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掌印昨日离开,您出了事,掌印便派人暗中保护您,今日也是正在忙碌,听到您要出宫去,他急的大氅都没来得及穿,便去寻您了。”
“你才都看在眼里,掌印心里面是有娘娘的,掌印只是一个人惯了,性子冷淡,不知如何哄人开心,娘娘您不要误会了。”
秋年一口气说完这些,心里面可算是舒了口气。
掌印是没长嘴吗?他在门口都快要急死了。现在说出来,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
叶青梧眸光落在远处,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事实居然是如此?
原来,怀思礼对她并无恶意。
可是,她却把他对她的好,全都误会了。
“娘娘,奴才言尽于此,就先退下了。”
说罢,秋年勾着腰身出门去了。
那门没有关紧,留下一道缝隙,叶青梧透过红木门的缝隙,正好看到怀思礼一身白衣,正在朝着这边走来。
叶青梧本欲出去,却又坐了下来,静静等候怀思礼归来。
怀思礼来时,带来了一股冷气,敛着下颚,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愉快。
“哐当”一声,似乎是有什么利器落在长案上,叶青梧抬眸看去,却见一把精致的匕首躺在长案上,匕首柄上,是环纹装的,看起来非常精致。
刀刃反着光,看起来尖锐无比。
“……?”叶青梧不解看向怀思礼。
下一瞬,怀思礼又捡起匕首,绕过长案,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身子高出她半个头,几乎是将她笼罩起来一般。
“你爹娘死在咱家手上,的确是咱家杀的,他们也没有什么罪过,太后若是想要报仇,就拿这刀子捅死咱家。”
说着,怀思礼已经把匕首放到了她的手中、
叶青梧抬眸,对上他的眸子,那双冰冷的桃花眼中,没有丝毫的愧疚,或者是一点点的同情。
他居然大言不惭地告诉她,她爹娘就是他杀的,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哪怕是编个谎言骗她也好,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若是想要报仇,就捅死我,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日后你不再会有机会。”怀思礼依旧大言不惭说着。
刚刚心底对他泛起的一丝好感,现在又降了下去。
真当她不敢么?他就这么笃定她不敢杀了他?
她今日便要一试。
凭什么他身上背负了她那么多家人的性命,现在还可以好端端站在这里,站在这里威胁她?!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么?”
怀思礼声音冷淡道:“没有以为,太后想杀便杀。”
好似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一般。
叶青梧抬起匕首,看着他心窝子的地方。
她敢,她一定敢的。
她举起匕首,然后冲着他的心窝子落下,然而,在快要接触他的时候,却还是将刀一偏,没能戳下去。
“哐当”
刀落在了地上,叶青梧无奈流下两行清泪。
她下不了手,她没杀过人,不能像是怀思礼一样这样杀人……
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啊!
“还杀不杀了?”怀思礼见她落泪,声音也莫名软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触动。
她如何杀?如何下得了手?
叶青梧偏过头不去看他,但他的影子,依然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把她包裹起来一般。
“太后若是不杀,那此事便就此翻篇罢。日后你既是咱家的对食,日后逃跑的事情便不要想罢。”
“……?”什么叫就此翻篇?家族仇恨,又如何能够翻篇?
许是看到了她质疑的目光,怀思礼反问,“怎么?”
“既然隔着这层仇恨,那我也不再是掌印的对食,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不想再与他如此纠缠下去,实在是让她太过于难受,每每看到他,她的心便是痛的。
“别忘了,你我可是有婚约的。”说着,怀思礼便掏出那一直揣在身上,从不离身的一纸婚约。
叶青梧看着他夹在两根手指的那张纸,眸光微收。
“常人娶亲,都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光出嫁,众人见证,亲朋祝福,结发为夫妻,共同许下誓词,可我与掌印,不过是空口白话,除了这一张纸,再无其他鉴证,算不得数。”
她嫁入皇宫,也是风光大嫁,这才叫风光,可她与怀思礼,不过如同阴暗的地沟里爬行的老鼠,算不得什么。
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讲出这些话。
从一开始,她接近怀思礼,不过是想要保住一条命,希望自己多活些时日罢了,可现在她没什么好求的了,是动过一些心,但好在入戏不深,可以及时脱身。
怀思礼不会杀了她,她也杀不了怀思礼。
“从前你怎不说?”
“……”
许是她对怀思礼真的有过恻隐之心。
可现在,他们不合适。
“掌印,就此别过罢。”
怀思礼也是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似自言自语道:“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也并非不可……”
“!”他疯了!在说些什么?
叶青梧刚转头欲问,忽然间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皇上驾崩了!”
皇宫内多年未曾响过的丧钟敲响,叶青梧一愣。
沈行舟真的死了,只是死的消息,现在才传出来。
她日后,该怎么办呢?
“掌印,大臣们已经在紫宸殿候着了。”秋年在门外禀报。
怀思礼抬腿便出了门,出去之后,他忽然间问秋年,“对女子来说,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可重要?”
秋年对于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急忙回答,“自然是重要的,哪个女子不想被明媒正娶呢。”
若是她想,他亦能给她。怀思礼这样想。
紫宸殿内,众人表面上假装出焦急的模样,可内心一个个都镇定着呢,大家早就算好这一步了。
现在就等着把丧礼办了,好让新皇登基,让这大徵的天变一变。
沈行舟出了名的昏君,没什么人爱戴他,他死后,除了葬入皇陵之外,一切都是从简。
按理说,出了国丧,百姓的生活也是要受到影响,不可娶妻,不可饮酒作乐,不过,碍于沈行舟是个昏君,他死了百姓们恨不得再过一次年,所以这些命令也就没有颁布,一切都是照常。
叶青梧作为太后,是沈行舟名义上的妻子,需要在灵前跪上三天,给他守灵。
她看着那口黑色的上面描着金龙的棺材,有些恍惚。
死了,沈行舟终于死了,可是她为什么就没有丝毫的开心呢?这不是她一直所盼望的吗?
熬了半年,总算是熬死了沈行舟,可自己却觉得生活更加沉重。
她想了想,自己若是不知道爹娘的死因,想必现在已经是开心的吧。
可惜,她知道了。
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跪在灵前,身后还有一些嫔妃,在后面假装哭哭啼啼,吵得她耳朵疼。
“出去哭吧,吵得……哀家心烦。”
她还有点不适应新的称谓,可也不得不适应。
后面的嫔妃一听,心中一乐,连忙提着裙摆出去了。
沈行舟没做过什么好事,根本没有人愿意为他守灵。
叶青梧也是不愿意的,但是她若是不守灵,就会遇上怀思礼,也许又要被他威胁,又要去司礼监,她不想这样,只能是在灵前躲着。
“太后娘娘,臣对不住您。”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叶青梧扭头看去,却见厉云沉跪在她身后的位置。
“没什么对不住的,没有那么容易逃走的,不过眼瞎也好。”叶青梧没有过多的在意,她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没有来接应她。
“当日,臣被掌印的人拦在了宫门口,故意耽搁了许久,所以臣才……”厉云沉说着,话锋一转,“若是太后想走,下一次,臣一定会想个周密的法子。”
“不跑了,就在这里,也挺好的。”
对于这件事,叶青梧不想再提,今日跪了一日,她也没有什么心情说话。
“……”厉云沉不言,跪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灵堂,又安排了几个婢女进来,给叶青梧递了水,劝她到偏殿休息。
三日之后,沈行舟出殡,新皇登基,是雍王家的小世子。
朝臣们借着新皇帝和厉云沉是舅甥关系,又把厉云沉推上了摄政王的位子,让他好好辅政,想着让他来削弱一下怀思礼的权力。
不过怀思礼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毕竟就算是让厉云沉当了摄政王,只要大盏奶逯撇槐洌他就依然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出殡之后,叶青梧已经成为了别人敬仰的太后,至于之前与怀思礼私通一事,再无人提起。
她为了不和怀思礼有更多的纠葛,便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的嘉寿宫与司礼监离得有些近,所以她不愿意回宫,害怕撞见怀思礼。
轩辕殿内现在已经是另一幅光景,不像是沈行舟活着的时候那般死气沉沉,毕竟现在轩辕殿的主人,是一个小孩子,自然是小孩子的东西多一些。
今日也是叶青梧作为太后,第一次去见小皇帝。
“太后娘娘。”
轩辕殿的门口,已经换上了新的宫人,都是叶青梧没有见过的新面孔,据说是厉云沉的人。
叶青梧朝着殿内走过去,却见一个身穿华贵的妇人,正抱着一身明黄色衣服的软儒可爱小皇帝在哭泣。
那妇人明显是比叶青梧大好几岁的,间叶青梧进来,连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着她福身,“太后娘娘安。”
绿柳在一旁跟叶青梧介绍,“这是雍王妃,是皇帝的生母。”
叶青梧这才大悟,“王妃免礼就是。”
想来应该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入宫,母子分离的痛苦,对她来说的确是不容易。
“太后娘娘,臣妾还有事,就先退下了。”
说着,雍王妃就把怀中的皇帝恋恋不舍交到旁边乳母怀中。
“王妃与皇帝见一面不容易,既然想孩子了,便多抱一会儿。”叶青梧道。
雍王妃也是一愣,连忙道谢,万分欢喜地又把皇帝抱了起来。
叶青梧在边上看着,嘴角勾起一些若有若无地笑意,原来,有孩子的感觉,也还不错,她看得居然有些羡慕。
她本以为,这皇帝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没想到如今已经快两岁了,还会说些简单的话,会叫爹娘,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聪明的很。
叶青梧忍不住走了过去,站在雍王妃身侧陪她一道看小皇帝。
“掌印大人到!”
叶青梧脸上的笑容凝固,心中咯噔一下,他就像是她逃不过的梦魇。
同时,雍王妃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上的孩子,塞到了叶青梧手中。
第79章 咱家养了只金丝雀
“咱家来的还真是巧,想不到太后与王妃都在。”怀思礼脸上挂着笑,朝着两人走来。
叶青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看到边上雍王妃已经退了好几步后,硬生生忍下了想要后退的步伐。
不知道怀思礼到底对雍王妃做了什么,居然让雍王妃如此害怕。
“仙女……姐姐……”
小皇帝被叶青梧抱在怀中,却并不哭闹,而是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要去摸她的脸。
似乎他很喜欢叶青梧。
“煜儿,这是你母后!”雍王妃吓得慌神,想要让小孩儿改口,可小孩儿哪里懂这些,两岁了哪里听说过母后这个词。
叶青梧心中涌现一些愧疚,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抢夺别人孩子的坏人,分明不是她的孩子,却也要叫她母后。
“无事,小孩子不打紧的。”叶青梧在一旁解围。
“煜儿,让干爹瞧瞧。”怀思礼走了过去,手上不知哪里掏出来一个拨浪鼓,轻轻摇着,发出一些声响。
叶青梧抱着小皇帝,怀思礼自然而然的就靠到了她的身边,让她心中涌现出一阵窒息感,可却也躲不开,若是躲开,便显得她矫情。
怀思礼拿着拨浪鼓,站在叶青梧身侧后方一点的位置,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揽着她的意味。
“干爹!”小皇帝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好似十分喜欢怀思礼,看见怀思礼就笑的更加开心。
雍王妃在背后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痛。
在煜儿才刚出生的时候,这个阉贼就认了她的孩子作干儿子,要小煜儿叫他干爹,现在煜儿已经是皇帝,阉贼居然还这样称呼。
这一切都是阉贼算计好了的,打算让她的孩子做下一个傀儡,继续做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雍王妃便心痛到窒息。
可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日后雍王妃还是应当少入宫,毕竟太后才是煜儿的母后。”
怀思礼侧脸,身子微微弓着,还是哄孩子的样子,说话时气息正好喷洒在叶青梧的耳畔,她的耳畔微微透着粉红。
“是。”雍王妃艰难吐出一个字。
她日后,怕是再难以入宫见孩子了。
她看着叶青梧怀中抱着的孩子,想说些什么,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许是同为女人,在那一刻,叶青梧感受到了雍王妃的心酸,便道:“王妃放心,哀家会好好照顾……煜儿的。”
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小皇帝的乳名叫煜儿。
“妾身多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秋千岁。”雍王妃感激涕零。
“哀家会让煜儿好好成长,做一位教导他的好母后。”
这是叶青梧给出的承诺。
她也算是受害者,也不想看着小皇帝长大以后,成了沈行舟那副鬼样子,再去祸害别的女子。
怀思礼站在一旁,带着些许不耐烦,但明面上依旧维持客气,“天冷,去拿件披风给王妃,送王妃出去。”
他本可以直接将人赶出去,却还是给了她一件披风。
等到雍王妃离开后,叶青梧抱着咿咿呀呀的煜儿,将他交到乳母手上,刻意退了两步,与怀思礼拉开一些距离,淡漠道:“哀家还有些事情未能及时处理,就先走了,若是掌印想多陪陪皇帝,便多留一会儿。”
“咱家也正要离开,正好顺路。咱家院子里新得了一只金丝雀,可爱的紧,不如咱家扶着太后去看一看。”
说着,怀思礼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奴才一样,将自己的小臂伸出,等着叶青梧托。
众人也是看呆,掌印虽然是皇宫里的太监,何时见过他伺候人,对谁不是呼来喝去的。
此时,居然像个奴才一样,伺候年幼的太后,这简直是太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