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多梨【完结】
时间:2023-10-24 13:39:38

  没想到林臣儒带回来一个毒舌Pro Max版本。
  彼时林格刚刚步入青春期,对异性的很多用品都很敏感――是那种看到后会感觉到尴尬的敏感,而闯入她们家中的林誉之明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侵略者。
  家里的卫生间中多了许多东西,毛巾架上多了几条雪白雪白的毛巾,狭窄的洗手台上格格不入地多了一瓶印着Tom Ford的黑色沐浴露,还有标注着Dior的两个玻璃瓶,一瓶应该是面霜,另一瓶,林格不认识,反正不是香水,还有个精致的手工剃须刀。
  林誉之只喝纯净水,过滤器的也不行,他也不喝小区里直饮水机净化后的水,甚至自己买了茶吧机,去超市里买大桶的矿泉水。米饭也是,只吃东北的五常大米。蔬菜只吃最新鲜的,但凡有点蔫叶子就不吃,牛奶只喝早晨送来的、现挤的。他是汉族人,却不吃猪肉不吃羊肉,只吃牛肉和去皮的鸡肉、鱼虾,不吃任何内脏,不吃任何根茎类植物,不在外面小店里吃饭,不吃葱姜蒜香菜等大量有气味的东西――
  若是没有,他也能吃,但吃得很少,只挑自己能接受的一部分吃。
  这还不算。
  他毛巾一共有十条,杯子八只,自备的饭碗碟勺筷共计五套。做什么事情都不急不慢,缓缓舒舒的。
  林格觉得他的派头一点儿都不像私生子,像来民间体验民生疾苦的王孙公子,和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生活水平上。
  像他那狭窄房间里徘徊的、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香味,又像林誉之摆在他们家那价值几百块洗漱台上的精致瓶瓶罐罐。
  无论林格再怎么用力挤出沐浴露打泡泡,也始终无法将对方在这个家中留下的痕迹彻底抹除。
  两个人的初次矛盾就在林誉之搬进林格家的第一个夜晚,林格出去吃拉面,听见邻居家风言风语,暗指林誉之是林臣儒的婚前私生子。
  林格听在耳中,啪地一下就炸了。
  她蹭蹭蹭地回到家,强行进入林誉之的房间,拎着床单,兜一兜林誉之的衣服――真恶心,男人的衣服还这么香,比她的还香――
  吃力地拽着衣服下楼,林誉之就站在楼梯口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对自己被妹妹“扫地出门”这件事并不意外,看到她下来,他甚至还伸出手:“用我帮忙吗?”
  他表现得就像顺手帮妹妹丢垃圾,完全不在意林格要丢掉的是他的床单和衣服。
  林格说:“滚。”
  掷地有声,惊动父母。
  林臣儒小步蹿出卧室,探头:“怎么了姑娘?”
  林誉之瞥一眼她脏兮兮的裤子:“叔叔,妹妹爱干净,想要帮我洗床单和衣服。”
  ――他的嘴毒,就连讽刺人也不动声色。
  俩人针尖对麦芒,遗憾林格总是输的那一个。
  后来才渐渐有了变化――倒不是林誉之“让着”她,而是林格精准地抓到能刺伤他的命门。
  “哥哥”就是他的死穴。
  林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如此称呼对方。
  经纪人那边初五就开始上班,而初五过后,无论林格怎么给对方打电话,都是关机。
  偶尔几次接通,也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说自己滑雪跌伤了腿,要么就是牙齿痛去看牙医,一提到续约,就假装信号不好,哎呦哎呦地挂断手机。
  林格性格直率,喜欢快刀斩乱麻,最厌恶拖拖拉拉做不成事。她已经和下家打好招呼――还和她们的相关负责人吃了顿饭,争取在四月份入职。
  刚好赶上春季新品的售卖。
  林格堵了经纪人两天,终于在咖啡厅中成功将对方堵到。彼时经纪人还在悠闲的喝咖啡,下一瞬,就被林格的健身教练按住了肩膀。
  林格请的这个私教,一身腱子肉,190多,体脂率惊人,人高马大的,大冬天,有垫肩的大衣上身,更显得粗壮。他笑眯眯地挨靠着经纪人坐下,顿时衬得经纪人弱小无助一只。
  林格微微抬下巴,问:“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健身教练展示了一下他的肌肉。
  肌肉的力量果真大于林格的威慑力,经纪人讷讷,终于透了个底――
  “不是我故意卡你,还是宋总监的主意,”经纪人低声,“就是上个月的事,他不是请你吃饭吗?你不去,他有点不高兴……和我说,你解约的事情再往后挪一挪,等实在扛不住了,就让你去见他。”
  林格说:“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经纪人说,“然后……估计你和他吃顿饭,喝杯酒,再好好地问问他……”
  “是不是还要好好地睡睡他?”林格冷笑,“你当我有病?”
  经纪人不说话,胆怯地瞧了瞧旁边的健身教练。
  “公司流程还是要走的,你要解约,也得拿去宋总监那边去签名盖公章,”经纪人说,“格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
  见鬼的不得不低头。
  林格没有继续逼迫经纪人,都是拿钱做事的打工人,现在知道了原因,也就没有必要非要为难他。
  经纪人走了之后,林格请教练吃了下午茶点,顺带着在微信上转了钱给他――买课的私教费。
  她又续了十几节课。
  教练下午还要上课,吃完先走。林格独自用了半小时慢慢地喝完一杯咖啡,她依靠着椅背想了想,决定还是去问问律师。
  她抬手叫服务员,付钱买单。
  刚出了咖啡厅,就听见林誉之叫她名字。
  “林格。”
  林格侧身,看到穿黑色大衣的林誉之。
  他就站在咖啡店门口,肩膀上有微微的、被雪打湿的痕迹。
  天地间仍旧飘着小雪,不大,淅淅沥沥,他撑着一把24骨的大黑伞,在她身侧站定,默不作声将伞往她方向倾了倾。
  他一个北方人,现在也有了南方人的习惯。
  “目前看来你这个相亲对象也不怎么样,”林誉之淡淡地说,“喝咖啡也要你付钱。”
  林格望前方:“谁让他有能力,令人欲罢不能,可以让女人心甘情愿为他付钱。”
  “看来你也觉得’包,养’两个字见不得人,说不出口,”林誉之说,“还要用’相亲’来试图美化。”
  林格愣了愣,旋即笑:“关你屁事。”
  “本来与我无关,”林誉之注视前方,“只是想提醒你,你包养的这个男人似乎在和多个人暧昧――抱歉,是不是应该说,他有多个女主顾?还是女主人?”
  林格说:“羡慕了?”
  林誉之像是听到什么荒诞的话,笑了一声:“羡慕一个出卖身体的人?”
  “也是,”林格点头,“毕竟床品这种事情,羡慕也无用。”
  她直视林誉之,粲然一笑:“难得遇到一个不会弄痛我的人。”
第5章 雪 针尖对麦芒
  林誉之握着伞,他终于因林格这句话有所反应,侧脸,林格看到他那半张脸上落了一点雪,小小的、细细碎碎的一点。
  有棱有角。
  “看不出来,”林誉之说,“你还挺有经验。”
  “阅历多了,当然经验丰富,”林格说,“你就想问这些?”
  “不然呢?”林誉之说,“要我看着你和一群烂人在一块?你还真是不挑食。”
  林格皱眉:“你说话不尊重人。”
  “连肉,体都可以拿出来标榜价格的人,”林誉之忽而温声,“你希望他能得到什么样的尊重?”
  林格没说话,她站在黑伞下,仰脸看,天上的雪花更大了,扑扑簌簌,洋洋洒洒。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尊重他,”林誉之说,“那我换个说法,林格,什么样的男人都能睡得下去,你确定他没有性方面的疾病?”
  林格说:“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哥,”林誉之说,“够不够?”
  “凭你是我哥?”林格靠近林誉之,她仰脸,看着他漂亮的喉结,“哥哥?”
  林誉之目露警告,禁止她前行,沉声:“林格。”
  “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私生活,”林格压低声音,“林誉之,你知道。”
  雪中的人不多,还没有到彻底开工的时刻,人也少,步履匆匆,一柄大黑伞是他们在漫天雪花中的唯一孤岛。
  林誉之的喉结上下微动,冷淡地长久注视林格,那目光就像看一株漂亮的毒草。
  还不够。
  林格语调一转:“不过,他也让我谢谢你。”
  林誉之不言语,他似乎并不屑于再听她继续讲下去。
  只看到他冷漠一张侧脸。
  “他让我谢谢你,”林格说,“和我一起养成了玩很开的习惯。”
  话音刚落,林誉之抬手,在触碰她之前停下,垂在身体一侧,缓慢地握成拳。
  “和我猜的一模一样,”林誉之忽然笑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嘴巴不饶人。”
  一辆出租车驰来,林格伸手,截停司机。
  临上车前,她回头和林誉之挥手:“你也是,还是那么刻薄。”
  “刻薄”这个词,乍一听有些严重,却无比地适合林格和林誉之刚刚相处的那段时间。
  林誉之刚被接来的时候,林臣儒花了不少的钞票,才能让他们二人在同一个中学里读书。
  林誉之读高中,林格念初中,俩人都不住校,同样走读。
  这是父母共同的决定,林臣儒认为这样方便兄妹更好地培养感情,而龙娇只当林誉之是个免费的保镖兼看管者,监督着林格,别让她逃课出去玩或者“学坏”。
  在兄妹俩开启共同上下课新纪元之后,林誉之彻底不掩盖他的冷淡。
  林格不想和他一起走,故意和朋友一块儿在店里左挑右拣,拖延时间。
  每当此时,林誉之都会手里拿个小小的单词本,站在店门前的树下,不慌不忙地等。
  林格对他手中的单词本印象很深刻,星火的,又小又厚,还不能用来防身,打不了人。
  或许人体的所有器官都跟随着身高,个子高,他手也大,这么一个口袋书,在他修长雪白的指间娇小玲珑。
  高中生大多有着体态问题,林誉之不,他站得随意,并不如军姿般规整,背却不塌不垮,笔挺俊秀,像书店最精致玻璃展柜里放置的杂志封面男模。
  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关系,生疏到像被强行栽种在一起的梅树和杏树,互不干扰。而林誉之又实在太会演戏,韦斯・安德森不去找他拍电影真是一大损失。无论放学路上两人如何一句话也不说,一踏入家门,林誉之又调整好温和的笑容,甚至主动帮林格拿她的拖鞋。
  林格那双拖鞋穿过了两个夏天,印着歪歪扭扭、拙劣的英文。
  “Sweat Lover”
  超市里卖22,印的是“Sweet Lover”,龙娇嫌贵,拉着她去夜市里淘到一模一样的,六块钱一双,不过把“e”错印成“a”。
  Sweet(甜蜜的)变成了Sweat(汗水,湿气)。
  第一个夏天,林誉之给她拿拖鞋时只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个被印错的“a”字一角,拎着,放在她面前,敷衍的一声啪。
  第二个夏天,林誉之单膝跪在地上,低头给她穿上那双鞋。
  林格在校运会上跌伤了膝盖,脚腕也扭到了,医生给她正骨后,拿东西给她绑住固定。她自己活泼好动,固定了伤腿也挡不住蹦蹦跳跳,膝盖上的伤疤,原本已经好了,又挣脱开,渗出殷红的血。
  天气热,她一个伤员不想去医院,都是林誉之替她处理膝上伤口,擦药,换纱布。
  第三个夏天,拖鞋坏掉,林誉之跑遍整个城市,最终在一家小店里找到,又给她买了双回来――印着“Sweat Lover”,完全吻合她的双脚。
  大学毕业后的林格在日常中很少再穿凉鞋,她甚至开始避免所有印着英文字母的衣服、鞋子、帽子,那些被设计师精心印上去的字母,像一条条歪歪扭扭的小蛇,往她不悦的深处钻。
  她的脚因为长久的站立开始容易发痛,从脚心到脚掌都是硬硬的痛。普通的拖鞋很难再支撑她,只有换上一些专门做足弓设计的鞋子才能缓解不适。
  林格再穿不到如当年一般舒适的鞋子。
  她早早约了律师见面,对面在仔细阅读完那整份合同后,面色凝重地告诉林格,当年她和原公司签订的协议有多处漏洞。
  当然,在被收购之前,这个公司对待她们十分厚道,在林格之前解约的一个姐姐,只象征性地给公司付了几千块的赔偿金;难就难在,如今公司被收购,上层管理人员大调动,目前林格如果解约,需要付一笔不菲的解约费――甚至,如果这件事得不到和平解决,林格再去找下家的话,对方还能以违背合同为由起诉她,索要赔偿。
  林格反复翻着那几张合同,良久,对律师说了声谢谢。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签约时的林格也没想到合同会有漏洞,也没想到厚道的公司会被收购,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打电话给宋总监,平和地问对方,解约费要付多少。
  对方大约是在酒局上,背景音是爽朗的笑声和男人的谈话音,只是细微的声音,就令林格想象到那种觥筹交错的场景,杯中的酒在碰撞时滴了几滴,落在盘中的白虾上,被酒意和恭维话蒸腾到熟透的饭菜味道,烟味……
  宋总监亲昵地叫着她的名字。
  “格格,”他说,“我要五十万。”
  林格安静地等他的第二句话。
  “或者,陪我吃顿饭,”宋总监说,“时间你定,地点我选。”
  林格镇定地说谢谢你,我会考虑一下。
  通话结束前,林格听见那边有人问是谁,宋总监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是个小妹妹。
  声音戛然而止。
  不确定是否和此事有关,还是林誉之那张乌鸦嘴,一入夜,林格的那颗智齿就开始发炎。痛得难受,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缓了好久才渐渐有些起色,第二天爬起来去医院开了些镇痛药,打了消炎针。
  她查过了,智齿拔掉后至少要肿一周的脸,但她还要用这个脸去见下家的老总,暂时还不能动。
  龙娇也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林格,说自己最近要来林格这边住几天――她约了一个对肺部术后后康复和理疗领域方面很出名的专家,要来看一看,看看术后恢复情况。也顺便检查一下,龙娇说自己最近又有些咳,担心是术后后遗症。
  林格二话不说,立刻帮龙娇订机票,又转账,往爸妈账户上转了十万块。
  林格没想到林誉之也会去接机。
  她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妈妈在面前,兄妹还是要继续做。回去的路上,林格没有和林誉之争辩一句,只扶着龙娇,上了林誉之的车。
  珍珠白的库里南,林誉之开车,林格和龙娇坐在后面。龙娇有些拘谨,早就没了年轻时颐指气使的模样,微微伛偻,鬓边白发悄悄生。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