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能把青阳尘璧拉出来干点别的,总比时刻惦记着伤痛好。
“啧啧啧”叶天光嫌弃地分开两个人,就他一个孤家寡人,烦死了。
忙了一个下午,叶天光把勺子一放,冲后面的流民道:“没有了,明儿早点再来。”
面前有道影子,挡在他跟前,迟迟不走。
“都说没有了……”叶天光的话音随着裂开的嘴变得欢喜起来,“元娘子!”
他的目光往下,随即咆哮道:“你怀了谁的种?”
元沁一巴掌扇他脸上,骂道:“老娘当初就是傻,想着要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没门,这孩子得你自己养!”
叶天光捂住被扇得火辣辣的脸,哀怨道:“你不仅打我,还要我给你养孩子?”
元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的。”
“什么?”
“我也怀孕了,你的孩子,行了吧,都怪你干的好事。”
叶天光像变脸一样,瞬间阴转晴,比夏天最热那几天的天气还要晴朗。
懵逼了半天,他指了指自己道:“我的孩子?还有这种好事儿。”
一副不值钱的傻样。
元沁噗嗤笑了出来,随后拧起他的耳朵道:“还不麻利地给老娘安排屋子,我跟你说,我可不跟那什么琴啊画的住一个院子。”
叶天光如今被欺负着也是开心的,满口应下。
叶可卿见着元沁的肚子跟见到宝一样,探手小心翼翼摸了一下,随后解释道:“元娘子,那个琴抚是骗他的,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不是他的孩子?”
元沁这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
叶天光一边给她捶捶肩,捏捏手臂,一边附和道:“就是,坏死了,差点让我和娘子天涯两地,若是害我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好好娘子背着给我生了个孩子,她才是罪孽深重。”
元沁推开他,“谁是你娘子?”
叶天光又贴了上来,抱着她撒娇,“嗯~娘子~”
肉麻死了。
远处一人跑了过来。
周也眉眼含着愁,一见到青阳尘璧就眼睛一亮,拉过青阳尘璧的手腕,急道:“出大事了。”
周也此人虽然偶尔不着调,但遇事向来稳重,恐怕有大事发生发生,青阳尘璧眉眼一跳,回头冲叶可卿吩咐一句“去叶家”。
叶府大门紧闭。
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也没有心思吃饭。
等了好久,齐管家终于从外面回来。
叶可卿不等他进屋,就迎上去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齐管家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加快脚步往屋里去,又把门别好,压低声音道:“衡王把皇后……哎……”
叶天光还傻傻地问:“把皇后怎么了?杀了?”
回答他的是元沁的一个白眼。
齐管家解释说:“这衡王想修摘仙台,但以杜相为首的清流不同意,他一怒之下,就闯进了椒房宫。”
“据说呆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离开。”
两个时辰,按着衡王的德性,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什么也没有发生,说出来也没人信。
“杜相不同意,关皇后什么事?”元沁问。
叶可卿这才想起上辈子知道的事来,道:“当朝皇后是杜相的女儿,她可是从宫墙跳下去了?”
齐管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后世常言皇后不堪受辱,无颜面对天下百姓,无颜面圣,以死谏轩辕,拉开了反对衡王的帷幕。
叶可卿没有回答,齐管家只当她猜的。
众人唏嘘不已,衡王越发狂妄了,可怜了那皇后,不过才十六的年纪,就香消玉殒。
而衡王那是能当她爹的年龄啊!
叶年裕大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得知雪灾以后还带着各宫嫔妃缩减用度,捐金献宝,在民间向来有雅望,衡王此番亵渎,天理难容。”
齐管家叹气道:“那可不是?如今全京城的学子都去皇宫门口书谏,衡王命自己的部曲去抓人,闹得厉害。”
“我要去看看青阳尘璧。”叶可卿转身欲走。
“别去。”叶年裕叫住她,“你去也没用,这事太大了,谁也管不了。”
齐管家也道:“放心,青阳公子现下没事,杜相如今带着文官进宫面圣,一时还没出来。”
叶可卿也冷静下来,青阳尘璧不会有事,他将来还要位极人臣。
“劳烦齐管家再多打探消息,有什么变动要及时通知我。”
齐管家应下。
翌日夜晚,青阳尘璧来接叶可卿。
叶可卿跟在他的身后,裹紧冬衣,穿过冷风呼啸的无人街头。她前后看了看,确认没人,像做贼一样把手腕塞进少年的手心。他的手心很暖,有一股少年人独有的阳刚火气。
青阳尘璧没有顺势握紧她的手,但也没有甩开。
她生出一些没来由的惴惴不安。
进入巷子,月光也为之一暗。
两人完全笼罩于阴影里的那一刹那,青阳尘璧猛地将叶可卿推到墙上。
“唔……”
他俯视着弯腰,一手护住叶可卿的后脑勺,一手撑在身侧,一口含住叶可卿的唇瓣,辗转片刻,湿润而滑腻,他又翘开贝齿,用力地攫取她的香甜。
叶可卿的脊骨似有伶仃的蚂蚁踩过,带起阵阵酥麻。
少年的手指在叶可卿的发间摩挲,诉说着多日不见的眷恋,让她置身于被宠爱的安抚之下。
她的柔软手臂扶在青阳尘璧的胸膛,另一只环过他的腰,浑身的热度透过衣服渐渐传递出来。
冬天的夜,似乎也不是那么冷了。
打更人的喊声从不远处逐渐变得清晰,叶可卿推了推身上的人。
第三十八章 不要她了
青阳尘璧仿佛听不见一样,闭眼贪婪地汲取。
那梆子声愈发近了,三息之内便要转过街角,叶可卿的心跳加快,紧张得脚趾用力。
在最后一息,青阳尘璧起身离开,叶可卿埋头跟上,心口的心脏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有点刺激。
她扯着青阳尘璧的衣袖,随他回家。
叶可卿屡次挑起话头,与他说自己的听闻,他皆淡淡的“嗯”一声,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一个男人走得很快,撞了叶可卿一下,肩膀生疼。
叶可卿闷哼一声,看向青阳尘璧,他走在前头,头也没回,已拉开了好远的距离。
雪地里印出一连串脚印,仿佛天堑,将叶可卿与他隔得好远。
那夜,青阳尘璧没有进她的房间。
往日清晨,他总会端着碗喂她喝粥,替代她那坏掉的双手,这日早晨,他连粥也没煮,只将叶可卿的东西打包起来。
“怎么了?我们要搬家吗?去哪儿?”
青阳尘璧没有理她。
“还是说我们要逃命?”
若是逃命怎么会只收拾她的东西?
叶可卿哀求道:“青阳……你不要赶我走。”
眼泪啪嗒啪嗒掉了出来,滴滴答答砸向地面。
青阳尘璧将收好的包袱塞进叶可卿的怀里,冷硬道:“不要这么喊我,离开这儿,我不养你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不要走,我死也要跟你死在一块。”
青阳尘璧瞥她一眼,留下一句“自便”,便往院外走去。
那儿,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来,上面下来一个女子。
青阳尘璧唤了对方一声“妤儿”,站在身侧,微微低下头,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可卿抱着包袱,像个小丑。
她走上前,忽视冯妤,只仰头盯着青阳尘璧道:“你是不是有苦衷?”
青阳尘璧的眸子转过来,凉凉地笑了一下,“你什么也不会,手还是个残疾,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以为我还会和你好?”
“你跟谁好无所谓,总之不能是她!”
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仇人之女啊!
“有何不可?妤儿对我情深意重,若非她相救,今日我已和别的学子一般,锒铛入狱。”青阳尘璧温柔地看向冯妤,替她扶了扶鬓角的花簪,“而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叶可卿的泪水生生地憋了回去,即便心里隐隐作痛,猜他是不是有苦衷,依然止不住被他的话伤到。
冯妤见两人聊上了,不太高兴。
“走了,阿尘。”说完,她就探出手,示意他扶她上马车。
青阳尘璧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出去,将冯妤牵住。
叶可卿目眦欲裂,眼睛红到了极致。
冯妤捂住唇,娇羞道了一句“你的手好暖和”,随后踩着人凳上了马车。
丫鬟们皆昂着头,撞得叶可卿险些站不住。
马车悠悠地开走,留下两行车轱辘印,挤开了地上的积雪,露出大地表面的地皮。
叶可卿一脚踩塌耸起的雪脊,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的走。
她的脸上挂着泪,那泪痕冰冷刺骨,脸颊像刀子剜过。
几个不怀好意的纨绔公子坠在叶可卿身后,待她走入一段无人的小路,纷纷上前将他围住。
一人捏起叶可卿的脸颊打量一番,满意道:“哭得娇滴滴的,干起来带劲。”
叶可卿狠狠咬了那人的手一口,唾骂道:“滚开!”
“还是个小辣椒,我喜欢。”那人甩了甩手,带着一丝怒气笑道。
那群人动手动脚,把叶可卿绊倒在雪地里,她的簪子掉了出来,浓重的色彩在白雪里格外醒目。
那群人眼疾手快,一把将簪子捡了起来。
叶可卿大怒,这是兰姨留给她的簪子,青阳尘璧亲手交与她。
“还给我。”
那人举着簪子端详,“这么好的簪子,莫不是你偷的。”
“放屁,你还给我!”
叶可卿被架了起来,那人商量道:“好好服侍我们哥几个,就还给你。”
“无耻,卑鄙,下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些话,让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空旷地雪地里,一道阴鸷的声音自叶可卿背后响起。
“放开她。”
男人抱着刀,脸上一道疤痕,昂着下巴又说了一句:“簪子放下,滚。”
这几个纨绔公子松开叶可卿,上前冲刀疤少年道:“别多管闲事,信不信我们找人打死你?”
“对,滚开点,别碍着哥几个找乐子。”
叶可卿蓦然回头,看清来人
――卫辞。
他歪着头,嘴角歪歪地提起,目光微垂,落在几人脚前的雪地,并不正眼看人。
听见几个人的话,他慢慢抬起眼皮,嘴角笑意放大,问:“找乐子?”
随后,他的刀很快,一个呼吸,为首那人就捂住裤裆发出惊魂的尖叫。
那簪子也失重掉在地上,叶可卿扑上去捧起,她的手指损害,如今只能用捧的。
一群纨绔公子拉扯着跑掉,如丧家之犬。
卫辞替叶可卿捡来包袱,拍掉沾染的雪。
“谢谢你。”叶可卿感激道。
他每次出现都救了她,虽然是看在原身的份上。
卫辞嘲弄道:“为了一个小白脸,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提起青阳尘璧,叶可卿的笑意暗淡无光。
她反驳道:“他定然是有苦衷。”
卫辞嗤笑她的天真,讽刺道:“也是,攀上衡王之女,算他飞上枝头了。”
他脸上的道疤在提到“衡王”时愈发狰狞可怖,眸子里藏着不被人发现的暗恨。
叶可卿的眸光黯淡下来。
卫辞没有多说什么,倒是靠近了些,替她吹掉头上的薄雪,随后用一种寂寥的语气道:“我捡到你时也是这般的大雪,你说,以后要嫁给我做我娘子,我便从边关带着你来了京城。”
“童言无忌。”叶可卿干笑两声,“况且,不是我说的。”
卫辞又道:“可我身负血海深仇,并不为所动,即便后来你说你失忆了,我也不甚在意,甚至为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而高兴。”
叶可卿只当他把自己当作原身的替身,没有接话,至于什么血海深仇,不该问的别问。
“可是,以前你总绕在我身边,像个小太阳一样,不厌其烦地叫“哥哥”,现在却是对着别人如此,我竟吃味起来。”
他怀念地语气愈发温柔。
“小东西,你还记得你借尸还魂,却不记得是我将你养大的吗?”
“轰”地一声,叶可卿的脑子迸发出一道白光,似乎有一个声音,遥遥地唤她“二丫”。
叶可卿一直以为自己穿到小乞丐身上不过半年,原来已经十几年了,她当日竟是真的失忆。
“当真一点都不记得?”卫辞自嘲地勾了勾唇,“也罢,过往就当是黄粱一梦。”
叶可卿拼命地想看清那个喊她的朦胧身影,始终记不起来,头越发的疼了,意识陷入黑暗。
她醒来时处在一间竹房,桌椅皆是由竹制成。
走至屋外,外面是一片覆盖了白雪的青竹林,远处传来佛寺的钟声。
宁静致远,神闲气定。
“往后你便住这儿。”卫辞从外边回来,带了吃的。
他将热粥摆在桌上,见叶可卿没动,想起她的手伤未愈。
“真是麻烦。”
口上说着嫌弃的话,却端起来了碗筷。
叶可卿摇了摇头,“我自己来,你帮我把包袱打开吧。”
她捧起碗,将粥喝进肚子。
卫辞替她打开包袱,拿起一个净白琉璃药瓶子问她:“这是……断续膏?”
“什么什么膏?”叶可卿不解地看过来。
卫辞打开瓶盖闻了一下,言辞肯定了些。
“正是断续膏,乃御用之物,每年也就只得三瓶,如今皆入了衡王手里,此药有接续经脉之效,你不知道?”
叶可卿愣了愣,她的包袱是青阳尘璧给她收拾的,定然是他放在了里面。
卫辞又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日两次,外用”几个字,递给叶可卿。
叶可卿的目光凝在那几个游云惊龙的字上,眼睛泛酸。
这是青阳尘璧的字,他教过她。
叶可卿霍然起身,下定决心道:“我要回家。”
“这就心软了?”
叶可卿反驳:“他定然是有苦衷的。”
“不许。”卫辞歪头斜睨着她,神色冷漠起来,“你敢走,我杀了你。”
“……”
这人突然发什么疯?
“我……我没惹你吧。”叶可卿咽了咽口水,他一刀捅死同伴的心狠手辣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