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围观众人都看出是怎么回事了,根本是有人有意为之,给新娘子打脸,让靖王府难看,不然大喜日子怎会有红衣女子出殡呢!分明是诅咒人家不得好死,喜事变丧事。
所以啊,这顿喜酒,真是来得不容易。
宾客们摇头暗叹靖王府的不容易,新郎官心中也少了一半的喜悦。
一入喜气洋洋的喜房,始终冷着脸的司徒风绝急切坐在床边,一手扶住新娘子纤肘,心中惶然。
「犀儿,今儿没吓着你吧!」
「你怎么老觉得我容易受到惊吓,我看起来像长了一颗老鼠胆吗?」风灵犀语气轻快。
「犀儿……」是他怕,怕她拂袖而去,人还没嫁进门先受一肚子气,一桩接一桩的事儿没完没了,偏偏让人恼在心中却只能憋着,生生受下,换作是他早就一走了之,谁还往龙潭虎穴里钻,眼看着是无底大坑,有谁傻得往下跳。
「先把我的盖头取下,头上这个快把我的脖子压折了。」她指着缀满珍珠、宝石的赤金凤冠、足有十斤重。
「嗯!你把头放低,我先拆发钗……」
司徒风绝屏退侍候的人,自个儿轻手轻脚的抽掉插在发间的簪钗,一一摆放在床头旁的小几,再将沉手的凤冠置于上头,早先用翡翠如意秤掀用的盖头则折叠成豆腐状,搁在凤冠旁。
「成亲真不是人干的事,太折磨人了……」风灵犀小声的嘀咕着,以为没人听见,谁知耳边传来低闷笑声,让她顿时粉腮一阵臊热,没好气的杏目横睇。
「我也觉得挺折磨人的,人在面前看得着、吃不着,那内心的煎熬呀,比放在火上烤还难受。」好在人娶进门了,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连皮带骨吃进肚子里都成。
「你能不能正经点,我说的折磨和你的折磨才不一样,又是花轿、又是坐船,半夜还有人放火烧船,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地头,能好好休息一会儿了,谁知又有红衣女尸搅局,还有花娘拦轿是怎么回事,是不想我好生嫁人吧!」
不提不觉得,一提才发现她被人小觑了,红衣女尸也就罢了,她还真不怕死人,她可是解剖过十数具尸体的人。
风灵犀自幼跟着娘学医,她第一次开膛剖腹的是一只兔子,吐了一地,她娘为了训练她的胆识,把兔子做成红烧兔肉、麻辣兔腿、清炖兔肉汤,逼着她要吃光,那次之后她再见什么尸骸都不怕了,剖尸跟切菜一样。
不过她真受不了排泄物的臭味,也挺佩服敢把一桶桶屎往城门倒的拦路者,他们真把她惹毛了,要是让她知晓是谁的手笔,她肯定让对方整座宅邸也飘「香」三里。
至于花娘嘛,她倒是有看戏的趣味,唯独那浓烈的劣质脂粉味叫人退避三舍,妓女的职业道德呢?既然收了银了卖身就该以最好的姿态送往迎来。
「是我连累了你,我该设想的更为周全。」他还是历练太少了,没料到还有这些无耻手段等着他。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和愧疚,而是坦白,不能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唯独我瞒在鼓里,一无所知。」无知不是福,什么都不晓得反而沦为被动,处处落于下风,被牵着鼻子走。
「我……」他苦笑,不知从何说起,想了一会儿才声音略沉的开口,「那具女尸我认识,叫苏静玉,她是奉国将军府的嫡小姐,几年前对我有过男女之情,让她爷爷亲自上门提过亲事,但我以已有婚约在身而婉拒……」
被拒绝的苏静玉仍不死心,她愿意退其次当个侧妃,不时以他的女人身分自居,不堪其扰的他只好躲进军营。
他上一次见到的她还是活生生的人,为了他要迎娶他人为妻而上门大吵大闹,吵得他父王出面命令府兵将人赶走,老将军厚着老脸登门致歉,此事才悄有缓和。
事隔不到三个月,再相见竟是天人永隔,他对苏静玉没有一丝情愫,但也不愿见她死于非命,毕竟两家也算是世交。
风灵犀若有所思,「我只问她的死会不会影响到靖王府,两府会因此交恶吗?」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老实回答,「……会。」一条人命怎么可能毫无干系,还是将军府的嫡长孙女,老将军十分看重。
「还有什么该说而未说的?」应该有后文。
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司徒风绝无奈的摇头,「她是淑妃的侄女。」
「淑妃?」一扯上宫闱女子,事情绝不简单。
「淑妃已经不在人世,她是皇上仍是五皇子时的侧妃之一,和如今的司贵妃同为先帝赐婚,只是性情过于刚烈,不似司贵妃那么柔媚,因此很快的失宠。」也有一说她是为司贵妃所害,因为两人不和,更有一说是当年淑妃膝下有子,所以为章皇后和司贵妃所不容,想着计谋铲除异己,不让皇宫多一名对手。
「淑妃的孩子当年溺水亡故,没多久大家也忘了这件事。」皇宫内院哪天不死人,真要查是艘瞬煌辏何况是乏人问津的冷宫妃子。
「将军府要送孙女进宫?」若非有那意图也不会成为棋子。
他点头,「老将军不肯,他忠于皇上,不站队,但他的儿子却是太子属臣,有意让太子纳了女儿。」
「所以她的死和太子有关……」
他修长食指点住她唇瓣,「此事说不得。」即使明知是谁主使的,可是涉及储君之争最好置身事外,以免引火上身。
娘说,世上最肮脏的地方是皇宫,果然如此。
风灵犀很聪明的转了话题,「你该出去敬酒了,我要先小歇一会,太累人了。」
困意一来的风灵犀直接赶人,她还没意识到她已是王府媳妇,还当自己是风家女儿,由着性子发懒。
「不问其他的事?譬如一群花娘拦路,要讨杯喜酒喝。」他打趣,一手摘下她耳上的朱雀耳钉。
她一听,眼露鄙色,「一看就晓得是别人刻意安排的,我还顺别人的心意和你大吵一番,当下甩脸子不嫁吗?」是她傻还是他傻,往别人挖好的坑里跳。
「睿智。」他趁机偷香,把握为人夫的福气。
「别乱摸,一会儿停不下苦的是谁?」风灵犀将人推开,天还亮着,没得撒野。
动作一僵的司徒风绝缓了缓身体的渴望,而后将人捉过来狠狠一吻,「先放过你,晚一点再让你知晓何谓夫纲。」
他们有一整晚可以亲近……
门外传来青渝的催促声,司徒风绝心有依恋,一走三回头,嘴上埋怨着,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看,还不如陪在佳人身侧,做些让人欢喜的事。
他一离开,陪嫁的丫鬟东娇、北凤闪身而入,一个提着装着热水的桶子,一个手上拿着刚做好的莲蓉包子。
「二小姐是先净身,还是先进食?」
「一起。」她又饿又累,只想填饱肚子睡个好觉。
「是。」
两个丫鬟忙着侍候,不过洗完澡的风灵犀并未立即入睡,她坐在床边等去倒完水的丫鬟回来,没人侍候她不会绾发。
吱!门被推开。
以为是自家丫鬟的风灵犀没有抬头,眼皮沉重的往下垂,想着当女人真辛苦,成婚当天不能吃、不能喝,还要枯坐一整天,连找个人聊天都不行,像个摆饰。正当这么想,左肩被人推了一下,她一抬眼,心中微讶,才一会儿功夫,怎么一屋子女人,她们究竟是谁?
一个装扮华贵,却满脸怒意,五官扭曲的女子指着她骂道:「没听见我在叫你吗?装什么楞,别以为嫁进靖王府便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有我在,你很快会沦为下堂妇!」
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和她抢男人,一脸骚样定是狐媚子。
还没回过神的风灵犀不晓得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她什么也没做就被封个狐狸精之名,感觉莫名其妙地问:「你是哪位?」
「啧!果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连宜安公主也不知道,这可是皇后嫡出,再也没有比她更尊贵的皇家公主。」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狭长脸女子掩口轻笑,眼中带着几许轻蔑。
「公主?」就这教养?
风灵犀差点笑出声,她大概明白遇上什么事了,不就是「情敌」上门了,摆着高姿态叫她自个儿退让,知难而退。
愚蠢,段数这么低怎么玩,三两下就能送上白菊哀悼。
「见到公主还不下行礼,尊卑有分,不可放肆。」一个梳着妇人髻的貌美女子语气轻柔,似是好意提醒风灵犀要知礼恭谨,不可坏了靖王府名声,可眼里却闪着恶毒和厌恶。
「听到了没,快行礼,世子妃的话还不听,长嫂如母,你只有听话的分。」狭长脸女子不知哪里的依恃,说话的口气一直高高在上,彷佛谁家的长辈正在教训小辈。
「请问她是谁家的长嫂,我和她不熟。」睁着大大的水眸,风灵犀一脸天真,好似和善可欺。
「靖王府的长媳,王府世子的正妻,你的大嫂,听懂了没。」狭长脸女子抢着开口,浑然不知被当枪使,还十分得意能替公主发声,是件非常有面子的事。
「那你又是谁?」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谁家养出的大眼蛙,不知自己舌长一卷能吃三斤蚊子。
狭长脸女子下巴一抬,高傲不已,「我是吏部侍郎之女杜月华。」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风灵犀笑笑的指指自己。
杜月华一怔,有些语塞,「你……你不就是王府迎进门的新妇,璃郡王的妻子。」
「郡王的妻子称什么?」
「郡王妃。」她顺口一回,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郡王妃几品?」
「从一品。」
「你几品?」
她一顿,隐约知道风灵犀想做什么文章,却只能呐呐地说:「我……我……我父亲是吏部侍郎……」
「是呀,令尊是吏部侍郎,好大的官,可是你不是呀!一个无品无阶的官家千金指着郡王妃的鼻头大呼小叫,请问你是仗着何人的势,舔谁的脚指头?」风灵犀面上无怒也无恼,始终和颜悦色,却给人一种冷风飘雪的寒意。
「我……我……」她慌乱的看看公主,又脸色发白望向力邀她来闹新房的世子妃,想要她们其中一人出面为她说话,她可是帮她们出气。
「你看别人干什么,对了,我母妃还在,长嫂如母这句话少用为妙,世子妃还当不了娘。」风灵犀敏锐的发现她最后那话一出口,包括在旁看戏的其他女子都脸色一变,有意无意地看向世子妃。
难道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很快地,谜底揭晓了。
「你太放肆了,明知长嫂入门五年无子还用话嘲讽,她是当不了娘,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等着接休书吧!」向来我行我素的宜安公主从来没顾虑过别人的感受,她一张口就戳中别人心中的伤口,还当是替人出头。
风灵犀并没有讽刺世子妃未曾生育的意思,不过她知道反驳争辩反而是在对方伤口上撒盐,让仇恨更深,她现在要做的是打发了这个公主,于是只说:「公主,你住海边吗?」
「什么意思?」
风灵犀好不惊讶的睁大眼,「管太宽呀!臣子的家务事几时由公主来管,皇上伯伯知道吗?皇后娘娘允了你?我家郡王爷胆子很小,他怕我爹打断他的腿,休书这玩意打死他也写不下去。」
「你!你怎敢叫父皇『皇上伯伯』!」这狐狸精怎么敢,抄她九族!宜安公主又惊又恼,她的父皇是天下之主,岂容乡野小民胡乱攀扯。
风灵犀说得理所当然,「皇上是我爹义兄,我不叫他皇上伯伯要叫什么。」
爹说了,该抱大腿就抱大腿不用客气,皇上的腿最粗,抱紧一点准没错,他不给抱,她坐地打滚都行。
她记得那时娘啐了爹一口,笑骂他没脸没皮,不要脸,可一回头却叫她听爹的,皇上永远也分辨不清楚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在这上头吃过不少亏。
爹娘说这话的神情颇为自豪,大概阴过皇上很多次吧,因此才对皇上的脾气了若指掌,让她继承衣钵继续阴人。
「你爹是定国公?」宜安公主不是真的蠢,知道父皇当皇子时有两个结拜义弟,一个是靖王,一个便是定国公,她听母后提过,天下之大,唯有一人是真正不贪恋权势,只求白首一双人,便是辞官归隐的定国公。
「我不知道啊。」她爹没说过。
宜安公主气结,「你……」糊弄人吗!
靖王世子妃虽然不清楚内情,却担心风灵犀真的有什么背景,不想让风灵犀继续说下去,插口道:「公主,不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气坏身子,您是当朝公主,皇后嫡女,无论是谁都居于您之下,您想要什么还怕没有吗?」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有,当初的百般算计成了一场笑话……眼神极冷的靖王世子妃以手轻抚小腹,她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未能孕育,凭什么司徒风绝夫妇可以琴瑟和鸣。
是呀!她是公主,何须与人争长短,只要父皇下旨,司徒风绝便是她的!宜安公主下巴一扬,气势汹汹地指着风灵犀说:「璃郡主是本公主看上的男人,识相的就给本公主让开,不要让本公主亲自动手,你招架不住。」
风灵犀抽了抽鼻,泓然欲泣,「你……你好凶,欺负人,呜……呜……我要回家,公主是坏人,抢我夫婿。」
一瞧她哭了,围观的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她们有种欺负人却被插三刀的感觉,莫名的感到乌云罩顶,雷电交加,一道雷劈下来焦黑一片,头顶还冒烟。
但是被当坏人看待的宜安公主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高举起手,「回呀!赶紧回,不回本公主打死你……」
第五章 公主闯新房闹事(2)
「你敢?」一只大手箝制住宜安公主细软皓腕,她吃痛的哎哟一声,被人一把甩出去,十分狼狈的跌坐在地。
「呜呜……夫君,公主说你要休了我,你休书写好了吗?我可以坐我们家的船回温州城……」成亲第一天就被休,她肯定是史无前人。
司徒风绝大步的走向妻子,轻搂着她,凌厉的神色一转,温和如春,柔声细语,「乖,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寒毛,我们有自己的郡王府,日后若靖王府住不惯了,我带你搬出去,以后府里由你做主,你不想见谁就不见,拦在门外。」
一听他们能随心所欲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用受制于人,靖王世子妃嫉妒得两眼发红,用力一咬下唇。
「真的可以这么做吗?」风灵犀问得小心翼翼。
「为什么不可以,你是郡王妃。」她是当家主母,府里的大小事本该由她接手。
风灵犀满意的颔首,「那我能赶她们出去吗?一群讨厌鬼,唧唧呱呱地说着不是人话,长得丑还自以为貌美如花。」
「你说什么?」一名被说丑的女子冲上前想抓花人家的脸,但还没靠近就被拍开,人往后飞去撞墙。
「说你丑呢!你不照镜吗?」往伤口洒盐的风灵犀下重手,不怕人伤势加重。
这样凶残的举动让大部分本来就只是跟着来看戏的女眷吓到了,劝着宜安公主离开,可是死皮赖脸的宜安公主不肯走,又有靖王世子妃摆出长嫂姿态,表面主持公道,实际火上浇油,可司徒风绝就是胆气足,拉下床帐将宜安公主和嫂子一卷,碰都不碰一下用脚踢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