的船,他兴奋莫名,巴不得快弄到手,没二话的转身就想离开,却被章皇后叫住。
「等等,母后还有话没说完。」太子性子太急躁了,冒冒失失的,少了为君者的沉稳。
「母后,等儿臣把船拿下再说,要是去晚了船开走,岂不得偿失。」人家不会一直在码头等他,一办完事便会返回温州城,他和母后的盘算便会落空。
看到他的满脸不耐烦,章皇后的心往下沉,心寒地说:「你就不问问母后发生什么事吗?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果然是他父皇的儿子,生性无情,对亲生母亲毫不在意,只想到自己的私欲,日后接过大统岂会善待她?
太子勉强耐下性子,敷衍地问了一句,「是谁惹母后生气了,您告诉儿臣,儿臣让那人见不到明天的日头。」让一个人死比探囊取物还容易,他是太子,有何难处。
「你父皇。」
「喔,父皇呀!儿臣让他三更见阎王……啊!什么,父皇?」母后这玩笑开大了,他差点弑父。
「正确来说是靖王府。」夫妻多年情分竟还不如那个人生的小妖精,这口气她真的吞不下。
怎么又是靖王府,母后不能消停些吗?老把他往火坑堆。
太子心里嘀咕,不耐地道:「母后要儿臣做什么?」
「杀一个人。」
「谁?」他语气很冷淡,杀人一事母后只要吩咐下去就会有人去做,哪需要多此一举让他出手?
章皇后咬牙切齿,「璃郡王妃。」
第八章 宜安公主又找碴(1)
司徒风绝夫妻两人刚从宫里出来,闲庭信步的出了由八名侍卫站岗的宫斗。
由于是皇宫重地,为了宫中贵人们的安危,因此车马不得停放在此,车内的人一下车就必须将马车驶走,停在离皇宫颇远的车马停放处。
风灵犀出宫前嘱咐了东娇让车夫将靖王府马车驶近,他们上了车便可回府,远离吃人的深渊,可是等了许久不见王府马车,连东娇和北凤都未出现。
小俩口都不傻,眼神一交会,扬唇轻笑,手牵手的往前走,看看月下人影成双也挺有情趣,风花雪月一番。
不用说,又有人作怪了。
风灵犀吁了口气,「终于逃出来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听到那个「逃」,正想说月光真美的司徒风绝忽地笑出声,眼露柔光地看着刚出炉的郡王妃。
要让受不得委屈的她在压抑不已的皇宫待上好几个时辰,真的难为她了。
「你还笑我,皇后那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嘴脸,看得我想把天扯下来,往她脸上一扔,看看是天大还是她脸大。」当个皇后了不起吗?也就是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老死在四方墙壁里。
「好,我帮你扯,别弄伤你的纤纤玉手。」执起妻子的手,司徒风绝轻轻握住,在手背上一吻。
脸一红,她娇嗔,「又哄我,男人的话跟裹了蜜糖的酸枣一样,外面甜得发腻,一口咬下先甜后酸,酸得崩牙。」
「岳母说的?」她常语出惊人,叫人哭笑不得又深觉有几分道理,有时歪理也变金科玉律。
「我自个儿领会的不成,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她长大嫁人了,不能老把娘挂在嘴上,娘说这叫妈宝……哎!她怎么又「娘说」了,改不了的毛病,以后她一定要把嘴巴拴紧,不能当娘说的妈宝……呃,又犯了……
风灵犀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近乎喃喃自语,偏偏耳尖的司徒风绝听个正着,他双瞳一暗,看向她珍珠白的颈项,又不由得下移,是两座山丘。
「我是。」
「你是什么?」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让人听得纳闷。
「没断奶。」他咧嘴一笑,冷面郡王瞬时变成小奶犬。
「什么没断奶……」一见他视线往下掉,落在她发育良好的胸部上,风灵犀又羞又恼的连忙用手遮住。
「看都看过了,你还遮什么遮,下回在这里画朵红梅更诱人。」司徒风绝指着她隆起的雪峰,喉结上下的滚动。
她肤色雪白,画上一朵红梅有种妖艳的美。
「下流。一她又不是画布,画什么梅花。
「我是对自己的妻子,又不是别的女子,哪里下流了。」画梅、画兰、画牡丹,他把自己画上去,身边有个她。
「你有别的女人?」风灵犀嘴一蹶,不高兴了。
六月飞雪,他可以喊冤吗?
司徒风绝凝视着她,认真无比地说:「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人,你要和我生同寝、死同椁,生死两相随。」
「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人先走呢!」除非发生意外或仇家寻仇,否则同年同月同日死很难办到。
「你先死,我陪你;我先走,你便初一、十五给我上香,烧纸钱,我在下面买两名美妾享齐人之福……」他话还没说完,腰上猛地一疼,他娇俏可人的小郡王妃气呼呼的拧他腰肉。
「休想。」她烧十几个壮硕大汉给他,看他怎么消受美人恩。
疼却笑得温柔的司徒风绝拥着妻子,在她耳边低语,「所以我们要一起死,九泉地下作伴,有你管着我,我肯定不敢乱来,天上人间常相守。」
「呸!什么死不死,我刚成亲,公爹是靖王,丈夫璃郡王,爹娘有钱,孩子没一个,我还没享够福呢!」不敢说活到一百二十岁,至少也是九十九。
闻言,他大笑,将妻子搂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身子里,不留半丝空隙。「好,都不死,活到和龟鹤同寿,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婆坐在园子里看百子千孙承欢膝下。」
百子千孙?他也要看她生不生得出来。
风灵犀娇俏地瞪他一眼,「想多了,早早回府,我今天可把皇后得罪惨了,我怕她派人追杀我。」
别的地方她倒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爹给了她堪比宗师级武者的十三金鹰卫,只要不是千军万马,他们都能应付自如,保她一生无事。
可是一旦进了皇宫内院,那便是危机重重,任人宰割,因为不管任何人进宫都不得携带兵器或危险物品,至多一人陪伴没法多带,而皇后却能在宫中安排高手无数,暗暗了结她的性命。
看在她爹娘的分上,皇上可能会给她保留一个全尸,不致死后受到凌辱,切割、鞭尸,或是挫骨扬灰,对皇后顶多是禁足,关入皇后寝宫不许人会面,过个三、五年事过境迁又放出来了。
所以她就算死也是白死,死人没有一丁点价值,在江山社稷之前,人人无举足轻重,渺小如沙粒。
「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司徒风绝目光一冷,浑身散发着锋利和凌厉。
「可我被皇后吓着了,腿软。」每个人都想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唯她只想岁月静好,一世太平。
若她这话被旁人听了,定会想,谁吓着谁还没定论,从没吃过这么大亏的皇后恐怕才是吓得不轻,惊吓连连,她没想过靖王府新妇竟然敢拿她当猴儿耍,把她最看重的尊荣放在地上踩。
「上来。」
见他身一低,矮了半截,讶然不已的风灵犀掩不住嘴角一抹笑意,「夫君背我?」
「嗯!夫君背你。」一辈子。
「你真好。」她也不矫情,直接趴上,有一对视礼数为无物,时时改变世间规矩的爹娘,在两人的熏陶下,她也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下和自个儿丈夫恩恩爱爱有什么不对。
夫妻人前都各走各的,毫无眼神交会,人生这一条路能走到白首吗?
「只对你好。」他手一托,将妻子背在身后往前走。
「嘻嘻,夫君,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他的背很宽,让人感到很安心。
其实两人相识十余年了,期间有段时间是见不到面,但也算是青梅竹马,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骗人的,尤其两人一路从温州城回京,感情更是飞快地增进。
心一荡的司徒风绝顿时如喝了一镖子美酒似的,醉了,却又不满的假意要摔了她,「才有点?」
「啊!不能捉弄我,才有点就该满足,本郡王妃可不轻易喜欢人,你该感激涕零。」她故作高傲的抬起下巴,说完却又咯咯咯的笑场,两条细胳臂紧紧环抱他肩颈。
「哼,言不由衷,你喜欢的人可多了,你爹娘,你大姊、大姊夫、他们的孩子,大哥、大嫂、侄子侄女、二哥,以及风暴……」一提到容貌身手不下于他的金鹰卫首领,司徒风绝话中多了酸味。
「我也喜欢你。」她连忙截断他的话,仔细一想,她喜欢的人真不少,数都数不清,风家的人她都喜欢。
一句「我也喜欢你」抹平了司徒风绝心中的不平,眉间眼里染上对妻子的深浓爱意。
「我心悦你,唯一。」
「嗯!」她轻应,粉嫩脸颊浮红,晕染一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今世,定不相负。」守着她是他毕生的心愿,没法放开。
听着丈夫深情的承诺,风灵犀的心如雪融般化开的春水似的,嘴上却还瞥扭地警告道:「我娘说男人的话像狗屎,不能当饭吃。你对我好是应该的,男人要对女人负责,否就我休了你。」
「嗄!」司徒风绝苦了脸,岳母大人,您是怎么教女儿的,好好的树都养歪了,真是害惨了我。
听着他的低呼,风灵犀又笑了起来。
新婚小夫妻就这样笑闹着,多好的明月光,多好的两情I,正好诉说衷肠,一吐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影儿和人都双双对对,好不缠绵,羡煞了月宫嫦娥,悔食仙药独守广寒宫,只能养只兔子打发漫长岁月。
「快,马车来了,我想伸伸腿,躺平。」绷了一整天的身子终于可以放松了,在皇后寝宫她连口水也不敢喝,怕被下药。
肩膀被一拍,想笑又无奈的司徒风绝觉得自己像匹马。
「不急,马车会过来,咱们慢慢走。」
刚说着,王府的马车飞快的驶近,忽地停在身前,驾车的不是靖王府车夫,而是抿着嘴,面色不快的东娇。
「怎么是你?」她都不晓得自家丫鬟会驾马车。
「东三遇袭了。」东娇气得眼睛都红了。
「东三?」风灵犀从丈夫的背上滑下,蹙眉问。
「他是夫人给的暗卫,在王府里给您驾车的车夫。」陪嫁的人手之一,只为保护二小姐。
风灵犀一听,明亮的眼儿闪过一抹冷芒,「伤势如何,人还活着吗?」
「还活着,但东三伤得很重,北凤送东三回府医治,奴婢没找到人,后来看到北凤留下的讯息,回府驾了马车来,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为什么连一个下人也不放过?他们渺小而卑微,几乎入不了那些贵人的眼,如蝮蚁般存在……东娇很难过,东三从小和她一同学武,东字辈的感情都很好,情同手足,看他全身是血倒在床上,她真的很难受,难受的都快哭了,要不是还有北凤在,及时救治,他恐怕要流血过多而亡。
「无妨,你做的对,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这笔血债她会替他讨,只要她查出是谁干的。
「二小姐……」她语带哽咽。
「郡王妃。」司徒风绝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郡王妃?」东娇眼泪淌落,一脸迷糊。
「从今日起你家主子正式册封为郡王妃,皇上亲口御点,不能再喊错。」有了品阶,京城一半以上的人不敢开罪她,见了皇上、皇后可不下跪。
东娇一听,喜得忘了哭,「恭喜二小姐……不,是郡王妃。」
风灵犀摆摆手,这倒不是现在要紧的事情。
「我回去再看看东三的伤,你别担心。」说着,正要上马车,风灵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停住脚步,「大哥的腿……」
「废了。」他一脸恨意。
「治不好吗?」那样的风云人物不该就此沉寂。
「找了很多大夫看过,有民间大夫,宫中御医,号称华佗再世的神医,异口同声说今生无望。」大哥为此颓废,整个人削瘦了一圈,不复当年的风华。
「有人说过他中毒了吗?」她瞄了一眼便看出异状。
正要扶妻子上马车的司徒风绝动作一顿,「中毒?」
她不是随口说说吧?
兄长他……中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人知晓,只当是受伤所致。
「我娘会医你晓得吧,大姊坐不住,看不下一本医书,因此娘把她一身医术传给我,所以我看得出来大哥的状况。」
她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即便枯躁乏味的药典,药方大全也看得津津有味,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你会医?」他错愕又惊喜。
「会。」娘说姑娘家要留一手,不能把身家全露白,能医善武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日后遇到事才有制敌先机的底牌,但对于家人,她就不必隐藏了。
「你能解毒?」司待风绝眼中多了名为希望的光亮。
「应该可以。」找出毒源,对症下药。
「太好了,咱们赶紧回府,你给大哥瞧腿,让他能早日下地走路。」大哥的腿有救了,真是……好极了。他激动的眼泛泪光,不怕人笑的用手背抹去。
风灵犀无奈地说:「不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