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夏瑶立时疼得跳了脚,与母亲匆匆对了一眼,这才彻底醒过神儿来,想起要给太子殿下行礼。
只是惊慌之下她忘了母亲之前如何教的,直接就双膝磕在地上:“夏瑶拜见太子殿下!”
不光白氏一怔,夏罡和孟氏也俱都有些尴尬,夏莳锦则赶紧出来解围,先是向段禛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姐。”接着又对夏瑶道:“二姐姐你也不必如此见外。”
夏瑶这方想起母亲先前说的话:太子殿下这回是到家里来,又是你未来的妹婿,说起来咱们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在家行礼时无需太过隆重,随着你三妹妹福身便可。
知自己又做错事了,夏瑶抬眼看了一圈儿周围人的眼神,从太子到夏莳锦,从叔父到婶母,最后再到母亲……所有人都似在笑话她。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后根儿,垂下视线,不安的四处游走,没有落点。
“既是莳锦的二姐,在宫外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段禛开了口。
得了这话,白氏赶紧拉着女儿起来,夏瑶起身后窘得头也不敢抬,灰溜溜躲去母亲身后。
她也不知刚刚自己是怎的了,一见太子竟就被摄了魂儿一般,尤其是刚刚太子的目光扫过来时,她瞬间被那股强大的威压给震慑得软了腿,就这么跪了下去。
夏瑶如今是信了,外界对于太子的传言果然不假,太子当真是天资粹美,俊朗无俦……可这些并不代表什么。
她仍只在意她的祁三公子,至少在她的心里,是无人可极的,便是太子也不行。
所以母亲想要拆散她和祁三公子,说什么她也要阻止母亲!
这厢夏罡和孟氏原是要请段禛先入堂内奉茶,可段禛行了几步,便道:“侯爷,侯夫人,孤想先去紫薇园看看。”
一听紫薇园,孟氏的心便是一揪。外界那些不好的传言她自是第一时间听说了,就是不知那些话在太子殿下心里有没有分量,万一殿下看到紫薇园那些凋零的花树后,也信了外界那些流言怎么办?
不过这担忧也只是一掠而过,很快孟氏便想通了,太子今日来,想必也是想帮她们来查清这件事的,她委实不必杞人忧天。
是以安逸侯夫妇双双点头,并应景识趣儿的让夏莳锦陪着殿下去那边逛逛,而他两个老的就不去碍眼了。
父亲母亲不再一同前往,禁卫也都被段禛留在了前院,是以便只有夏莳锦一人,陪着段禛往紫薇园去。
离开众人的视线后,夏莳锦第一反应便是要去解自己身上的轻裘还给段禛。毕竟这里是她的家,若真觉得冷早让水翠去取斗篷了,刚刚不过就是恰巧喉咙痒,才咳了那么一下。
而段禛一眼识破她的意图,自然的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语调温柔却也强势:“好好披着。”
夏莳锦扭头蹙眉看向他:“我真的不冷。”
“我也不冷。”段禛比她还固执。
行吧,夏莳锦懒得为了一件衣裳来回拉扯,便揭过这话题。
只是她都放弃不再推让了,怎的那只搭在她肩头的手,还那么安适的搭着?
夏莳锦不满地乜向段禛:“你何时变得如此轻浮了?”
段禛垂眸看着她,嘴角淡出玩味的笑意:“婚都已经赐了,这就不叫轻浮了。”
略一顿,他不怀好意的笑开,追补了句:“这叫……夫妇绸缪。”
夏莳锦蓦地脚下顿住,不再随他一个节律前行,同时稍一低头,便从他的臂弯下脱了身。段禛回身看着她,不无惊喜:“才几日不见,我们囡囡竟灵活得跟只小兔子似的了!”
可夏莳锦听着这夸奖并无多开心,“小兔子?不是被你射死了么。”
这话就叫段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什么?”
上回夏莳锦进宫时,碍于父亲母亲也在身边,不方便将心里埋怨吐露出来,这会儿倒是终于可以说清了:“在春山围场时,你可记得自己猎了一只尾巴上有粉红印记的小白兔?”
段禛略一回想,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日他猎的猎物多,加之满心满眼想的是夏莳锦爱吃的鹿肉,故而未太将一些小家伙放在心上。不过那只小白兔因着屁股上有个印记,倒叫他有几分印象。
只是他还未听出夏莳锦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喜欢兔子,不喜他如此残虐,赶忙道:“你若是不喜,以后我不再猎兔子便是。”
夏莳锦便干脆点明:“那只小兔子身上的红印,是我用箭留下的,是我在小围场猎获之后将它放生的。”
说到这儿,她委屈的转过身去,背对着段禛:“却叫你又一箭给射死了。”
段禛倒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出,难怪上回夏莳锦进宫时便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问她熊掌可吃了,她也极其不屑的样子。
那日他的确是尝到了微微心酸的滋味,彻夜辗转难眠,是以翌日便去求母后,说服父皇尽早赐婚。
赐了婚,以后不管是甜是酸是苦是辣,他睡不好,她也别想好睡。
置了半天气,结果竟是他伤她在先?
当下段禛便觉无比后悔,情不自禁往前一贴,将背对着自己的小娘子收入怀中,下颏磕在她的肩窝上,“好了,是孤错了,这辈子孤都不再猎小兔子了好不好?”
夏莳锦不说话,分明心里还有些不高兴,段禛便继续哄她:“不然这样,你射孤一箭,当作给那只小兔子报仇了成不成?”
“噗哧”一声,夏莳锦笑出声来,扭过头去,“段禛,你哪里还有半点儿太子的样子?”居然愿意让她为小兔子报仇。
段禛也随她笑开:“孤是知道囡囡定不会舍得,在囡囡心里,孤一定比那只小兔子重要。”
说着,他的唇便落在夏莳锦的右脸颊上。
夏莳锦不由收了笑,想着自己竟是主动扭过头去送上门,脸红得好似发烧一样。她用力挣脱开,嗔道:“你当这是哪里?若被人看到了如何是好。”
听着这话,段禛倒也欣慰,看来如今小娘子已不怎么介意他亲自己了,介意的也只是地方不对时机不对。
便得了便宜卖个乖,承诺道:“好好好,下回定会克制。”
夏莳锦这才正了正颜色,“行了,不是说要去看紫薇园吗,走吧。”说罢,她便走在了前头带路。
段禛满面春风,甩袖跟上。
待两人走远了,一块寿山石的后头便走出一个身影来,正是夏瑶。
夏瑶的手里握着一条帕子,此刻正因捏得过用力而指节泛白,同样泛白的,还有被她用力咬着的下唇。
第113章 心虚
夏瑶着实是没有想到, 夏莳锦和太子殿下的感情竟已如此好了……
不过太子固然尊贵,可她此时也并非是出于嫉妒,她的一切, 都只是为了祁三公子。
……
紫薇园里,夏莳锦已引着段禛逛了一圈儿, 并将当日的情形细细对他说了一遍。
“既然怀疑紫薇花和黄金鲤都是被人下了毒, 可有找府医验过?”
“嗯, 当日便验过了, 黄金鲤是遭人下了金松草才会死的。至于紫薇花, 并不好验,不过想来应该也是同一路数。”
段禛停在一棵不算高的紫薇树下,打量着那光秃秃的枝干, 沉声开口:“倒也不是不能验, 对方下毒无非是两个途径,一是通过浇灌,二是通过喷洒。若是浇灌, 检验树旁的泥土便可。若是喷洒,相信枝桠上应该留有痕迹。”
“对呀, 我怎么没有想到!”夏莳锦翘头看着树稍,说道:“泥土我已让府医拿去检查过了,并没有问题,那么应当就是喷在上面了。”
奈何这棵紫薇树虽不算高, 却也高过夏莳锦的头顶, 她伸手够了几下,连最低的枝子也没能够到, 之后又不得不踮起脚尖儿。
见她费力,段禛原是想说自己帮她去够, 可手都抬起来了,却半路又改了道儿,改而握住夏莳锦的手:“我扛着你。”
说着,果真就将夏莳锦一提,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夏莳锦整个人都是懵的,刚刚脚还踩在地上,突然就被人提起拎至半空!她因害怕而乱晃,险些就要失衡栽倒,这时段禛的一双手稳稳撑在她的腰侧,令她身形稳固住。
她终于不再晃了,如此也的确是高了。
上都上来了,夏莳锦便也不客气,就这么被段禛扛着,开始在乱枝前翻找起来。
一会儿让他:“往左边点儿。”
一会又让他:“再往右边点儿!”
……
一番折腾,夏莳锦终于发现那些树枝的心都已变黑,可见是真的被下了毒。
下来时,夏莳锦顺手折了一截花枝,拿去给府医验。然而府医检查了半天,也没验出这是什么毒来。
段禛便将花枝接过,安慰夏莳锦:“还是我带回宫去让太医看一看吧。”
“也只好如此。”夏莳锦道。
一边送段禛往外去,她一边说起:“其实这几日有位女大夫总来给祖母施针,且这位女大夫……”
她迟疑着瞥了眼段禛,段禛疑惑道:“怎么了?”
夏莳锦叹了口气:“这位女大夫姓姜,是贺良卿的表妹,出身杏林世家,父母亡故后便投奔了贺良卿。而她也在汴京开了间医馆,我祖母便是在洛阳听说了她金针之术了得,才来的汴京。”
提到贺良卿,是有些让人倒畏口,不过段禛很快听明白夏莳锦的意思:“你是觉得她有嫌疑?”
“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凭着她和贺良卿的关系,也不能说完全没动机。加之又是大夫,本就精通药理,且那日确实也曾路过紫薇园和鱼池。”
段禛先点了点头,赞同她的推测,但随后又说起:“不过那金松草,我倒是有所了解,过去作为镇痛之物,的确是每间医馆常备之物。不过副作用太大,常常是顾此失彼。后来便有医者发现延胡索也有同样镇痛的功效,且副作用远比金松草小得多,故而金松草逐渐被取代,去岁时太医局更是上疏,请求将金松草列为禁药,不准药铺和医馆再用。”
“那批了么?”夏莳锦赶紧催问。
段禛点了点头:“那道折子是我亲手批的。”
“这么说,金松草如今并不好买?”得知了这个消息,夏莳锦倒觉查起来要容易许多,毕竟是市面上不准再卖的药,流通便有迹可寻,一但找到,对方也不容易抵赖。
“是不好买了,所以即便那个姜大夫自己开医馆,也未必就能弄来这药。”
夏莳锦却不这么认为,“可她的父母亦曾行医,说不定是过去留下的,而如今她又不能转手,便成了私藏!”
“的确有这种可能,”段禛先赞同,再将话锋一转:“不过这样说来的话,那些曾经用过此药来镇痛的病人,也一样有机会私藏。”
这话,倒是给夏莳锦提了个醒,让她心中一亮,骤然想起一人。
动机她虽一时想不通,但确实此人也有机会得到这药,且还有行动的机会。
送段禛离开后,夏莳锦一眼看到坐在亭中的白氏,且发现白氏正也看着她,于是便主动凑过去,坐在石墩上同白氏说话。
“大娘,起风了,您在外头坐着干什么?”
白氏脑袋微晃着,眼中流露出艳羡:“哎,大娘就是看到你和太子殿下走在一起,就像一幅画儿一样……忍不住就坐在这儿看了一会儿。”
说这话时,白氏还抬手摸了摸夏莳锦身上的轻裘,心说这皮子可当真是好!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也当真是会疼人儿,竟宁可自己冻着,也要将轻裘给莳锦。
若是她的瑶儿也能遇到这么个知冷知热又出身尊贵的,她可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夏莳锦也是这时这才想起忘记将轻裘还给段禛了,竟就让他只穿一件单袍回去……坐在辂车上,也不知行起来会不会冷。
不过算了,人都已经走了,再想这些也是平添担忧,再说眼下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她得去做。
是以夏莳锦收回思绪,看向白氏,低敛的眸心闪过两道暗芒:“大娘,这回大伯为何没有同您一起来?”
见夏莳锦还不忘关心自家老爷,白氏心里倒是颇觉熨帖,便说了说夏元如今在忙的事,走不开,故而没同来。
夏莳锦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不知大伯的腿可好些了,一到阴雨天时可还会疼?”
夏元那年摔断了腿,后来虽被名医接骨治好,但还是落下了坡脚的毛病,且每逢天不好时,便酸痛难忍。夏莳锦犹记得以前在洛阳住时,还曾见府里下人半夜出府去买镇痛的药。
白氏叹了口气,此事也算是她心口的一道伤疤了,若不是因着这条腿,又怎会错失承爵呢?
“哎,还是老样子,离不了药。”
“可侄女听说,大伯所用的金松草副作用极大,不易久用的。”夏莳锦试探这话时,眸中掠过几丝狡黠的光。
其实她哪里会知道夏元用的是什么镇痛药,但诈一诈总不会有错。若不是段禛先前的提醒,她都忘记自己的大伯因着腿疾,也一直在用镇痛的药,若真是用的金松草,那么大娘和二姐姐便都有嫌疑。若是大娘做的,那么当下听自己提到金松草,必然会露出马脚来。
这一诈,倒真叫夏莳锦给诈准了,夏元过去用的还真就是金松草!只是很显然,白氏并无心虚之像。
白氏回答这话时极为坦然淡定:“那金松草你大伯一早就不用了,听药铺的掌柜说这药已经被列为禁药了,如今啊,都改用延胡索了。”
“那过去的金松草呢,可还有剩?”虽则试探出来不是白氏,夏莳锦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白氏也未多想,就如实说道:“不只有剩,还剩下不少,朝廷禁了那药,我们也无法转手,便只得都存在库里。”
正聊到这儿,到前院来的夏瑶瞧见了亭子里白氏和夏莳锦,先是疑惑两人怎的在这处聊了这许久,随后便也去到亭子里。
“母亲,三妹妹,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
白氏笑笑,“莳锦关心你父亲的腿如何,正说起过去用的那金松草有许多副用呢!”
一听这话,夏瑶的脸色陡然一变,照比先前要白了几度,仿佛是听到什么惊天骇地的大事。且闭着嘴,良久不说话,一副完全被吓住的模样。
白氏不解女儿这是突然间怎么了,夏莳锦却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刚刚二姐姐的反应,她自是全部收入了眼底,看来罪魁祸首她已找到了。
不过夏莳锦没急着拆穿她,只对白氏道:“对了大娘,之前母亲给我裁的一身衣裳大了一点,我觉得倒是适合二姐姐,不如我现在带她去试试吧。”
侯府里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好的,白氏心里欢喜,嘴上却推拒:“不用,不用,你二姐姐衣裳已经够多了!”
“可是我也不合穿,那么好的面料若是拿来打赏倒是糟蹋了。我还是先带着二姐姐去试试吧,不然也是放在柜子里生灰浪费。”
听她如此说,白氏便不再客气,催着夏瑶随妹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