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释放欲望很简单,但他不想一时冲动做出超过界限的事情,让事情的进展超出控制。
在家洗完澡时,他打开过浴室储物柜,里面有一盒开封过的避孕套,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拿。
他不想这个夜晚被她定义成one night stand,或是friends with benefits。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重建他们之间的relationship。
许楷文静静地对她说:“I'll keep my words until it's the right moment. ”
明明是他先亲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逼良为娼。
乔予洁坐在他怀里问:“你真的分手了?”
“是的。”
“可你们在法国还很恩爱。”
晚宴上,她虽然表现得冷漠,但眼睛看得很清楚。
“你还记得Michael吗?他结婚的时候,我去参加了他的婚礼,我问过他是怎样决定经营一段十年的感情的,那时他跟我说了一句话,‘One who has seen the ocean thinks nothing of mere rivers……’”
——曾经沧海难为水。
这句话用他的理解来翻译,应该是遇到过那个人之后,生命里出现的其他人都会黯然失色。
许楷文捋了下她额前的碎发,坦白道:“比你更耀眼的女人,我还没有找到。”
他试着在别人身上找到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但是没有成功,他以为是年龄过去了,所以很难找回年轻时的感觉。但当他重新见到她时,他发现那份感觉还在,丝毫没有被时间而磨平,反而清晰如斯,但仅仅是对她而已。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念旧,只是遗憾,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其实他从来没有真正的get over her(放下她)。
如果要给这七年选择一首最般配他心情的歌,他会选择《Let Her Go》。
他没有何琳所高估的那样深情。他并没有爱她整整七年,只是在经过了这七年后,他才确信他爱她。
他说不出到底爱她的哪一点。他喜欢她棕色的眼睛,也喜欢她皱起的眉头,喜欢她的开朗,也喜欢她的忧郁,喜欢她内质的温柔,也喜欢她偶尔的坏脾气。他喜欢她的完美,更喜欢她的瑕疵,任何人都无法比较。
他不能再犹豫,也不想再错过。
“洁,回到我的生活里来。”
第33章
如果要给这七年选一首歌, 乔予洁会选《Just Give Me A Reason》。
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她对爱情的存在产生了怀疑,不想认识新的人, 不敢轻易用心, 害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最初,她会频繁地想他。
坐在纽约的地铁上,她会想起北京拥挤的二号线, 他用一只手臂够住横杆,一只手臂环住她,让她保持平衡。
一个人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她会想起他第一次吃皮蛋时的崩溃,他的舌头不太灵活, 一切需要吐骨头的食物他都吃得很困难。他不喜欢吃鱼, 也不太能吃辣,他们刚开始约会的时候, 她并不知道这些,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他去吃了烤鱼,簋街热闹的小餐馆里,他吃得满脸通红。
给客人打啤酒的时候, 她会想起他常把beer is my life挂在嘴边,他家里的冰箱总是堆满了啤酒,逛超市时,他指着货架上的啤酒告诉她,嘉士伯产自他的故乡。
看到有关王室新闻的时候, 她会想起丹麦也有王室,他们在一起的那年正好是丹麦女王二度访华,头一天夜里,他和Chris两人激动地商量着穿什么衣服去参加见面活动。
……
他有很多的衬衫,牛仔的格纹的,深色的偏多。那时他刚开始学中文,为了方便记忆,她写了几张便签贴在他的衣柜里,“裤子”、“衬衫”、“袜子”……这个方法很管用,后来她又给家里的其他东西都贴上了中文便签。每当她说他们像是Language partners时,他就会用吻来回答,“我不需要一个中文老师,我需要的是一个女朋友。”
每晚入睡前,她都会想起那些同枕共眠过的日夜,过去有多炽热,现实就有多冰凉。
有成双成对的情侣经过面前,她会恍然若失,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朋友时,她还没有自我介绍,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而他大方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friend,也不是dating,是girlfriend,而那时他们甚至还没有过亲吻之外的亲密接触。
在街头看到和他长得像的人,她会一直追随目光,仿佛潜意识中仍抱有幻想,他们会在人海再相遇,像最初那样。
他特别喜欢搂着她走在街上,有时候可能只是想偷懒,借力靠在她身上。她会把手放在他的腰上,掐住一小块赘肉,取笑他胖。其实他一点儿也不胖,80kg的体重对于一个一米八七的男人来说十分合理。她只是热衷于鸡蛋里挑骨头,偶尔数落他不让他自满。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你知道吗?北欧的冬天很冷,我需要一点脂肪来保暖,这叫做nice fat。”
那段时间,生活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能触发记忆的开关,而后伴随着余痛席卷而来。
回忆是穿肠的蜜糖,累积到一定剂量,就能一招致命。
很多时候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他,还是这些留存的记忆。
像这样陷入爱情,在旁人看来是一件很蠢的事情,尤其是在被单方面分手后。他没有留下一句对这段感情的陈述,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爱过她。
她还年轻,应该洒脱地寻找下一个,或许她更应该恨他。
而恨,往往是因为爱而不得。
乔予洁问:“你喜欢我吗?”
他圈紧了她的身体,回答肯定,“Yes. ”
“我跟从前不一样了。”
“对我而言,什么都没有改变。”
乔予洁松开手,“那是因为这七年你过得很好。”
家里债台高筑,工作停滞不前……她比同龄人更早开始面临独立生存的难题。她需要做几份兼职,才能攒够房租,她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而当她最需要一个肩膀的时候,他在哪里?也许在别人的怀抱,也许早已忘记了她的名字。
伤口是需要时间来愈合的。
他记得的只有美好,但她却对痛苦的体会更深刻。
他在平淡生活中寻找激流,而她在荆棘载途中寻找平川。他想要的是重新开始,而她只想填补这七年缺失的温暖。
短暂交集,不代表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也许只是第二个交岔路口。
“我是一个乐观的人,我总是会积极的去面对生活。”
许楷文望着她说:“我更希望你也能开心。”
“没有值得开心的事情。”
“Let me make you happy. ”
「Choose me. Marry me. Let me make you happy. 」
多经典的对白。
可惜错过的事情不是总能重来。
乔予洁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离开他的怀抱,“你别想太多。我在国内没有别的朋友,所以才找你的。”
这话丝毫没有打击到他,“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选择。”
她不是没见过他穷追猛打的样子。有一次他们因为一件小事而吵架,她一声不响地就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跨过大半个北京城,跑到她家楼下,在电话里告诉她——
“我要见你,如果今天见不到,我不介意在你家楼下过夜。”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话,这么多年也没变。
而她知道,他说出口的话,就真的会这样做。
晚安前,他对她说:“All I want is to win your heart back. I don't care how long it takes, I have all my life to wait. ”(我只想赢回你的心,无论需要多久,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
·
要说有什么实质的改变,就是生活里多了一个能说话的人。
外景拍摄地点并不在北京,而是在北戴河,开车要三个多小时,乔予洁戴着眼罩听着音乐在车上睡觉。
到现场,化妆,换衣服,拍摄。休息时间,乔予洁拿起手机看短信。
她收到了一条视频。
他今天去奥体公园跑步了,像以前一样,用手机拍下视频传给她。
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是想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他不用社交软件,所以丧失了这部分的乐趣,但他很愿意分享给她一个人看。
回到彼此的生活中,可以有很多途径,他选择了最温和的那一种。他不再是二十五岁,他学会了正视问题,用更成熟的方式对待感情,并不是说一句请求她的原谅这么简单,他们之间有很多空白,彼此都有很多改变,他希望她能打开心扉接受他。
他们的聊天对话框从空空如也,到现在已经积攒了好几页。除了“早安”、“午安”、“晚安”之外,他会关心她的晚餐内容,是否结束了工作,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不见面的时候,他会在睡前给她打一通电话。而她想见他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电话,他就会出现。
在不涉及原则的事情上,他都会迁就她,但这样的见面有时也让他很矛盾。
夜里抱着她的时候,许楷文说:“你不能总是利用我。”
“我喜欢抱着人睡觉。”
“我可以给你买个玩偶。”
“那不一样。”
“但这很影响我工作的心情。”
她知道他忍的很辛苦,但她想让他熬。相比她之前受的情伤,他已经算得了便宜。
乔予洁在想应该回复什么,现场有人喊她,她只有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工作。
很多人都喜欢给生活找一个“意义”,但其实,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有所谓的意义,真要揪根结底,都是为了生存。人是社会的动物,谁也没办法脱离这个社会而活着。多少人说着不满意自己的生活,却又始终一成不变?
不去改变,不是因为没有找到“意义”,而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
打破原有生活里的平衡,改变稳定的现状,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去米兰之前,乔予洁在酒店收拾行李,这次工作的时间比较长,她已经决定要换新酒店,所以要把行李全都打包好。余珊在帮她整理东西,一部分留在国内,一部分带去米兰。
她的东西越来越多,酒店房间已经不够放了,余珊一直在给她物色公寓,也找到了不错的房子,但乔予洁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九个小时的飞机,夜晚落地米兰时,乔予洁在机场发了一条Instagram,是她在飞机上俯拍到的亚平宁半岛的夜景,很快收到了很多点赞,其中包括一个熟悉的账号。
他重新关注了她的社交网络,虽然他解释过,这并不是他干的,而是Chris操作的。
现在是国内时间凌晨四点。乔予洁给他发了条信息。
-你没有睡觉?
对话框上很快显示出typing字样,她盯着末尾处延续的省略号,仿佛能感受到他在屏幕上打字的温度。
-也许我们在同一个时区:)
-你在哪里?
他发来了一张地图定位的截图。附言:在距离你四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他在苏黎世。
不用问也知道是出差,因为她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工作计划,时装周也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乔予洁问:你要呆多久?
-取决于工作。
他追加回复:也取决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白出自《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第34章
走出马尔彭萨机场, 乔予洁将行李留给余珊带去酒店, 只带着随身的包,坐上了车牌开头是NA缩写的轿车。
阿尔法罗密欧, 流淌着纯正意大利血统的豪华汽车, 对于Alex来说,品位从不仅仅流存于形式,而应体现在衣食住行的每一个方面。
目的地是距离米兰一个小时车程的湖边小镇, 在车上,乔予洁关掉了手机。
在这座半岛上,Alex拥有很多家族留下的房产,主要分布在意大利北部富裕区和那不勒斯。而这座位于科莫湖边的庄园别墅,是他最中意的一处, 名义上仍属于他的母亲。
车子停在庄园门口, 进门处是一片修剪齐整的草皮,花园的面积超过了建筑主体本身。和整条街的托斯卡纳式别墅不同, 这座别墅是罗马式混杂巴洛克的建筑风格, 外墙颜色完整统一,是高纯度白漆里搅进了些拿波里黄的颜色。
穿过庭院,推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倒落的贵妇椅,满地的羽毛,暴露在空气中逐渐氧化的食物,浸没在盛满精酿的水晶杯中的烟头,空气里还有一股柠檬洗衣粉的味道……显而易见, 房子的主人昨天刚刚举办过一场派对。
有男人的回音从二楼传来,Alex站在回旋楼梯边往下看了一眼,他吸着烟,在讲电话。
寻常人的住宅,不需要修建那么宽敞的楼梯,但这栋房子的内里构造却如同博物馆,回音在各个角落悬荡幽游。
乔予洁把包放在唯一干净的烛台桌上,根本无从落脚。
讲完电话,Alex拿着两本黑封的册子,摇晃地走下楼,他穿着绛紫色的浴袍,真皮软底的拖鞋行走无声。
他的脸色苍白且疲惫,将册子扔在了铺有皮草制品的沙发上,随意道:“两个剧本,芭蕾舞者和女骗子,你挑一个。”
乔予洁很清醒地问他,“你叫我来,是希望我做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照顾男人?那就把这些都清理掉。”
Alex厌恶地看着满厅残物,仿佛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我相信这是中国女人的天赋。”
乔予洁深吸一口气,“你的佣人呢?”
他俯身在东倒西歪的杯瓶中捡到了一瓶未开封的酒,“被我赶走了。那个摩尔多瓦女人往我的早饭里放了胡萝卜,她大概是想毒死我,然后卖掉这栋别墅里的东西给她的孩子们买保险……”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足以证明他并没有完全清醒。
“其他人呢?”
“我不需要其他人,我想一个人呆着。”
“那你为什么叫我过来?”
Alex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清开沙发上的杂物坐下,手里拧动着铁丝环,随时准备再开上一瓶香槟,但桌上连一只干净的杯子也没有。
他望向她,眼神有些涣散,“我饿了,你能不能给我做点吃的?”
客厅里的味道实在让人反胃,那是在纽约城的红灯区常常能闻到的味道,腻心刺鼻。
乔予洁转身进了厨房。
她在水池里看到了那盘被他扔掉的食物,是煮熟的紫萝卜碎丝,拌着金枪鱼肉和蛋黄酱,是东欧饮食文化中常见的沙拉。她吃过几次,因为觉得味道独特,还特意询问了女佣关于这道沙拉的做法。
或许是女佣知道她今天会过来,所以才做了这道沙拉放在了冰箱里,并不是为Alex准备的。他只是在宿醉醒来的早上打开了冰箱,随意找了些吃的,才会中招。他对胡萝卜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