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时,后头突起一阵喧闹。
立即有人慌忙来报砚书,“大人,方才有个姑娘躲在巷子里,看见我们就转头跑。有人瞧见她的脸,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砚书哪里还顾得上这箱子,当即跟着那人追了过去。
有惊无险。
客商队伍趁着这时匆匆过城门,也不敢逗留,沿着城外山间小路行了许久才停。
箱子打开,沈清棠从里头出来,拱手向五哥致谢,“多谢五哥。若不是五哥相助,我此番怕是逃不过了。”
五哥如今也是心有余悸,问沈清棠,“你是什么身份,怎么招惹上官府的人了?”
他从前只当她是寻常阔绰人家的公子。
事到如今,沈清棠只得相告,“不瞒五哥,这找我的是我兄长,他如今在上京城做官,方才寻我的正是他手下的人。”
五哥被她这番话骇得脑壳生疼。
“在上京城做官呀?”
他心里现下真是哭天喊地,暗道这回算是被阿显给害了,连忙和沈清棠打商量,“小兄弟,这真不是我不帮你。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也只是养家糊口的混日子,不敢招惹是非。”
第156章 被抓
“这样!”五哥从怀里掏出先前阿显给他的碎银子,“这钱你拿回去,我是真帮不到你了。你呀,另寻出路去吧!”
沈清棠知道他为难,没收那些银子,告别离开。
没了客商队伍的遮掩,得另寻他法。
眼下离渝州甚远,途中得经多个关卡和城门,这一次躲得过,未必下一次也能躲过。
更可怕的是,她恍然觉得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
是从与客商队伍分开便有所察觉。
先前只当自己疑心深重,后来驻步,扶着树干细细听后面的动静。
荒郊野外,身后有鸟雀振翅而起――是人的细碎脚步声惊扰了它们。
果然是叫人跟踪上了。
沈清棠心里不由发慌,只觉毛骨悚然。
这荒郊无人之地,若是叫人惦记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要脱身可谓是难如登天。
好在此乃城外近郊,前面不远便有人烟。
她强装镇定,暗里偷偷加快脚步,想要趁着身后之人尚未察觉,先行寻到人求助。
不妨刚行两步,面前就叫人拦下。
沈清棠看见那人的脸,很是诧异,“太子殿下?”
面前人正是慕容值,见着她微微一笑,客气有礼,“好久不见,裴夫人。”
其实也不久,大约半月前他们还在宫中见过。
那时慕容值与昭和和亲在即,是梁国宫中无比尊贵的客人。
但数日前,陈国使臣已经接了昭和公主,远赴陈国,身为太子殿下的慕容值自然同行。
他该在回陈国的路上。
不该在此处。
沈清棠对他甚是提防,微微往后退一步,蹙眉问他,“太子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不该是孤问裴夫人吗?”
慕容值笑着打量她两眼,反问回去,“裴夫人这副打扮,是要做什么去?”
她身上穿着男子所着的[衫,满头青丝也皆束起,是男子装扮。
无从解释,沈清棠索性直言,“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还请殿下只作未见。”
“这可不行。”
慕容值笑着摇摇头,“若是孤装作未见,那方才裴夫人已经叫人抓回去了,可不能与孤在这里说话。”
原来方才那城门口引走砚书的是他的人。
“多谢殿下替我解围。”沈清棠颔首向他道谢。
慕容值笑得极是温和,“道谢就不必了,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不如剩下的路,裴夫人就与孤同行罢。”
沈清棠身后跟着的亦是他的人,当即上前来将她围住。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棠抬着眸看他,脸色当即冷下来。
“夫人不必担心,没什么意思。”慕容值嘴角带着笑,解释道:“只是与夫人有缘,想着送送夫人。毕竟夫人一人独身上路,怕是容易遇上什么危险。”
眼下沈清棠的危险便是他。
裴琮之说他并非善类,不可相交,沈清棠一直记在心里。再添本应随和亲队伍启程回陈国的他,无缘无故出现在了这里。
其心赫然,昭昭若揭。
沈清棠不欲与他纠缠,“不必了,劳殿下费心。”
她脑子里算计着借口脱身,“臣妇不过是与我家大人吵了两句嘴,这才一时生气,跑了出来。眼下臣妇已经想明白了,这夫妻嘛,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哪能就这么一时气盛就跑出家来,叫他担心。”
“既然他让人来寻我了,那我现下也该顺着他的心意回去了。我家大人的贴身侍卫就在城门,想必现在也该寻过来了,我等着他便好,就不劳殿下费心。”
她转身欲走,又叫慕容值的人拦下。
“夫人这么着急做甚么?”慕容值慢慢行到她面前,慢条斯理,挑明道:“夫人觉得,瞧见了孤,夫人还能全身而退吗?”
“你――”
沈清棠现在如何还不知他此番是别有用心,蹙着眉刚刚出声,就叫身边的人一个手刀劈晕了去。
沈清棠被慕容值带走了。
砚书找了那姑娘找了许久,才在一处深巷中将她寻下。哪里是沈清棠,不过是一个身形与她有些相似的姑娘。
“糟了!”
他即刻反应过来,折返回城门,那形迹可疑的客商队伍早出城去了。
“人呢?”他提着城门的守卫的衣襟,厉声问他。
那守卫叫他凶神恶煞,几欲吞人的神色,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指着队伍离开的方向,“往……往那儿去了……”
砚书即刻带着人追过去。
客商队伍已经走很远了,最后在码头才叫他截下。
打开箱子,里头空空如也,却也印证了五哥所言里头是蚕丝绸缎一事,皆是假话。
“官爷。”
事到如今,五哥只能据实相告,“过了城门那公子就和我们分开了,我们也不知去向啊!”
砚书无法,只得问清是从何处分开,再循着路径一处处寻去。
当真叫他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手底下的人在近郊的草丛林里捡到个珍珠坠子,是沈清棠被慕容值的人带走时,随身带着的包袱里不慎掉出来的。
那珍珠坠子隔两日就被送回了上京城,呈到了裴琮之的面前。
“是她的耳坠。”他一眼便认出她的贴身之物。
这珍珠坠子沈清棠极喜欢,他还曾为她亲自戴上过,珍珠坠子白玉耳,是少有的闺房情趣。
清俊冷凝的脸沉在浓浓夜色里。
他这几日费心寻人,日夜等着消息,熬得形销骨立,眼见得憔悴下来,只神情却是极清冷寡漠的。
再度出逃,她耗费了他的所有心力。
原先的孜孜以求,殷切期盼,现在看来,全然成了笑话。
他拿着珍珠坠子,问砚书,“这东西在何处寻见?”
“回大人,在新安的燕县。”
新安燕县,距上京城已近百里。
“我已将整个燕县翻了个遍,未寻到夫人踪影。”
砚书再提起一事,“大人,我们的人找寻夫人时,还发现了陈国太子的踪迹。”
“慕容值……”
裴琮之敛下深眸,若有所思的眼里晦暗不明,“他果然没有离开大梁。”
有了沈清棠的消息,裴琮之连夜便启程,亲自去了趟燕县。
但此时,慕容值已带着沈清棠偷偷离开了。
第157章 去陈国
他要带沈清棠回陈国。
沈清棠自是不肯,闹得极凶,自清醒过后便未曾消停过,想着法子来阻挠他。
也因此,追赶陈国和亲队伍的进程格外缓慢。
闹到最后,她索性绝食。
慕容值的人送进来的饭菜,她通通推搡落地,一口都未吃,连水也不肯喝半口。
不过两日,人便虚弱无力得紧,眼见着就要倒下去。
看守她的侍女无法,只得去找慕容值――他有交代,必得好生照看沈清棠,以贵客相待。
谁也不敢轻待了她。
慕容值得了消息来看沈清棠。
她如今已换回了女装,是一身天青色的烟罗裙,和那日他在书房瞧见的裙极为相似。
只是脸色就不如那时的清丽好看。
两日不吃不喝,她眉眼都是憔悴消瘦的,看过来的目光却是泠然倔强,“慕容值,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直呼慕容值的名。
立即有人呵斥她,“好大的胆子,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尊名!”
慕容值抬手制止那人,眉眼间瞧不出半点怒意来,“无妨。”
一个虚名罢了,他并不在意。
撩袍在桌边坐下,他抬眼来看沈清棠,“听闻裴夫人近日在闹绝食。怎么,可是底下人送来的饭菜不合胃口?”
相比于他的虚伪做作,沈清棠格外单刀直入,“你把我放了!”
慕容值微微一笑,“这不可能,裴夫人还是别妄想了。”
“你抓我做甚么?”
沈清棠直到现在还在诓骗他,仰着脖颈,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我告诉你,我家大人若是知道我在你手里,他必不会放过你的。你该当知道他的手段。”
慕容值在大梁数月,眼见得他青云直上,当然知道。
可他却摇了摇头,不甚在意的笑道:“夫人放心,孤既抓了夫人,自然是清楚这后果的。夫人不必替孤忧心。”
说起来,他遇上沈清棠原也只是个巧合。
梁陈两国交好数十年,到了他们这一辈的手里,也该是时候闹上一闹了。
两国和亲,这样好的机会,他自然得亲自过来。
风土人情得见识,私底下的密谋暗探也不少。
也是巧了,路过燕县时他无意看见了沈清棠。
她一副男子打扮,躲在客商队伍里,躲躲藏藏。那城门口寻人的却是砚书。
慕容值自然知道他,裴琮之的贴身侍卫,一身功夫很是了得。
身边有随从献计,“殿下,我们明里暗里几番欲与裴琮之交好,他皆置之不理。眼下这样好的机会,我们将他的夫人抓回去,有了这样好的把柄,不愁他不为我们所用。”
说的正是。
慕容值也有此意。
他走到沈清棠面前,笑吟吟的看着她,“孤劝夫人还是乖一些。不然这一路往陈国去,夫人怕是得吃不少苦头。”
“我不会去陈国的。”沈清棠执拗着眉眼看他,“慕容值,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未必有多少傲骨。
但若去了陈国,异国他乡,千里迢迢,再想回来,便当真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慕容值为何抓她?
沈清棠这几日思来想去,也能猜出个大概――他要拿自己,做操控裴琮之的把柄。
一边虎穴,一边狼窝,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容值还在劝她,“夫人何必这么固执?去陈国有何不好,到了那边,孤必礼待夫人为贵客。也好过夫人在梁国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他看出沈清棠不愿跟在裴琮之身边,这才费尽心机逃出来。
只沈清棠半点听不进去,是冷冷的眼,和笃定的话,“裴琮之正四处找我,你带不走我的。”
梁国到陈国,得经不少城门关隘。
这些地方,都说不定会有裴琮之的人守着。
“这便不必夫人操心了。”
慕容值言尽于此,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与她多言,转身出门,对看管她的侍女道:“不肯吃,就缚住手脚塞进去,总归人得活着。”
侍女低头应是。
倒是也不必蛮横上手,沈清棠看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磨掌擦拳的骇人模样,自己便松了口,“我吃。”
她有审时度势的眼力见,与其受苦,狼狈不堪,不如乖顺听话。
自己便坐去桌边,执起筷箸,安安分分用起膳来。
这般情形,自然传去叫慕容值知道,他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一口,勾唇轻笑,“倒是个聪明人。”
但沈清棠仍在想着法子要逃。
慕容值那儿行不通,她将主意打到看管她的两个侍女身上。
她们看管她看管的极是严格,但凡一人进出,另一人必得贴身跟着她,毫无疏漏。
就连沐浴更衣也得看着,沈清棠皱着眉头,语气嫌弃,“我不喜欢别人盯着我,你们的太子殿下不是说我是贵客吗?你们就是这样待贵客的?”
侍女这才垂着眼退出去,仍在屏风外盯着,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沈清棠活在她们监视的眼里。
这是在客栈歇息的时候。
大部分时候是在赶路的马车里,两个侍女一边一个,将她夹在当中,连跳车的可能性都不能有。
也没法大声呼救,那其中一个侍女会武,上车就给她点了哑穴,到了四下无人时才会给她解开。
过城门关卡的时候,侍女便会将沈清棠送上慕容值的马车。
待那城门守卫来问,慕容值便揽着她的肩,笑道:“我们是从沧州来的,这是我的夫人,带她回娘家探亲。”
他文书路引俱全,守卫不疑有他,只是看着他怀里的沈清棠。
明明是明媚动人的一张脸,眉眼间却隐隐有怒意,不由好奇问一句,“尊夫人这是?”
“哦。”
慕容值微笑,从善如流的解释,“路上我们闹了别扭,正与我发脾气呢!官爷见笑了。”
她整个身子都叫慕容值控制着,手也被他攥着,死死压住,不得动弹。
只能瞪着一双眼怒视回去。
这般姿态,落在守卫眼里,却成了打情骂俏,当即了然一笑,“了解了解,偶尔别扭吵架,也是夫妻情趣嘛!”
第158章 机会
他又得了慕容值随从塞过来的碎银子,当即落了车帘,摆手放行。
马车辘辘从城门过。
出了城门甚远,慕容值这才放开她。
甫一失了禁锢,沈清棠立即远离他。她哑穴尚还封着,说不得话,只能用灼灼如火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夫人可别这样看着我。”
他到底还算个君子,好声好气同她解释,“方才不是故意轻薄夫人,实在是权宜之计,还望夫人不要挂在心上。”
沈清棠无法开口说话,只得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下一个城镇。夜黑风高,不易行路,得去客栈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