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便又坐了回去,眼神轻飘飘道:“你既做得这样绝,那我这老头子也要与你教教真了,我那礼单上的一千八百件你一样都莫要少全都赔与我,只当是买你一个好名声,自然,若是赔不起,倒也容易,即可随我们回府做我时清的妾室也就罢了。”
唐霜闻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说话却忽听见外头有小厮高声呼喊道:“外头!外头有好多箱子搬进来,姑娘去瞧瞧!”
几人闻声都是一怔,唐霜忙起身看去,只是微微探头,琳琅满目堆积成山,一整个长廊多到塞不下。
春织忙上前询问:“这是作甚?”
那小厮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来人说是给唐二姑娘的。”
春织怔愣,唐霜咬了咬唇便想到了一人:“莫不是陆大哥。”
怎想话应刚落,便见直存缓步而来,唐霜忙走上前去,开口便想询问:“直存,这是陆大哥?”
直存亦是困惑,玩笑地摸了摸脑袋道:“有人比我家大人先了一步呢。”
说着指了指身后道:“大人备下的,还在门口……”
唐霜瞪大了眼睛,心中困惑,又见外头有官兵模样的人飞奔过来,只听他高声呼道:“回来了!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第22章
众人皆是一惊,唐霜险些以为是幻听。忙上前一把拉住那人:“你说什么?”
那小厮着急去前院邹夫人屋中报信,闻声忙道;“将军回来了呀!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说罢便躬身要离去,见长廊上被源源不断的木箱拥挤得没有下脚的地儿,干脆从侧边泥土处奔跑而出,唐霜见他这模样便知是真的。
“姑娘,将军当真回来了?”蕊素喊了一声。
这一声把已经魂游的唐霜魂魄喊了回来,这才想起来忙道:“走,快去后院知会声长姐!不对.....不成!”
蕊素都已经跑得老远,闻声不解,于是顿下脚步看着她。
唐霜捏着帕子,看向一旁春织吩咐道:“你去,你快去城门口瞧瞧清楚,莫要唐突知会长姐,若是假的,免得叫长姐空欢喜一场!”
蕊素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应道:“是,姑娘说得极对,少夫人如今的身子,确然不能再折腾一回了。”
唐霜点了点头又对着蕊素道:“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也先回主院,好生看着些长姐,免得底下人不知道情况,惊扰了她!”
“欸!奴婢这便去!”蕊素连连点头而后闪身下去。
直存不禁为自家大人失落,眼里也划过几分叹息,不过须臾便消散干净,笑盈盈对着唐霜道:“大喜,将军大归,是再好不过了,如此我家大人也能安心,直存不便久留,这便先告辞了。”
说着便躬身要转身离去。
唐霜这才想起直存,不免有些抱歉道:“辛苦你了,明日我必亲自去府上向道谢,陆大哥.....劳您安慰。”
直存只是点头笑了笑,抬眸看了眼他们身后的陈家人,意味深长,声音大了还几分,故意道:“如此,姑娘也总算有着落了,我家大人再不必担忧有卑劣之人乘人之危欺辱姑娘了。”
这卑劣之人所指是谁,在场人皆是心知肚明。
陈家人闻声脸色皆有些难看,又皆是惊惧不已,脸上阴云比这腊月阴天还要凝重几分,陈免更是首当其冲。
唐霜低声道:“多谢。”
直存莞尔笑笑,转身便离去,又想起什么顿下脚步道:“那些箱子,直存先带回了,您且放心,您那聘礼之事一日未解决,这箱子便都是为您备下的,只是如今将军归,陆家的箱子实在不好进邹家,免得叫您与大姑娘处境尴尬,再叫旁人误会些什么,传些不好的风言风语......”说着便看了看他身后的陈家人,才又道:“那便是好心办了坏事,我家大人就真是罪过了。”
不得不讲,直存考虑很是周到。
唐霜心生感动,眼眶也有些发红,无语凝噎,只是又感谢了一声。
“姑娘保重,直存先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唐霜此刻倒也颇顾忌陈家人,聘礼的事,想来今日是没有说道了,她眼神淡漠复又看向陈家人道:“今日事忙,许会耽误诸位些时间,聘礼一事换做明日商讨可成,若是等得及便劳您几位再等个把时辰?我忙着眼前的事,再与陈老先生分说可成?”
陈免人站在风口,脸色发白,紧紧捏着手中拐杖,想起方才歇斯底里威胁的样子,便更觉尴尬,
嗓子有些发干尴尬道:“那便改日.....等改日再谈!”
未说明日,只谈改日,与方才咄咄逼人相较未免太过大相径庭,唐霜嘴角微压,陈免确然很识时务。
陈时清却是不大乐意,埋怨道:祖父!花轿就停在外头......”
“闭嘴”陈免厉声呵斥一声,看向陈时清,咬着牙道:“你若是不想祖父磕死在这邹家,便随我回去!回去再从长计议!”
“走!”说罢拄着拐着便要离去,身边胡氏见他脚步匆匆,忙上前搀扶,只是触碰时才惊觉,陈免身子颤抖不已,她眼下划过几分厌恨。
原只是个纸老虎,平日里咋呼得如此厉害,原是如此吃软怕硬......
望着几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唐霜心下不禁几分唏嘘,一旁又冬看着满地聘礼,直发愁道:“姑娘,那这些东西要如何?”
这些东西不知从何而来,自也不知要去何处,确然叫人发愁,她看了眼还再源源不断往府里搬的箱子,她思虑片刻咬了咬唇道:“先搬去后面院子里吧,待晚些时候寻到了人家,再处理。”
“走,先去看看长姐。”说罢她拎起衣裙便直奔后院。
陈家人为躲避来往搬运的人,不免有些狼狈,左闪右躲的花了些工夫,终于走到邹家大门口,只是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忽听不远处传来马蹄惊响的声音,陈时清看了一眼:“祖父!”
陈免定睛一瞧,脸色白得彻底,来人正是邹沢!
只见他一身藏绿便服穿身,墨发高高竖起,脊背□□,他生得高大,眉眼间的冷然将气叫陈家人心中震慑。
竟当真回来了!
陈免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便等些时日了,一日,便是一日都是好的,他唏嘘一声,回过神来忙吩咐道:“快!快走!”
陈时清一见邹沢便发憷,尤其是他那双幽深黑瞳打在自己身上,叫他所有心思都无所遁从,方才只远远看一眼,那久未感觉到的恐惧便全然而归,以至于腿都打颤。
陈免一声惊呵斥,叫他回过神来,忙搀扶住一旁的陈免,几人踉踉跄跄的上了马车,不敢耽搁的便随马车驰骋离去。
他们倒是快,可身后那两人抬的小花轿却慢得很,并未及时撤离邹家门口。
邹沢下马时,恰瞧见离去的那小花轿,多看了一眼,蹙了蹙眉头,他方才好似瞧见了陈家的车架......
他搁下心中疑云,刚下马车,心早便飞到了后院,只是他见到门口又被这堆满的大红箱子挡住去路,他又回头看了眼那跑的残影的花轿,看了眼卸一,卸一会意,点了点头。
见此邹沢才脚步轻快的进了府。
刚一进府,老远便传来一声声痛涕声,寻声看去,一眼便瞧见哭天抹泪的邹夫人,他抿了抿唇。
“阿沢,你可算回来了!”邹氏当真激动,眼角还挂着泪花。
邹沢眼底却皆是淡漠,目光不住地往她身后瞧去,迟迟未见唐烟身影,叫他心有不安,他直接问向身侧管事;“少夫人呢?”
管事闻声面上有些难看,邹沢便蓦地一坠,难得从他面上瞧出几分关切情绪,他的眸子似鹰一般在众人身上打量,见皆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他眯了眯眼眸,看了眼自己母亲。
邹夫人闻声心虚,虽是自己的儿子,但邹沢与她惯来不亲,就是这不亲,叫她每每见他心里都有些发憷。
她搪塞道:“她许是起迟了.....”
说着便要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邹沢见状便知是假,他躲开邹夫人的触碰,冷然道:“儿子先去趟主屋,晚些时候再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便奔向后院,见他这番模样,邹氏心不免发慌,拉住胡妈妈的手道:“这可怎么是好。”
胡妈妈安慰道:“夫人放宽心!少夫人小产与您又没甚干系,咱也不是没有照料好她,只是她自己受了惊惧滑胎而已,将军只是天生性冷,平日里虽未表现多亲厚,向来有求必应,对您很是孝顺的,自然,这事上咱也有些处置不当之处,便是将军埋怨一两句也是应当的,夫人届时服服软便也罢了,您再怎么着也是将军生母,他还能如何与你计较?”
邹夫人闻声算是找回了主心骨,拉着胡妈妈的手道;“是,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只是话虽是如此说,但看向主屋方向的眼神,皆是忐忑不安。
邹沢直奔后院,刚一推开院门便见四下皆是萧条景象,本该有十来人伺候的主屋,院门前竟无人看守,房门紧闭,院子积雪也未及时清扫,他人都已经进了院子,竟也无人来接。
他惯来心细如尘,只是这细枝末节便察觉出不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毡帘被掀起,是蕊素。
“将军,您可总算回来了!我家少夫人.....”
他心下一紧忙上前一步,也不待她说完,掀开毡帘直接钻进了屋里,苦药味道扑鼻而来,他顿时焦急如焚。
“姐夫。”唐霜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邹沢,见他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眼尾不禁有些发红。
见是唐霜,邹沢眼底淡漠有细微缓和,点了点
头问道:“你阿姐呢?”
唐霜看了眼屋内,眼里泛红哽咽道:“早先吃了药,现下还未醒。”
邹沢眼眸一深:“她到底怎么了?”
说罢他已急不可待掀开珠帘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躺在榻上气若游丝的唐烟,与他离去那日相比,一眼便知清瘦了许多,他眼中那冰好似顷刻便融断了,眼底皆是心疼。
“烟烟.....”邹沢还未说话,便觉衣角被人牵扯,回身见是唐霜,他有些不解。
唐霜收回手来道:“姐夫请先挪步外寝,姐姐的事我与你说下.....”
邹沢看了眼床榻上的唐烟,捏紧了珠帘,轻手轻脚地放下,而后看向唐霜点了点头:“去外间说。”
须臾他便坐在椅子上,看向唐霜与蕊素:“说吧,我不在府上这些日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姐姐她,可要紧?”
蕊素已忍不住哽咽起来,低声道:“将军,少夫人小产了.....”
“咔嚓”一声响起,邹沢手中杯盏应声便被捏碎。
蕊素已吓得跪倒在地,唐霜则是一脸哀痛,他知晓姐姐与姐夫为要这孩子这三年来糟了多少罪,姐姐为了怀胎私下里喝了多少补药,她唯恐邹沢怪她,开口便想安抚;
却听邹沢道:“她可要紧?”
只言片语都未过问孩子。
唐霜愣了一下,眼眸里的泪水没忍住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而下,摇了摇头道:“不大好,一连几次打击,叫她气血亏损,元气大伤,日日都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如此已卧榻十多日了。”
邹沢手紧紧握成拳头,眼里皆是自责,他没多问一句只是道:“我回来迟了,叫烟烟与你受委屈了。”
他看向蕊素道:“这些日子的事,皆一五一十说清楚些。”
蕊素长吸一口气应了声是。
直存将聘礼原封不动又搬了别苑,门口瞧看的队伍站得老长,纷纷探头看去,研究着这是哪家的大人,这聘礼原封不动搬回,是去哪家提亲不成,被赶了回来?
将聘礼安置好,直存去了趟大理寺。
陆绻彼时正在翻查卷宗,闻声头都未抬,只是眼前的书页迟迟都未翻阅,直存只是挺直腰板等着吩咐。
须臾便听他好似低低喟叹一声道:“你安排得很好。”
直存垂了垂脑袋,他打小便跟在陆绻身侧服侍,自然知晓他的想法:“小的应当的。”
“那些聘礼小的已安妥在别苑,大人放心。”
陆绻颔首便当做知道了,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直存点头退下,只是离去时恰与进屋的周冶撞了个正着,直存忙避在一侧。
周冶只当没瞧见他,进了屋,直存关门时听见周冶抱怨:“你可知道,二皇子与圣上上奏,让圣上早些处置了唐温伯,说什么既已证据确凿便莫要留至明年秋后。”
直存的手顿了顿,不禁低声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陆绻蹙眉,将手中卷宗搁下,似有些惊愕:“二皇子?”
周冶点了点头:“是,二皇子,我怎不记得唐温伯与二皇子有甚交集?再者说了,什么时候就证据确凿了?不是还有两处没查清吗?”他顿了顿道:“二皇子怎这般迫不及待?”
陆绻眯了眯眼眸看向周冶:“圣上什么意思?”
周冶耸了耸肩头道:“圣心难测啊,圣上未置可否,倒是让一众人等皆是摸不准态度。”
陆绻回到案牍处坐下,意味深长道:“邹沢平安归来了。”
周冶闻声眼神闪过惊诧,须臾眸光一闪,而后将腿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是一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懒散模样。
他意味深长懒懒道;“那就难怪了。”
彼时凭栏阁,柏楼推开隔间,便往里走去,里头孟鹤之闻声忙从里间出来:“怎么样!可办妥了!”
柏楼一进屋便直奔礼桌,拿起茶壶便灌了进去,待一饮而尽他“嘭”的一下将茶壶搁在了桌上,而后眨了眨眼眸道:“我方才好像见了鬼了!”
他惯来神神叨叨,孟鹤之早便有些习惯,他上前一脚踹柏楼身上:“我问你事情可办妥了!”
柏楼无端被踹了一脚,疼痛叫他回神,他点了点头道:“办是办妥了,只是,估摸着唐家姑娘也不大需要了。”
孟鹤之心猛然一顿,以为是陈家真强迫了唐做妾。
“该死!”他转身便要往外去,柏楼见他气势汹汹知晓他会错了意,忙拉住了他,开口道:“邹沢安然回了!”
孟鹤之闻声一顿,不可置信道:“当真!”
柏楼见他理智回归,这才松开了手,点了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你不知道陈家人逃跑时那副滑稽模样,都叫我尽收眼底,当真是好不搞笑,现如今陈家人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孟鹤之未语,只是沉思不语。
栢楼却自顾自道:“再晚一日,也不至于像眼下这样难看,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这便是造孽太多,上天都瞧不过去了。”他还“啧”了一声道:“凭邹沢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欺辱唐家姑娘到这幅田地,邹沢能放的了陈家?许是连大姑娘滑胎之事也能一并迁怒到邹家头上,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他话音一落,正要回头看去,便见孟鹤之又起身离去。
栢楼站起身来:“你又去作甚!”
孟鹤之垂首喃喃道:“我亲眼瞧见才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