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笑够了,她又赶紧凑上去用指头拨开他的眉心,给他轻轻地一点点擦干净。
他似乎是被擦得痒了,突然动了动。
柳青吓得一收手,却发现她把一点点墨黑蹭到了他的唇边。
她赶紧用帕子把指头擦净,再小心地去擦他唇边的墨迹。
他的唇线坚毅,有着明晰的起伏,她的指尖捋着他的唇线划过,想起方才这双唇压过来的样子,突然有些好奇。
若是他真的触上来,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前日也好,今日也好,他好像总有种冲动,很想吻她的唇。
她因办案见过听过不少事,好像男女之间若是思恋爱慕,便总要如此的。
但是她方才不愿,他竟还是忍住了。
她作为女子,尚有些好奇,他身为男人在中途忍住这种事,大概很不容易。
柳青觉得心里有一处泛起暖融融的柔波,在四处冲撞、飘荡,带她悠悠忽忽地越过一道屏障。
或许她可以换个方法体会一下,也算是对这个傻瓜说声谢谢。
他的一侧脸颊在上,皮肤光洁干净。
她俯下身去,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啄了小小的一口,赶忙站起身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动作太快,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狂跳得厉害。
她抚了抚自己的前胸,告诉自己他已经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用如此羞臊。
这招很管用,她的心很快平复下来。
可是方才的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为何如此渴望呢?
她刚要转身回去,又一想,也许双唇相触的感觉会不一样。
她有些为难,想来想去,她探出两只手指压了压自己的唇,又俯身到他面前,去压他的唇。
他的唇温润、柔软,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触到了,感觉应该不太差。
她刚要收回手,却被一只滚烫的大手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唇齿微开,将她那几个小葡萄一样的指尖送到唇间,每一颗都用力地吸了一口。
柳青从未经过这种事,被他吸得从脖子根红到了脑瓜顶。
“你……你知不知羞?” 她突然想到是她先亲的他,脸更是烧起来,“……你何时醒的?”
沈延这才缓缓睁开眼,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笑得肩膀都抖着。
他攥着她的几颗小指头不肯松手,又送到嘴边狠狠香了一口才放开。
“你这只小兔子,竟跑到太岁头上来动土了?你可知我可是条大饿狼,一没留神就把你吃了。”
第90章
他才醒过来, 倚靠着书案显得有些慵懒,浓郁的眸光凝在她的身上。
这样子与他平日里的庄肃冷峻全然不同。
柳青原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见他这副神态,才有些领会到其中的深意。
他从来都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 这样的一面她从未见过, 所以她羞恼之余还有些不适应。
“沈君常, ”她已经绯红着脸逃到两步之外, 目光闪烁, “你......你听听你说的, 这是读书人能说的话吗?”
“你叫我什么?”沈延单手托腮看着她,眼神温柔。
“......啊?”柳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记得你从前都是叫我君常哥哥的。”
他本就深沉的嗓音里混着些鼻音,极是撩人心弦。
“我......那都是小时候了。我现在不叫你名字叫什么?”
他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沈延认真想了想:“叫我君常,或者君常哥哥也凑合, 你选一个。”
“君......”
柳青在口里试着念了一下, 觉得实在叫不出口。
这倒不算什么。她更受不了的是他老盯着她看, 看得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别看我了......挺讨厌的。”她对他一扬下巴。
“看看怎么了?”沈延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柳青气他装傻:“不怎么,反正不许看。你要是再看......我可就去戳你眼睛了。”
她小手一拍书案,想显得凶一些。
然而她瞧着张牙舞爪的,一张粉捏的小脸上却漾着海棠春色,清灵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怯意。
沈延忍不住又笑起来,眼中淌着柔情。
谁能知道, 小兔子凶起来竟然这么可爱。
柳青发觉她对他耍了一通厉害之后, 他眼里那种让她害臊的东西居然一点不减, 还愈加浓郁起来。
他脸皮这么厚,那她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干脆把堆在菱格架上的公文也全都抱过来, 摞到她书案上靠近他的那一侧, 让他再怎么看都看不到她。
沈延眼看着她的书案上渐渐垒起半堵墙一样高的公文堆, 她的小手在上头露出来,将又一本公文加上去。
“你当心些,公文砸下来也挺疼的。”他苦笑道。
墙那边的人根本不理他。
他叹了口气。小兔子什么时候才能领回家养呢?
让人分心的盎然春色被挡到了墙外,他再提起笔来便专心多了,速度也愈加快了起来。
没一会的功夫他便写出了一沓。
他将这沓纸理好,塞进他的提梁盒里,拎起来就要走。
柳青听见动静,自那半堵墙后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你去哪?......总不是要你自己发吧?”
她估计他是得将这些东西散到各抄报房,但不知他打算怎么散出去。
“自然不是,”沈延看她终于理他了,回头一笑,“不过我自有办法,不必担心。”
“哦......那你当心些。”
若是被人发现他做这种事,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沈延含笑点头,走到扇边上将门闩取下。
“......等等。”柳青突然叫道。
方才她没仔细看,此时才发现沈延一侧的眉头比另一侧长。
莫不是方才的墨迹没擦干净?
她想起她方才擦到一半他动了动,之后她就光顾着擦他唇边的那点污迹,没仔细检查他的眉头。
沈延脚步一停,柳青已经跑到他面前,把他往屋里拉回来些。
“......你额头上出了好多汗。”
她说着就掏出帕子往他眉头上蹭。
她这样主动实在让沈延惊讶,他一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
他本想说怎么对他这么好,却突然发现她白丝的帕子上沾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黛色,还散着淡淡的墨香。
他松开她的手腕,自己去眉间抹了抹,手一拿下来,指腹上也是一抹黛色。
柳青见不好,已经转身要走。
他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来。
“我竟不知道,你还长本事了?”他睥睨着她,神色不明。
“......不小心蹭上去的,你别那么小气嘛。”柳青被他握着胳膊,脱不了身,只好仰头觑着他的脸色,尽量让表情保持平静。
沈延鼻子里哼了声:“你自己信吗?......你说吧,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自己都擦干净了。”她口气轻松。
“不行,万一我方才走出去了,本侍郎的官仪何在?……你得补偿我。”
“......那怎么个补偿法?”柳青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延朝她低下头去,指了指一侧的脸颊。
“那边有了,这边还没有呢。”
没有什么?柳青一怔,看他指的这个位置,想起方才的事。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扭头就要走。
沈延一把将她捉回来,又把脸往她面前递了递,眼神里透着执着。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柳青眼下飞着两朵红云。
沈延嘴上笑着,只管让她说,弯下身子将脸凑到她面前。
脸皮不厚怎么能得着香吻。
柳青只好往他脸上啵地轻啄了一口。
沈延感觉到脸颊上那略带湿热的软糯的一触,眼中的笑意融融漫散,容颜清俊好像霞光笼罩的山岚。
“语清......”他柔声唤着她,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
“嗯。”柳青长睫轻颤,抬眼帘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去。
叫她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我走了。”
话虽如此,他手却还没松开。
“......”
柳青点了点头。
他这人现在怎这么绵……
“大人。”
扇被人邦邦地敲响,上面映出书吏的人影。
值房里的二人瞬间一滞。
柳青赶紧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而此时书吏已经将扇推开一条缝。
沈延交代的规矩是,若是门闩不上,敲门后便可以进,书吏还以为沈大人在专心批阅卷宗,无暇应他,可扇一开,却见沈大人和柳大人两个人正面对面地站着。
须臾间,他看见柳大人低着头,脸蛋红彤彤的,好似个熟苹果,而沈大人正垂眸注视着柳大人,脸上挂着罕见的温软的笑容。
柳大人见了门缝里的他,扭头就走回自己的书案后面去。沈大人的目光一路随着柳大人到了那书案后,停顿了片刻,才收回来看向他。
“有事到外面说吧,我正要出去。”
书吏应诺,他忽然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方才这值房里似是涌动着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他怎么觉着他来得不是时候。
……
日头偏斜。
知了扒着树皮,玩了命地叫。
小时雍坊里,朱程得正心烦。
应该说是时而期待,时而心烦。
期待的是,他很快就可以将柳青弄到身边来,心烦的是,与可心的女人相伴,恐怕好景也不会长。父皇不知何日便会撒手人寰,他虽做了准备,可是谁能预料未来究竟如何。
他叉腰站在廊下,看着下人打知了,却见他的随从程四一脸忧色地向他走过来。
“爷。”程四向他行礼。
他走路无声,气息沉稳绵长,是练过硬功夫的人。朱吵雒呕蚴前焓拢一般都会带上他。只是前几日,朱秤行┲匾的事交给他做,所以他今日是刚回来。
“那人的家人安抚好了?”朱澄省
“安抚好了,那小子是个光棍,家里就一个老娘。小的跟他娘说,他儿子因为抓越狱的犯人,被犯人一刀捅死了,又给了她一百两银票,够她花两辈子的了。
“说起来,那小子倒是个胆子大的,他说在刑部大牢里见惯了人家用刑,所以杀王世文的时候,一点都不怕,杀人之后他就说家里有事,告个假就溜了。刑部的人去他家里找,找不到人,他又没什么朋友,也不好打听。要不是他来找小的要余下的钱,小的都未必找得到他。不过现在人已死,爷您可以放心了。”
朱骋槐咛他说,一边百无聊赖地把一只逃到他面前的知了踢走。
哪来的什么放心,他现在夜里还能睡着觉,也不过是麻木了而已。
“……那个吴贵妃的事查得如何?”他又问道。
“小的跟相熟的内官打听了,那个说看见吴贵妃和太子进乐志斋的宫女是杨贤妃宫里的,听说是杨贤妃进宫时带进来的,应该是身边得用的人。”
“杨贤妃……”朱陈砸蛔聊ィ“是个乖觉的,平日里不多说不少道,有事了就往一边躲,什么都不掺和……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攥在我母后手里?”
“爷明鉴,小的让道上的人打听过了,杨贤妃的哥哥前一阵在杨柳胡同的怡春院里喝花酒,和人争风吃醋打死了人,这事被皇后娘娘按下了。”
朱车愕阃罚骸罢獾共凰闶裁创笫隆<幢闳萌酥道了,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之前问过母亲宫里的女史,吴贵妃出事那时辰,母亲正在乾清宫探望父亲,乾清宫里父亲身边的内官也确认了这事。
现在看来,母后最多也只是找了个莫须有的证人,吴贵妃的死应当与她无关。
他稍稍舒了口气,对程四道:“行了,你下去吧。”
程四却有些犹豫:“爷……还有一件事,小的不得不说。”
“行,你说吧。”朱潮匙攀值馈
“……小的知道这事轮不到小的多嘴,”程四似是在斟酌怎么说才好,“可是小的听说爷您想把那位柳大人调到顺天府去。”
“是啊,怎么了?”朱嘲朊凶叛劬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的觉得那位柳大人有些不对劲。”
第91章
“怎么个不对劲法?上次你不是已经查过她了。”朱潮呈猪着他。
程四见五爷肯听他说, 面上一喜。
“上回小人查的是国子监监生的卷宗,可是爷您听了以后,说柳大人应是冒名顶替的,那小的上回查的那些便不一定作数。”
朱陈砸换叵, 他上次确实是浅尝辄止, 因为实在不觉得柳青能和刘家有什么要紧的联系, 所以没让人往深处查。
程四接着道:“刑部那小子说王世文肯定是重要犯人, 让小的多给钱。小的问他凭什么这么说。那小子说, 自打王世文一进衙门, 他就盯着他了。他发现柳大人在大堂上审完王世文,又把人叫到后堂单独问话。
“爷您想,柳大人若是问公主的案子,肯定巴不得有人给她做个见证。把人叫到后堂, 那肯定是有什么不能让旁人知道的事要问。
“单这一件倒还不算什么。可爷您还记得吧, 柳大人在南京的时候专门求应天府的王大人帮她找洪敬。您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两个知道内情的人,柳大人都极在意。
“而且小的后来听骆大人说,当时柳大人为了求王大人帮她找人,喝了好多酒,人都快不行了。您说这柳大人要跟洪敬是一般的关系,能这么豁得出去?”
朱潮凰说得心下一动, 除了这些以外, 他记得柳青那时给了王友能一张洪敬的画像。
洪敬又没有前科, 官府都未必有他的画像。能把他画得惟妙惟肖,定是极为熟悉的人。据程四所查, 洪敬在京师除了一个女儿外, 没亲人。那与他十分熟悉还知道他去了南京的人, 可能真是刘家的人。
他当初也不是没过这些,只是据他了解,刘家只有女儿,还都被流放到岭南了。他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儿家能活着从那么远的地方逃回来,逃回来后还不想过安生日子,偏要假装男人,到衙门来做这种查案子的官。毕竟她图什么呢?总不会指望刑部能查当年的案子吧。
“爷记得刘家只有女眷,还都被流放到岭南了?”
朱秤行┎辉茫他明明觉得不大可能,可程四一说起这些事,他还是忍不住生了疑心,而他疑心的人又偏偏是她,疑心也就成了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