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儿把南焉那天手术后的情况说了一遍,现场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严肃了起来。
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你们来得正好,劝劝他吧,从焉焉进ICU开始,他坐在这里基本上都没离开过,已经有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了,再这样下去,他撑不住的。”
晏老爷子叹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景禹,你别这样折磨自己,现在事情还没个定论,你不能先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
宴景珩,“这几天十一没见到你们两个,情绪都不是很好,每天晚上都有闹。”
“他跟你们来了?”宴景禹抬手压了压眉心,翻涌着压抑的情绪问。
老爷子,“十一现在的情况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而且,他免疫力不行,在家都要小心呵护着。”
“十一就要多劳您费心照看了。”
“十一我们自会照顾,就是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十一也需要你。”
宴景禹垂首,沉吟了好半晌,才嗫喏着唇瓣,轻轻地应了声,“嗯,我知道。”
第159章 愧疚和懊悔
宴景禹这几天确实累极了,紧绷着的神经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回到酒店后,连澡都懒得冲,倒在床上就睡了。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头一直紧锁着,被梦魇缠身。
梦见了很多关于南焉的事情。
包括他们初次相见的画面,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光,到最后两人针锋对麦芒,不欢而散,他的心好像始终都缺失了一块,无法复原。
直到在罗马尼亚遇到南焉的那一晚,他才觉得自己缺失的那个角正在一点点拼凑完整。
再后来,他以为南焉和明廷在一起了,甚至已经结婚生子了。
那种感觉比凌迟处死还要痛苦万分。
他嫉妒,他羡慕,他懊悔,他难过。
更不在乎什么道德底线,只想将她再次绑在自己身边。
这种很复杂的心境,在梦里依旧很真实,束缚住他的四肢,让他在那张痛苦的密网中使劲挣扎蠕动,却不见半分醒来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将他从梦中的沼泽里拖拽出来。
他出了一身汗,床单都汗湿了,面上的疲惫更是比没睡之前还要深刻几分。
这一觉,睡得相当累。
但眼窝的凹陷也明显要好上许多了,眼底的红血丝也消散了些。
他压了压眉心,定了下神,拿起电量掉得只剩五六格电的手机,上面是霍裴声的来电显示。
“喂。”
久睡的缘故,让他的嗓音沙哑异常,还有些使不上劲。
电话那头的霍裴声愣了下,隔着屏幕就已经能感受到他身上千万斤重的疲倦感了。
“刚睡醒?”
“嗯。”
“你让我打探的事情打探完了,国外的医疗水平也不能完全保证能让一个脑干损失严重的人,真的能彻底恢复,况且,南焉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条件是不允许大挪动的。”
他顿了下,继续补充道,“在差不多平等的医疗水平内,后面等她情况稳定了,你还不如把她转到星城的医院来,国外太麻烦了,过程也太折腾了,一样是没有把握的事情。”
宴景禹浑身一怔松,垮倒在了枕头上,摁着太阳穴的位置,闭上双目。
似是在思量霍裴声这番建议。
从南焉住进ICU的当天下午,他其实就想着要不要把她送到国外去,或许有机会,就让同为医生,又出去留过学,做过研究的霍裴声帮忙打听一下。
“而且,还有一点点,是你们的儿子。”
在沉默半晌后,霍裴声的声音再次响起,“十一的移植手术虽然很成功,但这个病的复发率很高,后面不敢保证说不会再需要移植手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宴景禹心底最后的一丝光亮都灭得一干二净了。
他再次头痛起来了,整个脑袋就像是要爆炸一般的难受。
“你也别想其他的,南焉会没事的。”
霍裴声出言安慰,“医院这边我帮你先安排着,等南焉的情况稳定一些了,让华城那边的医院用救护车把她送回来,转到星城这边医院就好了。”
宴景禹抿唇。
十一那里肯定是瞒不住的,这么久没见到南焉,他肯定会闹的,而且也会不安和焦虑。
他们母子俩心连心,一直瞒着十一,对他也挺残忍的。
说不定,有了十一的呼唤,南焉会很快醒来呢?
思及此,宴景禹眼底染上一抹亮色,好似重燃了希望一般。
声音都显得有力了些,“嗯,你先安排吧,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从ICU里出来。”
霍裴声也察觉到他声音和情绪上的变化,就顺着他的话又安慰了几句。
本来还想问问关于沈织月的情况,但想来想去,怕又影响到他,还是没有开口。
――――
宴景珩陪晏老爷子在华城待了四五天的时间,南焉的情况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后面是闵慧打电话来,说十一吵着要见爸爸和妈妈,她实在有些哄不住了,宴景珩这才和老爷子一块回了星城。
想着先把家里那个小祖宗稳住再说。
知道宴景禹的打算后,他们觉得有必要先给十一打个预防针,不然到时候怕他难以接受。
第十天时,法院那边对起诉沈织月的案子正式立案了。
沈董事长也亲自来了一趟医院见宴景禹,过问南焉的情况。
这是事发后,沈家人的第一次露面。
沈董事长夫妇俩也挺难的,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前那种找回女儿时的喜悦和现在这种悲痛和难过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加上那天探望沈织月时,她的态度,就宛如一把利剑,直插他们的心脏。
包括那句她所说的亲生女儿,他们断定沈织月肯定是知道自己亲生女儿的下落,可不论怎么问,沈织月就是不肯多说半个字,后面更是直接拒见他们了。
“这次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了,景禹。”
这几天的时间,让沈董事长瞬间沧桑了不少,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里的懊悔和不甘以及痛楚显而易见。
宴景禹神色冷漠,心尖却有所触动。
十年前,沈织星死在火场的那天,晏老爷子也是这样对沈董事长说的。
“老沈,是我们晏家对不住你。”
他没有说话,也的确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恨透了沈织月,但对于沈家夫妇来说,不论过去多少年,他心里都是有愧的。
如果那年起火之时,他是让霍裴声或者柯晨将定好的蛋糕送过来,而不是自己出门开车去拿,或许,他能把沈织星从火场中带出来,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关于沈织月不是沈家真正的女儿这事,他两天前听靳梁说了。
同时也得知沈太太因为这件事情直接病倒了。
他当时还很意外,也明白,这件事情对沈家而言,也同样是个致命的打击。
“你放心,到底是沈织……温聆月犯下的错,虽然她不是我们沈家的女儿,但好歹我们沈家也养了她十几年,却把她养成这样,我们夫妻俩都有一定的责任。”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我们也想尽力弥补,南焉的住院费用和所有的医疗费用,直至康复,都由我家承担,另外……我们自愿赔付三百万作为补偿。”
“这不是要私了的意思,温聆月该判什么样的罪就判什么样的罪,我们沈家不干涉,也服从判决,只是,这样做了,我们夫妻俩心里也都好受一点。”
“我听说,那孩子好像也是个可怜人,却被……”
说到这里,沈董事长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宴景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其实也没那么伟大高尚。
在得知南焉出事的那刻,又知道是沈织月撞的时,他心里确实把沈家也一并恨上了。
知道沈织月不是沈家女儿时,那种恨意才消减了些。
直到现在,不能说完全消失,但也的确没那么恨了。
也或者是沈董事长的一头白发,又或是他诚恳又愧疚的态度。
他没有理由替南焉去原谅任何一个人,当然也没有资格替她去拒绝肇事者家属的赔偿。
只是目前的沈家夫妇俩也并不完全算是沈织月的家属了。
须臾,他轻启薄唇,“这是温聆月该负的责,也有这个能力负责,你们不必为她做到这个份上,您回去吧,保重身体。”
沈董事长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宴景禹那一脸疲倦的样子,也知道多说无益。
只道,“这钱,我是补偿给南焉的,我会让人打进她的账户里的,是我们补偿愧疚的一点心意,温聆月的那份我们不管。景禹……你也多注意身体,别把自己拖垮了。”
宴景禹垂首,默不作声。
等不到回应的沈董事长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医院。
第160章 我等你
言轻和明廷也是联系不上南焉后,又联想到了有关沈织月肇事的那个报道才得知她出事了。
两人赶去华城时,南焉已经在ICU里住了半个月了。
也同时迎来了好消息,南焉的各项数据指标都平稳下来了,正式脱离了危险期,明天就能从ICU里转出来了。
但依旧是处于植物人的状态中。
宴景禹心底燃起的希望又很快陨落下来。
言轻张了张唇,很艰难地开口,“没有生命危险就好,至少……有个盼头不是?焉焉是个很坚强的人。就算不为了我们,为了十一,她也会醒来的。”
对于南焉来说,十一就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命。
宴景禹和明廷都默认了她的这个说法,心下到底是舒畅了些,也开明了些。
尤其是宴景禹,没有在那漫长的半个月里,无尽等待时那么痛苦和淤堵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明廷问宴景禹。
言轻也看向他,除了南焉的情况,她最关心的就是十一了。
如果十一知道他最爱最依赖的妈咪可能永远醒不来了,她光想想就觉得心肝肺好像都拧在一起,揪着疼。
“星城那边的医院已经安排好了,等她的情况再稳定些,会送回星城。”宴景禹淡淡道。
“那十一……”
“我会告诉他。”
明廷和言轻欲言又止,但想想,南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十一一直见不到妈妈,肯定会起疑了,他那么聪明,想永久骗下去,是不可能的。
直接告诉他,也是个办法。
宴景禹目前的状态其实也挺颠覆他们之前对他的认知的。
也没在医院逗留很久,问好明天能来医院探病的时间,他们就走了。
翌日早上,宴景禹很早就来医院了,在ICU病房区外等着。
八点半左右,南焉被推了出来。
在看到躺在平床上的人时,他身体一僵,眼眶一涩,立马就红了。
半个月不见,南焉瘦得很快,没有往日的鲜活明艳,就连常年挂在眉宇间的那丝冷清也不复存在了。
她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绷带,面上的擦伤已经掉痂了,长出了很粉红色的嫩肉。
手背上还挂着针,另一只手臂上还连着两台医疗仪器。
光看表面,脚和手腕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戴着氧气面罩都不难看出,她整个脸都是肿的。
医生也和他说过她被送进医院时的样子。
看他露出心疼不已的神色,医生沉吟了会道,“她被撞之后就直接失去了意识,应该连感到疼痛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昏迷了,后面因为失血过多还陷入了休克状态。”
南焉是个懂得隐忍的人,就算痛,她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和他倾诉。
向来喜欢逞强。
医生走过来说起了关于照看南焉的注意事项,宴景禹这才回过神,聚精会神的听着。
“她现在情况不能说特别稳定,但总得来说,是还不错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术后的并发症时期还没有完全过去。另外就是现在处于完全丧失了自主免疫力,我们这边也会控制探视时间,来探望的人,一次不能超过两个,不能大声喧哗,进来时需要全方位消毒。”
“根据脑部超声波的结果来看,她大脑意识是尚存的,只不过神经压迫性损伤过重,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真的不太好说,有可能几个月,有可能一年,两年,或者……”
见宴景禹神色越来越沉重,医生噤了声。
他又道,“你前两天提到的转院,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是不建议转院的,再过些时日再看看。能转过去了,那就基本算稳定了,到时候可以来些亲情呼唤之类的帮助她苏醒都是可以的。”
宴景禹的目光,重新落在她那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
经过这些天的沉淀,他心里所能承受的范围也大得多了。
淡淡的说了声‘多谢’,便随着他们一起回了病房。
南焉被他们抬到病床上,重新插上仪器,弄了小半个时辰,医护人员们才离开。
偌大的病房里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南焉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宴景禹缓缓靠近床沿边,坐在椅子上,伸手想去触碰她那只有很大个擦伤印记的手腕。
上面的痂还没掉完,有一半也已经长出新的嫩肉了。
在要触碰到她皮肤的那刻,宴景禹的手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下来,克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了。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不敢触碰。
相比几日前那么失魂落魄又颓废至极的宴景禹来说,面前的南焉其实更像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这个动作他维持了很久,都没有去触碰到南焉。
半晌才收回自己的手,阴郁的神色里染上一抹温柔缱绻,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唇瓣动了又动,喉结滚了一圈又一圈,那声‘焉焉’就是咔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直到明廷和言轻到了,他才从椅子上起来,退到一边。
言轻望着病床上的南焉,眼瞳颤抖,溢出泪水,“焉焉……”
“你……为什么……我……”
她语无伦次地哽咽着,南焉这副模样,完全超过了她先前的想象。
明廷也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看向面上表情寡淡的宴景禹,“医生有说什么吗?”
宴景禹淡淡扫过来,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医生有说什么时候能醒吗?
他收回视线,又重新落在南焉的脸上,“没有。”
言轻也不敢碰南焉,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弄伤了她,或者弄疼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