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灵萱见此,悬着的心这才悄悄放落,总算还有能管住怀徵的人。
这时,林敬元艰难地从水洼边爬起,动作声响引起了裴扶墨的注意。
裴扶墨转而容色又变得冷肃,上前将林敬元提起,冷声在他耳边低语:“回去问问建安伯他老人家,他那养在外面的私生子究竟打算何时认领回去,大晋律例已容不得生子弃养之举,那孩子如今已有十六岁,尚未及冠,若是再不认回建安伯府,莫怪本官依法处置!”
这一席话直接将林敬元砸得不轻,他脑子顿时嗡嗡地响了许久,整个人懵懵的,傻愣了。
他父亲背着母亲养了外室,还早就有了个十六岁的私生子?
裴扶墨扫了眼林敬元心若死灰的神情,嫌恶地将他甩至墙壁,吩咐道:“送林公子回府。”
院子内的护卫连忙打起精神来,两人负责架起已经失魂落魄的林敬元匆匆往府外走。
**
林敬元被赶走后,裴灵萱霎时失力伏在妹妹裴灵梦的怀里,“阿姐,你没事吧?”
裴灵萱笑着摇了摇头,“你先扶我回去休息吧。”
茂盛的丛林内,赵轩猫着腰隐匿其中看完了这场闹剧,不由轻啧一声,暗道,裴幽如今生死不明,这残暴不仁的裴世子莫不是马上要赶走他兄妹二人了?
想他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又要回到从前那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流浪日子了?
此时赵岚寻了过来,见兄长偷偷摸摸在此,轻手轻脚走过来拉他,“哥哥,你做什么呢?当心别人把你当贼了!”
赵轩将狭小的眸落在赵岚白皙的脸上,小声嘀咕:“阿岚这么美,裴幽这没机会了,何不再争取一把?”
赵岚担心被察觉到,连自己哥哥的话都没听清,悄悄拉着他走了。
寒凌居,游廊。
清凉的微风徐徐迎面,裴扶墨牵着江絮清的手,往寝屋的方向行去,一路沉默不语。
江絮清抬眸看了看他侧脸,犹豫半晌,还是问道:“你在生气么?”
虽然他一个字都没提,可那紧绷的下颌还是将他生气的情绪袒露无疑了。
她只好解释:“我也没想到林公子会忽然来了,只是觉得若是请来七鹰卫将他赶走,有些大材小用,这……”
裴扶墨倏地驻足,转过身来,低语启唇:“江慕慕,我无法时时刻刻都陪在你的身旁,倘若我今日回来的不及时,你被那林敬元伤到了一分,你让我怎么办?”
不久前在衙署收到林敬元闯到镇北侯府这事,他便立即赶回来,谁知一回来便目睹林敬元要将她推倒的那一幕。
一个男人的力气足以将她甩到墙壁,她那般娇气纤柔,若是摔伤非同小可,她却还说自己没事。
听出他关心的话语,江絮清瞬间感到鼻尖有些酸涩,“是我不好。但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位置挨得最近,我怕他伤着萱姐姐了,这才出手阻拦的。况且,母亲已经将府内中馈交给我暂时打理了,我怎还能那般胆小怕事的躲在角落呢……”
说到最后,她的泪水不由流了下来。
害怕,紧张,委屈的各方面情绪忽然涌上,泪水便再也收不住,一颗一颗跟断线的珍珠般不断掉落。
一只温热的掌心轻轻贴上她的脸庞,她濡湿的睫轻颤,下颌微紧被迫抬起面容。
裴扶墨眼里含着柔意与怜惜,指腹缓缓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轻语道:“你做的很好了,娇娇,是我太害怕你受伤。”
江絮清泪盈于睫,望着面前这个温柔似水的男人,嗫嚅一声:“裴小九,我……”
裴扶墨黯了眼眸,脸庞倾近吻掉她的泪珠,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近乎嘶哑地呢喃:“娇娇答应我,今后离除了我以外的那些坏男人远一些。”
江絮清怔了会儿,心脏也因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剧烈的跳动,不知所措。
他轻轻地又复述了几遍,有些病态的执着让她尽快答应这个要求。
他一定要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才罢休。
江絮清动了动红唇,只好妥协。
她的嘴唇与他嘴唇几近相贴,最终缓缓启唇:“我会离除了你以外的男人,远远的。”
说完这句话后,江絮清很明显感觉到裴扶墨方才那诡异的情绪缓缓降了下去。
他唇角衔着笑,便贴过来轻柔地吻着她。
第42章 消息
林敬元过来闹事这件事, 很快传到了映春院,云氏卧在榻边气得身子发抖,“出了这种大事, 梦儿, 你怎么不来喊我?”
裴灵梦前不久才送姐姐回去休息,便赶紧来母亲这边侍疾了,见母亲动怒, 忙体贴地端了盏热茶给她, 让她平息一下情绪, 免得又上头晕倒了。
“母亲,您尚病着, 怎还能劳烦您去处理这种事?况且那林敬元发疯起来是六亲不认的。”
云氏气得连茶都喝不下去了, “若非幽儿的事这般让我忧心,我定要上建安伯府讨个说法去!”
提起裴幽, 裴灵梦也有些唏嘘,目前兄长还这样下落不明, 虽然外界已经有不少谣言,传失踪的人基本都是掉落到那河里被冲没了, 但这种事她定然不敢告知母亲,这对母亲得是多大的打击啊。
云氏忽然说道:“梦儿, 你阿姐的身子,母亲很是担忧,这样, 你以你阿姐的名义将那妇科圣手苗大夫请来咱们侯府。”
裴灵梦问道:“阿姐已经小产了, 朱大夫说好好调养身子就不成问题的, 还需要苗大夫来看么?”
云氏斟酌道:“小产也需要看,况且, 慕慕那边也需要再好好诊断一番。”
裴灵梦这才想起,前不久慕慕晕倒后被诊出体寒,可能还会有碍子嗣一事,一下也觉得严重了起来,忙不迭应下。
云氏目送裴灵梦离开后,思绪忧愁。
如今长子这般,倘若真的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恐怕这镇北侯府今后还是只能靠怀徵撑着,倘若慕慕怀子嗣艰难,恐怕他二人这条路还有得走了。
**
夜里,寒凌居的烛火轻微摇曳。
卧室内,熏香轻袅,暖意弥漫。
裴扶墨沐浴后换了身墨色长衫,随意地坐在书案后看书,听着净室内响起的水声,他现下觉得心灵颇为宁静,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直到净室的门推开后,热气从里面缓缓流出。
他笑了声,朝刚洗完的江絮清扬眉,“娇娇,过来。”
江絮清边拢了拢还在滴水的长发放置侧边,说道:“等会儿,我得让安夏帮我将头发弄干了。”
裴扶墨起身从书案边的架子上取了一方熏干后的帕子走过来,扶她坐下后。
拿帕子包裹她绸缎似的乌发,轻柔地缓慢擦拭,“我帮你就够了,要安夏做什么?”
江絮清面露诧异,“裴小九,你还会这个?”
他何时那般细心还会为姑娘家擦发了?
裴扶墨十分细致地为她擦着湿发,她的头发自小便被保养的极其好,长指从她发间穿插而过,湿润时手感也让人爱不释手。
他淡淡道:“这又有何难?”
不过只是擦干头发而已,莫不是在她眼中,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来?
此时乖巧地坐在面前让他擦发的小姑娘,忽然转过来,眼睛亮如星辰,弯弯带笑:“那好,我暂时不要安夏了,就劳烦裴世子亲自为我擦干头发啦。”
裴扶墨心情愉悦至极,她怎这么乖了,这么招人喜欢。
屋内烛火轻微的滋滋作响,拉长了两道交叠的身影,外间内安夏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想进来伺候。
没料,透过门缝便看到世子爷一脸柔情地为世子夫人擦拭湿发,二人偶尔接几句话,气氛一派柔情,让人根本不忍心插.进去,多看了会儿,使她眼眶也不禁有些红了。
作为目睹世子和夫人年幼时感情多好的人之一,她顿时感受颇深,现下在心里更是不断地祈祷。
请一直这般维持下去,他二人之间莫要再生事端了。
夜色浓稠时,裴扶墨擦干了江絮清的乌发,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他胸膛前入睡了去,纤长的眼睫微微翘起,高挺的鼻子下便是那诱人的红唇,他喉结微动,将脸俯近,蜻蜓点水地碰了下她的唇。
“娇娇,再等等,等确定他死了……”
江絮清皱了皱鼻尖,在他怀里拱了供,已是困极了,就直接这样坐着便睡了起来,他摇头一笑,打横将她抱起走行至榻边。
次日天一亮,裴扶墨陪着江絮清用了早膳后才去衙署上值,还特地同她说了,他何时会回来,让她在家里等他。
他这其中的转变就连安夏都看在眼里。
安夏叹道:“夫人,奴婢觉得世子这两日心情挺好的。”
江絮清坐在梳妆台后,望着昏黄的铜镜梳理自己的长发,唇角衔着笑意,“也不知是发生什么好事了,不过他心情好,我就开心。”
但府里最近到底是特殊时期,裴幽如今生死不明,映春院云氏那边日夜担忧得睡不着觉,若是裴扶墨表现的心情太好,恐怕还会落人口实,说些不大好听的话传出去,也会影响到云氏与他的母子之情。
“这种话千万莫要在外面说了。”
安夏自然懂得宅院内的规矩,谨慎应道。
趁着裴扶墨去上值,江絮清收拾了下便去映春院侍疾了。
云氏休息了两日,身体已然大好,只是夜里总是睡不着觉。
“我昨晚梦见幽儿了,他浑身是血,被压在废墟之下不断地向我求救,问我为何不救他。”云氏眼眶浮泪,紧紧握着江絮清的手说道。
江絮清安抚道:“母亲,那只是梦罢了,您莫要多想。”
云氏摇了摇头,“不,我感觉就是真的,不行,我得现在派人去一趟左军衙署,让怀徵派他手下的人亲自再去找找。”
江絮清心里忽然有些怪异的不舒服,她抿了抿唇,“母亲,世子他也有许多公务要做的,左军衙署的人恐怕也难以……”
屋内静默了会儿,云氏望向江絮清认真的神情,有片刻凝滞,半晌才问:“为何幽儿失踪,你和怀徵都不担心的?”
怎么说裴幽当初也在江家与她生活了两年,也是裴扶墨的兄长,又并非一般人,为何这夫妻二人都能维持这般冷静的态度,云氏心里浮升起不悦。
江絮清轻声道:“母亲是关心则乱了,实则陛下派去的人还未曾收回去,日夜都有人在云锦山搜寻,我和世子又怎会不担心呢?只是陛下的人都在日夜艰辛的寻人,世子若是贸然插手,恐怕也会扰乱搜寻计划。”
江絮清露出担忧的眼神,云氏这才心里好受了些,叹道:“你说得对,也怪我,是关心则乱……”
见云氏没再深究,江絮清心里才悄悄放松。
云氏对这个失散多年的长子,实在抱有太大的愧疚之情了,难得母子团聚,没多久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会这般也情有可原。
可惜江絮清永远都不会为裴幽担心,她只恨不得他就此彻底死的干净。
**
喧闹的朱雀大街今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前日的护国寺坍塌一事,而护国寺并非寻常寺庙,原本便有三十来年的历史,此次修葺也堪称重任。
如今百姓中,已有不少在流传是三皇子贪了其中的好处,办事不力,才导致这般神圣的寺庙遭到如此下场。
所幸这寺庙因刚修葺完成,还没有多少香客去上香,倘若不是那天正巧雷电交加的大暴雨,恐怕届时压死的可不仅仅只是少数的工人,而是更多无辜的老百姓了。
出了这种事,一夜之间在百姓口中,导致三皇子成了个没能力还要逞强的废物,这使他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毁了大半。
三皇子府。
李煜本身还极有闲情逸致地给金笼内的雀儿喂食,听完余公公汇报完的话后,手中盛鸟食的罐子猛地砸落。
“哐当”一声,笼内的雀儿吓得翅膀扑腾不停,却如何都飞不出这金丝鸟笼。
李煜眼底阴郁浮升。
余公公背脊发汗,说道:“奴婢会去查清楚究竟是谁在散播关于殿下不利的事,定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李煜冷笑几声:“还需要查?除了李衡那个废物还能有谁?”
余公公问道:“殿下觉得二皇子会想到用舆论将您压垮这招吗?”
李煜道:“那废物自然想不出来,但他有个好外祖父,肖左丞可不是吃素的。那老家伙老早看我不顺眼了,日夜担心我的政绩会超过那个只会吃喝玩色的废物东西,这下总算揪着我的小辫子,看父皇并未重重发落我,便打算用舆论将我压垮。”
余公公略微焦急,“那可如何是好?如今幕僚们无法进皇子府,目前民间的谣言也越传越过分,甚至将前年二皇子做的那些错事,也传到了您的头上,说的那叫一个真真切切,已有不少人都信了,看来二皇子那边这次是显然想让您彻底失了民心啊。”
“那老东西一天到晚揪着我,我迟早弄死他。”李煜冷声道,转而思虑一番,问:“沈玉秋那边没传来消息?”
余公公摇头,“尚未。奴婢是担心,沈贵妃她也束手无策,况且她身为后妃,若是三番两次为您求情,恐怕陛下也会生疑的。”
李煜面色沉吟,也在思考其中的利害。
他还是想要再赌一赌,赌沈玉秋对他的忠心,赌父皇对沈玉秋的宠。
“罢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裴幽找到,他还没为我办成功几件事,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余公公正要回禀,“殿下,奴婢走了许多门路,总算与外边正在搜寻裴公子的暗卫取得了联络,暗卫言说,好似另外有一支暗卫也在搜寻裴公子的下落。”
“喔?是谁?”
余公公说道:“尚且不知,但看样子,那支暗卫,是奔着裴公子这条命去的。”
怪了,裴幽自从回到镇北侯府后,便伪装的极其好,若非他早就知道裴幽的真面目,恐怕也会被蒙骗的程度,按理说裴幽应当是没有仇家的。
究竟是谁,一心想致裴幽于死地?
李煜指腹摩挲杯盏,心里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莫不是裴幽做的太过火,被裴世子记恨上了,这才暗中弑兄?
左军衙署。
傍晚的霞光从雕花窗缝隙投入,裴扶墨从演武场回来后,将身上已沾满灰尘的蟒袍换下,穿了身暗紫色的长衫,正打算推开门,周严便已经进来了。
“世子,大公子有消息了。”
裴扶墨眯了眯眸,眼里露出寒光。
**
云锦山的山脚下皆是宫廷侍卫把手,前日此处发生坍塌,晋安帝分派了不少侍卫赴云锦山寻人,未免生乱,便已经禁止行人经过此地了。
值守的侍卫看见裴扶墨,纷纷恭敬行礼,“裴都督。”
裴扶墨颔首,“本官上山去寻人。”
侍卫自然不会阻拦,连忙打开护栏放他上山。
裴扶墨走了后,几名侍卫还在感叹,“这镇北侯府也是倒霉,裴都督的兄长才找回没三个月吧?这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