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沢板着脸道:“孟大人难道不知吗?”
孟文轩推开挡在跟前的府兵,邹沢并未让拦着,很快他便走到了高氏跟前,一把将高氏拉在怀中,高氏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地抓着孟文轩的衣袖,身子打颤,一个劲道:“老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孟文轩拍着高氏的背安慰了一声,而后便对着邹沢道:“是有些耳闻,将军应当是误会了,不过都是府上的家务事,生了些许小误会而已,实不劳将军如此兴师动众,府上的事自有我来平复,还是请回吧。”
唐烟闻声便忍不了了,好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道:“孟大人说的什么话!小误会?我家阿唔都要被你夫人毒死了!要不是她命大又机灵,此刻府上就有两具尸体陈列,这样大的事还算是小事!孟大人未免太过偏私!”
孟文轩没看唐烟,只是看向邹沢,在他看来,妇人之言不足为惧,只要他震慑住邹沢,便一切好说。
他道:“邹将军还是让夫人慎言为好,哪里有什么人命案子,府上明明一切安好,更无人去京兆府尹告案……”
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几人侧目看去,待瞧清是谁,孟文轩脸霎时便白了。
来人正是京兆府尹戚禅和。
唐烟眨了眨眼眸,亦有些错愕,她看向邹沢,邹沢将她拉到一旁道:“方才孟鹤之已写好了状告的文书,我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兆府。”
说话间戚禅和已到了几人跟前,孟文轩忙将高氏挡在了身后,看向戚禅和问:“戚大人所来为何?”
戚禅和看了眼几人,眸光微闪,从怀中掏出一张状纸摊在了孟文轩面前道:“京兆府收到了府上下毒谋害的告发状,戚某是来拿人的。”
方才还言之凿凿只是小事的孟文轩,脸色募得一沉,他笑道:“怎么会,府上并无此事,也无人敢状告主母,定是旁的别有心机之人有意折腾。”
戚禅和没言语,只是指了指那告发状末尾的署名,孟文轩眸光一沉,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怎么敢!”孟文轩咬着牙道。
高氏瞥眼也瞧见了上面的署名,而后紧紧抓着孟文轩的衣袖。
“我有何不敢!”
孟鹤之不知何时出现,眸光冰凉地在高氏面上划过,高氏察觉到,忙瑟缩躲在了孟文轩身后。
孟鹤之眯了眯眼眸,而后朝着戚禅和躬身道:“状子是我写的,还请戚大人依照例法断案。”
戚禅和嘴角微勾,眼里划过兴趣,这一趟,还当真没白来。
孟文轩不可置信上前,伸手便想掌掴他:“你这畜生!”
只是巴掌还没触碰到他,便被孟鹤之抓住,这是头一回,孟鹤之如此激烈反抗他。
只是下一刻,他心更是凉了半截,只听孟鹤之道:“若有人有意包庇,且此人还是朝廷命官,例法如何判处。”
戚禅和闻声笑了笑道:“法不容情,更不容官,便是朝廷命官,也按同谋罪处。”
孟文轩见状,心猛然一坠,忽生出不好的预感。
只听孟鹤之道:“好,那我状告高氏于十七年前谋害当家主母贺氏,更状告孟文轩宠妾灭妻,纵容包庇高氏行凶!”
第78章
此话一出,四下俱惊,唯有戚禅和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自得模样。
他挑眉问:“哦?可有状纸,可有证据?状告亲父,孟二公子可是当今第一人呢。”
孟鹤之看向戚禅和,眸光微闪,想起今日沈舒安的话,不过只是一瞬,便消散干净,未叫他看出端倪。
孟鹤之应道:“自然有。”
孟文轩简直不可置信,他抱着高氏,手指发颤地指着孟鹤之质问:“你,你这畜生!我看你是疯了!疯了!”
他看向戚禅和道:“戚大人,你看见了,这不孝不悌粉畜生,他说的话你也能信?”
朝有例法,百官奉行苛守,其中宠妾灭妻一事上尤为严苛,轻则罢免官职,重则,许会抄家发配,孟文轩知晓孟鹤之恨他,可他从不知晓,他这亲生儿子竟想要他死!
孟鹤之却是不理会道:“我外祖父中的毒,与我母亲当年中的毒一般无二,人证物证我皆有,不知这些状告够不够!”
高氏闻声眼光闪烁,紧紧拉着孟文轩,垂下的眼眸闪过心虚,他方才提起了贺氏!
可当年的事明明无人知晓!高氏指尖紧紧插入掌心,隐约瞧见血丝。
见他一副势在必行模样,邹沢与唐烟对视一眼,他们虽想要高氏伏诛,却未想过将孟文轩拉下马。
尤其邹沢蹙了蹙眉头,眼下朝中局势,孟文轩还用得上。
孟文轩则是质问道:“你胡说什么!你母亲当年明明是饮酒过度,整日醉生梦死拖垮了身子,与旁人何干!”
即便此刻说起贺氏,孟文轩仍旧一脸厌恶。
孟鹤之忽然改变了主意,他目光落在孟文轩与高氏身上,上前一步道:“那宠妾灭妻一事不真?”
孟文轩闻声脸色难看,张嘴便便想反驳,孟鹤之先一步道:“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当年旧事,非要我全都翻出来?”
孟文轩在这事上确实有亏,他倒不是怕孟鹤之,他是忧心贺耽,唯恐他还有后招,这罪一旦坐实,他孟家,他孟文轩便完了!
孟文轩咬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鹤之走到他跟前,勾了勾唇道:“要么你进去,要么她进去,你自己选!”
孟鹤之是在告诉他,若想护住高氏,便即刻检举他宠妾灭妻一事。
高氏氏听得清清,拉着孟文轩的手,拼命摇头。
孟文轩看向孟鹤之的眼神都是怨毒,他咬牙道:“当初便不该心软让你出生,该活活摔死你!”
当初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最终被老夫人一眼看出他地打断,劝他不少,而后再见到在襁褓中的孟鹤之,虽生不出同对孟廊之一般喜爱的舐犊之情,却也许血浓于水,不忍当真摔死……
孟鹤之眼眸阴沉,看向孟文轩的眼神变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这顷刻间便流失了,此刻唯余冰凉与刺骨。
他皮笑肉不笑道:“后悔吧?”
他顿了顿又道:“你活该受的!”
戚禅和失去耐心,催促道:“既如此,还需得二公子写个状子,本官才好拿人。”
孟鹤之看向孟文轩道:“可想好了!你怎么选?”
高氏对此很有把握,孟文轩爱她至深,即便是与她一同入监牢,也定不会弃她不顾,再者孟文轩很有权势,在朝中多年摸爬滚打,岂能容他吓唬。
高氏开口道:“你以为如此便能挑拨我与你父亲关系!”
只是话刚落地,便见孟文轩复杂看了她,而后拍了拍她的脊背道:“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你,我信你无辜,清白者不容他人诬陷……”
高氏闻声一愣,紧紧抓着孟文轩的手,孟文轩却是背回了手。
她心猛然坠地。
骗人的吧,她喊了一声:“老爷?”
孟鹤之闻声轻笑道:“怎么,你以为你在她眼里能比他官位重要?你果然很蠢。”
戚禅和也瞧见了,语焉不详问:“选好了?”
孟鹤之答:“选好了。”转而看向戚禅和道:“有劳大人先查高氏下毒的案子,至于旁的……”
孟文轩紧紧盯着他。
孟鹤之在他的目光下道:“至于旁的,不急……”
戚禅和面上有些失落,无人诉状,他也不好平白无故拿人,他抐了下嘴角,手轻轻一摆道:“孟夫人,劳你跟本官走一趟吧。”
高氏眼里皆是难以置信,她从未想过,孟文轩竟会放弃她!虽对他没什么深情,但高氏一日内,先是被亲子放弃,再是被夫婿抛弃,她不可谓不受打击。
她紧紧抓着孟文轩的衣袖,眼里都是泪水,她惊慌极了!
可孟文轩除却眉宇那疼惜,再没旁地表示,一旁许管事都有些瞧不下去了,只是他也不过是个奴仆,只能轻声叹气。
“撕拉“一声,孟文轩衣裳被扯烂,他却仍旧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高氏被拉走。
他应当是很心疼,看不下去,便将头瞥到了一边,可这样,反倒是让高氏以为他是真的为求自保,不愿救她了,她陷入无限的惊恐与失落中。
她是被生生扯走的,实在算不上多体面,地上还有一只慌乱中掉落的绣花鞋。
高氏最后一眼瞧见的是孟鹤之瞧她的眼神,虽面无表情,却阴森得好似在瞧死人,只见他动了动嘴角:“别急,还不够。”
一句话,将她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坠进了恐惧之中。
戚禅和临走时还不忘与邹沢打了声招呼,他道:“将军,戚某幸不辱命吧,来的可还算及时?”
邹沢抿唇,太晓得他这话的深意,果不其然,一抬眸便瞧见孟文轩怨恨地看向自己。
孟鹤之忽开口问:“戚大人这话,孟某不明白,怎么,我那状子是个摆设?你来,与将军何干?”
这俨然是将话挑明了戚禅和的心思,他多看了两眼孟鹤之,笑了一声才带着人离去。
等人走后,孟文轩再忍无可忍!上前便“啪”的一声打在了孟鹤之的脸上。
唐烟一惊,上前便要理论,却被邹沢一把拉住。
“畜生,畜生!你满意了!”
孟鹤之舔了舔被打得出血的腮,看向孟文轩笑道:“不够,你以为就这么着便算了?”
他嗤笑一声转身便走,只是临走时蹲下脚步看向孟文轩嘲讽道:“还以为高氏在你眼里,能有什么位置,原也不过如此,就是人叫你救回来又如何?你们这心结还过得去?”
说罢也不顾孟文轩的咆哮,抬步便离去。
孟文轩看向邹沢,正要发难,邹沢却是先一步道:“孟大人,我妻妹险些死在你府上!这事你且给我个交代,不然,莫怪邹某无情,明日状告于圣上,我倒是要看看,圣上钦此的婚事,竟有心存不满,有意谋害,圣上可能放过孟大人!”
他这可谓是先发制人,孟文轩刹那便慌了,是他想简单了,原以为至多也只是宅院中事,可眼下又牵扯到圣上,那便更严峻了。
他不禁思量高氏的安危。
邹沢带着唐烟离去,追上了孟鹤之。
邹沢看向孟鹤之,直接问道:“你父亲,你还有什么打算?”
孟鹤之蹲下脚步,看向邹沢,有些意外,邹沢竟然看出他的心思。
孟鹤之眯了眯眼眸道:“戚禅和是二皇子的人,若想动他,京兆府可不够。”
邹沢了然他的用意,几乎是一瞬间便洞悉到他的意思:“大理寺!”
孟鹤之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邹沢上前一步道:“事情已久,你可当真有证据能佐证你父亲宠妾灭妻?我见高氏在府中颇得民心,你此举未必能的好结果,若是成了,他是你亲生父亲,可想过,往后为官,你又要如何自处!”
孟鹤之攥了攥掌心道:“放心,我有分寸。”
说罢便转身离去,唐烟有些担忧道:“咱可要劝劝?我只是厌恨高氏,可也不想瞧着孟文轩与妹夫真闹僵了,他这一招下去,孟文轩怕是活不了了吧。”
邹沢看了眼她意味深长道:“京兆府不受逐级上诉约束,若是证据确凿,无需上达,可直接定案宣判,若恶罪者,当庭可判死刑。”
唐烟倒吸了口凉气,她惊疑:“那他是……”
邹沢眼神复杂道:“一来想让孟文轩吃苦头,二来想拖住他以免他想搭救高氏,他真正要的是高氏死。”
唐烟轻松了口气道:“那倒是还好,到底是父子,可见他还是狠不心来。”
邹沢却是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他很清醒,大理寺断案需禀退旁人,无人知晓详情,好比你父亲的案子,至今不知谁人检举,他想留个好名声,不至往后入朝被人诟病,若非如此,未见他会肯绕这样大的圈子,将人送去大理寺。”
唐烟瞪大了眼睛,她震惊于孟鹤之竟在短短时间内思虑这般周全,不过见此也能放下心来,有他在,想来阿唔也不会再受委屈。
是夜,大理寺内陆绻的案头上便多了一纸诉状,他看了一眼,瞧清上面所写,愣了一瞬。
唐霜昏迷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疼,口干舌燥。正要张口要水,温水便送到了她嘴边。
她喝了两口,而后愣愣愣愣地睁开眸子,便瞧见人孟鹤之那布满血丝一脸焦急的脸。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孟鹤之问。
唐霜摇了摇头,声音喑哑一字一句问:“外祖他可好?”
孟鹤之眼里蒙上阴霾,摇了摇头:“还未醒。”
唐霜闻声担忧,掀起锦被便要下地,孟鹤之忙拦住她,恰此刻夏添站在门外道:“公子时候不早了,大理寺您还需跑一趟,陆大人派人来催说,老爷的事惊动了圣上,需要您即刻就去商议!”
第79章
唐霜从昏迷中清醒,看了眼孟鹤之,孟鹤之抿唇道:“我状告他了,你若觉得我心狠,也是应当的。”他顿了顿道:“只是你别劝我。”
唐霜看了眼春织,春织便日她昏迷后的事尽数说了。
越说后面,唐霜的脸色便越发的沉。
孟鹤之此刻心也有些忐忑,不大敢看她,他状告生父这事,但凡是个人或许便要咒骂他狼心狗肺,冷血无情,可是他实在忍无可忍,若不拉下他,高氏便死不了,他也嚣张惯了,也该叫他受受苦头了。
他正要解释,忽听唐霜道:“春织,去将老爷子给我的那个小箱子寻来。”
孟鹤之怔然,下一刻便见唐霜打开了箱子,从中取出了张纸给他。
她道:“有这个,高氏再不能翻身了。”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委屈,不必忍了,人,总该要疯一回的。”
孟鹤之眼轻颤,眼里都是震惊,他攥紧手中纸张,细细看了一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他忽哈哈笑出了声,笑声癫狂,他言语里都是震颤:“竟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我跟这个人争了二十年,竟是这样!”
唐霜道:“老爷子许早就猜到会有这日,才将东西托付与我,这些东西,便是给你这样用的。”
孟文轩只是捏紧了手中的卖身契,将另一张信封又藏于心口。
唐霜微怔,不解其意。
孟鹤之眼底有暗忙划过,解释道:“孟廊之的身份还不到时候公开,再等等!总要等孟文轩快疯了时再公布。”
他眯了眯眼眸,他已经想到那一日孟文轩的啼血奔溃了!
“孟文轩!你怎这样糊涂!”皇帝抄起案牍上的砚台,就向着跪在堂下的孟文轩砸去。
“砰”的一声,砚台便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头上,砸的他眼冒金星,头磕在地。
额角瞬时便破了个口子,鲜血如注。
“圣上息怒!”黄绯心下一惊,忙跪倒在地,还不忘催促一旁被砸的头晕眼花的孟文轩磕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