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说呢!谁吃东西能把那儿弄脏!”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彤云飞起, 从耳根子一路漫散到鼻尖, 一张小脸化成了一只带着怒意的小桃子。
“……哦。”沈延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他看她两腮好像嘟着气,便不敢多说, 一边往嘴里送吃的, 一边察言观色, 看她是不是真生气了。
“......你不是说你今日事忙,有事要先告诉我么。”
柳青被他看得难受,喃喃道。
“是了,”沈延见她终于开口,答得飞快,“齐先生说你的晕血之症并非天生,有可能根治…...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晕血之前,你看到过什么?那可能是症结所在。若是能稍微消解你对那事的惧怕,或许能治好。”
“我不记得了。”柳青说得斩钉截铁。
沈延手上一顿,将汤匙放进碗里:“先别急着回答,等你有空的时候我陪着你慢慢回想。先生说,你只要能说出来,这病便好了大半。”
“想不起来,”柳青低着头,“我吃药就行了。”
让她将那件事讲一遍,如同在地狱走上一遭。
“服药不是长久之计,那药性寒,会对女子的那个......身体极为不好。”沈延压低声音道。
这药若用得多了,会加剧女子月事时的疼痛,还可能亏损了根本,折损寿命。
这些事情柳青心里也是有数的,沈延一提,她便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脸颊上热度才刚退去,就又烫起来了。
“我没有那种影响。”她羞得长眉竖起。
“可你在南京的时候已经痛成那个样子......”沈延的眉间藏着忧虑。
她那时憔悴得仿佛一碰就碎似的,他后来每每想起就觉得心疼又懊悔,他那时若知道是这个原因,总可以帮她做些什么,让她没那么痛苦。
“我那是......因为喝了酒。”柳青红着脸咬牙道。
“喝了不少,”沈延点点头,“还和我说了些奇怪的话......”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当时不懂她酒后那面含春色的样子可是算是极
“......”柳青听得一惊,“我说什么了?”
“等把你的病症治好了我再告诉你。”沈延笑眯眯道。
“.…..”柳青咬了咬牙。
这事他也要卖关子......
“还有一件事,”半晌,沈延抬头,神情严肃了许多,“五皇子这个人,你日后尽量避着些。”
“为何?”柳青下意识地问道。
沈延面色微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办完事回衙门,同你细说。”
他有些生她的气,这五皇子明明就对她有旁的意思,即便不是因为刘世伯的案子,他也不想让她接近他。这傻姑娘也不好好想想,还非要问他。
柳青哦了声。她看他脸色突然不好,以为他只是着急去办事,便闷头迅速把东西吃完。
二人结账后又上了马,沈延在前,柳青在后。走了一会,柳青才想起来去查看他脸上沾着的两片菜沫。
她原以为那些东西早该自己掉下去了,谁知它们虽滑落了些,却还在他的脸上。
此时离衙门只余一条街,万一有熟人看见就不好了,她催马上前,让他赶紧擦擦脸。
他拉着袖口蹭了几下,一片被他蹭了下去,却还有一片黏在下巴上。
柳青往四周扫了一圈,没发现熟人,便快速地抬手拂了拂他的脸,帮他把那块小小的叶沫拂了下去。
沈延仍旧伸着脖子,眼睛里笑意融融。
“还有吗?你再好好检查检查。”
柳青微红了脸:“……你不是要去办事么,还不快去?”
沈延柔声嗯了句,留恋地看了她片刻才催马走了。
柳青见他走远,继续往衙门的方向走,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柳大人,我家五爷请您到府上一叙。”
她侧头一看,是一个身量高挑、穿着劲装的人,瞧着面熟,应该是和五爷一起到过衙门的。
这人骑在马上,他身侧一辆马车突然跑起来。车帘飘起,里面坐着的人没有朝外看,不过看侧影好像就是五爷。
这位爷也是奇怪了,既然是找她的,为何还不肯现身。
“......劳烦转告五爷,柳某今日衙门事多,改日再登门叨扰。”她对那随从客气地笑笑。
沈延方才告诉她尽量避着五爷,虽然不知是何缘由,但是沈延不是随口乱说的人。
那随从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即刻道:“五爷说一两日内就能拿到柳大人的调令,今日请柳大人过去是想商量这事,若柳大人今日不去,五爷拿到调令后就请柳大人直接去顺天府上任。”
柳青听得脑筋一跳,什么调令,什么直接去顺天府上任。
上次五爷说让她去顺天府,她可是已经谢绝了,怎么才过了一两日,调令都快下来了?
“柳大人还是随小人去一趟吧,”那随从笑道,“五爷说,柳大人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当面问。”
柳青脑袋里还有些发懵,不过若是等到调令下来,恐怕即便是沈延也很难挽回。
“那能否容我先去衙门点个卯。”
“柳大人请。”那随从点头。
柳青点卯后,告诉方钰自己去了五爷的府里。相处久了,她对五爷其实并不担心,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方钰显然有些惊讶于她和皇子之间密切的关系,不过她也无暇解释,跟着那随从出了衙门。
一般而言,除了太子以外的皇子成年后就会被遣到封地去,能在京师建府的,五爷恐怕是头一份。柳青抬头看了看门前那块鎏金的匾额,不禁赞叹五爷超然于众皇子的地位。
此地在小时雍坊的南侧,离衙门倒也不算远,柳青便更放心了些。
随从带她一路穿过游廊,到了后院。
朱炒┝松砬嘀金妆花的飞鱼服,背朝着她站在院子中央。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嵌百宝的角弓,健壮的手臂稳稳后拉,羽箭骤然离弦,划破了空气,稳中红心。
“五爷。”
柳青走到一旁向他行礼。
朱逞巯麓着两团淡淡的乌青,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他接过下人奉上的箭,又射了出去。
柳青一下子就觉出他不高兴。以往他虽然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却是很要和她说话的。今日他却好像周身笼着一层怒气。
他这样接连射了几箭,完全把她晾在一边。她不禁开始回忆,她究竟哪里惹了这位爷,可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她只好主动凑上去。
“五爷射艺高超,小人佩服。”她奉上一个笑脸。
五爷的弓刚张起来,听她这么一说,又松了力气。
“你和沈君常究竟什么关系?”
柳青被他问得一怔,他好好地问沈延做什么。
“……回五爷,沈大人是小人的上官,仅此而已。”
朱晨戳怂一眼,一把精致的角弓咣地摔到地上。
他一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想着一早去衙门找她说说话散散心,结果他居然看见她和沈延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侬我侬、情意绵绵。
柳青被他吓了一跳,这位爷的破脾气真是愈发难以捉摸了。
此时府里的下人给朱撤畈瑁也顺道给柳青送了一盏。
柳青刚要接过来,朱橙赐蝗唤辛松:“不许给她拿!”
柳青一愣,赶忙把手收回去。
“……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五爷,还望五爷明示。”
她给他行了个礼。
“……明示倒也不必了,”朱惩铝丝谄,他看她主动认错,心里的气便稍微消了些,“你来帮爷擦……”
他想让她帮他擦汗,便朝她走了两步,却发现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好像有些怕他似的。
朱骋豢谄憋在胸口出不来。
若是平日,他早就吼出来了,但他又怕他一发脾气,她自此便怕了他。那她岂不是更要投入沈延的怀抱了?
他背过身去,不断地告诉自己忍得一时,赢得一世。
等那口闷气终于平复下去,他又让人把茶给她送回去。
“爷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他耷拉着脸,自己拿了手巾给自己擦汗。
“.…..五爷请讲。”柳青肃声道。
“你……?”
朱称得不知该说什么,她这么恭谨小心,聊天还有什么意思?他真后悔方才把她吓着了。
“罢了……爷问你,若是让你离开宛平,去别的地方待着,但是到了那个地方,没人管你,你自己说了算,你乐不乐意去?”
柳青眨了眨眼,他一脸认真,好像是真的在等她的答案。
“.…..小人不愿。”
“为何?”
“小人生在宛平,长在宛平,小人舍不得离开。”
“……”朱骋欢伲浓眉微微垂下来,“可说呢,爷也不愿意啊。”
“爷您说什么?”柳青没听清他嘀咕的是什么。
“没什么……”朱嘲咽纸硗虐屯虐腿痈下人,“对了,你的调令马上来了,过两日你到顺天府来上任。”
他全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只是通知她。
“爷,这不必吧,”柳青一慌,“小人想留在刑部。”
朱称得笑出来,之前她就总说不愿,她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你还知道爷是谁吧,爷让你来你还敢不来?”
“爷,小人真的只想留在刑部,求爷体谅小人。”
柳青向他郑重行礼。
“你留在那做什么,整日和那个沈君常厮混?”
朱辰手中的茶盏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当地一声脆响,白瓷崩裂。
第88章
他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 眼睛里像是烧着两团火。柳青与他相处也有段时日了,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狂躁。
她这次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莫非他发现了她与沈延之间的端倪?
她想到早上的事,心里直后悔。她是真不该跟沈延开那样的玩笑。可这位爷也是莫名其妙了, 她即便真与沈延亲近, 与他又有何干?
看他胸前一起一伏的, 刚摔了个汝窑的茶盏, 居然还不解气……那他打算如何对她?
柳青手心里已经冒了汗。他若是想对她不利, 简直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爷您息怒, ” 她攥了攥官袍的下摆,软声道,“小人想留在刑部不是为了旁人。按规制,三年一考评, 小人才刚进刑部就被突然调去顺天府, 其他同僚都会说小人是攀了爷您的关系, 那小人日后还如何在同僚面前抬起头做人……”
她边说边觑着朱车牧成,朱橙匆膊豢此,就像个藏蓄着怒意的野兽一样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半晌,他的步子终于慢下来。他脸色仍是不好,不过至少没那么吓人了。
“这你就甭操心了,你日后跟着爷, 看谁敢给你脸色看。”
让她去顺天府自然只是个过渡, 她最终是要做他的女人的。虽然现在她还是男人的身份, 但他也不能放任她和旁的男人整天黏在一块。
之所以不直接让她进府,只是因为他看得出她还不情愿, 所以他打算先把她放到身边带着。这女人即便再迟钝, 日子长了, 凭他的身份才貌,他就不信她对他一点不动心。
“……是。” 柳青小心地应了句。
她觉得他今日气色极差,脾气也比平日暴躁许多,此时实在不宜和他硬顶着。反正调令一日不下,她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朱臣她不再坚持,脾气也软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方才失控了,也想安抚她一下。
“爷今日烦闷……你陪爷玩会吧,你都会玩什么?投壶、锤丸会吗?”
他问完,也不等柳青回答,就已经让下人安排、布置起来。
柳青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衙门还有许多事,她真的不能久留,可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径自往她手里塞进一根羽箭。
“你先来。”
柳青见他脸上余怒未退,明明听见她的话却只当听不见,便只好从命。
从投壶到锤丸,再到捞缸里的金鱼,她陪着他将他家院子里能玩的玩了个遍,直到日头已经爬上了脑瓜顶。
她见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第三次提出要回衙门。
朱嘲迅绽躺侠吹慕鹩阃杠里扑咯一扔:“就让你陪爷玩会,看把你为难的。”
柳青不说话,低着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竟显得如履薄冰似的。
朱澈懿幌不端这个样子。他本也不是真想玩,不过是心情郁结,想让她来陪他散散心,结果她又是这样。
他突然觉得很累,不过是想要个可心的女人,怎就这么费劲。
“罢了罢了,你回去吧,爷送你出去。”
他自知今日是把她吓着了,想待她好些,让她日后别怕他。所以即便她一个劲地说五爷不必,她受不起,他也还是把她送出了大门。
柳青向他道谢,转身去一边解拴马的绳子。
他站在一旁看着,突然发现远处现出一个骑马的绯色身影。
这身影熟悉得很,没往前走几步,他就认出来了。
不是沈延还是谁。
日光耀眼,朱嘲朊辛搜劬看过去,见沈延也正眯着眼睛看向他。
朱郴腥幌肫鹪缟仙蜓佑肓青四目交缠的样子。
不得不承认,他虽然贵为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许多时候,他是有些嫉妒沈延的。
他见沈延渐渐走进,不觉便攥紧了拳头。
柳青刚牵出了马,一回头却发现五爷像堵墙似的挡在她面前。
“……五爷,那小人便告辞了。”
好歹这一上午是过去了,调令的事回衙门再想办法。
“嗯,”朱衬抗庥纳睿“爷有事要告诉你。”
便即刻抬手将她一把拢进了怀里。
柳青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经快贴到了她的脸颊上,热气直往她耳朵里冲。
“等着爷的好消息。”
声音浑厚,带着侵略感。
柳青僵着身体,下意识地推开他,他却已经松开了手。
她从前只觉得他是个随心所欲又爱掺和闲事的皇子,再加上他们互相早知道了对方的秘密,比旁人亲近些,所以他此前来找她,她从未多想。
但他今日待她的言行,实在是让她震惊了……
耳边马蹄声迅疾,似乎有人心急地朝她们冲过来。柳青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循声一看,沈延已经跳下马站到了她面前。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静如深潭,脸上全没有一丝表情。
柳青还有些发懵,便被沈延一把扣住了手腕,扯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