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卿听青阳尘璧说完以后,连评价都懒得说。
这样不羁放纵的风格果真是衡王做派,劳民伤财,不切实际。
“若衡王执意如此,恐怕民不聊生。”青阳尘璧忧心道。
话音一落,院子就响起了拍门声。
青阳尘璧打开门,一串丫鬟婆子迎着青阳尘璧的祖母站在门口。
“璧儿,祖母亲自来接你回老宅。”
叶可卿看向门口,与老夫人的视线对上,对方淡淡扫过她,然后无视。
第三十六章 王妃解围
青阳尘璧始终姓青阳,如今他的父母亲皆不在了,被老夫人接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青阳尘璧面无表情道:“多谢祖母的好意,我不便回去。”
老夫人刮了叶可卿一眼,不善道:“我着人几次与你说,你皆推脱,原来是守着家里这个小丫头。”
说着,就杵着拐杖不客气地往里面走。
一群人便挤在了小小的堂屋。
老夫人坐在上座,打量了一圈,嫌弃道:“我儿就跟兰汀住这种地方?”
又想到她儿子已经死了,目光落在叶可卿身上,怨怪道:“都是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我今天要替我儿报仇!”
叶可卿的手包裹着纱布,哪里是旁人的对手,立马躲在青阳尘璧身后。
青阳尘璧亦拦住奴仆,对众人道:“不许动她。”
奴仆们面面相觑。
老夫人不悦地皱起眉,“璧儿听话,你若是喜欢这样式儿的,祖母给你找几个通房丫头,切莫为她自毁前程。”
“自毁前程?敢问祖母,叶可卿是犯了何事能毁我前程?”
老夫人自以为苦口婆心,道:“祖母是为你好,这丫头命硬,克死了你爹你娘,你怎么还要护着她?”
“自然是要护的,我看有我在谁敢动她?”
青阳尘璧很是坚定。
叶可卿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心里一暖。
想起曾几何时,陆怀浓也是这样把那个画舫女子护在身后。
原来被保护就是这样的感觉。
“青阳……”
如今的青阳尘璧乃是解元,老夫人也不想为了旁的人与他生份。
“这样,这丫头我带回去调教一番再还给你,你安心准备春闱,莫要被她耽误了考试。”
老夫人想得很好,少年郎嘛不过是一时图新鲜,一开始没见着可能还会想一想,久而久之自是忘了。
若再考完科举,身份水涨船高,恐怕还看不上这个野丫头了。
她也不用白白做了令人生厌的恶人。
青阳尘璧冷笑一声,“不许。”
“不许?”老夫人没想到这个丫头还有几分本事,勾得璧儿与她作对,看她越发不顺眼。
叹了口气,老夫人妥协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便收了做通房,你带着她跟我一同回老宅,家里好歹有人伺候。”
青阳家祖上还有点家业,铺子店面收收租,倒也说得过去。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光宗耀祖的子孙,老夫人也得哄着点。
她如此退步,想来青阳尘璧应该同意了。
好歹她是他的长辈。
“不去。”
青阳尘璧目光悠冷,不为所动。
这可把老夫人气得不轻。
她拍了拍桌子,瞪大了眼,像要吃人。
“看来你爹娘把你惯坏了,连祖母的话也不听了,这不孝的名头传出去,你以为你还能参加春闱?”
且不说老夫人这番行为全是为青阳尘璧好,青阳尘璧一再忤逆尊长,世人免不得也要站她这边。
到那时候,口诛笔伐之下,取消春闱资格也是极有可能。
青阳尘璧讽笑一声,他还真不信他这个势力的祖母,能舍得不要他参加春闱。
老夫人确实舍不得,只能不客气道:“那便看看谁的人多,愣着干什么,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抓回府,我看他跟不跟我回去!”
“住手!”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门外,一位贵妇站在小院门口,即便是她身边的丫鬟女使,也比青阳尘璧的祖母穿得尊贵气派。
一行人往寒碜的院子一站,蓬荜生辉。
叶可卿听见青阳尘璧愕然低喃了一句“外祖母”。
老夫人上下打量一番,便知来人非富即贵,迈步迎出去。
“贵夫人是?”
王妃自是不会纡尊降贵和这个妇人讲话,身边的秋月昂了昂首,斥道:“大胆,见到濮阳王妃还不行礼!”
威仪尽显。
老夫人嘴张得能塞下鸡蛋,惊诧于这样的大佛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身体比脑子还快,立马跪在地上。
青阳尘璧领着叶可卿亦是行礼。
院子里跪了一片。
王妃越过旁人,径直走向青阳尘璧,将他扶起,“钊儿,切莫多礼。你娘她……”
王妃的鬓角生了华发,眼睛湿润起来。
青阳尘璧目光沉重几分,哽咽道:“娘是为了救我……”
王妃闭了闭眼,稳住心神,转头去看地上跪着的老夫人。
“好得很啊,我看是谁要比人多?”
老夫人站起来,表情一言难尽,纠结地赔笑。
秋月喝道:“放肆,谁准你起来的。”
老夫人起到一半,又不得不跪下,仰着头讨好道:“不知王妃尊驾到此所为何事?”
“我们王妃的事,岂容你过问?”
老夫人继续舔着脸道:“实不相瞒,我是璧儿的祖母,今日前来接璧儿回家。不知王妃可是认识璧儿?”
王妃这才正眼看她,“不错,本王妃乃钊儿的外祖母。”
老夫人不敢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放肆!”
自知失言,老夫人缩了缩脖子,几乎是尖叫道:“那兰汀是郡主?我滴乖乖!”
惊诧片刻后,便是狂喜。
她竟然与濮阳王府结了姻亲!
“亲家母……”
“谁是你亲家母!”王妃面露不虞,数落道,“你别乱攀亲戚。”
“是是是,王妃娘娘,是我们家安康高攀了。”
十几年前,青阳安康在濮阳王府干过侍卫一事老夫人是知道的,她想的不过就是给人家王府看看门罢了,却不想还拐了个郡主回来。
那个在她面前安安静静的女子,竟然从未提过身世,当真是瞒她瞒得好苦。
王妃眸光一缩,冷冷道:“青阳安康我认了,谁叫我的乖女儿喜欢,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提她。”
若是老夫人好好待兰汀也就罢了,偏偏查证一番以后,王妃才知道自己女儿不被青阳安康他娘喜欢,想来没少折磨她,否则怎么会分家过活。
也怪家里那个老不死的,对自己女儿不闻不问就算了,还不许她去打听,不许她给一分钱。
兰汀也是有骨气的,当娘的塞钱给她也不要,说什么自己过得很好。
这哪叫过得好?
早知如此,就算忤逆王爷,她也要把兰汀一家接回府。
老夫人笑眯眯道:“好,我不提她,既然王妃要接璧儿走,那我自是不敢有异议。”
刚才的强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妃见不得这副市侩的模样,挥挥手赶她走,“若敢将此事大肆宣扬,我灭你全族。”
跪在地上的老夫人颤颤巍巍求饶,“不敢不敢。”
叶可卿见王妃与青阳尘璧有话要说,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她忍不住回忆关于首辅的记忆,但奈何平日里她关心得不多,只知道他位高权重却孑然一身,而立也未曾娶妻。
她也不知,他会是濮阳王府的子嗣。
门外有些冷,她搓了搓手。
齐大非偶。
青阳尘璧的身份越显赫,就对比出叶可卿出身的低微,如今全是仗着他喜欢她,若是哪日烦了厌了,岂不是就跟打发王府的猫猫狗狗一样把她扔了。
门口的阿福突然抬起头,往院子外面追去,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梅花脚印。
“阿福。”
叶可卿叫它也不听,便跟上。
“阿福你在追什么呀?”
叶可卿跑得气喘吁吁,远远看见雪地里有个黑衣男子,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在一片白雪天地里不回头地跑。
阿福追的是他。
那人的身影看着有些眼熟。
“青……青阳大叔!”
那黑影丝毫不停。
“大叔!是你吗?”
“你难道不想见你儿子吗?”
黑影总算停在原地。
一人一狗追了上去,男人的脸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长了一嘴胡子,饱经沧桑。
正是青阳安康。
“大叔,你怎么?你……”
青阳安康问:“璧儿他……还好吧?”
“不好,他不好,大叔,你回家看看他吧。”
听到叶可卿的话,他冷硬的面孔一软,眸色暗沉。
“我也想回去,可是我不能!”
“为什么?”
“你别问了,就当……就当没见过我。”
说完,便要走。
叶可卿瞥见大叔的黑袍很是单薄,想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道:“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与你无关。”青阳安康面色狠厉,眼里淬着恨。
触及他的目光,叶可卿身子一颤,问他:“难道……难道兰姨不是出了意外?”
男人目光一凝,犹豫着没有说话。
“大叔放心,我不告诉他。”
她不告诉青阳尘璧,让他安心参加春闱。
王妃哭了一阵,伤心够了,想起外孙还在安慰她,心里一疼,把手炉递给青阳尘璧。
“别着凉了,好孩子。”
“祖母。”
“孩子,我来,一是想接你跟我回去,王爷开口了,念在你爹娘都不在了,过去那些就让它过去,你跟我回去就是王府嫡外孙,我们会把你当嫡孙看待,将来王府还得靠你来继承。”
王妃喝了口茶,顿了顿。
“二来,我怀疑汀儿的死,并不简单。”
第三十七章 大叔活着
青阳尘璧的眸光一抬,内里划过刀光。
“是谁?”
“我觉着和衡王有关?”
“衡王为何……”
王妃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汀儿那日回来,便问了我衡王,当年衡王差点与她立下婚约,如今又当面和汀儿挑明了知道她的身份,我思来想去,恐怕没那么简单,也兴许我不能接受汀儿的死,是我想多了。”
青阳尘璧眯眼道:“外祖母是说,衡王私下见过娘亲?”
“正是。”
青阳尘璧浑身犯冷,如堕冰窖。
衡王向来是见不得美人,娘亲如此姿色,衡王很有可能起了强取豪夺的心思。
“祖母,近来你可曾生病?”
王妃懵然否认。
“那便是了。”青阳尘璧闭了闭眼,缓缓道,“那日,母亲在街上听到来京的商贩议论,说是濮阳王府的王妃得了病,身体不大好。外祖母向来康健,娘亲听闻以后颇为担忧,熬到我放榜才告诉我,可我们见外祖母并无大碍,想来是那商贩误传,被娘亲听了去,并未做她想。如今看来,只怕是有人故意的。”
但青阳尘璧有一处不解,既然衡王对娘起了心,为何娘会死?他不应该把娘抢去吗?
还是说,这件事出了他也没能预料的意外?
室内静默一晌。
“原来如此。”老夫人擦了擦眼泪,笑着问,“看钊儿身边有个小丫头,可是你娘给我提过的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
青阳尘璧点了点头,“是她。”
“我看她手怎么了?”
青阳尘璧眼里闪过一抹心疼道:“她赶来救我与娘,在冰雪里生生刨断了十指,经脉难续。”
老夫人叹息一声,夸道:“是个好孩子,你将她带来王府一起生活,依你看收做义妹还是……”
“外祖母,娘亲已经同意了我和她的婚事。”
王妃愣了愣,那孩子虽好,恐怕……
她劝说道:“钊儿,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就算我答应,你外祖父也不会答应,你听外祖母的,你将她收了,等你以后翅膀硬了,她再诞个一儿半女,你再将她提为侧室,抑或是正妻,你看如何?”
青阳尘璧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王妃一看便知他脾气倔,又开始抹眼泪道:“你跟汀儿一模一样,都是实心眼,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点也不像王爷,若王爷有你们半分专情,我在王府也不至于过那宠妾灭妻的委屈日子。”
她摆摆手,“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外祖母,是孙儿不懂事,还请外祖母不要再提此事。至于回王府……”青阳尘璧把弄手指,勾了勾唇,“我不想淌王爷与衡王的浑水。”
王妃原只当青阳尘璧只是个闭门读书的,如今听他话里意思,恐怕知道一些事。
“外祖母,王府我只会护您一人,您也要早些割下与王爷的感情才是。”
本想来劝青阳尘璧跟她回王府,没想到反倒被劝说与王爷斩断情缘。
王妃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心思极快,料想青阳钊许是清流的人,也就是皇上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在哪个位置。
“容祖母考虑考虑。钊儿,你是个有成算的,外祖母放心了。”
说着便起身离开。
青阳尘璧搀扶她道:“外祖母放心,谁敢害我娘亲,我定不会要他好过。”
“钊儿,保存自身要紧。”
青阳尘璧垂眸应下,“外祖母慢走。”
这年冬天,举国遭了雪灾。
清流一派主张赈灾,衡王执意要修摘仙台。
两方谁也不让,可怜了百姓,饿死的,冻死的,即便天子脚下也时有发生。
叶可卿拉着青阳尘璧都去了叶年裕的施粥铺帮忙。
叶天光也在,絮絮叨叨地嘀咕:“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银子还没捂热和……”
还没嘀咕完就被叶可卿拍了脑袋。
“哎呀!”叶天光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不孝女”。
他并没有把叶可卿是自己女儿,这么离奇的事情告诉叶年裕,他都是消化了好久才相信,他爹那个上了年纪的老顽固,指不定又要骂他什么。
青阳尘璧捧过叶可卿的手检查,嗔了她一眼,“仔细手疼。”
叶可卿的手还包裹了厚厚的纱布,与其说是她来帮忙,不如说是来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