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能力到底还是没有男生强，所以班里的事情齐颂你多潮点心，然后木畅的话，你就做副班长，到时候你多帮着点齐颂。”
有些事情究竟是懒得计较还是不敢计较？
木畅其实对做不做班长这个职位毫无兴趣，可是听到那句女生的能力到底还是没有男生强的时候，她心里压着一股火，所以她很冲动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木畅忽然有了答案。
她想，或许两者皆有。
她既对做纯义务劳动的班干部没有兴趣，也没有什么在上学第一天就和老师打擂台的勇气，可是现如今，她冲动地站了起来。
擅长撒谎的人不只是陈澈一个，木畅也擅长撒谎，她临机应变的能力很强，在刘军平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之前，木畅率先想出来了借口，她捂着自己的肚子说：“老师，我肚子有点疼，想去上厕所。”
……
学校的厕所没有镜子，木畅捧着凉水洗了把脸后倚在水台上靠了有一段时间。
她特意换了个楼层上厕所，也不怕有同样借口的同学出来看到她这副样子，撑着台壁，冰凉的温度顺着瓷砖传到了她的身体里，有风从窗口的位置吹进来，木畅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她看到窗外有鸟飞过。
它们很自由。
看着这些自由翱翔的鸟儿，木畅忽然这样子想，要是她能够和它们一起飞走就好了。
依靠着墙壁，木畅的肩胛骨抵在上面，她能够很明显的知道，她是一个没有翅膀的人，可是看着那些自由自在在飞的鸟，木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停留在外面的时间不能太长了，想到这里，木畅收回了视线，她匆匆抬起脚步往教室走去，但是没走出几步，木畅的脚步就又停了下来。
她停在 148 班的门口。
148 班是初二班级，他们班的讲台上站着一个中年女老师，她在给他们讲俄罗斯文学，木畅在业余时间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其中主要是包括国内外小说和一些关于口述纪实历史方面的书。关于这些书的内容，木畅大部分看的囫囵吞枣，因为她很多历史背景的东西不太熟，所以很多东西看的一知半解，但是看过的这些书中，有一套书木畅很喜欢。
木畅很喜欢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
她喜欢阿廖沙的外婆。
兴许是想要听听这个老师怎么讲课，木畅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半步，不料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陈澈，木畅不知道用着同样借口出来的陈澈挨了老师一顿批，他在教室里面直言：“以后你们上厕所的事情下课解决，不准上课时间再去上厕所了。”
坏头是木畅带起来的，骂却由了陈澈挨，或许除了陈澈自己不会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想上厕所。
他只是听到了在安排工作的刘军平嘀咕了一句：“木畅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是对于老师的举动有着下意识的敏锐度还是陈澈就是知道出门上厕所就只是木畅的借口而已，刘军平嘀咕这一句的时候，陈澈对木畅有下意识的担心，因为他知道她在撒谎，肚子疼是谎言，站起来那刻，她应该是想要骂人。
陈澈对木畅冲动之下的反击太熟悉了。
刘军平那番女子不如男的话刺到了木畅的逆鳞，她最听不得带着性别的鄙薄和羞辱。
本楼层的厕所叫了好几句陈澈也没听到木畅有反应，换了个楼层他才看到木畅在一个初二班面前发呆。
通风报信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好解释，陈澈也不打算解释，他的出现既是提醒，大摇大摆的绕过木畅朝着她前方所在的厕所走去，再回过头时，陈澈看到木畅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轻轻地松了口气。
148 班的老师如今正讲到《童年》里面阿廖沙逃脱一场毒打后的劫后余生。
他安全了。
陈澈倚靠在墙上，心中想。
她安全了。
……
回到班里的时候木畅才发现在她离开的时候班级里面的班干部竞选已经结束了，陈澈在她后面几分钟进来，他们俩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后木畅就错开了视线，这个时候，刘军平开始上课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刘军平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他叫了下齐颂和木畅还有其他几个班干部的名字。
看到木畅和齐颂等人出去，薛得路立马扭过头去和陈澈说话。
“刚刚明明是木畅先出去，挨骂的倒成了你，你说现在把木畅叫出去，班头是不是要去骂她？”
显然薛得路是想多了，素来成绩为王的刘军平怎么可能舍得拿他这两个心头肉开刀，而且他叫出去的这些人都是班干部，显而易见是要给他们分配班里的工作安排。
“你们初一这会刚开学事情还不是很多，但是有些事情提前还是和你们说一下。”
刘军平叫出来的学生一共有五个，除了木畅和齐颂还有两男一女，两个男生分别叫刘驰和张杨，他们一个是体育委员一个是文娱委员，女生叫沈鑫，是卫生委员。
沈鑫有点胖，与此同时，她还有点自卑，像是怕自己体积太大给人添了麻烦，木畅注意到她站的位置和所有人的隔了些距离。
刘军平当班主任已经当了好几届了，因此在安排学生工作上很有经验，他喝了口水后对着眼前几个学生道：“齐颂和木畅你们俩主要负责班里面纪律和学习的事情，你们俩每天把班里面不听话的学生名单教给我，这个事情我上课的时候也强调过了，要是有人吵闹有人被老师点名，你们俩就都记下来，你们俩每人一周一周轮着来，今天齐颂先开始。”
说完齐颂和木畅的安排，就是其他三个班委。
“至于沈鑫，你今天把搞卫生和值日的事情安排一下，刘驰你就是管一下体育课的器材借还，然后张杨，你每个月负责一下黑板报的事情，还有学校文化艺术节是十二月底，你到时候和音乐老师看下活动应该怎么弄。”
一下子说的话有点多，刘军平就又喝了口水，把水杯放下后，刘军平说：“大概就是这些，你们现在就先回教室吧，齐颂留一下。”
说话间，刘军平拿了本竞赛训练册放在齐颂手里。
刘军平说：“初中年级的数学竞赛是我这边在带，按理来说，我们学校初中部的竞赛一般是初一下学期考核之后在上课的，但是你妈妈昨天和我说了一声，我也和你小学竞赛老师打听了一下情况，他说你提前跟着初二初三的学生一起上也没问题，所以你今天晚上就跟着高年级的一起上课。”
听到这话，木畅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她在门口停了下来，直到刘军平和齐颂说完事情，木畅才复又敲了敲门。
刘军平没有想到木畅会去而复返。
在执教生涯里，刘军平教授过很多的学生，但是木畅是他印象最深的一个，这不仅与她后来荒唐又跌宕的命运有关，还因为木畅身上具有太强烈的反差感。
在大多数时候她都处在人群的角落掩盖着自己的光芒，可是但凡遇到她想要得到想要了解的事情她就会目的明确的出击。
看着刘军平的眼睛，木畅目光灼灼的说：“刘老师，我刚刚听到了你和齐颂的话，我在想，虽然我没有参加过系统的数学竞赛训练，但是我之前一直有在做功课，我自训和自测的成绩还不错，上周我做了一下南省 2002 年初一年纪的预选试卷，大概耗时是 76 分钟，得分是 117 分，刘老师，这个成绩，您觉得我可以先和齐颂一起进竞赛班试试看吗？”
还没有来得及走远的齐颂听到了木畅的话，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木畅。
很莫名的……齐颂在那一刻觉得木畅很和很多人都不一样，那时他还不知道，当你觉得一个人特别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走进了你的心里。
顺着木畅所在的方向往外看去，齐颂注意到鸟儿在窗外飞过。
后来齐颂看到一句话，那上面说：有的鸟儿是关不住的，因为它的羽毛太鲜亮了。[1]
[1].语出《肖申克的救赎》.
第九章
157 班的第二节 课是语文课，相比起刘军平近乎军事化管理的棍棒式严格教育，林岚的教育风格称得上是春风化雨。
她是个大概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烫了一头很语文老师的短卷发，身材有些发福，戴一副琥珀色边框眼镜，笑起来的样子像你家里最亲切温柔的母亲。
或许是有着刘军平在前面做了对比，157 班的同学对林岚有一股天然的好感，但是这与林岚突出的人格魅力以及优秀的教学素养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重理亲文的清水市三中，语文课一般是众多学生选择做其他科目功课的时间，但是不论是 148 班的同学，还是如今的 157 班，他们都很愿意去听林岚讲课。
一进 157 班，林岚先是对着大家笑了笑，然后她也一样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语文老师大多写的一手好字，林岚的字同样不赖，拍了拍粉笔留下的碎屑后，林岚开口道：“我叫林岚，是你们的语文老师。”
正在这个时候，因为和刘军平说话耽误了会功夫的木畅匆匆跑进了教室，刚喊了声报告，木畅就发现林岚就是刚刚在 148 班看到的那个语文老师。
清水市三中的教师资源算不上丰厚，一个老师跨年级带班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因此林岚既教初二，也教初一。
林岚没有责备木畅的迟到，她笑着看了一眼木畅说：“这位同学来的正好，来，你帮我把这沓信纸和信封发下去。”
靠近林岚的时候，木畅问道她身上有一股很淡雅的香味，这香味和苏青的味道有点像，或许是因为这香味，也有可能她刚刚在 148 班听到她讲到了《童年》，木畅对林岚有着下意识的好感，不过木畅不是一个喜怒形于的人，她哪怕有好感也是淡淡的。
班里一共有 60 个人，分了八组，除了五六七八组都是 8 个人，木畅很快把手里头的信纸和信封拆分好分到了每个组的第一个组员手里。
木畅把东西发好后，林岚才开口讲出她做这件事情的目的，她身上自带着亲和力，很能够拉近和同学之间的距离，木畅看着手中的信纸，抬头看了一眼林岚。
林岚笑着说：“发这个信纸下来你们可能会觉得有点害怕，你们可能会担心这个老师怎么一上来就给大家布置作业啊，但是你们不用害怕，老师发下来的这个信纸不是布置给你们的作业。”
不同于刘军平一进来就说中学阶段是你们人生的分水岭，初中基础不打好人生就相当于完蛋的这样的威胁式教育，林岚给了他们另一个关于中学时代的蓝图。
林岚说：“中学阶段是你们人生中很重要的阶段，不仅因为你们会面临中考和高考，还因为在这个阶段，你们结束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开始了自己真正的成长，在这个年龄段，你们可能会认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与此同时，你们渐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在小学的时候，你们大家可能都写过一篇这样的作文，那就是《我的梦想》，那个时候你们大多数人的梦想可能是做一个科学家啊，当明星啊，我儿子当年也写过一片这样的文章，他当时的梦想是想去校门口卖烤红薯。”
讲到这里的时候，刘驰下意识的脸红，而薛得路则带头笑了出来。
林岚也笑。
笑完后，她接着说：“讲到这里，可能有机灵的同学明白过来我发这张纸的目的，没错，我发下来的这张纸，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那就是我的梦想。”
“讲到梦想，你们可能会觉得是一个特别宏大的命题，也有可能是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这些你们同样可以写到这张纸上面，与此同时，你们还可以不止写一个，你们可以写很多个，因为人想要拥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木畅看的出来林岚是一个很包容的人，她对事情没有太严格的控制，在后来素质教育开始流行之后，木畅总想起她这位初中老师，她或许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践行了素质教育的老师。
包容不代表没有目的，在说完不设限后，林岚给大家画下了她今天发这张纸的重点。
林岚说：“你们可以写很多的梦想，但是在动笔写之前，老师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最好，当然我说的是最好而不是一定，因为很有可能还有同学没有想好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这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希望你们真正的去思考一下，在未来，你们有什么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做到的事情，重点是……在未来……你们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大人。”
157 班的很多同学后来总能够回忆起林岚给他们上的这第一堂课，在说完这句话后，林岚在黑板上写了这样两个字。
“理想。”
“同学们，理想。”
什么是理想呢？
在年少的孩子心中，他们其实并不能够区分梦想和理想的真正差别，他们大多数依旧将这两个看上去很相近的词混淆在了一起，但是林岚给了它一个大家隐隐约约可以懂得的解释，那就是你们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做到的事情，以及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岚用这种方式在 157 班这些刚刚结束童年的孩子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这个种子引发他们中大多数人第一次真正关于未来的思考。
这是一种启迪，也是一种引领。
“十八岁的你，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或者说，你有没有朝着自己想走的方向更近一点呢？”
林岚说：“或许到了那天，你会发现自己的梦想改变了，但是成长的魅力正在于此，你会一步步认识自己，了解自己，然后接受自己，忠于自己。”
“所以今天的第一堂课，我们的内容就是写下这样一封信，写下一封你写给十八岁自己的信，写下你对未来自己的期盼，等你们写完后，我们让……”
林岚并不认识木畅，所以她顿了顿看向木畅，视线教错的那一刻，木畅对林岚说：“老师，我叫木畅。”
“等你们写完后，全部放到木畅同学那里，然后木畅同学下课收好后一起教到我的办公室来。”看了看手表，林岚说：“好了，耽误了大家很多时间，我们这堂课还剩下半个小时，现在同学们可以开始动笔写了，写什么都可以，你们封好教上来后，老师是不会偷看你们的信件内容的。”
林岚又温和的笑了笑：“所以现在开始吧。”
说是写什么都可以，可是真正要落笔那一刻，台下的同学都不由自主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在童年时期，大多数人写那个我的梦想时只是应付式的在完成作业，那个时候并没有人耐心的和他们说什么叫做梦想，老师也没有引导他们去思考这未来是与你自己有关的未来。
当真正明确这个想的定语是你自己之后，手中握着的笔好像判官手中的判笔。
这一笔落下好像就决定了你真正的未来。
那个我好像也想做，这个看上去好像也很了不起！可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人想要去的地方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