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粉与火接触之时,便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侍歌趁此时忙拉着云卿姿往密林中跑去。
在原地的黑衣人,虽未被这小小的爆炸伤到,但也有一两个傻的方才没有反应,眼睛被炸了此刻睁不开。“一群废物,还不快去抓人!”
侍歌伤得很重,方才又因长时间的打斗而伤了些元气,借着今夜的月光,云卿姿才能稳稳托住侍歌的身体不让她倒地。
“将奴婢放下,娘子快逃吧,不要再管奴婢了……”侍歌喘着气,虚弱道。
云卿姿并未松手,只是叮嘱她好好撑着。她们速度太慢,侍歌已经听见黑衣人的声音了,她心中着急,便要将云卿姿的双手扒开,但被云卿姿按住,她坚定道:“我不会抛下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云卿姿远远瞧见一个山洞,此刻侍歌依然神智不清了,只能勉强支撑她行走。云卿姿见状,便俯身将侍歌背在身上,一步一步朝着山洞走去。她不知黑衣人何时会找到她们,是以她不敢生火,身边也并无可用的草药,只能摸索着帮侍歌进行简单的包扎。
她的衣衫上沾满了侍歌的血,鲜血的气味如同铁锈,占据了她的鼻息,她此刻只想着如何能救侍歌,要搬救兵也只能等到天亮,可是夜太长了,侍歌不知道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她正想着,忽的听到洞外传来声响,她悄悄探出山洞一看,不远处有两个黑衣人正在搜寻。
火光电石间,她便做了决定。她将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侍歌身上,又拿出那把匕首,藏在腰间。侍歌迷迷糊糊间感知到了什么,抓住她的手腕,“娘子,不要走……外面很危险……”
云卿姿这才蹲下来看她,侍歌受了重伤都不曾落泪,此刻感受到她要独自离去,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砸到她的手背上,她抹去侍歌的眼泪,柔声道:“侍歌,在这等我,我会回来接你的,千万不能死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猫着身子朝着另一边跑去。搜寻的黑衣人便是方才被面粉炸到眼睛的二人,瞥见云卿姿的身影,连忙追了上去。他们见她只身一人,以为她的那个奴婢已经死了,更在心中嘲笑这个官家小娘子,不找个地方好好躲着,竟还在这林中乱跑。
云卿姿很明显的感受到身后对她穷追不着的黑衣人,明明可以直接上来抓住她,但依旧不紧不慢的追着,就好似狸猫逗弄老鼠一般,她心中浮起一股无名之火,捉弄了侍歌又来捉弄她。但为了侍歌,她须得将他们引得里那个山洞更远些。
今夜十七,月光如银,但不知怎的,忽的飘来乌云,将月光挡得似有似无,云卿姿在这样的影响下,跌了许多回,衣衫也被路边的杂草树枝勾破了。她不知自己跑了多远,跑的两条腿酸涩不已,此刻更像是沉了铅一般。
忽的从她的左面好似有人朝她飞奔而来,她立马掏出匕首,却不料,来人竟将她撞了个满怀,她的匕首终究没有机会刺下去。
这人不仅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还隐隐有些梅花香,就在此刻,乌云散去,月光又铺满了整个密林。树影斑驳间,云卿姿低眸一看,那张在梦中出现的脸如见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瞬间红了眼眶,今日所遭的恐慌与惊吓好似都在这一刻分崩瓦解。
花暮锦满脸惊愕,但来不及思考为何她会出现在此处,他知身后的人要追上了,只拉着她往前逃。
追着云卿姿的黑衣人看见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人,满腹疑惑,加快了追赶的步伐,就要追上他们之时,发觉另一个方向也追来几人。那几人掏出飞镖就朝着云卿姿他们丢去,这两人眼疾手快拦下了飞镖,两行人都认定对方是来抢人的,提刀便打了起来。
花暮锦受的伤不比侍歌的轻,云卿姿将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搀着花暮锦一步一步朝前走,只听到身后刀剑打斗的声音,她正暗喜,以为是花暮锦的手下到了,下一瞬,一把利剑指着他二人。
“殿下,想不到你运气还不错,还能遇上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手握利剑的黑衣人,嘲弄的看着花暮锦。
花暮锦将唇边的血抹去,微微站直了身躯,将云卿姿揽到身后,“若不是遭了你的暗算,现在死的便是你。”
那人听花暮锦如此说,更是仰头大笑,眼神阴狠:“你在京城将我的弟兄全都诛杀殆尽,今夜我便要你为他们偿命!”说罢,他便扬剑朝花暮锦劈去。
云卿姿忙抱住花暮锦的腰,向后退去,但却被树枝绊了下,踉跄的摔在地上,花暮锦一时没反应过来,半个身子都压在云卿姿身上,听到她的闷哼声后才赶紧翻身起来。
黑衣人见状,更是怒不可遏,“臭娘们,成心坏我好事!既然你如此护着他,那我便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说罢,他一招手,身后便冲出几名黑衣人,花暮锦一面护着云卿姿,一面与他们打斗。他赤手空拳,方才又极度的奔跑,现下整个人更是虚弱不堪,云卿姿将别在腰间的匕首取出,毅然挡在他面前,准备替他挡伤。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花暮锦将她拉开,生生扛下黑衣人的一剑,剑入肩胛,竟要将他整个人刺通一般,他喷出一口黑血,肩胛处的血更像是流水一般,云卿姿试图拿手堵住却没有丝毫用处。
“殿下,殿下……云卿姿托住他的身子,缓缓蹲下,她声音颤抖,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傻子,真是傻子……”
花暮锦见她落泪,努力扯动嘴角:“阿景,别哭,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快死了还你侬我侬,世子放心,你若死了,我立马送这娘们下来陪你!”黑衣人狞笑一身,扬剑便又刺了过来,这回是朝着他的胸口而去。
云卿姿张开双臂,将花暮锦护在身后,既然逃不掉,那便让花暮锦活下去。花暮锦深觉心中好像有什么轰然倒塌,然后又重新建立起了一堵高墙,而这堵墙的主人,现在就展着她柔弱的臂膀将他护在身后,他眼中的泪无声无息,不知何时落下,他浑然不觉。
她视死如归的眼神盯着前方,下一瞬,有温热的血溅到她的脸上,顺着下巴又滴在地上。湿热的感觉令她打了个激灵,执剑的黑衣人在她面前倒下,眼睛瞪得大大的,至死不明被何人所杀。
一位翩翩郎君从天而降,一袭蓝衣锦袍,腰间佩戴的玉环当啷作响,手中的所执的利剑还滴着黑衣人的血。他抬眼后,望向云卿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剩余的黑衣人也被这位郎君所带之人统统斩杀。
云卿姿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侧头去看花暮锦,他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脸上的泪痕都还未干。云卿姿将他的扶起,让他能靠在她肩上。
“这位小娘子,可有受伤?”
蓝袍郎君开口,云卿姿才抬眸望他,眼中还带着警惕。
“小娘子莫担心,在下并无恶意,我姓顾,单字珩,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还有……这位…你们怎会出现在此处?”
顾珩意指花暮锦,云卿姿见他身姿卓越,举止有礼 倒像是读书人,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我姓云,这位…是我兄长,我二人遭山匪追杀至此,多谢顾郎君出手相救。”
顾珩点头,半蹲与云卿姿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到云卿姿面前:“娘子可擦擦。”
云卿姿犹豫一瞬,接过帕子,但却并未擦拭自己脸上的污渍,只是将花暮锦唇边的血迹擦除,而后将这帕子捂在花暮锦受伤的地方。
“萍水相逢,多谢顾郎君。只是我兄长重伤,我的贴身使女为了保护我也受了伤,可否请郎君帮我,事后必有重谢!”
她眼中闪着细碎的光,眼圈红红,像是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兔,顾珩见她这般模样,点头答应。
第43章 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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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歌醒来后时已是三日后, 云卿姿一直在她身边守着,直至她苏醒。
经过这三日的了解, 云卿姿大概摸清了顾珩是何人。
顾珩是漳州人,曾在稽越做官,今岁年初方调任至扬州府的通判,此人虽瞧着年轻,但能力出众,也许再过些年便能调往京城。他年纪轻轻便做到扬州通判这个位置,可见此人的实力非同一般。
顾珩不仅帮她找到了马车,还将他们带入扬州城中, 原是打算让他们住进他的宅邸, 但是云卿姿觉着不妥, 便婉拒了,只是将侍歌花暮锦暂留医馆,她则等天亮了去寻牙人, 在西郊租赁了一处宅院。
因着他们二人的伤势实在太重, 不便挪动, 便都留在医馆,云卿姿是女子不方便照顾花暮锦,于是又雇了个手脚麻利的小厮贴身照料。
云卿姿将侍歌的药盏端出来时,正见顾珩蹲在药炉子旁, 手中拿着蒲扇。
“顾通判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我来做便好。”她忙放下药盏子, 接过顾珩手中的蒲扇。
顾珩讪笑一声,温声问道:“你的使女可是醒了?”见云卿姿点头, 他又开口:“那你兄长如何了?这都三日了, 郎中如何说?”
不知为何, 云卿姿明显感受到顾珩更关心花暮锦,三日内来了六回,皆是问花暮锦如何,莫不是他与花暮锦之间有何渊源?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缓缓回答:“身上的伤势都以控制住,但不知为何还不醒,郎中说再等兄长修养几日才知对策。”
她说完,透过薄薄的帘子,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他仿若睡着了一般,外头的日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就好似刷子,盖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在心底默默的期盼,快些醒来吧,殿下。
躺在床上的人好似动了一下,眉间微蹙,仿若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
花暮锦一睁眼,发觉自己置身于迷雾之间,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可下一瞬,他便发觉自己的脚下出现一人,有烛光照了过来,离他越来越近,他才看清。
那是他自己。
他惊出一身冷汗,又见“他”身后走出非觉一伙人,那是要随他去往姑苏查案的兄弟,花暮锦记起来了,便是这堆人中混入了奸细,他与兄弟们才遭了暗算,死的死,逃的逃,非觉不知去向,而他则被死死追杀至扬州城外的望舒林,遇上了云卿姿。
脚下的非觉正接过细作递来的茶盏,花暮锦往下一跃,想阻止非觉,但瞬时,眼前的景物都消失不见。乌云蔽月,寒风冽冽,风将望舒林吹的沙沙作响,花暮锦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云卿姿朝他奔来。分明周遭漆黑一片,但花暮锦眼中的云卿姿倒像是闪着光一般,她满脸惊慌失措,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花暮锦张开双臂想接住他,却见云卿姿忽然他面前几步便不动了,嘴角扬起一个好笑的弧度,下一瞬,她的胸膛被一把利剑刺入,霎时,鲜血便染红了她的衣衫。
花暮锦想要叫她的名字,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上前去接住她,双腿却像灌铅了一般,半分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云卿姿倒在他的面前,他早已流泪满面,云卿姿好似看见他了,轻轻地唤了声:“殿下……”
悲痛将他包围,眼睛酸涩到刺痛,眼前仿若有一道白光闪过,再睁眼时,他靠在粗壮的树干旁,身前则是张开手臂护着他的云卿姿,他刚抬手要拉下她,却只听见利剑刺入胸膛的声音,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怔住,直到云卿姿倒在他的怀中,他感到手心的湿热,心脏好像被人揪了起来。花暮锦再也忍受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嗓子眼火辣辣的疼,额上青筋暴起,像是冲破了什么禁锢,他终于从冒血的喉头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阿景!”
月明星稀的夜晚,医馆静谧无声,只有后院药炉在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这声音催的煎药的小厮都开始犯困,陡然听到房间中传来的呼喊,把他瞌睡都吓醒了,正要起身去看花暮锦是否醒了,只见一抹紫色的身影从他身旁飞奔而过。
云卿姿微微喘着气,她在隔壁隐约听见花暮锦叫她的名字,可瞧着床上躺着的人紧皱眉头,好似十分痛苦,倒像是梦魇了,口中一直叫喊她的名字,却不见他要醒来。
她万分担忧,拧着眉头,“殿下,殿下醒醒!花暮锦,快醒过来,花暮锦!”
浸没在黑暗中的花暮锦,终是听见了云卿姿的声音,猛的睁开眼睛,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这次的她,没有受伤。
他直直地看着她,觉得有恍惚又委屈。
云卿姿见他醒了,终是松了一口气,转头唤小厮去请郎中,下一刻,被人拦入怀中,紧紧抱住。
“太好了,你没事。”花暮锦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声音中带了些哽咽。
有泪水落在她的肩头,云卿姿只觉苦涩在口中蔓延,她犹豫片刻,抬手轻轻拍着花暮锦的背。
——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花暮锦失态,更别说在她面前掉眼泪,孩提时,他便是十分要强,做什么从不肯让她半分,在书孰时,他便总是想着法的捉弄她,却又在她哭了后,提着小玩意儿巴巴的跟在身后哄她;长大后,他变得谦逊有礼,更是人人常赞的君子端方,而她也因身份有别,不再与他过多接触,一年到头也不过只见几面。
今岁不知怎的,频繁与他相遇,虽然每次见面都会发生意外,但云卿姿格外与他待在一起时,心中总是格外平静安心,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何。
从花暮锦的房间回来后,云卿姿便坐在窗边愣神,侍歌唤了几遍她都没甚反应,她将茶盏放置云卿姿面前,也坐在她对面,轻轻叩了叩桌子。
云卿姿回神,眼中带了些迷茫。侍歌开口:“夜已深了,娘子歇息罢。世子殿下的伤,郎中说只要好生休养便好,娘子不用太伤神。”
她楞楞地点头,又过了半晌,她才悠悠开口:“侍歌,你对你孩时的裴家哥哥是……喜欢吗?”
侍歌听她骤然问起,脸咻的一瞬便红透了,微微侧过身去:“娘子……娘子怎的突然提他……”
她还未入云府前,在临安城的舅舅家借住,邻舍裴家有一小郎君,待她极好,可惜,舅舅家养不起她,将她卖到京城做使女。这么多年了,她再未见过那人。
她与裴家郎君青梅竹马,但如今那人却不知所踪,按照年岁,想来他怕是早已成家了,此生,他们的缘分算是尽了。
“奴婢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可还是时常想起,大概还是喜欢的吧。”侍歌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惆怅和遗憾。
云卿姿极少见到侍歌露出这样的神情,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他的。”她满脸柔和与坚定。
侍歌点头,不过能不能找到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娘子…可是有喜欢的人了?”侍歌犹犹豫豫地开口,心里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她从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事。
云卿姿大惊失色,吓得抽回了握着侍歌的手,面上泛起一团可疑的红晕,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结结巴巴的开口:“怎会,怎会呢,我困了,走走走,睡觉罢。”
说完便起身,抓着侍歌的手臂朝内室走去。她这掩耳盗铃的样子令侍歌心中的猜想更确定了几分。
她家娘子这模样怕是真喜欢上谁了。
第44章 四十四章
◎燕子衔泥筑巢,他以相思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