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她两边的胳膊被两只有力的手抓住,相继拉扯。
南焉觉得头更疼了。
气氛逐渐凝固,能感觉到两个大男人间硝烟弥漫的气味了。
可她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她的十一。
挣脱开他们的手,就冲进了抢救室,看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她脚步顿,眼眶微涩,一颗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视线逐渐模糊,每迈过去的步子都尽显沉重。
从心底蔓延开的疼意,好似要将她抽丝剥茧,五马分尸。
疼到窒息。
她伸手抚上十一的脸蛋,哽咽道,“宝贝,你别吓妈咪好不好?妈咪不想连你也留不住。”
麻绳专挑细处断。
从小到大,生活就给了她无数个巴掌。
可仍旧不肯放过她。
以至于,连她才三岁的儿子都要狠心蹉跎一番。
她恨不得这些病难全都归在她一人身上,只求她的十一能够平安健康又快乐的长大。
她只剩这么点希望和期盼了。
第55章 星城
翌日上午,十一的检查报告就出来了。
确认是急性骨髓白血病。
南焉只觉晴天霹雳,连带着,她心底仅剩的那点侥幸和期盼也彻底粉碎了。
明廷站在身侧,扶住了她的手臂,桃花眼里布满忧虑和凝重,问医生这个病康复率高不高,怎么个治疗法。
“这个病,只要配到了合适的骨髓就能痊愈,最好是直系亲属里头配,成功率会高一点,如果都配不上,就只能保守治疗,但……”
医生后面的话好似说了,又好似没说。
可南焉和明廷却都听懂了。
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等医生离开后,明廷望着她,唇瓣嗫喏,“罗马尼亚这边的医疗技术有限,按医生说的,等他病情稳定下来了就能转院了。你……有什么打算?”
南焉脑子很乱,情绪深陷在十一病情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反应稍微有些慢。
甚至刚刚医生说的‘直系亲属’都徘徊在她理智的边缘处。
渐渐撕扯出宴景禹那张冷得不近人情的脸。
见她不说话,明廷安慰,“星城那边的医疗水平比这边要高出不少,但比罗马尼亚医疗水平高的地方也不止星城,M国和D国那边都不错。”
“我也有认识的人,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去M国,还是去D国,医院那边你别太担心,我和我朋友打个招呼就能安排好,十一……会没事的,日后就算骨髓配型,也会成功的。”
可说到底,十一的直系亲属只有两人。
南焉、宴景禹。
如果南焉的没有配上,势必就要找上宴景禹。
那她这四年多的隐瞒,将会功亏一篑。
且再想和宴景禹再无瓜葛,更是难上加难了。
宴景禹会不会答应,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都是未知数。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将她压得喘不上气。
“嗯。”
她只轻轻的应了声,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回到病房时,十一已经醒了,换了衣服后,小胖脸白白净净的,没有什么血色,手背上扎着点滴针。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装满了无措和委屈。
小嘴瘪了瘪,却又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南焉的理智迅速回归,紧着心脏快步过去,“十一。”
“妈咪,爹地。”
十一看到前后脚进来的两人,那颗不安的心瞬间平复了下来,换来的是无尽也藏不了的委屈。
南焉心尖一软,泛起丝丝疼意。
摸他头的手忽然顿住。
视线落在他头顶的墨发上,眸光微微暗下。
她垄断思绪,柔声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宝贝儿?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十一摇摇头,垂头,睨着手背上的针,“妈咪,十一是生病了吗?”
南焉闻言,眼眶微热。
“医生叔叔说,都是小问题,只要十一乖乖配合打针吃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明廷弯身,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眼底满是疼惜,“我们十一,是个勇敢又坚强的小男子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爹地和妈咪会陪着你的。”
“嗯嗯。”十一点点头,小手捂着肚子,“可是……十一肚肚饿了,想吃肉肉。”
病房内寂静了几秒。
南焉眼眶里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抬手刮了下他的挺翘的小鼻子,“小馋猫。”
不过从他昨天下午昏迷到现在才醒来,饿了也是正常。
明廷笑了笑,温声说,“我去买,正好,你早上也没吃东西,昨晚也没睡,等会吃了回去补一觉。”
“我没事。”南焉语气淡淡,“十一离不开我。”
明廷欲言又止。
知道说什么都劝不动她,她现在一颗心都扑在十一身上,自己如何早已不在乎了。
等他买了东西回来,十一看到盒子里的肉,就忍不住两眼放光。
尽显小吃货本性。
南焉眼底泛起细碎的光,却也难掩那份悲伤和忧愁。
吃过饭,知道她不愿离开十一,便自己接下了回去给十一拿换洗衣服还有他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睡的海豚娃娃。
“多谢。”
难掩将他送到病房外,轻轻道。
明廷看着她,轻嘲一笑,“谢什么,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别逞强,把自己身体拖垮了才要命,毕竟,十一只有你依靠,有空眯一会,我走了。”
这四年多以来,南焉对他都极有分寸。
从没有半点逾越之意。
像是朋友,又不像是朋友,忽近忽远的。
好似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们之间,即便没有宴景禹,他们俩都是不可能的。
南焉目送他离开,便转身准备回病房。
刚走出没两步,远处一抹身影堂而皇之地闯入她的视野当中。
宴景禹面容淡淡,阔步朝她而来。
南焉抿唇,看着他越走越近,仿若越来越能看清他脸上写着‘直系亲属’这四个加大加粗的宋体字。
男人走进,在她面前停了两秒,手腕便被桎梏住,身子前倾,步伐带动。
安全通道内。
南焉皱眉,瞥了眼这逼仄的墙角。
和重逢那晚别无一二。
“和我回星城。”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还夹裹着冰碴,寒意强烈。
想着他过来的方向,南焉意识到了,“你都知道了?”
“这边的医疗什么水平,你清楚,做什么样的选择……”
“我和你回去。”
南焉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就像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上飘零而落的花瓣。
荡起丝丝涟漪。
宴景禹微愣,到嘴边剩下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眸色晦暗,面上的冷沉不变。
只是紧蹙在一起的眉头这时已经平缓地舒展开来了。
好半响,他攥着她腕间的力道加重,薄唇里吐出两个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字。
“走吧!”
南焉懵了,被他拉着走,“现在?”
“我已经安排好了。”
“我还没收东西。”
“星城再买。”
南焉不可思议,疯子行事……果然与众不同。
回到病房。
十一看着南焉身后跟着一个冷着脸的宴景禹,眨了眨眼,歪着头,小嘴张开,“是那天凶巴巴的叔叔。”
宴景禹:“……”
可能是因为,他是南焉和明廷的儿子。
他看这奶团子确实有点不顺眼。
很……不顺眼。
第56章 偷家
机场内。
南焉看着那辆专属于宴景禹的私人飞机,沉默了。
十一趴在她肩膀上昏昏欲睡。
“南小姐,您放心,飞机上已经配有两名医护人员,不会让……这位小少爷有事的。”靳梁上前说。
就是在对十一的称谓上,他有些迟疑。
实在不知道叫什么好。
就选了个模棱两可的称呼。
“嗯。”
南焉轻轻应了声。
来之前,已经问过医生了,十一的病情虽然急,但昨天稳定得也很及时,现在身体状况也不算差,确实是最好转院的时机。
飞机上又配了医生,还是直达星城的,不用转机。
她抿抿唇,看向身侧冷峻的男人。
冷声道,“手机还我。”
刚刚在来的路上,她有意给明廷打个电话告知一下。
结果刚打开通讯录,手机就被他无情夺走了,到现在还没打算还给她。
“马上起飞了,不给!”男人神色冷然,语气却十分高傲,态度是少有的慵懒和漫不经心。
南焉:“……”
她气得攥紧了拳头。
一旁的靳梁看着,眉骨狠狠跳动。
总裁这样撬墙角,真的合适吗?
趁明律师不在的功夫,把人家家都偷了。
好卑鄙!好可耻!
――――
七个半小时后,飞机抵达星城机场。
久别的空气,久别的建筑……
过往的记忆就像幻灯片似的,一股脑全涌入她的脑海中。
可尽数看来,没有一件让她对这个地方有向往留念之意。
如果不是担心十一的病况,她想,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踏足星城了吧!
现实总会用最沉痛的经历来教会她,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医院这边,宴景禹显然是都打点过了。
住进去的是VIP病房。
住院手续刚办妥,医生就来了,看了十一在罗马尼亚那边的检查单,说要重新做一次全面检查,这样更好判断,做出有效的治疗方案决策。
南焉那点侥幸心理再次攀升。
可第二天上午,再次被粉碎。
医生说,“明天开始会正式进入化疗阶段,需要五到六次,后面根据他的病情好转程度而决定,孩子还小,过程可能会有些承受不住,还需要你好好安抚宽慰才行。”
“另外,骨髓方面,需要你和你丈夫来配型,当然,我们也会关注骨髓库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只不过……骨髓配型,还是直系亲属的成功率要大,骨髓库那边,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当然,如果你和你丈夫其中一方的配上了,是最好的结果。”
“南小姐,化疗,骨髓移植,后期修复,是一件较为长远的事情。”
除了一句轻于鸿毛的‘谢谢’,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到病房,十一正在抱着数独在玩。
看到她,他歪着头问,“妈咪,你怎么了?”
南焉望着他,强行挤出一抹没多好看的笑,“没事。”又瞥到他手里的数独,略微诧异,“这是哪来的?”
昨天走得急,连换洗衣服都没收拾。
更别说十一喜欢的玩具了。
“是凶叔叔给的。”他小胖手一指,“那些都是凶叔叔拿来的。”
她顺着看过去,桌上放着好些个购物袋,都把桌案堆满了。
里面装的都是小孩子的东西。
衣服,玩具,应有尽有。
南焉皱了皱眉。
“凶叔叔。”小奶音忽然响起,扰乱了她的思绪。
她回头看向门口。
宴景禹那抹挺拔的身姿就矗立在门口。
只不过他皱着眉,目光从南焉身上平移到那颗小团子身上,夹杂着几分不虞。
凶叔叔。
这三个字,莫名很刺耳。
他不爱听!
十一是有点怕宴景禹的,瞧见他这样的眼神,也很怵,小嘴瘪了瘪。
凶叔叔,是真的很凶!
他还是喜欢干爹。
南焉抿唇,淡淡道,“多谢。”
“你的东西在远山临。”
宴景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南焉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南焉拧眉,“我没打算住回远山临,不合适。”
宴景禹轻嗤一声,眸子里的夹裹着不明的情绪,“南焉,我说过,我不介意。”
这句话,意味就深长了。
不免让南焉回想起重逢那天他让她和明廷‘离了’。
默了几秒,她忽而笑了,“晏总,倒是挺适应如今的新身份。”
小三当得还挺起劲。
宴景禹眼眸微眯,他唇角嗪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懒散,却透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南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说着,眼神淡淡瞥了眼坐在病床上的十一。
南焉心里‘咯噔’了下,警铃大作。
宴景禹的手段向来毒辣狠绝。
他做这些,并不是出自怜悯同情,更算不上是爱屋及乌。
而是想把她捆在身边的筹码罢了。
就像四年前,他拿捏她的工作室,闺蜜言轻一样的手段。
可他说得对,她好像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总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骨髓配型,她没有把握自己的一定会配成功。
宴景禹是十一的爸爸,如果她的不成功,那就只能将希望放在宴景禹身上了。
这也是她选择和他回来的最大原因。
虽是带有利用的私心,却没半点愧疚之意,就像现在,宴景禹是最会拿捏她一切软肋的。
宴景禹不再看她,走到病床边,从十一眼底探查出了几分惧意,刻意放缓了些声调。
“喜欢数独吗?”
十一点点头,“喜欢,谢谢蜀黍。”
“会玩吗?”宴景禹顺势坐在床沿边,问。
“会。”十一糯叽叽说,“这个太简单了。我喜欢难一点,有挑战的。”
宴景禹难得轻笑一声,这话听着倒不像是个三岁孩子会出来似的。
“那下回我带几个难的过来给你。”
“好哒,谢谢蜀黍。”
小孩子的心思最单纯,三言两语,就能消除他对宴景禹原先片面的印象。
南焉立在那,指尖微微泛白。
这是宴景禹在逼她做选择。
不似以往那些强势霸道,但这种阴柔的手段里也不妨带有他专制又不可一世的标签。
像是在留给她考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