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十二套的精美衣衫没了,一年六套的时兴首饰没了,撒个娇便能要到的零花钱没了,平时可以借着讨好沈家主的由头来向家里申请的经费也没了……
听上去很惨,但若细细掰扯,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大户人家的儿郎基本都是如此,每月领着五两到十两的月钱,身上衣衫由府里统一绣制,一季四套,过年过节另加一套,首饰也是统一发放,基本每年一到两套……
毕竟男儿家比不得女人,女人要在外见世面,拢人脉,那自然需要大笔的银钱铺垫,而儿郎呢?买首饰,制衣衫,争风吃醋,寻衅炫耀,一个是家中未来顶梁柱,一个是锦上添花逗趣儿,在这样的情况下,儿郎们又凭什么和女人们平起平坐?
所以,儿郎们的待遇基本如此,说寒碜,不至于,但若说多娇宠富贵,那真是百户里都挑不来一户,没那个闲心情。
而他家主子虽说没了沈家主傍身,可终归还是沈家小公子,特殊待遇收回了,但基本待遇还在的,可无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特殊待遇刚被收回的那几个月,主子基本天天都在家里痛骂沈家主。
家中嫡姐给了他委屈,他要骂,父母不再宠溺他,他也骂,弄到最后,就连他坐马车,车轮辗到石子硌他一下,他也要破口大骂。
碧青都不知道,公子心中究竟从哪里攒下的这么多怨言。
奉承巴结的是他,享受好处的是他,后面一边奉承巴结享好处,一边埋怨对方的还是他,如今人家不让奉承了,那破口大骂的还是他!!!
麻木脸。
其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算太糟,毕竟公子已经长大,且有了青梅竹马心上人,只要公子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待嫁,毕竟也是门当户对的姻缘,府里众人又有谁会轻视?
可偏偏,公子又来了骚操作。
前头说了,公子如今的待遇已下降到了正常待遇,每月仅有六两银子的月银以供使用,六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小奴来说,那是一年的辛苦钱,可对于大手大脚花惯了的公子,那就仅仅只是一顿心仪膳食的费用。
这吃完了饭,没钱了,又想买其它的东西,怎么办呢?
那公子的脑袋瓜,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宋姑娘。
仗着感情,仗着情份,他竟开始了各种开口讨要东西。
最开始的时候,含含蓄蓄,遮遮掩掩,至少还知道意有所指,或者是回礼个不值钱的小物事,可这种事情,基本上是越做越习惯,越做越理所当然。
到了近几个月,那公子基本上是想要什么,直接撒娇讨要,没有含蓄遮掩,没有回礼粉饰,更甚至,他要的东西还越来越贵,越来越离谱……
这种行为,和那些索要钱财的楼里小倌有什么区别?
公子难道看不出,那宋姑娘如今看他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对了吗?
好好一个大户公子,为什么非得为了那点钱财,而自轻自贱成这样?
纵观雍城,有哪家大户儿郎会如此做?
人家要脸的好吗!!!
碧青抬头扫眼对面那对正聊的热火朝天的主仆,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头却是深深深深的叹了口气。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主子啊主子,只愿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
一晃又几天,宋文筝心情郁郁的实在难受,便干脆趁着那一周一日的休息,掂着几壶好酒,去寻了陈月如解愁。
“你居然还会喝酒!!”
陈月如对此表情惊异,很有些震惊。
宋文筝斜她一眼,看不惯她的大惊小怪,怏怏道;
“我都十六岁了,会喝酒有什么奇怪?你到底去不去啊,十年老酒,真不想喝?”
陈月如眨眼,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对呀,这丫头可不是那个十四岁小姑娘了,人家十六了,搁偏僻乡下,那可是都能开始张罗婚事的年纪了。
“去去去,当然去。”陈月如应得爽快,且脸上还有那么点惆怅;
“都十六岁的大人了,两年了时光过得可真快呀……”
宋文筝前面带路,并且对她的话大大翻了个白眼;
“既觉得我小,那前段时间带我去醉春楼干什么?瞧笑话啊?”
“嘿,那怎么能一样!”
陈月如紧随其后,两三步便追赶上来,与她肩并肩,说着闲话;
“酒这东西,伤身的,楼子里的事儿又不伤身,女儿家家的,哪个没去那种地方见过世面,又不是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只要行过挽髻礼,那就是大人,那就可以去……”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本来就是,楼里就算真刀真枪干起来又如何,只要对方干净,那你就不吃亏……”
“……”
目的地到了,不是什么风雅小酒馆,也不是什么温馨小包间,而就是一片小塘边。
一片人工精心修缮过的小塘边。
绿草茵茵,野花盛开,外加潺潺溪流,清澈见底,绵延不绝。
倒真是个景色宜人的好地方。
这片地界是宋文筝无意间发现的,风景优美且人迹罕至,一想起喝酒,她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便是这地,再没有更合适的地界了。
“行,就坐这儿吧。”
两人寻了块平坦地席地而坐,宋文筝分派了酒,陈月如则将路上买的卤味一个个打开外包,搁置中间,如此,倒也算有酒有菜,装备齐全。
“来来来,喝!”
陈月如先举起了酒壶,然后砰的一下,和另一个酒壶相撞,哈哈大笑;
“是老陈家的十年酿吧?我光瞧这外包装就瞧出来了,还有这味,咝,真香啊!”
“小宋啊小宋,你可真是下了血本,来,走一个。”
两人酒壶相撞,畅快直饮,咕嘟咕嘟,喝的那叫个爽快。
而这边刚一饮子喝下去的陈月如,看着对面痛快喝酒的宋文筝,却又发现了不对。
“不对啊,这好好的,你怎么想起来找我喝酒?”
她用袖子抹了把嘴,酒壶放下,一双墨玉般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宋文筝,一字一句;
“有事儿吧?快说,究竟什么事?”
宋文筝避开她的视线,闷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含含糊糊;
“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想喝酒了,来来来,继续喝。”
说着话,她又将酒壶往嘴边递,但对面陈月如却不干了,怀疑既在,她岂能善罢甘休。
于是她一把拽走了对面酒壶,目光灼灼;
“不对,你绝对有事儿!”
宋文筝死鸭子嘴硬,继续摇头;
“没有的事……快还给我!”
“不给,除非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我都说了——没有,真的没有……”
“……”
陈月如这人,不愧比宋文筝多吃了几年职场饭,那一顿推推拉拉,叽叽磨磨,到最后,还真硬是将宋文筝的话匣子打开了。
当然,哪怕脑子喝了个半醉,宋文筝也时刻记得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没敢用真人比划,而是一推四五六,直接沿用了“朋友”的万金油。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嗯,你有一个朋友!”陈月如盯着她,乖巧附合,然后提出疑问;
“然后呢?”
宋文筝带着醉意瞪了她一眼,嫌她话多,然后清了清喉咙,继续往下道;
“我这个朋友,她又有一个……呃,朋友!”
陈月如也跟着点头,她这会长记性不附合了,只用眼神催她:
快点快点,快讲啊!
宋文筝又慢悠悠的沉默了会,脑中想着自己这几日的纠结,一狠心,干脆掐头去尾,挑挑拣拣的将能说的全说出来,就为寻个解脱;
“然后吧,我这个朋友是个女的,她的朋友又是个男的,她们关系怎么说呢……就时好时坏吧,说多好谈不上,但说差劲也没有,就一直这样不远不近的处着,然后一次意外……”
“……”
陈月如对这故事听得如痴如醉,甚至在最后还连连反问;
“然后呢?然后两人在一块了没?”
宋文筝;“……”
她面无表情的瞪了对方一眼,又灌了一大口酒,不满训斥;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
“我都跟你说了,这小郎地位可高,看不上我朋友!!”
说罢,她又皱起眉头,脸上显得有些愁苦;
“你说,这小郎会不会因为这些私事,而与我这个朋友单方面绝交啊,认识那么多年了,这……”
“怎么会!”陈月如皱眉;
“你朋友都将人儿郎的清白给毁了,你知道男子第一次有多重要吗,这要是楼子里的,那多给点银钱便也罢了,可若是良家……”
“当然是良家!”
宋文筝又瞪她,嘟嘟囔囔,目落不满;
“不仅是良家,还是个大户,且这个儿郎还特别有本事,长的好,脾气好,身条好……总之一切都好,特别好!”
陈月如;“……”她无语了片刻,终于也怒了;
“你到底还听不听,不听我不说了,给你分析个屁!!”
宋文筝;“……”缩了缩脖子,丧眉耷眼;
“说,说,你继续说,我闭嘴。”
“嗯,这还差不多!”陈月如满意的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探着头和她继续掰扯;
“这要是良家,那不就更简单了,第一次都给人家了,肯定得嫁给人家呀,不然怎么办?再嫁给旁人,万一被发现了,那可要沉塘呢——”
宋文筝又摇头;
“不是……问题不在这,这个儿郎因为一些其它问题,可能不打算嫁人,所以没这方面的顾忌,我就是想让你分析分析,他们俩人的关系最后会弄成什么样啊,这儿郎会不会因为这次意外,对我……这个朋友有什么隔阂,就是两人的关系……”
她纠纠结结,磕磕巴巴,吞吐到最后,也没囫囵个吐出自己想要的诉求,但陈月如眼睛一眯,却大约末听懂了。
“你……这个朋友。”
她拉长了音腔,慢悠悠的,却一语挑明了宋文筝的末尽之言;
“——是不是喜欢这个儿郎啊!”
呃,宋文筝怔了怔,脑子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突然就变得干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可在我看来,这就是重点!”
陈月如又加重了语气,句句铿锵;
“在感情这种事上,本来就应该咱们女的主动,这只要自己喜欢,那管它三七二十一,追呗!反正人家清白都给出去了,女人家家的,只要脸皮厚,怕什么!”
宋文筝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话语艰难;
“可是——他们两个的身份差很多,这个儿郎特别优秀,但我……这个朋友,就一般般,没财没势,也没什么本事,嘴巴也不会说好听话,甚至连个落脚处都……”
“唉,年纪轻轻的,纠结这么多做什么!没有财富可以挣,但有些事,你总得尝试尝试啊,不然多年以后想起来,你就说,遗不遗憾!遗不遗憾!”
“遗不遗憾……”宋文筝表情怔怔,喃喃自语,脑子里突然就装满了老板模样。
有老板客客气气,眉目温雅,对她浅笑的模样。
也有痛苦难捱中,窝在她怀里细细发抖,却隐忍倔强的模样。
更有前段时间,他眉目炽烈,浑身带着慑人气压,一步步朝她逼近的模样……
她喜欢老板吗?
当然喜欢啊!
那样好的一个人,那样优秀的一个人,谁能不喜欢?谁会不喜欢?
他简直是自己前世今生两辈子,所遇到的最优秀最有魅力的一个男人了好吗!!
这么极品的男人,且阴错阳差还与她有了这么一段缘分,那她若没有鼓起勇气试过……真的不会遗憾吗?
哪怕会失败,也至少得试一试啊!
她这边浑浑噩噩,精神恍惚,那边陈月如大口大口喝着酒,却又开始就着这件事分析了起来;
“……而且我觉得吧,这位儿郎,兴许也是喜欢你这个朋友的,毕竟男儿家嘛,脸皮薄,一场意外失了清白,总不好撵人后面让负责吧,人家也要脸的,这边不说主动负责的话,那边怎么可能……”
“……”
这顿酒两人喝了一下午,说不清到底说了多少话,反正傍晚两人离开时,你搀我,我搀你,走路歪七八扭的同时还喉咙冒烟,囧。
然后当晚,顶着那副昏昏沉沉的脑子,宋文筝躺在被窝里暗暗发誓。
明天,就明天,明天她就去向老板告白,不管成败,拼一把再说,万一走狗屎运赢了,那她宋文筝不仅可以摆脱掉两辈子的单身狗命运,甚至还会拥有一个老板那样的男朋友……
宋文筝闭着眼睛往被窝里蹭了蹭,简直控制不住面上的傻笑。
嘿嘿,嘿嘿。
夜色深了,宋文筝眉目满足的进入梦乡,睡得酣甜,就是……屋里的蚊子烦人了些。
她轻皱着眉,抬手挠了挠脖颈间的痒处,翻了个身,然而蚊子实在不屈不挠,竟又开始朝着她另一边脖颈刺挠,宋文筝的美梦被打断,眉头皱的更深了,她不想睁眼,只又在床上翻了两圈,然后猛然一僵。
等等,蚊子?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蚊子?
她猝然睁眼,猛然起身,然后借着窗外月光,彻底看清了床上东西后,胸腔里的惊叫被猛的压下,只剩那双差点被瞪脱眶的眼睛来表达惊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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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捉奸在床
“青柳, 你干什么!”
她浑浑噩噩的大脑瞬间清醒,整个人跄跄踉踉的滚下床, 声音都开始发尖;
“大半夜的,你——你赶紧给我下来!”
而此时此刻的床榻里侧,青柳一身亵衣,墨发披散,白净的小脸不施粉黛,一双盈盈美目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略带怆惶的开口;
“大姑娘,奴伺候你好不好, 奴……”
宋文筝的脸色越来越青, 一双恢复清醒的眸子仿佛在冒火。
“青柳, 我再说一遍,赶紧给我滚下来!!”
“……”
兴许是见这招不管用,青柳那副伪装出来的柔弱终于敛起,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宋文筝, 沉默半晌, 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大姑娘,小点声,这三更半夜的,若是引来了人, 咱们孤男寡女,衣衫不整……”
他语调悠悠, 水眸带笑,其中威胁, 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