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语文没有考一百分，我悄悄地把试卷藏了起来放在枕头下面。”
这是他第二次对自己提小时候的事，林应缇想象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江席月的语气也放缓了些。
“只要是人都会一样，有压力很正常，人生不止这一次考试，重要的是下一次。”
“你不能成为那个最先不相信你的人。”
“……”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他的语气很温和，语速不急不缓，林应缇一愣，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他应该也察觉到了，但是没有主动说出口，怕她觉得不舒服，而是等自己先开口。
林应缇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但是其实江席月话只说了一半，当初小学时语文没考好是因为当天生病影响了答题，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回来的时候，还没走进，就听到有几个男生在八卦。
“班长为什么和林应缇一起去啊？”
“别人是班长啊，帮助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也是……”
“对了，你们不知道吧？沈兮给班长告白，然后被拒绝了。”
“啊？不会吧？”
看大家果然感兴趣，说话的刘聪还想再爆点料，突然看见众人都没有搭话，而是神情古怪地看向他身后，拼命朝他使眼色。
刘聪疑惑地转过头，正好对上回来的两人。
江席月把买的东西放在桌上，慢条斯理道：“在背后谈论别人是不是有些不好？”
刘聪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了几声。
奶茶分下去，又是一阵欢呼声。
“给，吸管。”林应缇将吸管递给向茉予。
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将近八点的时候，江边的露天烧烤摊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傍晚的风带了一丝凉意。
最后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大家都唱起了李叔同的《送别》，一开始只有一个喝醉了的男生小声唱，大家都觉得好笑。
可渐渐的跟着唱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逐渐有些哽咽，有几个女生都在偷偷抹起眼泪。
大概是因为气氛过于伤感，连周易也红着眼，嘴上依旧硬撑着。
“都还没高三呢，怎么感觉明天就要高考了？”
杨逸青说：“你不知道，我听学长学姐们说高三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没了。”
“我也听说高三是高中三年里过的最快的。”
“怎么办？真的要高三了？我有点害怕。”
林应缇余光瞥过江席月，见他正和周易说着话，他并没有怎么喝酒，面前酒杯里装的都没怎么少。
有人起哄：“班长，高考完记得请我们吃大餐！”
江席月笑着说：“好啊。”
后来的林应缇曾在海明威的书上看过一句话。
“人生最大的遗憾是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1]
她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当时的她一点都不可惜高中有一天会结束，她每天都在期待着高考结束，自己考上一所好大学过上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
对她来说，聒噪的蝉鸣，做不完的试卷，沉闷的课堂，燥热的晚夏，还有漂浮不定的视线触碰，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即使她擅长忍耐。
对于那些可能刚刚萌芽的暧昧情愫，林应缇感觉她被分割成了两个灵魂。
一个她冷静客观地看着这一切，另一个她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去期待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是理智总是占据上风。
因为她明白，江席月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到了这个道理。
她想快点长大，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摆脱贫困与平庸。
到那个时候她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如果可以，她还希望能够去看世界各地的蔚蓝大海。
所以在这之前，她不会动摇。
*
八月份本最是炎热的天气，连续几天的高强压闷热，家里的收音机广播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提醒广大市民朋友，近期可能有台风即将过境，尽量避免外出。
林应缇正在做作业，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不知怎么的，今天的晚霞壮观美丽，整片天空都像是燃烧起来，静得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总觉得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第二天台风果然准时登岸，气势汹汹地席卷了这个城市，毫不留情地摧毁一切能摧毁的东西，原本热闹的城市也变得死气沉沉，街道上空无一人。
连续几天的强降水，城市的排水系统应接不暇，水位一直上涨。
林应缇的家是老小区，又在低楼层，很快就被水淹没进来，连堆放在单元楼梯门口的防汛袋都没能阻挡。
章玉连忙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先从家里搬出去。
但是大块物件来不及转移，看着沙发被水浸泡，章玉心疼极了，林崇华安慰她。
“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一家人暂时去体育中心避难，那里有专门的市民救济点。
但是受灾的人很多，体育中心聚集了很多带着大包小包的人，有的人在地板上打地铺，有的人则扎帐篷。
林嘉意和林应缇坐在一起，两姐妹都成了落汤鸡，章玉去给她们找热水喝。
林应缇披着毛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继续写着作业。
她这个姿势有些别扭，只能把作业放在膝盖上，维持这个姿势脖子十分难受。
林嘉意皱眉说：“你们怎么那么多作业？”
说完后她又后了悔，有些别扭地扣了扣手里的纸杯，明明她想说的只是让她休息一会。
林应缇说：“快开学了，高三开学不久就是二模，我必须抓紧时间。”
林嘉意嘟囔着说：“……算了，随你吧。”
林应缇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的刺青已经没了，应该是去纹身店里洗过了，但是并不是完全不留痕迹，留下一个小小的疤痕。
林应缇问她，“痛吗？”
林嘉意说：“当然了。”
林应缇哦了一声，又冷不丁开口问：“那个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她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林嘉意却一下就知道她指的是谁。
林应缇观察着她的脸色：“我能知道名字吗？”
林嘉意的神情顿时警惕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林应缇摇摇头：“就是好奇。”
又做了几道卷子上的题，林应缇抬起头，毫无征兆地突然发问：“你还喜欢他吗？”
林嘉意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林应缇不说话，就在林嘉意想要找个借口走开时，忽然被人轻轻抱住。
林嘉意顿时一僵，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小声嘟嚷着：“肉麻死了，这么大了别搂搂抱抱。”
林应缇拍了拍她的后背，慢吞吞说：“姐姐安慰妹妹，不可以吗？”
林嘉意撇撇嘴，看向别处，但是却没再说什么了。
过了十几秒钟，她像是想起什么，努力挣脱来怀抱：“对了，那天送我们回来的那个男生是谁？”
“什么？”
林嘉意拧紧了眉：“你不要装傻，我还没醉糊涂呢！”
林应缇语气平静地解释说：“江席月吗？他是我们班的班长。”
顿了顿，她又继续补充道：“是个很好的人。”
林嘉意半信半疑：“就这样？”
林应缇点了点头：“就这样。”
林嘉意这才没有再继续问这个问题，那天她只对江席月有个大概的印象，以为是林应缇的朋友。
和家里的学习环境不同，救济中心十分吵闹，周围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追逐打闹，老人们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即使已经快十一点，还是有大人外放手机短视频不停发出笑声。
林应缇做完一张卷子，发现错的题比平时多两道。
于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果然是容易受影响的人。
章玉也发现了这点，于是决定干脆不省钱，咬牙花点钱就近找个宾馆住，孩子马上高三了，至少得有个好的学习环境。
但是因为水灾，周围的宾馆都已经订满了，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住处。
林应缇本打算去图书馆学习，却发现图书馆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满了。
她索性每天晚上写作业，都跑去附近公园的户外游乐场地，趴在秋千上写作业。
这个地方是她无意中发现的，晚上八点以后，这里的人流量很少，因为这里有很多蚊子的缘故，一般带孩子出来散步的家长最迟七点就回去了。
这里的路灯很亮，恨不得把那半边天照成白昼，所以她根本不担心看不到的问题。
公园里有很多夜跑的人，路过时都会好奇地看一眼她，然后在心里感慨一声现在的孩子学习太卷了。
江席月到公园的时候刚好晚上七点半。
他穿着黑色短袖，手腕上戴着运动手表，额前黑发垂落在眼前，略微有些遮眼。
很少有人知道他有按时晨跑和夜跑的习惯。
因为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并不爱运动，不喜欢出汗。
但是这是在是个误会，他只是不想在一些没必要的事上浪费体力。
他跑步并不快，一直有意克制着自己的节奏和呼吸，手臂摆动着。
跑到绿荫长道深处时，他目光无意间扫过公园一角，微微一愣，随即顿住了脚步，摘下了耳机。
夜晚公园里的蚊虫很多，林应缇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咬了无数红包，但她却像是没有发觉，
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卷子上的英语阅读题，这四个选项她已经排除了两个，只剩下最后两个选项。
她很喜欢做选择题，因为答案是别人给自己的，她只需要寻找答案，她享受选择别人给出既定答案的乐趣。
正在她专注思考着其中一个选项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道低沉清淡的嗓音。
“你怎么在这里做题？”
【📢作者有话说】
[1]引用自海明威，不会出现什么高考失利的情节感谢在2023-09-11 21:17:08~2023-09-12 21: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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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醋意◎
林应缇抬起头, 便看见江席月站在自己面前，垂着眼, 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因为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江席月。
看江席月的这身便知道他大概是在夜跑，手里还拿着瓶矿泉水，耳朵里塞着白色的无线耳机。
林应缇：“……嗯，这里不怎么吵。”
江席月坐在了她旁边的秋千上，心不在焉地捏着矿泉水瓶，漫不经心地问。
“你家里很吵吗？”
林应缇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说自己现在住在救济中心。
“…..嗯。”
江席月想起上次去他们家看到的房间, 确实隔音效果看起来不太好。
“你妹妹怎么样？”
“挺好的。”应该说是比之前好多了。
江席月视线微微一顿，落在她细白的脖颈上, 系了根细红绳, 吊着那块他送的玉观音。
江席月不由扬了扬唇。
林应缇察觉到他的视线，耳根有些发红，恍惚前胸口的玉石仿佛也有了滚烫的温度, 隔着薄薄的衣物似乎也能把人灼伤。
“你小时候是不是养过一只猫？”
江席月顿了顿, 温声继续道：“我在你房间里看到了你小时候抱着猫的照片。”
林应缇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看见了她小时候的照片？
江席月却无知无觉：“我看你特意把那张照片放在书桌前，那只猫对你很重要？”
看他面色平静，林应缇泛起淡淡的涩意，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紧紧抿着唇。
她也说不上自己的心里那一瞬间, 涌上来的情绪是失望还是什么。
不管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没有认出她也好。
林应缇垂下眼睫, 思绪回到了过去，轻声道：“是有这么一只猫，但是很早以前就死了。”
江席月视线看向不远处：“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林应缇摇头：“没有，就是生病死掉了。”
当时在老家，章玉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猫生病了还要送去宠物医院，但是看林应缇抱着猫一直掉眼泪，便也心软和她一起带着小猫去了宠物医院，但是还是没能把她的小猫救活。
刚回林家时，她只愿意同那只小猫说话，后来才逐渐打开心扉，和家人开始交流。
听完她说的话，江席月轻轻蹙了蹙眉，温声说：“抱歉。”
林应缇摇头：“没关系。”
她又问江席月，“你也养过猫吗？”她看江席月对这感兴趣。
“我没有养，但是我母亲在养。”
林应缇好奇：“什么品种呢？”
“是只波斯猫，眼睛很漂亮。”
和林应缇告别后，江席月在回去的路上，给季知林发了个消息。
回家时家里空无一人，他问家里的保姆，保姆说：“太太和叶总都出去了。”
她没有说是不是一起出去，江席月也不在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将旁边的波斯猫抱起。
“哎呀少爷，这猫很凶的，小心抓到你。”保姆看他这样立刻大惊失色。
江席月轻轻抚摸着猫咪微微弓起紧绷的脊背，淡声道：“没事。”
那只猫渐渐地竟然真的放松了下来，保姆心里也说奇了，这只猫平日里一般只有夫人才能报，自己有时帮忙抱，都不知道被挠了多少爪子。
“看来它和少爷很亲。”
江席月笑了笑，用手轻挠着猫咪的下巴，猫咪舒服地眯了眯眼，小声叫了几声。
回到房间后，江席月把猫放在了地上，给它找了个球。
“自己去玩吧。”
那边季知林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给他回消息了。
“你说的那个小区是受灾点，低楼层的基本都淹了，现在水是退了，但是里面根本没法住，那里的居民现在应该都暂时住在救助中心。”
江席月面色微微一沉，给季知林道了谢。
台风过境后，整个城市又恢复了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