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敢上前,小声道,“殿下不该为了我,让首辅大人伤心。”
“难道你也觉得我错怪他了?”他回过身,眼底有一丝怒意。
他赵怀英固然再不受宠,可郑安德又算什么东西?哪里轮到他对自己的私事,评头论足了?
讨骂已经是轻得了,要真惹怒了,赵怀英自己也想不到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只是以为,殿下若想得到那个位置,首辅大人尤为重要,他是殿下不可摒弃的左膀右臂,”她好声好气道,“再说,我已经习惯了。不要为了我,和他们伤了和气。”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赵怀英很生气,气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殿下对我好,不忍心看我受委屈,可殿下也说过,凡事需以大局为重。”她说这话时,心里莫名变得沉重起来,从来没有过的压抑让她险些喘不过气,就好像把自己珍藏了许久的宝贝,拱手让人。
而这种感受,是她从前没有过的。
赵怀英的的确确是个璧人,当年国子监的学子中,数他最为好看,眉眼柔和地像个美人,也难怪那些没根的东西会对他起淫心。
他有种支离破碎的美,以至于衡阳有些都会恍惚,恍惚到可以原谅他做得一切。
时隔十年,容貌虽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依旧难掩天人之姿,远远站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叫人心甘情愿地把心掏给他。
“今晚,殿下就去姐姐那儿,好不好?”她问,脸颊绯红。
“把自己的夫君,推给别的女人,怕也就只有你邹衡阳做得出来。”赵怀英冷笑一声,看着她一副敢为大义赴死的模样,也实在搞笑。
她一时失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么做,到底是不是自己本意,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但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抛弃的玩物?”他平静发问,“邹衡阳,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以为,你可以忘记,三年的时光,足够让你重新爱上一个人,可现在我成了什么了?我以为,你至少能回过头来看看,说几句不愿意,这样我心里也能感受一些……”
“你怎么,还把我往别人身边推啊?”
他像做错了事的孩童,昂起头来,让泪水流回眼底。
“赵怀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或许……”她胡乱说着,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不是最想要得到储君之位么?郑氏一族可以帮他的,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不高兴。
“好,”他微微颔首,身子往后退了退,“我今晚就去和她圆房。”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一个满意的文名要想破脑袋喽~~(拍额)好难好难
第23章 第 23 章
◎(二合一)◎
似乎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见她仍无动于衷,他气愤转身,健步如飞地消失在凄冷的黑夜里。
衡阳眸色微微动了动, 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萤灯从外头进来, 手里端了热气腾腾的姜汤,在她眼前放下,“夫人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是殿下吩咐灶房做的, 说是你怕辛辣,所以就多加了几枚蜜枣。”
她转头看了一眼, 白瓷碗内那几粒红彤彤的枣子很是惹人注目。她伸手捧住, 姜汤的温热从掌心蔓延至全身。
这样的冬日, 是该有碗这样的姜汤,暖暖身子。
她低头轻抿一口,碗中的那抹红色越发变得扎人。
姜汤的辛辣味扑面而来,她唇齿有些发苦,下意识回过神, 其实赵怀英对自己也没有那么坏。
“萤灯,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神情有一丝失落,瘦白的指腹在碗沿轻轻来回,“我不该让他去的。”
“夫人。”萤灯沉默了许久,看着她满眼心疼,却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三年前陆照枝没有出事, 她和赵怀英此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交集,如果她忍住没有来求他,那是不是就不会对郑氏造成伤害。
她一直想过要弥补郑氏,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毫不掩饰道, “可我明明也不喜欢他, 为什么心里会难过?”
久未开口的萤灯,神情微微一滞,“夫人定是累了,才会胡思乱想。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好好睡上一觉吧……”
她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径直走到铜镜前去卸钗环。她告诉自己不能多想,可目光还是顺着窗棂往外头眺了一眼。郑氏住的院子,离自己很近,轻抬眼就能看到那里头灯火通明。
赵怀英进屋时,郑氏尚且沉浸在方才和父亲的争吵中,脸上隐约能看到点点泪痕。
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双目对视的那一刻,她慌忙地抹了抹眼泪,强挤出笑容,“妾给殿下请安。”
她没想到赵怀英真就来了,甚至都来不及整理妆容,顶着两只红肿的兔眼见对方,实在失态。
她这样的高门大户出生的女儿,规矩颇重,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该怎么样才能恰到好处,已成了肢体里的本能。
他常年不踏进这里,但炉子里点着的,依旧是自己素日最爱的沉香,味清。
他闻不惯浓重的香味,这个味道恰到好处的淡雅。
屋子里很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物件,他最讨厌杂乱无章,郑氏也都记得。
从窗子里望出去,也能瞧见听雪院的。那里有一束微弱的光亮,她怕黑,所以入寝前都会留一盏灯。
他有些生厌地把窗子关了个砰砰响,郑氏正在斟酒的手吓了一抖,抬头对上他眼眸。
眸中似有冰雪覆盖山野,乌云漫天,黑压压地透不过气。
“妾,”郑氏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来,颤抖着把酒奉上,“酒里没东西。”
其实她不说,赵怀英并不会刻意记得这件事。
果不其然,他没有去接那杯酒。
郑氏无奈,只得放下,“妾的爹爹上了年纪,总爱混说这种的胡话,妾替他给殿下赔个不是,请殿下责罚。”
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郑安德可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京城那些疯言疯语,怕有一半是出自他之口。
赵怀英仍旧没有开口,目光停留在眼前的酒杯上,有种玉石俱焚的碎裂感。
从进屋的时候他就在等,等听雪院那边会有什么动静,又或者丫鬟小厮过来通传,自己便可以寻个理由回去。
可惜都没有。
他被抛弃了。
他第一次尝到了,被抛弃是什么样的滋味,哪怕一开始,他也从未拥有过。
见他心不在焉,不搭理自己,郑氏多少有些委屈,心一横道,“殿下还是请回吧……”
人留下,心不在又有什么意思?她情愿被父亲多苛责几句,也不愿被赵怀英记恨。
“是我自己要来的。”他终于说话了,只是这话也有些干涩不利索。
郑氏大概从未听到这种的话,一时间竟忘了细看他神情,喜出望外,笑意难掩,“妾知道,殿下心里是有妾的。”
不知为什么,郑氏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娇弱女子,寻常男子见了都会觉得楚楚可怜,偏偏他觉得不顺眼,甚至有些头疼。
他抚了抚额,坐立不安,甚至有些烦躁。一直以为,自己对郑氏是毫无感情,眼下他才真正意识到,是厌恶。
她的笑,总会让他想起郑安德父子,有种小人得志的猖狂和窃喜。
郑氏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鼓足勇气走上前,柔声道,“夜深了,妾替殿下更衣吧……”
这酒里虽没有掺什么,但从味道就能分辨出来,性子极烈。郑氏一杯下肚,脸上立马爬起红晕。
但郑氏向来酒量不差,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亦十分心知肚明。
喝酒是为了壮壮胆量,毕竟赵怀英不笑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一想到等会子即将发生的事,更是需要用酒来对付。
可当郑氏伸手过来的时候,他让了让,连半片衣袖都不让沾惹。
仿佛她是什么晦气的脏东西。
郑氏从他眼底看到了厌弃和憎恶,她鼻子一酸,默默地收回手,“妾失态了。”
她其实也不愿这样的,即便赵怀英有承诺在前,也还是害怕。她知道,自己终将有一日会被替代,哪怕仅仅陪在他身边的愿望也会落空。
而父亲和兄长屡次说道,也让她不得不明白一个残忍的真相。承诺最是虚无缥缈,她嫁给赵怀英本就是为了家族利益,大家各取所需,没感情亦是情理之中。
“郑清棠,”他缓缓开口,语气淡漠,“你就那么想和我做这种事?”
厌恶和不满堆满了心头。就因为上回媚药的事,他没有秋后算账,这帮人就把自己当成好拿捏的?
郑氏眉心一跳,巴掌大的脸颊涨得通红。
“你一个名门贵女,手段却这般下作,知不知羞啊?”他怀疑是不是平日里表现得不够明显,才让郑氏动了这些心思。他不喜欢,难道看不出来吗?也好,更不用顾及什么颜面了。
“妾是殿下的丈夫的,妾不过是想要孩子,妾有什么错?”他语气虽轻,但在郑氏听来,实在太折辱人了。她自小到大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还是面对喜欢的人,那种痛楚也就自己能真正体会。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逼我,为什么?”她低低抽泣,很是伤心。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听雪院那位就是,哭起来恨不得叫人把心窝子掏给她,可听到郑氏哭,他除了烦躁就是烦躁。
郑氏怔了怔,收住了哭声。她知道赵怀英不像人前看起来那般温和。她更知道,自己和他,也就到此为止了,再往前,那少得可怜的好感,也要消失殆尽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你这么聪明,也一定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我从来不是个可以被左右的人。”
他眸色沉了下来,“你说你想要孩子,至于孩子的生父是谁,我并不在乎,我甚至可以帮你。郑安德他想要的,不正是如此吗?”
说起下作,谁又比得过谁呢?
郑氏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自己心爱之人嘴里说出来的,一时间神魂俱散,又羞又怒道,“殿下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先前在酒里下媚药,是妾的错,妾万死难辞,可这并不能成为殿下用来羞辱妾的借口。”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停地落,“殿下莫要忘了,爹爹当年也曾助过一臂之力,莫说功劳,难不成连苦劳都没有了么?”
“你说这些,是为了提醒本王,时时刻刻不要忘了你们郑家的恩情么?”他道,“郑清棠,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吧?”
“妾只是觉得委屈,”郑氏倒吸一口凉气,“妾纵然有错,殿下又怎能?”
“你只要乖乖的,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可如果你也像他们一样不识抬举,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不是商量的口吻,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克制。
他可不会像对待听雪院那位一样,他的耐心就那么多,没有多余的分给别人。
“妾以后不会了。”郑氏很艰难地说出这话,她知道,无论怎么做,他都不会回头多看一眼。他想要的,是一个可以被任意操控的傀儡,可一但这个傀儡有了感情,就不会那么有趣了。
外头突然刮起了风,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雷声从远到近,最后在头顶炸来。
烛火微微颤动,他不安地看了看窗子,伸手推了出去。
雨已经很大了,落到地上,升起了白茫茫的雾霭。
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旁的郑氏看着他看的方向,心中自然领悟,可她也不敢多问。
她最怕这样的下雨天,因为太害怕,整个人蜷缩在被褥中,脸色发白,很是难看。
萤灯正想把其他的烛台点燃,却被她轻声制止。
一开始只是害怕,后来不知怎地,整个身子也跟着发疼,头晕沉沉,脑袋仿佛要裂开。
她双手死死地捏着被子,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眼尖的萤灯还是发现了,上前摸了摸她额头,很烫。
“奴婢去请殿下。”萤灯吓了一大跳,起身要走,却被她一把拉住。
她摇摇头,神情痛苦,“萤灯,别去。”
她怕打雷,赵怀英也是知道的,从前只要一打雷,他就会出现。如今雷声已经打了很久了,他不会来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叩门,萤灯连忙起身道,“一定是殿下。”
她一开始也以为是,直到萤灯开门,烛火照亮裴影的面孔。
“裴将军,不知殿下有何吩咐?”萤灯脱口而出。
裴影亲眼看见赵怀英去了郑氏院子,听萤灯这么一问,也是心知肚明。但事实如此,也没办法隐瞒,“不是殿下,有人要见夫人,在府门外。”
裴影撑着伞在外头,雨声很大,盖过了两人的说话声。
“什么人?这么晚了。”萤灯有些诧异,但也大概猜到了。
“陆照枝。”裴影声音轻了下去,可尽管再轻,她还是听到了,赶忙披了衣服,慌不择路地冲到门口。
“裴将军,谁要见我?”她问,“是他吗?”
裴影点点头,转头看了眼左右,“殿下今晚应该不会过来了,夫人速速收拾一下,末将带你去见他。”
“裴将军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她急匆匆地又跑回屋内,给自己换上了丫鬟穿得常服,又添了添胭脂色,不至于看起来太憔悴。
“夫人,你的身子?”萤灯一来担心她还病着,吹不得冷风更淋不得雨,二来更害怕赵怀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这是最麻烦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对夫人做什么。
“还是让奴婢去吧……”
“他来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她解释道,“萤灯,我不是不信你……”
话未完,外头响起了裴影的催促声,她不再多言,接过萤灯递过来的伞,急急忙忙地跟着走了。
这场雨来得及,去得也急,还没有半路已经停了。两人刻意挑了条最为偏僻的小路,裴影走在前头,她低着头跟在后面,深沉的夜色下,和寻常的丫鬟没什么两样。
可偏偏越是这样,就越是来得巧。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丫鬟,她把头低得更深了些。
路很窄,不碰头是不行了。
那丫鬟一看是裴影,夜半三更地又带着个姑娘,难免好奇,“奴婢见过裴将军。”
“这是什么?”裴影淡定地回话,指了指她手上捧着的食盒。
“回裴将军,这是种子汤,殿下命奴婢快些送去。”那丫鬟全然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谁,丝毫没有遮掩。
“……”
裴影沉默了,甚至想拍自己一个嘴巴子,真不该问的。
她一直低着头,裴影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也能察觉出来,她有些失落,步子往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