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雨至——一程晚舟【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9 14:37:39

  在他俩手里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能亏的。
  但今晚,坐在楼上的雅阁内。
  靳向东将手上指环摘下,亲手为他煮一壶茶。
  “昨儿陆时今从武夷山上带回来的大红袍,送了我两斤,我还没尝一口,你就要来喝,还是大晚上的,也不怕彻夜难眠。”
  晏朝聿接过茶碗,啜了口没说话。
  他的低气压从进门时第一眼,靳向东就感受到了,至于原因,因着李敏红是他姨婆的关系,自然也是清楚一二的,但又总觉得不至于。
  “我说阿晏,你老婆出个差,你至于跟老婆和别人私奔了一样挂相吗?”
  晏朝聿面色积着一层戾,抬手松了松脖间领带,黑睫慢挑,冷嗤道:“挂相?我不一直都这样?”
  外人看不穿晏家公子眼里那几分笑,是真是假;
  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哪里不知?
  那些凉薄浅淡的笑,一分真心也没有。
  “先不说你女人的事,先说说朝洲的事,你最近要收购纽约那边,晏朝洲人在医院,也不知道哪里得的消息已经派人赴美,也就是说你我现在坐在这里喝茶时,他们那边估计已经在开始走流程了。”
  晏朝聿眉眼淡淡,倚着长椅淡淡说:“马克会去处理这件事,晏朝洲成不了事。”
  靳向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早知他有对策:“你打算将朝洲怎么办?”
  “我没有对敌人手下留情的习惯。”
  晏朝洲若是对晏氏没有染指之心,那晏朝聿也可看在老爷子还活着的份上,给他两分表面上的手足情面。
  但他不仅动了心思,也付诸行动,甚至将晏仲岭的死亡经过全部叙述告知老爷子,那些肮脏黑暗的,晏家谁的手真的干净?
  最脏的一只也永远不是他晏朝聿,而是那位曾经主宰京中风雨变幻的晏平山。
  不过是因他如今年迈,多年无心理会,才看着干净。
  论孝心亲情,晏朝聿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的,至少他希望维持表面和平,让老爷子平和地走完剩下这两年。
  这个计划是他一直在实施的,偏,晏朝洲要来横插一脚,打乱这一切表面平和。
  甚至于,动了不该动的人。
  靳向东平静问:“但是阿晏,温家海湾那项目朝洲也动了手脚,你会保博林吗?”
  夜色深浓如泼墨,眺目看落地窗外,京市满城灯光潋滟,而这绚烂霓虹下,又掩盖着多少污秽事?
  他的眉眼浮沉在夜色中,更显阴桀冷祟,那双眼眸更是毫无温度可言。
  茶案上的手机亮着白光,他半敛眸,他的微信联络人乏善可陈,掠过久未刷新的朋友圈,网络旋转后跳出的是一条关于温臻的新动态。
  是一张他拍。
  佛罗伦萨是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
  也是意大利语中的花之都。
  一场橘红连接天际的日暮黄昏下,一抹虚化后的纤丽身影融在那轮火红落日中,她穿着一条露背挂脖白色长裙,双手挥举在头顶,即便是昏暗又模糊的拍摄下,他也能精准描摹出那对他曾抚摸过无数次的蝴蝶骨,振振而动。
  晏朝聿狭眸微眯,将那张图片放大,终于发现出了不对。
  温臻没有再佩戴他送的那条蓝钻蝴蝶项链。
  可能是因为练习不方便,
  可能是因为同行之人在也不方便,
  可能是因为不搭这条长裙……
  他沉默着想要为她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晏朝聿的视线稍顿,倏然看清一直以来忽略的配图文案。
  「Sempre Libera.[爱心]」
  意大利语:向来自由之意。
  晏朝聿平静地凝着窗外漆黑夜色,眸光好似也融在黑暗里,一寸寸地暗下去,本就锋锐的面部轮廓显出几分阴刻,嗤道:
  “她是真有长进。”
第39章
  抵达南欧以后, 温臻才知道这趟是真的来得很值。
  还是之前的那位司机大叔来接的人,第一天先回的庄园,由李教授引导, 温臻认识不少国内外行业大神,这次的比赛举办地也并非只在佛罗伦萨,这是一场欧洲大联盟国际比赛,比赛过程也是面向全球直播。
  佛罗伦萨只停留了三日, 只是让她们先做一个准备活动,且这三天相当轻松,每天都是跟着他们进行吃喝游玩。
  第四天才开始拉开这场大赛的帷幕。
  温臻代表的是中国古典舞组比赛,由李敏红亲训,48小时完全封闭式训练,这个组共有三位舞者, 其余两位温臻在国内比赛时也曾打过一两次照面,对方实力不弱。
  整一周, 温臻都过得特别充实。
  比赛前的这一夜,是属于众人的狂欢之夜。
  温臻倚着文杉的肩,手里摇晃着透明酒杯, 众人坐在露台位置, 一抬眼便能看见长空闪烁的银色星河。
  “明天比赛,准备得怎么样?”文杉看她一眼。
  酒精可以激发多巴胺,让人感到放松与愉悦。
  温臻眉眼神情舒展开,抿上最后一口,任由晚风吹拂着她乌缎般的长发,掐腰旗袍勾勒出她那截纤纤楚腰, 她挑一挑秀丽的眉,语调慢慢:“还不错吧。”
  而这一幕恰好被收录在身后舞团的直播中。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举手投足间也无尽妩媚,偏那带着点傲气的语调,显得她自信又艳丽。
  好似祸国妖姬就在眼前。
  这是视频传播到国内后,大部分网友对她的评价。
  而恰好,次日她要跳的那支舞,正是著名妖妃苏妲己。
  舞台灯光一束束暗下,琵琶声悠然而起,身后荧幕忽亮,只见整片黑色天空飘起飞雪,身着淡紫衣裙的姑娘腰肢袅娜,随着琵琶声而一点点下沉。
  琵琶声渐高,空中垂下一条粼粼白绸,温臻绞腿旋身,纤长双臂将那条白绸捻起,随着她旋转的速度,裙裾一片片摇曳生姿。
  琵琶声骤顿,一束亮光投射在她起舞位置,乐声渐慢,她转腿回眸那一瞬,灯光下的艳色过盛,以至于台下观舞嘉宾旋即呼吸一窒,沉浸在她狐狸般狡黠灵动的笑容里。
  而下一刻,节拍加强,她身姿柔软,白绫一抛,在灯光下遽地化为一条渐变紫绫,温臻舞步急转,绫罗随着她举腿动作在空中抛出一道极美弧度,宛如银河。
  画面飞雪将停,她的舞步由急转轻,渐渐随着那漫天风雪的下坠而逶迤跪地,侧卧下来,满身衣裙绫罗随着弧度,在灯光下勾勒出妖妃窈窕身姿。
  这样的苏妲己不仅仅再是美与媚,更有少女时期的灵动鲜活。
  这一舞停下将近十五秒的时间里,温臻从地板缓缓起身,朝着评委与观众席深深一鞠躬,众人才回过神来。
  为了直播效果,只有等这一组成员全部演出完毕后,才会由评委打出最终分数。
  温臻刚下台,文杉便在下面接应她,给她递外套和水,再回后台等待结果。
  国内与意大利时差13小时,此刻意大利正值傍晚,国内还是深夜,温臻挑选着文杉给她拍的几张照片发了一个朋友圈。
  文杉正好刷到,瞥她一眼:“宝贝儿,你这朋友圈不会是特意发给晏总看的吧?”
  温臻纤眉轻抬,也毫不掩饰:“对啊。”
  “温臻同学,听姐一句劝,小心玩火自焚哦,惹火了总裁,对你强取豪夺可是要关小黑屋的~”
  温臻俯身给她挑了块水果堵住嘴。
  其实文杉的担心有些多余,温臻很清楚晏朝聿这段时间有多忙,也清楚他不一定能准时看见这条朋友圈,甚至还猜到就算看见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联系她。
  毕竟是灵魂身体都深深嵌合过的人,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理智过头,也习惯克制本心,若不对他狠一点,根本达不到效果。
  所以,她还留了一招后手。
  这几日国内外财经新闻热闹不断,晏氏集团内部大换血成功,一些党派被彻底清扫干净,以至于晏朝洲刚出院便得知总部人员架空的消息,气得当夜便想飞美国。
  机票刚订好,一则新闻便断绝他所有后路。
  【晏氏集团现任总裁成功收购纽约普惠集团。】
  晏氏本周持续跌绿的股市在这一刻猛涨红线飙高,#今夜将成股民的狂欢之夜#这一词条迅速成为微博热搜Top6。
  而晏朝聿这边刚从机场回来,车子沿着五光十色的霓虹道驶向青龙湾,打开别墅大门,屋内一片寂静,没了温臻,张姨也被安排休假,整栋房子成为只供他闭眼休息的地儿。
  晏朝聿身体放松下来,松了松领带,打开主卧的灯,多日以来他不曾留意过这间卧室的任何变动,只有今日,看见她的朋友圈,才开始观察她走后的世界,关闭窗帘时,视线淡漠地掠过窗前。
  目光在这一刻猛地顿住。
  停留在窗前那张木桌上,玻璃折过钻石璀璨光芒,那条蓝钻蝴蝶项链落在桌前摇摇欲坠。
  晏朝聿步履沉沉,平静地扫过桌上那份文件,以及被文件压着的那根项链。
  顷刻,心口如火山呼啸着,有些强压着的情绪汹涌喷出。
  他紧紧凝着桌沿上的项链,深吸好几次,才能平稳着手部拿起那条项链。
  他记得那夜,项链是他亲手为温臻戴上的。
  而如今,也是温臻亲手摘下来的。
  窗外夜风潇潇,晏朝聿站了半晌,坐回沙发位置处,长腿分开,整张脸低垂在暗影里,过了好一会儿,他平静地笑起来,落地窗的玻璃映着他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眸,变得越来越暗。
  指腹摩挲了几下蝴蝶翅膀。
  他自以为的那根剪不断的线,好似断了。
  原来蝴蝶想要飞,即便你给她结契,她依旧有能力冲破这些,离开你。
  想清楚时,他甚至想直接折断蝴蝶翅膀,将她装进漂亮瓶子里,永远囚住。
  晏朝聿眼底暗震,拨通陈总助的电话,冷声安排行程。
  飞机抵达佛罗伦萨时,是日落黄昏时。
  机场人来人往,晏朝聿神情漠然地凝视着前方,掌心攥着手机,力度沉默地加重,好似下一秒屏幕便要裂成两半。
  陈助垂首立在身后,秋日里乌黑短发也沁出汗水。
  他的声音开始紧张:“太太……的下一个航程应该是……瑞士……”
  昼夜不歇地赶过来,一招空城计便将他玩得团团转。
  晏朝聿阖上漆黑眼眸,冷吁口气,降低心中燥气:“航班太慢,换私人机。”
  陈助订票的手一顿,微愕两秒,瞥过他眉眼间的不耐与阴霾,只得低头办事。
  关于他名下的私人飞机、以及直升机,其实和他全球各地车库的车差不多,什么时候开始玩这类与时间赛跑的刺激类‘项目’的,他其实记不太清,只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那一年刚坐上晏氏一把手的位置上,在法国谈一笔生意,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带着合作家族里的继承人一起玩直升机比赛,说来他们算投缘,格外喜欢这类掌控生命的「游戏」。
  那天玩得太疯,那位继承人被篡改了定制好的航线,逐渐偏离,也便遇上不可测的风险。
  晏朝聿发现时,他已经快要卷入风暴里,最终人是被他救下来,但最终也进了ICU,九死一生。
  他的反应速度够快,操作能力够硬,也只将养了一个月,至于那位继承人却直接躺了半年多才有好转。
  因为利益牵扯太深,即便如此这场生意也勉强合作下去。
  但也因此,他在回国当日便被晏平山的人羁押在老宅,关了两个月;
  至于那场事故的背后自然也有主使人,晏平山清楚是谁,晏朝聿也猜到是谁,但这一页只当掀过。
  他至今也记得晏平山说的那句,
  ——朝聿,是你主动将后背交给敌人,便怨不得别人对你心狠。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曾玩过这类项目,甚至于连亲自开车也是屈指可数,只是依旧会收藏各种跑车,留作观赏。
  那几年他一直在几乎严苛的状态,去克制本心。
  思至此,晏朝聿缓缓掀开黑睫,瞥过舷窗之外,飞机降落在瑞士机场,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温臻时的场景。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深秋。
  飞机也如今日一般降落在机场,他从司机那里取到车钥匙时,外面世界正夜雨纷纷。
  那日他罕见地自己驱车回檀庭,穿过百里长安街一带的行政功能区,深夜十点,皇城的也略显寂寥,他将车拐进一条深黑小道,风雨刮过梧桐叶,没了斑斓街灯,只能凭借这条小道的微茫灯光前行。
  窗外的雨有增大的架势,车子往前驶,巷口正好有一间亮着灯的小便利店,晏朝聿将车停下来,直接进店拿了把黑伞,目光一挑,最终还买了一盒南京。
  那时只是想尝一尝这烟的感觉。
  走出便利店,他偏头将烟点燃,抽了口,是很陌生的味道但也还能接受。
  绕道往回走时,他眸光微顿,视线紧紧攫住立在他车前的那道身影。
  少女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舞裙,乌发散落在腰际,巷间街灯跳闪着,照亮她素净的一张脸,没上妆,五官却已足够精致,令人过目不忘。
  那时他只觉得隐约有些眼熟,但脑子里搜过一圈京中那些千金的脸,才发现自己竟一个都想不起来。
  雨丝渐大,有水珠落在他漆黑短发上,洇湿了他的眉眼,也洇湿那姑娘的裙裾,晏朝聿瞥了眼手里买的这把伞,靠近她时,却忽然看见那小姑娘直接脱下了束着步伐的舞鞋,白玉般的一双脚直接踩进水洼里,不顾一切往雨幕冲。
  像一只视死如归,只要努力绽放绚丽翅膀的蝴蝶。
  他攥着手里的雨伞,久久驻在原地,直到那抹白影消失,再回想起来,那姑娘一定是故意踩水的。
  那时,路灯下男人漆冷锋锐的眉眼里,染了不曾察觉的笑意。
  那夜,晏朝聿不知道雨夜姑娘的任何线索。
  直到后来有一日回到家,他在一件西装外套里,拿到了一张照片,里面的女子眉眼静婉又温柔,一点一点和深秋雨夜踩水的姑娘重合起来。
  晏朝聿恍然想起来,这姑娘是温家的。
  也记得那时晏平山说过,这姑娘会成为他的妻子。
  叫什么?
  温臻,温家人都唤她臻臻。
  说到底,最初只是一张照片,澜城温家,至于是哪个zhen,他心里都没有去在意过,
  总之,这一生就这样由着晏平山的心意,顺水推舟便好。
  回忆停在这里,瑞士的夜幕降临。
  晏朝聿手机里关于全球舞蹈联盟大赛古典舞组的一段视频也播至尾声,他沉着一双眼掠过视频里的身姿翩然的苏妲己,蓦的,他想要点燃一支烟,但手碰到烟盒那时,车刚抵达他们入住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烟最终没抽。
  烟丝气息即便是清爽口腔喷雾也覆盖不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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