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姜揽月【完结】
时间:2023-10-17 17:17:31

  “还好。”
  “拿毛巾敷一下。”
  他说完折身进浴室,很快就拿了条热毛巾出来,折成方块状,贴到夏莓脸上。
  “莓莓。”程清焰低声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也不会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了。”程清焰低声道,“等回去我会和他们聊。”
  夏莓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着去勾他手指:“你别因为我和他们吵架。”
  回想之前,从来没见程清焰和卢阿姨吵过架,她不想因为这种事让他们的关系也变得不好。
  毕竟卢阿姨一个人将他带大不容易,真正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程清焰摸摸她头发,没说话。
  中途卢蓉打电话过来,程清焰走到一边接起,全程没怎么说话,就“嗯”着应声,到最后才跟了句:“我今天晚上不回去。”
  等挂了电话,程清焰一回身就对上夏莓的目光。
  她挂着泪珠的睫毛眨动,问:“你晚上不回去?”
  “嗯。”程清焰走回到她身边,拿下已经凉了的毛巾,又看了会儿她的侧脸,温声道,“生日不是还没过完吗。”
  “嗯?”
  “要不要陪我去兜风。”
  夏莓愣了下。
  反应过来他这是为了哄她高兴。
  她一哭就反应迟钝,愣愣问道:“你会开车?”
  他弯了下唇:“不会,我们骑自行车。”
  “好啊。”
  “那不哭了。”程清焰轻轻抹掉她眼泪,“每次一看见你哭我就要疯了。”
  2013年初,还没有随处可见的、在城市中泛滥的共享单车。
  但所幸,小区门口就有一栏刷市民卡就能骑的自行车。
  天黑压压的。
  像是快要下雨,黑云压城城欲摧。
  程清焰取出一辆自行车,让夏莓坐在后座。
  “公主,想去哪儿。”
  “随便哪儿。”
  “好。”
  夏莓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程清焰朝着市中心反方向骑。
  寒风刮过他的周身,衣服勾勒出身形,头发也往后吹。
  夏莓躲在他身后,倒是一点都不冷。
  似是为了感受风,夏莓张开双臂。
  感受到寒风穿过指尖。
  在这一刻,她产生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那点不愉快的过往正在被风吹着一点点剥离身体,剩下崭新又干净的他们。
  “程清焰。”
  “嗯。”
  夏莓扬起下巴,闭着眼说:“我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程清焰喉结滑动,极为认真地应声:“好。”
  一切都听公主的。
  公主是准则,是信仰。
  “你回去后要和卢阿姨说,我没有……”夏莓咬了下牙,“我不是像夏振宁说的那样,我没有那么坏,我就只是恰好喜欢的是你而已。我不想她讨厌我。”
  程清焰心口一阵心疼:“不会的,她知道你不是那样,她也一直都很喜欢你。”
  夏莓自嘲地勾起嘴角。
  想起刚认识程清焰的时候,她就曾经跟他说过,我知道什么办法让我爸和你妈分开。
  那句话虽然是玩笑,但也许是自作自受,夏振宁才会这样去想她。
  换作以前,夏莓大概真的可以对夏振宁这样的诬陷嗤之以鼻。
  可最近也许是太被程清焰宠着了,让她得意忘形,真把自己当成了公主。
  所以在那一瞬间,脆弱的公主切切实实地被伤害到。
  程清焰将车骑上坡,下坡时车速有些快,风速也变快。
  “冷吗?”程清焰问。
  夏莓摇了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才说:“不冷。”
  “莓莓。”
  “嗯。”
  “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闭了闭眼,又“嗯”了声。
  “你是无价之宝,没有人可以真正明白你到底有多宝贵。”
  少年的声音在西北风中沉缓而坚定,“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公主。”
  少年的承诺苍白无力,但赤忱。
  程清焰确信,夏莓将是他一生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也是他愿意付诸一切去守护的那个人。
  那天晚上程清焰没有回去,一整晚都待在夏莓身边陪着她,第二天才回去。
  而他回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夏莓也不知道,她不想知道,没问,程清焰也就没跟她说。
  夏振宁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但因为夏莓把他拉进了黑名单没接到,于是他就给夏莓发微信语音电话。
  夏莓拒接了好几个。
  他又改发文字。
  内容很统一,就是让她立马和程清焰断干净,别让他丢脸。
  经常夏莓一天下班后他就发来好几条这样的信息,夏莓全当无视,但总归影响心情,于是最后干脆地将夏振宁微信也拉黑了。
  陈以年注意到她状态,问:“你最近几天怎么这么丧?”
  夏莓看他一眼,懒得搭理。
  “怎么,你的智齿项链被拒绝了?”
  一说这个她立马回:“滚,人家可喜欢了,天天戴着呢。”
  陈以年啧啧道:“看来程清焰已经被美色迷眼到没有审美了。”
  “……”
  因为买了那台价格高昂的笔记本,夏莓依旧天天来打工,兴致还算高。
  而后来一段时间,临近开学,陈以年接连请了两天假都没来。
  中午用餐高峰期过,夏莓收拾好桌子,过去跟老板聊天:“陈以年这是新鲜劲儿过了,不打算来了?”
  “他说好像是有什么急事吧。”
  夏莓很不屑:“他能有什么急事?”
  老板笑起来:“你跟以年是不是认识特别久了?”
  “嗯,我俩从小就认识。”
  “刚开始他跟我说你也要来打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两人这是把我这店当恋爱基地了。”
  “……”
  夏莓无语道,“陈以年这种人,多想不开才会把打工的地方当恋爱基地。”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老板说,“就这公子哥儿还跟我讨价还价呢,给他涨工资,说是要给喜欢的女生交学费的。”
  夏莓一顿,抬起眼。
  “什么?”
  “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们关系这么好什么都说呢。”
  夏莓知道他说的是唐青云。
  她也知道这次期末考唐青云没法拿到奖学金,后来还问过她需不需要钱,唐青云笑着说不用。
  于是夏莓并没放在心上,毕竟她爸妈也都在。
  她没想到陈以年会这么做。
  陈以年比她料想中,还要更喜欢唐青云。
  自从期末考那天唐青云突然晕倒住院后,夏莓去看过她几次,也经常在手机上问她近况。
  但最近实在因为自己和程清焰的事自顾不暇,夏莓已经好几天没跟唐青云聊天了。
  想到这,夏莓立马去柜子拿了手机,给唐青云发了条信息问最近怎么样。
  唐青云没马上回复。
  夏莓打算去医院一趟。
  正好已经过用餐高峰期,夏莓跟老板说自己会在晚餐前赶回来,便换了衣服离开。
  途经一家花店。
  夏莓走进去,没有买看望病人的花,她不想买那种花送给唐青云,而是买了一束香槟色的玫瑰花,很漂亮,很衬唐青云。
  付过钱,她从花店店员手中接过花,抱在臂弯。
  出去正好人行道红灯跳转绿灯,夏莓抱着花往前走,忽然一通电话打过来。
  ——陈以年打来的。
  “喂。”夏莓接起,“哟,翘班两天还好意思打电话过来呢?”
  那头沉默了一下,而后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忍不住的细碎哭腔。
  夏莓和陈以年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他的哭腔。
  他哭得压抑又沉痛,哑声说:“莓莓,快来医院。”
  “……什么?”
  生活好像就是这样,总是在猝不及防时迎来转折。
  在你以为平淡时,从天而降一道致命打击。
  有些人,你以为只不过是几天没见,却不知道那已经是最后一次见面。
  夏莓怀中的鲜花掉落在地。
  汽车紧急刹车,轮胎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汽笛声交织。
  “站在路中央找死啊!”有司机从窗户探出头骂。
  夏莓根本没反应过来自己最后是怎么过的马路。
  车流重新驶动,那一捧鲜艳漂亮的玫瑰花被车轮反复碾压,花汁四溅,凋零一地。
  夏莓茫然地想。
  刚才陈以年说的是什么。
  唐青云。
  走了。
  怎么可能呢?
  她前几天明明还好好的啊。
  回过神后,夏莓再顾不得那一束花,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拼尽全力奔向医院,连电梯都来不及等,推开楼梯间的门就跑上去。
  到了八层,她气喘吁吁地、狼狈地推开门。
  一步一步走到唐青云的病房。
  原本明亮到灿烂的黄昏在这瞬间都变得苍白。
  她看到雪白的被子,趴在床边哭得几近昏厥的唐父唐母,以及陈以年。
  夏莓在知道唐青云的病后去网上查过许多相关的资料,上面说有些严重的先心病会引起猝死,但更多的是说绝大部分都可能被治愈。
  她想,说不定唐青云是属于可以被治愈的那一种。
  她想,17年来都没有问题,以后也一定可以没问题。
  她想,那么好的人,老天怎么舍得让她的生命昙花一现。
  夏莓缓缓走进病房,看着病床上唐青云的脸。
  她闭着眼,面色温和,除了病态的白之外,并看不出来任何的异样。
  好像,她只是在睡觉。
  夏莓怔愣着走到陈以年身旁,她到这一刻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生老病死。
  明明该是一个漫长的轮回啊。
  陈以年看到她进来,一手握住她肩膀,又浑身脱力般滑下去,跌坐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陈以年这样哭过。
  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身边的好友永远地离开。
  因为太过震惊,不敢相信,难以相信,夏莓甚至都没有掉眼泪。
  仿佛是泪腺都没做好准备。
  2012年的夏天,气温突破了近十年来极值,在炎热中,夏莓遇到了程清焰,认识了唐青云。
  2013年的冬天,迎来几十年来最早的初雪,而在这片凛冽寒风中,她和程清焰的关系遭到反对,唐青云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青春是一座修着高高围墙的城,装满了轻狂和遗憾。
  出去后再没人能够回来。
  而有些人,将永远留在这里。
第55章 智齿
  新学期开学。
  唐青云去世的消息一开始并没有在校内传遍, 老师只说她是转学,去了别的地方,以后不会再回来。
  但这样的消息总归不能完全封锁, 很快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常年挂在文科成绩红榜的第一名,竟然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去世了, 大家吃惊又唏嘘。
  陈以年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他寒假打工的那些钱最终还是没能派上用场,最后半个月的工资甚至都没去拿。
  餐厅老板将钱交给夏莓,让她转交。
  夏莓在学校天台找到陈以年。
  他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下,说:“你拿着吧, 之前不是还想找我借吗,现在送你了。”
  夏莓皱起眉。
  自从那天之后,陈以年就一直这个状态。
  痛哭过后, 他平静得异常,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学校里甚至还有人议论说陈以年这反应看来之前真没喜欢过唐青云。
  只有他们身边几人知道,陈以年不吃饭, 几乎夜夜泡在酒里, 身体都已经快支撑不住。
  “陈以年。”夏莓将那一沓钱摔在他脸上,“这些钱是你为了她挣的!”
  他睁着眼任由钱砸在脸上。
  红色的钞票洋洋洒洒飘散开, 散落在地上,他一动没动。
  过了很久, 他才抽出一支烟点燃, 蹲下来,一张张捡起, 淡笑着说:“不要就不要,丢什么钱?”
  夏莓红着眼眶咬牙轻声道:“你就是个懦夫。”
  他捡钱的动作一顿, 仰起头,抬眼看向夏莓。
  “你明明知道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你在这摆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给谁看,她又看不到了!”
  陈以年猛地站起身,同样红着眼愤怒地瞪着夏莓:“那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说你让我怎么办!”
  他胸腔剧烈起伏,“我能怎么办!她都不在了!我本来都想好以后要跟她一起去北京,可现在呢?她不在了,她永远留在这里了,那我就在这里陪她好了啊!”
  这是这么多年来,夏莓第一次和陈以年发生这样的争执。
  她仰头瞪着陈以年,气势丝毫不弱,一字一顿道:“你可以替她去北京看看,她说过的,她想去北京读中文系,她还没去看过北大是什么样子的。”
  陈以年自嘲地扯起嘴角,冷声:“刚才可是你说,她看不到的。”
  夏莓被气得不轻,转身就走。
  两人由此彻底冷战,谁都没再跟对方说话。
  直到某天中午,陈以年忽然来到教室,走到她旁边,问她要了几门课的笔记。
  夏莓一顿,将先前记的笔记本给他。
  陈以年穿着校服,拉链规规矩矩拉着,接过笔记本回到座位,抽出了一本教科书开始看。
  后来夏莓听王鹏说,那天他们在天台碰到一个值日生,戴着红袖章,梳着马尾辫,问他们名字,要记名儿。
  就和当初唐青云在天台上问他们的名字一模一样。
  夏莓想起那天的场景。
  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唐青云,因为她眼底太盛的傲意。
  或许,是陈以年从那个值日生眼中看到了和唐青云一样的傲意,才会幡然醒悟。
  又或许,他只是真的想替唐青云去北京看看。
  开学没几天,就到了程清焰参加大师赛决赛的日子,要去上海比。
  寒假前夏莓订了两人去上海的机票,打算一块儿去,但这次时间却和唐青云葬礼的时间撞上,于是夏莓便取消了自己的机票。
  傍晚放学,程清焰送她回家。
  最近几天夕阳总是很耀眼,暖黄色,像溏心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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