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活口!”他一身戾气,沉声吩咐道。
而后健步走到云卿姿身旁,对上她湿润的眸子,手轻轻盖了上去,温声道:“别怕。”
云卿姿松了口气,因紧张而紧握的手也渐渐松开,听着周围刀剑相击的声音,她紧闭双眼,想起方才的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不多时,四周安静下来,花暮锦放在她眼前的手也拿开了,她睁开眼睛,忙去看侍歌的伤。
“怪我怪我,若是我脚下再灵活些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么重的伤。”她带了丝哭腔在话里头,将侍歌的手臂托在眼前看。
刀痕不深却长,从肩下至小臂,云卿姿越瞧越有些心焦,侍歌忙将手臂垂下不给她看,“只是看着唬人罢了,奴婢真不疼,娘子没伤着便好。”
“此处交给非觉处理,我们先去医馆让郎中给侍歌包扎,我看你也受了惊吓,让郎中好好瞧瞧。”
花暮锦面色有些凝重,心里担忧云卿姿,添了几分愧疚:“今夜是我失策,让歹人有可乘之机,若是你当真受伤,我不知如何向你兄长交代。”
“我没受伤,殿下不要太担忧。”云卿姿看懂他的心思,抬手抓住了他的小臂,安抚道。
第36章 三十六章
◎瓴阳庄◎
月挂中天, 烟火会早便散去,向明池边围了众多厢军, 今日灵火节人多,却还闹出了命案,当地的知州接到百姓报案后连忙查案。
泉州官道,一辆青蓬顶的马车缓缓驰向城外,后方传来急促地马蹄声,马车停下,来人头戴一顶玄色长帷帽,将人从头到脚都盖的严实。
她翻身下马, 对着马车内的人恭敬道:“未能得手, 世子出手救了她。”
马车内的人闻言, 并未说话,半晌,一只纤纤玉手将帘子掀起一角, 借着月色, 只瞧见她那娇艳欲滴的樱唇。
“无碍,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且让她再多活几日,泉州的人若是死了便都不要了。当务之急是赶到青川,若是事成, 她的死活便不重要,若是事败, 留着她说不准哪日便用上了。”
“上车吧,天亮之前离开泉州。”
她说完, 便将帘子放下, 头戴帷帽的女子忙上车。在她上车后, 树上也跳下一男子,翻身上马,与她们同行。
-
泉州府衙。
今夜当街行凶的歹人,除却被花暮锦一招毙命的,其余四人已然被非觉控制住,全都绑了关在地牢中。
花暮锦将云卿姿安顿好后便赶来。
知州一见他来,忙作揖:“下官见过世子,世子远道而来却遭此劫,世子受惊了。是下官管辖不周,才令歹徒有可乘之机。”
花暮锦摆手,只问道:“杨知州可已审过,这几人是何来历,为何杀人?”
杨知州抬手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赔笑道:“世子恕罪,下官力有未逮,这…刑都上了,却从他们嘴里套不出任何话……”
他神色无异,倒像是真如他所说,花暮锦不为所动,只是看着他,杨知州被花暮锦盯得浑身发毛,额上倒是真沁出汗珠。
非觉附耳与花暮锦说了句话,他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沾了几丝冰冷:“倒是辛苦知州了,既然杨知州问不出什么,那便由我代劳。”说罢,他便提脚要走,杨知州忙又作揖。
“下官失职,劳烦世子了!”他高声道,待花暮锦走后,他跌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期期艾艾,“我这官位怕是保不住了……”
也不怪他如此担心,他是从岭南调度过来泉州,上任还不足三月,手底下便出了命案,还是当街杀人这等案子,查问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他深觉自己要被降罪了。
泉州知府地牢,花暮锦才入门便听到里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走进刑堂,只见四个壮汉已被打的遍体鳞伤,狱卒见花暮锦抬手,便撤了手上的鞭子。
匍匐在地的一个壮汉只见一双玄色皂靴走至他面前,他勉强抬眼去看,发觉是今夜救人的郎君,他呸了一声,口中满是不服:“黄口小儿!此等招数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花暮锦面无表情,语气森森:“你若照实招了,我可留你全尸,若是不招,我有千万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
那大汉嗤笑一声,明显是不信花暮锦的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在这夸口,我行走江湖,如你这般的小儿见的多了!”他扭动上身让自己直立,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也好似感知不到。
他刚直起身子,花暮锦便抬脚踹在他的心窝,壮汉的身子直直地朝后飞去,抵到墙边。
“非觉,用刑,便是死人也得把嘴撬开!”
花暮锦吩咐完,撩袍坐到一旁的黄木梨花椅上,他背靠椅子,一只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晦暗不明。
非觉命狱卒将三人都绑在柱子上,单独把方才的壮汉提出,将他按在木墩上跪着,他则拿出一个铁锥,左手握着多出的把手处,底部则烧的通红。非觉半蹲在壮汉面面前,将烧红的锥底对准对方的膝盖,轻轻一按,只见壮汉的膝头冒出一股黑烟,皮肉刺啦作响。
他握着把手,右手提着小金锤,敲在锥头上,锥子没入皮肉,触到膝盖骨,壮汉终是忍不住大叫起来,非觉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地敲着锥子。
壮汉口中骂骂咧咧,额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随着非觉敲击铁锥,他的身子便也随着颤动。
在他的的惨叫声中,他的左膝盖被卸了,血留了满地,伤口血肉模糊。
“非觉,他们若再不招,便换金瓜。”花暮锦在暗处缓缓开口。
其余三人见状,双腿都抖了起来,他们宁愿被一刀砍死,也不愿被慢慢折磨致死。
“我们招!我们全招!求大人留我们全尸!”
花暮锦让非觉停了手,缓缓走至他们面前,“若是有假,便让你们生不如死。”
他们忙不迭的点头说不敢。
“我们哥几个干的就是写杀人越货的行当,七月七有人找上我们,让我们到跟着商船,寻机会杀了那个小娘子。”
“谁找的你们?”花暮锦又问道。
“对方蒙着脸,我们也认不出,但是个女娘,听声音很年轻,大人,我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女娘?云卿姿在京城想来是招不上什么仇家才是,花暮锦微微蹙眉,沉吟一番:“除了知道是个女娘,你还知道什么?”
那人思索了一番,好似想起了什么:“我们大哥原是不接这单子,一是对方给的银子才五十两,二来是杀一个小娘子却要我们几伙人出手,可那女娘给我大哥看了个绿牌,我大哥就应下了!”
“什么绿牌?”
“我就瞥了一眼,上面好像写着瓴什么庄,别的真的想不起来了。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求大人别对我用极刑!”
那人还在自顾自的喊着,花暮锦眯着眼睛想了半晌。
瓴阳庄。
他一时之间有些想不明白,无法将瓴阳庄和云卿姿之间联系在一起,瓴阳庄里的人为何会对云家的人下手?他决定还是亲口问问云卿姿。
“非觉,接着审他们领头的,务必要问出是谁拿的令牌。”
花暮锦回到客栈时已是亥时三刻。
他走至云卿姿客房门前,屋内寂静,他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有敲门,正打算离开,只听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殿下来了怎的不敲门?”云卿姿发髻未拆,身上披着素色斗篷。
花暮锦未答,云卿姿微微垂眸,瞧见了他黑色皂靴上占了几丝干涸的血迹,想来他定是刚从牢狱中出来,怕是问出了什么线索,思及此,她侧身将花暮锦迎进去,侍歌将热茶奉上便退了出去。
“殿下可是有事要问我?”她看花暮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将茶水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可曾听过瓴阳庄?”他的手臂搭在桌沿,眼睛不曾从云卿姿脸上移开。
云卿姿摇头,毫不犹豫道:“不曾听过。今夜行凶之人是瓴阳庄的人?”
“不是瓴阳庄之人,只是收人钱财罢了。”
她眼中一片清澈,此刻因着花暮锦的话,多了几分不解和诧异。沉默了半晌,云卿姿自顾自道:“若是冲我而来,我在京中并未招惹何人;若是冲云家而来,我父兄在朝为官,便是树敌也不至招杀身之祸。”
花暮锦见她苦恼,安慰道:“别想这么多,我会查明白的,今夜太晚,你早些歇息吧。”话音刚落,他便起身。
待他走后,云卿姿依旧坐在桌旁,捏着杯盏不知在想什么,侍歌换了一壶热水进来,见状,问道:“世子殿下与娘子说了什么?那伙人是哪窜出来的匪寇吗?”
云卿姿摇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侍歌的小臂,压低了声音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小娘?那日我们……”
她话未说完,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侍歌忙托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子别怕,奴婢便是豁出命也会护着娘子。”
她摇头,“我不怕,我只是有些难过,虽不知真假,但我是一定要去查清楚的,若是真的,回京后便与父亲说明,届时…”说到此处,她垂下眸子,半晌又抬眸,眼中蓄满了泪水,她勾起一抹笑:“便是离了云府,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她扬了扬头,将眼中的泪收了回去,喝了口茶,才又道:“眼下的问题,若真是小娘,她如何得知我们到了泉州?明早你便去查查跟来的使女婆子,看看谁有异样,别让卿鸾发觉什么。”
今夜花暮锦问她瓴阳庄,她对此名一无所知,若真是薛小娘派人暗杀她,那薛小娘与瓴阳庄又有何关系?此时过于蹊跷,当中的谜团只得去了扬州才能解开一二。
云卿姿垂着头喝茶,侍歌坐于她身旁说着什么,二人都未曾发觉门口有人悄然离去。
“七夕那日,你返回去取药了?还是谁给你送来了?”云卿姿忽的记起七夕那日的侍歌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问道。
侍歌顿住,刚要张口,便想起那人说的不要暴露她,蹙着眉头纠结了几秒,还是道:“是有人送来。”她说了一句又顿住了,迎上云卿姿探究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虚:“是荼白,许是算着日子才送来的。”
云卿姿并不惊讶,只是有些疑惑,往年她发病,都是侍歌上门求着取药,这次她们倒是发了善心。
“棠梧院的秘密太多,现在我们人手不够,明日便传信回京都城,给影来,让她帮忙查查瓴阳庄。”她说完,便让侍歌去取纸笔。
今夜写好,明早便递出,大抵五日后便能送到影来手中,云卿姿想的周道,她查不到的事,赵影来不一定查不到。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天使们除夕快乐呀!祝大家财运亨通,万万事如意!
第37章 三十七章
◎老宅◎
翌日一早, 侍歌便将云卿姿写好的信件从泉州寄出,而后又服侍云卿姿起床用饭, 待花暮锦来时,她们早已收拾妥当。
花暮锦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瞧着倒像是一夜未睡,云卿姿有些担忧地开口:“殿下可还好?”
花暮锦摆摆手,“无妨。你可用过朝食,若未用我便同你一道。”
云卿姿想说用过了,又见他一脸疲态,怕是着急赶来寻她, 还未曾用过朝食, 便改口道:“好, 侍歌寻得一家朝食做的好的,我们去尝尝吧。”
见花暮锦点头,云卿姿便让侍歌在前头带路, 她与花暮锦并排走在后面。不多时便到了一家脚店食肆。
食肆老板极为热情, 见他们衣着不凡, 更是打起了精神,将他们迎进店内,介绍着招牌的朝食。云卿姿随意点了几份,又特意点了一盅五味粥给花暮锦。
“此去一别, 不知何时再见,昨夜之事, 还是多谢殿下。只是,殿下若问出什么可否写信至姑苏云府?”云卿姿喝了口茶后对花暮锦道。
花暮锦闻言抬眸, 他虽一夜未睡, 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 嘴角扬起一抹笑:“好。”说完,他便低头喝粥,半晌,才又抬眸,斟酌半晌才缓缓开口:“阿景,你可有遇上什么难事,若是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云卿姿喝茶的手顿了顿,复而笑道:“多谢殿下,不过我并未有什么难事。”
花暮锦见她不想多说,便也歇了心思,心里只琢磨着以后再问。
歇息了一夜,云卿姿携云卿鸾去给荣信大长公主辞行。
待她们走后,花暮锦才吩咐非觉:“昨夜招供的话,一字不漏的写下来,到了扬州再寄往姑苏城。”
非觉领命,而后又道:“今晨侍歌往京都城递信,可要着人拦下来?”
此事他做为属下不好定夺,若是换做递信的人是别人,他便早早拦下来了。
花暮锦摆手,“不必。”
他站在甲板上,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丝帛束起的长发迎风飞扬,他眺望不远处的云家楼船,心中仿若有一团迷雾,始终拨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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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中秋不过十来日,云府倒是早早布置了起来,府中的娘子走了两个,四郎君又去南宁读书,怕是年前才回来,府中一下子清冷了起来,二房的三姐妹如今也鲜少出门,只是呆在家中绣花练字。
晚间,云笺同温大娘子用过饭后,便一同至园子里散步。
园中的丹桂开的极好,还未进园子便早早闻到香气,温大娘子又叫人摘了些新鲜的丹桂,预备做桂花糕。
“近半月来,母亲与我已将京都城内适龄的小娘子看了遍,筛来筛去,母亲瞧着虞家二娘子倒是更与砚哥儿相称些,况虞家是清流门户,虞二娘子又是家中长女,诗书礼仪不在话下,便是管家治严也是极拿的出手,况且性子也是极好的。”温大娘子将看中的儿媳妇说与云笺听,口中对虞家二娘子满是称赞。
云笺颔首,“虞家百年清流门户,砚哥儿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若是求娶虞家二娘子也不算高攀。”
温大娘子松了一口气,见他也是同意,便又道:“正是呢,官人,若不过了中秋便去虞家提亲,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虞家二娘子盛名在外,求亲的人怕是门槛都踩破了,若是九月定下,过了年,夏日便可成亲。”
云笺思索一番,点头道:“那便中秋前两日提亲罢,若是虞家同意,我们家便也可着手准备。”
定下了云砚卿的亲事,温大娘子显然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又是管家又是相看,她也忙累了,如今倒是可以歇歇,谁料,云笺又开口问起了云卿鸾的婚事。
“卿鸾年岁也不小了,翌年便满十六,前些日子闯祸闹事,若是定下亲事,怕是要稳重些。不过云家择婿,便是最差也要同砚哥儿一般。”
他想起了一人,转头问温大娘子:“京都内承直郎家的小郎君你可听过?便是今岁的状元郎。”
说承直郎家的小郎君是谁,温大娘子想不出,若说是今岁的状元郎,温大娘子倒是知晓,骤然听云笺提起,她便明了云笺的意思,她微微睁大双眼,而后又轻叹了口气。
“状元郎虽好,可人也即将定亲,我们不好再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