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困春——素笔执火【完结】
时间:2023-10-24 14:09:42

  她有些惊愕,摇摇头。
  “夫人不走了么?”萤灯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去,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两,那是她好容易才攒下的,为得就是这一刻,可没想到,最后也没能派上用场。
  “你难道忘了,当初我是因为什么才嫁给了赵怀英?”她看着萤灯,一字一句,一如当年坚定,“我要去见陆照枝一面,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能接受,可我必须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不能让邹家,让阿娘他们蒙受不白之冤。”
  “茫茫人海,夫人去哪里找他?”萤灯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陆照枝,不由眼前一亮道,“那晚,奴婢同他说过,一定让他回来接夫人你走,还有小公子,他不会丢下你们管的,夫人暂且再等些时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阿姐◎
  白云寺是一个大周极其不起眼的寺庙,因为建址偏僻,平常也少有人来,与别处的香火旺盛不同,这里门可罗雀,人迹罕至。
  因怕赵怀英起疑,她依旧同往常去寺庙烧香一样,浩浩荡荡地备了许多礼佛用的瓜果,多带了几个丫鬟,一路往白云寺去了。
  萤灯想不通,自家夫人放着那四大千年古刹不去,偏偏要来这个贫瘠的小地方。连上山的路上都长满了野草,虽然已过季冬,但遗留下的藤蔓荆棘还是不少,小半个时辰的路,走得颇为费力。
  “夫人,你肯定是这里吗?”等到了山顶时,萤灯显些被这里的景象惊呆。这座寺庙太破旧了,院墙被雨水冲刷地早就褪了颜色,冷冷清清,荒凉地很。
  “小时候来过,所以想来看看。”衡阳有些惊讶萤灯的出奇反应,这才想到陆照枝或许从来没有同她说起过这么一个地方。
  “萤灯,在外头等我。”她也不确定陆照枝的阿姊到底是不是还在这里修行,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陆家又发生了变故,人去楼空也是极有可能的。
  “夫人,让奴婢随你一块进去吧!”萤灯看了看荒草丛生,不见人烟的四周,仿佛都能听见密林深处的狼叫,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进去。
  “这里的住持喜清静,我们这么多人难免叨扰,听我的。”她的语气不再是商量,又暗暗地萤灯递了个色眼色,毕竟一同前来的,不止她两个人。
  萤灯会意,暗自点了点头。
  寺庙的门紧闭,衡阳慢慢走上前,屏气凝息,伸手叩了叩门上的铜环。
  不少一会儿,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来。有个身着海青长袍的师太开了门,二人才见面,脸上皆是惊讶之色。
  “清宁师太,我是来还愿的。”
  “阿弥陀佛,施主,里头请吧……”师太很快收回目光,让出身子,待衡阳进去以后,又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刚走出几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身影,还没看清来人时,对方长剑已经驾到在自己脖子上,雪白的锋芒,寒气逼人。
  “余痕,快住手。”那师太见状忙喊了一声,可余痕依旧不为所动,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盯着衡阳,似乎要将她千刀万锅才能解恨。
  师太无奈,只得上前把他的剑硬生生地收回到剑鞘中。
  “余痕,你不认得我了?”一听到余痕的名字,旧日的点点滴滴又在脑海里反反复复,但看他对自己的反应,叫衡阳的心不禁冷了一截。
  “怎么会不认得,”余痕冷笑,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尽显嘲讽,“赵怀英最受宠的妾室,京城又有谁不认得呢?”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余痕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她庆幸余痕还活着,陆照枝不至于孤身一人,而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神情不自然地打量周围,除了院落比当年破败了些,似乎没有两样。
  反而是余痕,当年那个气宇轩昂的少年,如今瘸了腿,连背也有些驼了。
  衡阳一直以为,他也死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等真正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一拐一瘸地走远了。
  而曾经,见面总会分外亲热的师太,也好像变了个样。虽然脚步一如从前那般踏实沉稳,可话却少了很多,几乎是没有。
  从进门到现在,也就是开门的瞬间,看了自己一眼,再没有多看一眼。
  师太引着她来到后院,语气生疏道,“施主,你要找人的就在里头。”
  说罢,并不愿意多言,转身就走。衡阳跑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小声道,“师太,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师太依旧不答话,想绕过她走,衡阳无奈,只得用手拦住,“师太,当年我确实做错了事,可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我死了,我怎么保住邹家,还有肚子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啊?”
  “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可难道连师太你,也觉得我是个背叛陆家的千古罪人么?”
  师太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走远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余痕才见面就想杀她,为什么师太会变得如此冷漠,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以她为耻?在王府的三年,她没有一刻像眼下这般绝望,她被全天下给抛弃了。赵怀英说得对,只要稍微语气重些,她就哭。她算是知道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屈辱,通通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些人至亲的冷漠。
  可这些人,曾经也都以她为荣。
  衡阳来不及细想,她来到那扇虚掩的门前,收了收眼泪,推了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临窗前摆了张吃饭用的小桌案,旁边是个睡觉的软塌,一贯的干净素朴。
  “衡阳?”角落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待再走近些,女人的声音里显然有了哭腔,“衡阳,真的是你吗?”
  身着蓝衣的女子从最里头跑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衡阳跟前,伸到半空的手久久不敢拥抱。
  “阿姐,是我,我是衡阳。”她好容易忍住的泪水,顷刻间崩塌。
  终于抱到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是你啊!”陆明月抱着她紧紧不肯松开,又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久别重逢的欢喜很快消失殆尽,这个曾经的弟媳坐在自己面前,陆明月纵然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到开口时,也只剩下这最后一句。
  陆明月因幼时常年生病,父亲找道士给她卜了一卦,说是六亲缘薄,后到了白云寺,带发修行,身子才渐渐好起来。她虽然不住在侯府,但和陆照枝感情笃深,衡阳知道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话音刚落,屋子里又是一片死寂。衡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陆明月看着她一身干干净净,并未清瘦的摸样,也已猜到了大半。她久居山上,但对赵怀英这个名字不算陌生,在弟弟成婚当初,就有人说起,不过当时大家也都是听听而已,更无人在意。
  “三年未见,我一切都好,阿姐你......”她哽咽着抬头,不让眼泪流下。陆明月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只要看到她,衡阳觉得所有经历过的黑暗,统统烟消云散。这也是她迟迟不敢来见的原因,她实在不忍见到这样的人还要面对丧弟之痛。
  而今陆照枝好容易从王府逃出来,她能想到的,就是会不会来找白云寺的阿姐?除此之外,衡阳想不到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如果他不来,那自己就给陆明月报个平安。
  比起记忆里,陆明月的确清瘦了许多,面容黯淡无光,疲惫不堪。她最疼这个弟弟了,除了这样的事,无疑是灭顶之灾。
  “我一切都好,你不用太担心,”陆明月顿了顿,有些哽咽,“当年的事,皇上并未细究,还特许我继续留在白云寺,带发修行。”
  “阿姐,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陆家,对不起你们所有人,”她心中凄苦,两行热泪淌下,“不过请阿姐相信我,天理昭昭,只要我尚且还有一口气在,就定会查清事情多真相,还陆家清白。”
  陆明月不忍道明其中的利害,叫她伤心,柔柔地点了点头,随即开门见山道,“你是来找阿照的吧……”
  “他在我这里。”
  衡阳又惊又喜,可很快又担心起来,“他的伤怎么样?在王府的时候,赵怀英他……”
  她说不下去了,若说是他带给了自己苦难,那自己又何尝不是?
  “阿姐,带我去见见他,我有话要说。”她急切地想起身,目光在屋子里四下搜寻。
  “衡阳,”陆明月拉住她的手,“他没事,我给他上过药了,静养些时日就好。不过他身上的旧伤,恐怕再难痊愈。”
  “什么旧伤?”衡阳不解,茫然地看着陆明月,“是以前打仗时落下的吗?”
  “过去这三年,他在大燕的军营,吃了不少苦,好容易才逃出来的,”陆明月看着她的神情,仿佛才意识到什么,“阿照,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她摇摇头,按了按发紧的胸口,“从未。”
  她只知道,三年了,陆照枝都没有来找过他,她以为是对方恨自己,却从未想过他根本就回不了大周。
  而她的心里,也剩下怨愤。
  “那个大燕的主帅,对阿照软硬兼施,一定要他留下为大燕效力,”陆明月一想起弟弟身上的伤疤和他平静地语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痛苦,“军营很大,有几回眼瞅着就要逃出去了,又被守卫给捉住了。主帅知道他一心想回大周,就用铁链将他的四肢锁了起来,威逼利诱,严刑拷打。你也知道阿照的性子,是不可能把长剑对准大周百姓的,他或许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就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割开了手腕。后来有个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把他给放了……”
  这些,陆照枝从来说起过。
  她仿佛被人当头一闷棍,脸上火烧火燎,不敢去看陆明月那双清澈的目光。
第20章 第 20 章
  ◎陆照枝你不是人◎
  “他回大周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去找你,”陆明月道,“他一直不相信那些传闻是真的,直到亲眼所见。我有拦过他,可是衡阳,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愿意躲在妻子的庇护下,做缩头乌龟。阿姐知道你没有错,但这样,对阿照来说,实在太残忍了些……”
  陆照枝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又怎能忍受自己死里逃生,苦等三年的妻子嫁给了别人,更荒唐的是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活脱脱像个废物。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阿姐,”衡阳实在想不明白,他明明一开始就可以解释清楚,“他为什么不说啊?”
  “阿姐,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她只想快点见到陆照枝,把误会说清楚,她想知道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变成了如今的沉默不语。
  “衡阳,阿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为陆家所做的这一切,我陆明月此生无法偿还,”她叹了口气道,“可他说了,他不想见你……”
  犹如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痛得人发不出声。
  “世道弄人,衡阳,你莫要强求。”陆明月很是于心不忍,她这个做姐姐的能理解自己弟弟,却也觉得委实不厚道了些。
  她缓缓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木木地站起身,“阿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唤你,只要他好好的,不见也没什么的……”
  一辈子都不见了。
  可是,连念归,他也不想见了么?那是他的亲骨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
  陆明月长叹一口,欲言又止,“阿照,我会劝劝他的,只是你……”
  她鼓足好大的勇气,才敢小声地问,“赵怀英,他对你好么?”
  这话,更像是替陆照枝问的。
  陆明月的心里不是没有希冀,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最是口是心非。但很多时候,两个人能长相厮守决不会是因为年少的冲动,而是彼此之间相濡以沫。
  陆明月一直在等她说那句话,可惜除了冗长的沉默,再无其他,甚至她的眼神也有些飘忽闪躲。
  “阿姐知道了,”陆明月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语气依旧柔和,“阿姐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被这些俗事所困,为自己而活。”
  “阿姐我会记得的,”她笑了笑,很是恋恋不舍,“时候不早,我就先走了。”
  陆明月点点头,看着她孤孤单单离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泪水决提,却不敢哭出声响。
  衡阳刚走出几步,便听到不远处房舍内发出一声瓷瓶落地的脆响。偌大点声音,在寂静的寺庙里格外清晰。
  木门虚掩着,逆着光只能瞧见一片漆黑。她心若擂鼓,停下身,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过去。
  她对白云寺的每个角落并不熟络,甚至有些生疏。她是个胆小的人,如今却觉得没那么可怕,因为自己心心念念想见的人,一定就在那里。
  他在就门后面,两个人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隔着上头能小到仅能插针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他一身玄色衣袍,和白皙的耳后。
  她停下脚步,没有去推那扇门。
  “陆照枝,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也知道你不想见我,”她也不知道自己难过了多久,才把这话说得风轻云淡,“所以这次,我是来同你告别的,从今往后,山水永不相见。”
  她松了手,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还没转身,一个黑影从屋里闪了出来,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样屋子里拽。
  她力气小,双脚几乎要离地,木门在身后发出一声闷响,她的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窗外投进来的光,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她听得见他燥热的喘/息,清俊的面容隐没在暗处,黑沉沉地,宛若修罗地狱。
  “陆照枝。”她极力挣脱,奈何对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他没有说话,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那呼之欲出的怒火和恨意。
  果不其然,她再次奋起身反抗时,对方的吻已经落了下来,动作粗鲁地像是在擒杀俘虏的猎物。
  鲜血腥甜一下子涌入喉腔,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试图将他推开,可对方越发变本加厉,仿佛要将她撕裂揉碎。
  手腕处已经泛红,骨节生疼,她身子有些僵直发冷。
  最后松开拳头,放弃了挣扎。
  他的恨意,在她的身上,肆虐横行。
  片刻沉寂以后,在那双破碎不堪的眼眸中,他看见了自己,停下了手。
  “啪!”
  她突然惊醒一般,对着眼前人,狠狠地扇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滚烫的掌心,久久不敢相信。陆照枝的脸颊上顿时起了红肿的痕迹,他躲过她伸出来想触碰的手。
  她努了努嘴,心里像被什么给掏空了一样。
  尽管成亲是父母之命,彼此之间虽有些磕磕绊绊,但并未红过脸,更别说动手打他。
  第二次了。
  她有些震惊,已经忘了平生的第一巴掌是打了谁?
  赵怀英亦或是他?她这双只会女红,习字作画的手,如今打起人来,习惯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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