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本无桃源——沈牵玥【完结】
时间:2023-10-19 14:32:48

  “你看看你大伯三姑家那几个蠢货,哪一个比得上你聪明,你像我,聪明。”
  一声冷笑还没来得及在木畅心中发出,一道铃音就打破了木海在这边堪称气宇轩昂的豪情壮志。
  木海显然极其厌烦这道打搅到他进行家庭教育的电话,一把夺过苏青的手机,木海留意到这是个陌生来电。
  他心里一直存着对苏青不老实的多疑,习惯性的,木海直接按了苏青手机的免提键,他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去监听苏青和他人的教流,每一次木海这样做的时候,木畅都会觉得她的母亲像一个犯人。
  你不可以率先说话和电话那头的人通风报信,可是你也不知道对方哪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会引发木海喜怒无常的脾气,于是久而久之的,苏青成了一个没有什么朋友的人,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木海乐此不疲的用这种办法展现着他的控制欲和在这个家里的权威。
  不过没有人想得到,电话那头的来人不是来找苏青的,他是来找木畅的。
  年轻的男音在电话那头毫不设防的径直问道:“苏青阿姨,我是陈澈,我找木畅,阿姨,可以让木畅接下电话吗?”
  木畅有时候会觉得木海很神奇,他刚刚明明还醉着,可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又可以诡异的恢复清醒,他似乎天生对控制他人有着变态的嗜好,只不过这一次的犯人不是他的妻子,他的犯人变成了他的女儿。
  用眼神无声的示意了一下木畅,他的意思是在说:“你和他说话啊。”
  木畅太了解那眼神了,因为她无数次看到过自己的母亲被她的父亲审讯,后来木畅总觉得这一幕很荒唐,因为她的家把她扭曲成一个太奇怪的怪物,她对待危险有着本能的预知,然后对危险的恐惧让她进化成了一个具有攻击性的怪物。
  木畅要比苏青狠得多,她直接接过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陈澈说。
  “陈澈,你贱不贱呐?”
  难听的话木畅听得太多,在这个时候,她想,她不愧是木海的女儿,在折辱他人这件事上,她和她的父亲不遑多让。木畅太清楚地知道陈澈打这通电话过来的目的,他不是真的那么贱非得要黏着她木畅不可,小时候他和她一起目睹过的那场出轨让他对她有一种很莫名的责任感,七岁那年他对她气急败坏的羞辱让他对她更是有无所适从的歉疚,因为时至今日,她也没有接受过他的道歉与求和。
  可是陈澈对她而言不重要。
  她不可能为了一个陈澈在这个夜晚暴露她这些天来在外游荡的秘密是什么,她也不能因为一个陈澈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再挨她爸爸一顿打,她已经不想在下跪,所以电话里面骂陈澈几句有什么要紧呢?
  毕竟陈澈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好孩子,他的纠缠不清就是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不是吗?更重要的是,木畅认准了陈澈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愚蠢的去做一些关心她为何游荡的探究,他只会气急败坏的吃下这哑巴亏而后选择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果不其然,在木畅的辱骂之后,陈澈直接挂断了电话。
  骂完人后,免不了要做些解释。
  在苏青和木海面前做完陈澈纠缠不清的解释后,木海想了半天之后也只是留下一句:“你以后少和他来往一点。”
  毕竟还欠着陈澈家里不少钱不是吗?
  怎么好直接把债主的儿子骂的一文不值呢?
  木畅太了解木海的心思,他是一个在只知道在家里耍威风逞强在外面当孙子做怂的孬种!大伯三姑算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们骂的那些话实在是太对,你木海算是个什么东西?好吃懒做又游手好闲,软饭硬吃还妄想在外人勉强讨要一声木总,那么大哥,烦请你先把欠各家的钱还清了再说吧!
  后来木畅一直在想,陈澈在想些什么呢?
  木畅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天她在房间里面做着试卷时,还时不时能够闻到空气中残留的秽物气息,哪怕她开窗去透气也没有让房间里的味道好闻一点,于是最后她走到窗边去做题。
  五层楼高的窗户围着防盗栏,铁杆笔直的竖立在她的面前,做完题后,她抬起头去看天,很莫名的,木畅有一种自己身处监狱中的错觉。
  ……
  另一头,陈澈打了好几局游戏都没能够消气,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吃饱了撑得慌才去管木畅的破事!
  今天晚上连着被木畅当孙子似的骂了两顿他都没有还嘴,陈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有些恼怒的把手重重的砸在键盘上后听到外放音响传来一道 结束 的声音。
  这一局他又输了。
  和他组队的姚远显然看不下去这惨烈的败绩,他拿起手机直接给陈澈打了个电话。
  姚远输的简直要没脾气了,他无语的嚎叫道:“大哥,你今天晚上吃错药了!你一直窝在草里面生娃吗!”
  平日里陈澈可不是一个由着姚远在这里开骂的主,半天没听到陈澈的回复姚远还以为自己这通电话没有打通,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开后看到电话还在通话中姚远是真的纳了闷了,他有些莫名其妙的问:“喂,你怎么了?”
  哑声半天后,陈澈很想去问姚远一句他是不是真的有点贱,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实在是太丢人。
  他可能真的是有点贱的,因为哪怕连着挨了木畅两顿骂,他居然仍然在心中为木畅做着辩护。
  她的谩骂合情合理,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他人莫名其妙的跟踪,哪怕他打着一个为她好的名义,可是这种行为就是一种变态的尾随。
  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对,所以他才选择在回家后再去打那个解释的电话。
  他想去告诉木畅他被她骂了其实也不生气,他当时被骂懵了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他的担忧,他想告诉她他想她可以好好的,他们俩之间存在着太多话赶话没有来得及说清楚的事情,可是陈澈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木畅一句他在犯贱的定论。
  有些事情不是来不及说清楚,而是对方根本不想听。
  这时候,木畅那张被他夹在画册里的照片因为风在吹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留意到这一幕的陈澈在挂断电话后把照片给捡了起来。
  照片里面那个小女孩还在不谙世事的冲他笑着,可其实照这张照片的人是他妈,木畅是在对着韩念桥笑而不是对着他笑。
  在这一刻,陈澈做下了一个决定,他把这张照片放进了书柜的最底层,他决计再也不会拿出来这张照片。
  以后谁拿了他也不会再把它抢回来了,因为一个人或许真的不可以那么犯贱,他太自以为是自己在木畅的心中或许有那么一点特别,可是事实实打实的告诉他,你陈澈在她心里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既然如此,你还要继续去追逐一个永远不会对你青眼以加的人吗?你还要继续去靠近一个永远在漠视你真心和好意的人吗?
  故意闹出动静,装作不在意,又口是心非表达在意的自己在她的眼里其实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跳梁小丑吧。
  合上抽屉那一刻,陈澈想:“木畅,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第十二章
  自从九月一号晚上和陈澈打完那通决绝的电话后,木畅和陈澈实打实的在学校里面做到了见面不相识。
  在班上木畅还负责了他们这个大组收数学作业的工作,每回去收陈澈作业的时候,他的作业都安分的摆在桌子上的右上角,这样子她就可以直接拿走,一句多的话也不必说。
  他再也没有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去吸引她的注意力。
  或许是没有了陈澈的干扰,木畅在学校的时间过得格外平静和迅速,她每天的时间切割的非常规律。
  在学校的时候,她是所有老师心中的好学生,功课优秀工作负责,在放学后,再也没有谁在跟踪她,于是她可以继续着无人知晓的秘密,那就是去接近周慧。
  木畅是在十月底的那个周六走到周慧面前去的,那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如果硬要说特别,那就是周慧再一次被她丈夫打了。
  这是木畅看到周慧第九次被打。
  方兵打人非常有规律可言,他的集中爆发点通常是在每周周六,那天是五安市场赌彩开赌的日子,因为找不到周慧藏起来的钱,于是方兵就会去欢友理发店闹事。
  通常情况下,当这对夫妇在欢友理发店开打的时候,围观的路人都会走过去劝架,方兵到底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他通常会听劝,但是往往这一天,欢友理发店关门会关的特别的早。
  店主关了门,店客一哄而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偷偷跟着周慧和方兵去到他们在五安市场南侧的出租屋时,木畅偶尔会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其他的人脑子是不是真的那么蠢,当着众人面被劝服的施暴行为真的会被有效阻止吗?
  木畅心知肚明这种施暴行为当然不会被有效制止,因为这只是家务事,没有人有资格和闲心去管别人家里的家务事,哪怕周慧在家里被打死,也没有人会为当时适可而止的劝谏感到自责,因为讲到底,你自己立不起来,人家哪里管得到你的头上?
  还没来得及进家门,木畅就看到周慧再一次被方兵扇了一个耳光。
  在第一次看到周慧被打的时候,木畅曾经产生过这样子的疑问,那就是方玲玲去了哪里?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不在现场。
  前段时间,也就是发现陈澈的那个夜晚,木畅才知道周慧用了很多办法去避开她的女儿围观这种暴力。
  每一次暴力要发生的时候,方玲玲都会被她先寄放到别人家里去,有时候是理发店的学徒小雅家,有时候是邻居家,今天的方玲玲在学校做训练。
  清水市的中小学每年都有文化艺术节,清水市三中和三小毗邻而居,市三小没有大型的活动馆,他们每年的排练都是借用三中的场地,前两天木畅和齐颂还有他们班文娱委员张杨去校活动中心借排练时间的时候,木畅就在那里看到了方玲玲。
  他们是整一个班过来排练,但是方玲玲一个人站在排练室的角落里面,不敢说话。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方玲玲,这天早上方兵打完周慧后,木畅没有立刻离开,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确认方兵不会去而复返后,木畅推开了周慧的家门。
  一进门,木畅就发现周慧昏过去了。
  她浑身都是伤,感受到开门的动静,她敏感的颤抖了一下。
  要说多么害怕不见得,可是靠近周慧的身体后,木畅还是伸出一根手指去感受了一下周慧的呼吸。
  她气息微弱,但是还还活着,显而易见,她对周遭的一切还有着敏锐的感知,仿佛知道她不是方兵,周慧身上明显受惊的情绪放轻松了些。
  木畅看着半死不活的周慧,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
  她是一个不同于她母亲的女人,相较于苏青逆来顺受逐渐被驯化,周慧身上还保有着些许的血性和烈性,可是每一次暴力过后的重修旧好,让木畅看清楚周慧身上的血性和烈性也不过如此。
  木畅没有把周慧在昏迷之中的慌张放在心上,她想,人没死就行。
  在这一刻,木畅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冷血,很莫名的,她居然在这一刻想到了陈澈,如果要陈澈看到这一幕,他会是什么反应?
  木畅想不出来,她如今置身事外又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在看她自己的另一个家,另一个母亲,无视掉周慧有气无力的挣扎,木畅面无表情地从周慧的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打了 120。
  静静地等着 120 来的功夫,木畅坐在一片废墟之后无意识的看向了门口,那里空无一人。
  陈澈这一次很听话,他真的没有再跟着她。
  很莫名的,木畅嗤笑了一声,她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刚刚触碰到周慧时被染上了血迹后又潮又黏的手。
  好脏啊……木畅忽然这样子想。
  她忍不住走到周慧家的厨房去把手给洗干净,已经入秋的水带着凉意,刚一淋到手上,木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救护车来了。
  医护人员们来的很快,一进门,他们看到的就是一个类似于案发现场的场面。
  鼻青脸肿的女人躺在地上,穿着校服的女孩在厨房洗着手。
  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木畅心中颇有些黑色幽默的想,她此时此刻多像个杀人未遂在清理证据的嫌疑犯。好在周慧很快就在医生的救护下恢复了一些神志,清醒过来的她洗清了木畅的嫌疑,意料之中的,知道这是一起家庭纠纷事件后,医护人员很有默契的再继续说要报警的事情。
  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路上,木畅始终保持着静默,她唯一的动作就是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手。
  她手上还残留着没有来得及洗干净的血迹,十几分钟后,木畅看到了马路对面清水市三中的校牌,清水市中心医院和清水市三中是对面邻居的关系,看到了市三中,市医院也就近了。
  进了医院,木畅终于能够趁周慧接受治疗的功夫去把没有来得及洗干净的手洗干净,拿纸巾擦手的时候,有护士找到了她,她对她说:“小朋友,你阿姨醒了。”
  ……
  盯着木畅看了好一会,周慧也没有认出木畅来,但是她记得是眼前这个女孩把她送到医院里面来的。
  因为刚刚遭受了一场暴力,周慧脸上没了曾经浓妆艳抹的俗气,也少了些八面玲珑的精明,此刻的周慧很虚弱也很客气。
  她轻声向木畅道了声谢:“小朋友,这回多亏你把阿姨送到医院,不然阿姨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或许是没见过周慧这幅样子,一时间看到她这么客气,木畅不免觉得有点好笑,她也真的嗤笑了一声。
  这声笑把周慧给笑愣了,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木畅,却听到木畅对她说:“刚刚方玲玲给你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她说她没带钥匙回不了家,我让她先去张小雅家了。”
  从木畅这句没什么感情色彩的话里实在是透露出太多的信息量,她短短一句话几乎要把她家里店里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
  听完木畅的话,周慧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为周慧既不知道木畅是谁也不知道木畅想要做什么,更重要的是,她还摆出来一副挺有礼貌的样子,这种错位感在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明知道问这个问题很蠢,可是周慧还是问了。
  周慧问:“你是谁?”
  木畅听得出来,周慧的眼神中透露着防备,但是她并没有要打消周慧戒备的想法,静默地看了一眼周慧脸上的淤青,木畅继续若无其事的说:“你被方兵打晕后,我本来想报警的。”
  一听到报警,周慧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她声音不自觉拔高:“你报了警吗?”
  或许是周慧的声音太大了,护士闻言走了过来,看到护士的身影,周慧立刻安静了下来,待护士走后,周慧看到木畅摇了摇头,她说:“我没有报警。”
  “我知道,警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去把方兵抓起来的,或许会拘留十几天,但是放出来后,你可能会被方兵更狠的揍一顿。”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周慧的点,她本来应该对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产生更多的戒备,可是当木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慧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恐惧有了安放之所,因为木畅反常的做法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体贴实际的在为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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