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之后,小升初考试也结束,方玲玲专业成绩很好,她声音很有灵气,但是之前受训练不够,所以暑假她提前去了昱城在老师那里补习。
周慧没有去陪读,范丰盈有自己的计划,她想在清水市和一些职业学校合作,把昱城墨色的培训方式带过去,丰盈理发店的很多事情,正好教到周慧手上。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在中考成绩出来前夕,范丰盈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到木畅的房间。
她很久没有和木畅一起睡过,但还是轻车熟路的收拾出来一块自己睡觉的地方。
打着担心出分木畅睡不着的借口,实际上是范丰盈自己和职业学校的合作弄好,他们想让范丰盈代些课,明天是范丰盈第一次去做老师,她自己紧张的有点睡不着才来找的木畅。
很久之前,在看到木畅和她的朋友往前走的时候,范丰盈就在想,自己要做些什么呢?范丰盈想,她想要去帮助别人,韩念桥在教育局工作,提出清水市在试点职业学校的一些课程,供以家庭条件不好要早早学一门技能的孩子,范丰盈知道此事后,就有了把墨色的模式带到清水市的想法。
今天丰盈理发店只有范丰盈和木畅两个人,周慧去昱城看方玲玲,范丰盈喜欢卧谈,想到周慧和方玲玲,薛得路说的班里面的起义,这两年的自己,范丰盈忽然想,遇见木畅,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无论是对周慧,方玲玲,还是她的同学,同样也包括她,然而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木畅却沉默了很久。
范丰盈没有想到木畅会这样说,在许久的沉默后,范丰盈听见木畅说:“真正幸运的那个人,是我才对。”
木畅幸运在哪里呢?
她幸运在有一群人陪着她在走,陈澈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太多的同学带给她关心,刘军平是一个知道反思的老师,周慧不是一个全然怯懦的大人……
还有……
“还因为你,范姐。”
范丰盈不仅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收留了她,她也是她第一个看到哪怕一无所有也要和世界抗争的大人。
姐姐。
木畅是方玲玲,沈鑫的姐姐,沈鑫是蒋雪,赵雅晴的姐姐,范丰盈,是木畅的姐姐啊。
如果说陈澈为她带来一片桃林,那么是在丰盈理发店,这片桃林才得以落地生根,健康成长,曾经木畅多么担心自己这片桃林会在她的手中凋零,但是现在,这片桃林将永远生长在木畅的心中,等待更加蓬勃的绽放。
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有漫长的路,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范丰盈没有想到木畅会和她说这些,大概肉麻的人都没办法接受别人肉麻,范丰盈一时间有点坐立难安,她有心要在木畅这里找回上风,眼珠子一转,范丰盈说:“木畅,既然这样,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木畅太了解范丰盈,一听到她这语气,木畅就知道这女人要开始作妖,拉起被子,木畅说:“我要睡了。”
范丰盈哪里会放过木畅,她扯下木畅的被子,说:“我说真的,你要是真这么想,你就该接受我的好意,我帮你买的衣服,你为什么不要?”
这都多久以前的旧账,木畅简直无言以对,范丰盈却不肯罢休偏要把这本账算清楚:“我看明天天气不错,明天我带你去买衣服,这次你还不要我真的会生气,还有,你不是快过生日了,这次过生日我给你放假,我们出去玩一圈,把周慧方玲玲也叫上,好不好?”
第九十七章
木畅实在是一个太难讨好的人,她既没有在第二天和范丰盈去逛街买衣服,也没有答应范丰盈帮她过生日。
本以为中考结束木畅会闲下来,但实际上,木畅比中考之前还要忙碌。
进入高中之后就可以参加竞赛保送,高一的学生一般情况下是不参加的,初赛报名是在八月份,中考结束的学生这个时候学籍还没有录入新的学校,漫长的暑假让他们乐不思蜀,如果报名,九月份一入学就要去进行初赛选拔,这暑假一分钟也不要想玩。
没几个人这么着急,木畅现在在丰盈理发店已经无需疲于奔命的长大,但她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咨询过刘军平之后,木畅和已经上高中的学长学姐一起参加了这一次的暑期训练,齐颂和刘驰闲着也是闲着,他们一道去了昱城。
但或许是和高年级确实还存在差距,齐颂和刘驰整个暑期都在被吊打,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真正的天赋和努力便起到了重要作用。
哪怕与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相比,木畅也是毫不逊色的存在,十五岁生日那一天,正好是一场模拟考试。
竞赛训练营的老师改试卷很快,上午考试下午出分,在木畅所在的培训教室等她的时候,陈澈在教室外面听到那位老师对木畅的夸奖。
他的女孩一如既往平静的接受着这习以为常的夸赞,亭亭玉立的站在教室中间,她聪慧,美丽,出类拔萃,但她始终谦卑,温煦,扎扎实实的走脚下的每一步路。
在很多人的眼里,这是一个无论在哪里,都是当之无愧主角的女孩,但是只有陈澈,知道木畅这一路走来走的多么忐忑,不安。
把手放在陈澈的掌中,在又一个冬去春来里,木畅拿到了保送北京大学的资格,这一年她即将十六岁,大学,北京,灿烂的人生拉开帷幕候她登上广阔舞台,绽放异彩。
保送资格是春天出来的,录取通知书是夏天送到的,这一回无论如何,范丰盈也铁了心要帮木畅过这个十六岁生日,这实在是个太能够搞活的女人,除此之外她还太擅长撒娇,忍无可忍之下,木畅只得屈于她的淫威。
范丰盈起码带着木畅逛了半个月的街,两个行李箱被她塞得满满当当,除了生活用品,还有范丰盈说要带去给新同学的家乡特产,看着这起码能够吃两年的剁椒,木畅觉得自己不是去北京上学,而是去北大摆摊。
这些剁椒榨菜是范丰盈的手笔,她这段时间和周慧学着做饭,热情很高,但是做了一堆吃不完,正好让木畅带到学校去,美其名曰吃了就不想家,木畅无言以对。
要只是这些东西也就算了,木畅要去上大学,范丰盈还充满期待,死活要拉着木畅做个新发型,她帮木畅买了一条浅绿色的吊带裙。
木畅皮肤白,穿这条裙子很称她,买回来这条裙子后,范丰盈就开始看木畅的头发不满意,这两年木畅的头发长了不少,现在已经到齐胸的长度,她如果只是一个中学生到也就罢了,但她马上要成为一个大城市的大学生,要给木畅搞个发型,这念头一出,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强按牛喝水一般,木畅被范丰盈拉到镜子前,抽出来一本时刊杂志,范丰盈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大波浪卷非常适合木畅:“还有这个浅亚麻发色,高级死了!”
木畅:……
这一次范丰盈很有些计俩,她不是私底下和木畅说,而是在生日这天,把薛得路方玲玲都喊了过来,除此之外,乐北街那个很喜欢木畅的甜甜小女孩也被她喊了过来,拿一根棒棒糖威逼利诱,范丰盈对甜甜说:“你就一直撒娇,一直缠着你木畅姐姐,说想看她染头发。”
范丰盈知道木畅根本不吃自己撒娇这套,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和甜甜狡黠的对视一眼,范丰盈拿起卷发棒,潮弄起木畅的头发来,实在是难得,范丰盈第一次看到木畅有些局促的样子,这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埋头赶了这么久的路,虽然有那么多朋友,木畅也不自我封闭,但是范丰盈还是希望木畅能够有一些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肤浅享受。
在丰盈理发店这段时间,木畅的确被照顾得很好,她的头发乌黑清亮,仿佛上好的绸缎,范丰盈最后没有给木畅染头发。
是木畅自己,给自己卷的头发,清楚地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拿出卷发棒,木畅卷了一个最简单的卷发。
木畅的确是一个天生的美人,只是最简单的处理便足以让她绽放出截然不同的美丽,硬逼着木畅换上那条浅绿色裙子,卷发如花苞一样柔顺的绽放在她的肩头。带着一群人来到桃源镇,看着木畅牵着甜甜走在桃树之下,范丰盈觉得木畅如同这漫山遍野灵气滋养出来的精灵,她实在是美的不可方物,让人心惊。
这是一份难以掩盖的美丽,薛得路素来嘴贱,说话不过脑子,貌似关心似的走到陈澈身边,范丰盈听到他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对陈澈说:“马上木畅就要成为女大学生,大学里面那么多厉害男生,陈澈,你只是一个男高中生,清水市离北京还那么远,你怎么办呐?”
扑哧一声,范丰盈笑了出来,但是在这个时候,范丰盈看到木畅回过头来。
她仿佛一位神女,从桃林深处走来,不过是在可惜,这神女张了张嘴,优雅的裙子也盖不住她骨子里不会退却的世俗气,这分世俗气很难具体定义形容,它里面时而包含侠气,时而包含野蛮生长的粗鲁,然而此时此刻,它所呈现出来的样子,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的爱。
木畅本来是冷漠的,疏离的,但是她的同学带给她温暖的同时,也让她学会开朗,活泼,玩笑话。
狠瞪了薛得路一眼,木畅走到陈澈的身边,她自然而然的拉起来陈澈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但是这冰冷的温度配陈澈的高体温,正正好,紧紧地握着陈澈的手,这一路,木畅再也没有松开。
薛得路张大了嘴,而站在他旁边的齐颂,看着陈澈和木畅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想起来小时候陈澈在这里挖土种树。
他们俩如今走去的方向,就是陈澈为木畅种的那片小小桃林,夏天是桃子成熟的季节,三年前,陈澈从桃源镇赶到昱城,为木畅带去一袋桃子,是在那天,齐颂告诉木畅,陈澈为她种了一片桃林,但是那天她沉溺在情绪之中,一口未动。
今天她十六岁,距离第一次来到桃源镇,陈澈哭喊着推到那个大人对她说桃花源一定存在十年过去,那个幼稚男孩如今成长为青涩少年,带他的女孩来看这片他种下来的桃林。
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在这里种下这些树呢?
在追逐木畅,跟随木畅的路畅,陈澈曾经想,等木畅的脚步愿意为他停留,他带她来到这片桃林的时候,他一定要把自己酸涩的难过说给她听,他追逐的那么辛苦,木畅不可以不知道。
摘下来一个新鲜的桃子,木畅和陈澈找了个地方把它洗干净,粉色的桃子被木畅紧握在她白皙冰冷的手中,然后陈澈听到木畅对他说:“陈澈,桃子很甜。”
陈澈忽然就觉得,这么多年的追逐一点也不辛苦,他如此幸运,他的女孩吃到了他的桃子,她说,桃子很甜。
很是笨拙,陈澈开口说:“木畅,春天来的时候,桃花开的时候,这里特别特别好看。”
陈澈总是把美丽美好带给木畅,看着眼前青涩少年傻乎乎的样子,木畅一只手拿着桃子,一只手牵着陈澈:“那我们明年春天来看。”
在很多人眼里,考上大学似乎对木畅而言她的成长已经完成,但是陈澈清楚地知道,她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对木畅而言,大学只是一个开始,把头倚靠在陈澈的肩头,木畅短暂的休息了一会,上大学之后,她想要转专业到法律。
初一那个冬天晚上打给韩昊晨的通话里面,木畅听到反家暴立法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忘记这件事情,竞赛决赛的那天,木畅看到韩乐,韩乐告诉木畅,韩昊晨现在在读研,从事反家暴立法研究。
短暂的休息让木畅得以鼓足勇气重新出发,这片桃林仿佛她的栖息地,但她知道,陈澈并不只想做她的栖息地。
我们要一起飞翔。
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身上有着的是不屈的生命力,他们如同新芽,拼命的汲取着营养冲破黑暗,要在阳光之下开出花结出果,成长和长大对于一些孩子而言是那么艰难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终于长大了。
躲在暗处,苏青看着自己的女儿,忽然蹲下身,捡起来一个掉在地上的烂桃子,拿着这个烂桃子,苏青看向远处,小红楼历经风雨未变模样,然而物是人非。
鬼使神差,苏青忽然低下头,咬了一口这个烂桃子。
第九十八章
苏青说木畅一行人从丰盈理发店离开就开始一路尾随的,今天是木畅的十六岁生日,在过去,木畅既有学业要忙,丰盈理发店也还有工作,因此她都只是晚上回家吃个饭,这一回也是如此。
昨天晚上和苏青的电话里,木畅说晚上六点回家,但或许是木畅年纪轻轻保送北大让木海终于将这个女儿放在了眼里,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木海对苏青说,让木畅明天早一点回来。
木海有心喊几个朋友回来吃饭,要拿木畅好好摆摆威风。
苏青太了解木海在想什么,但她也想早点让木畅回家过生日,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她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去了丰盈理发店,想着当面和范丰盈请个假,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自己那样漂亮的女儿。
质感上乘的浅绿色裙子将她称的白皙无比,被人群簇拥着走出来的时候,你的视线就会忍不住被她吸引,那是她十六岁在绽放自己美丽的女儿。
很是莫名,在那一刻,苏青没有敢走上前去打扰,一种奇怪的遐想在苏青心中产生,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污染物,在这个时候上前,眼前这热闹美好的场景会顷刻间消失。
苏青觉得自己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默默离开,木畅答应她晚上六点回去吃饭,她就一定会六点回来,她的女儿还是她的女儿,但是苏青无法离开自己的脚步,她口袋里揣着一百块钱本来打算接好木畅之后带着她去买一个蛋糕,这对于木畅的生日来说实在是破天荒的庆祝,但此时,苏青拿着这一百块钱打了辆车。
她鬼鬼祟祟的躲在后排,让司机尾随着木畅他们的车,开过五安市场后,苏青看着他们行驶的方向,反应过来那是去往桃源镇的方向。
苏青其实应该在五安市场下车,但是苏青没有下车,出租车带着她战战兢兢的灵魂,跟着木畅,来到桃源镇。
拿着咬了一口的烂桃子感到桃源镇汽车站的时候,时间快到中午,苏青已经没有能够打车回去的钱。
生怕在汽车站看到认识她的人,苏青拦着自己的脸一路像个逃犯一样,不敢抬头,苏青最终没能在做中饭之前赶到家里,她心中慌乱不已,因为她不擅长撒谎,早就被木海打怕,但是好在木海昨天晚上又出去打牌,回家已经很累,苏青到家的时候他还在睡。
手里边还握着烂桃子,苏青该把这罪证毁尸灭迹,但是她没有把它丢掉,而是把它藏了起来。
晚上五点,木畅回了家,她没有穿范丰盈给她买的那条新裙子,卷好的头发也被她扎了起来,一到家,木畅就看到客厅里面烟雾缭绕。
那是木海和他请来的朋友在喝酒抽烟,而苏青,则在厨房忙碌,饭香味和烟味夹杂在一起,令人作呕,但是木畅却在脸上绽出来一个懂事低顺的笑,与在场的男人打过招呼后,木畅洗好手去帮苏青的忙。
隐隐约约,木畅听到那群她称之为叔叔的男人在和她的爸爸夸奖她,苏青不聋,她也听到,下意识,苏青去看了木畅一眼,她的女儿脸上已经没有轻蔑的笑,她神色未动,专注的洗着手中的菜,再往下,她就会看到自己藏起来的烂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