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听说你跟着太子殿下南下,你快说说,南淮是什么样子的?漂亮么?那青莲教是不是穷凶极恶?”
宝言对莫华琪的示好很不习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答她的话:“南淮很漂亮……”
一行人就这么进了堂屋,莫伯远与柳氏在上首坐下,问起宝言:“不知此番殿下恩准你在家中住几日?”
宝言这才咬着唇,有些不安地说:“父亲,母亲,我……殿下给了我放妾书,从今往后,我与殿下便没有干系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寂静无声。
莫伯远满眼惊讶,不可置信看着宝言:“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震惊之下,还隐隐有几分愤怒。
她居然是下堂妇?方才在门外听的那些恭维,此刻简直像一个个巴掌拍在脸上,莫伯远脸上有些挂不住。
柳氏也十分惊讶,按理说宝言竟能说动殿下,应当挺受宠的,怎么会……?那她儿子日后的前程可怎么办?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宝言被莫伯远的话吓到了,嗫嚅着重复了一遍:“我……我与殿下日后便没有任何干系了。”
莫伯远轻哼了声,语气带了些质问:“为何?莫非你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殿下?”
宝言摇头:“没有……”
她与殿下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可她解释不清楚。
莫伯远怒过之后,才怜惜起女儿来,哀叹一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你且安心在家中住下吧,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多谢父亲。”
莫伯远心情不佳,出了门去。
宝言没了利用价值,柳氏敷衍了两句,也走了。其他人自然也顿时如鸟兽散,乌泱泱都走了。
只剩下莫清珠与莫华琪,还有莫祺佑三人。
莫祺佑不是负恩忘义的人,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的,宝言,你别难过。”
宝言笑了笑:“无妨,大哥,我不难过。”
莫祺佑当她在强颜欢笑,又劝慰了几句,才离开。
莫清珠是特意留下来看热闹的,从最开始恨得牙痒痒,到方才她差点笑出声来。等到人都走了,莫清珠嘲弄道:“四妹妹当日不是很得意么?可有想到如今的狼狈?”
宝言从前被她冷嘲热讽惯了,原是不当回事的,不过大抵在殿下身边待久了,倒许久没听过她的冷嘲热讽,一时还有些不高兴。她想到殿下曾经教说过的,让她不要太软弱,人善被人欺。
她眸光落在莫清珠门牙上,还嘴道:“二姐姐的门牙可好了?”
她微扬着下巴,眼神有些倔强,配上她这张脸,倒有几分震慑人的意味。
莫清珠愣了愣,随即变脸,扬手意欲打人:“你还敢说?”
被莫华琪拦下:“你干什么?你又想被禁足了是不是?”
莫清珠恨恨瞪了眼莫华琪,扭着腰走了。莫华琪切了声,对宝言说:“四妹妹,你没事吧?她那副死样子。”
宝言将手抽出来,有些不习惯,“谢谢三姐姐。”
莫华琪道:“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不过如今,我发现了,莫清珠才是那个最讨人厌的人。我现在和你可是同一战线的,你别担心。”
宝言被莫华琪挽住胳膊,回她从前的院子,“谢谢三姐姐。”
莫华琪不以为意:“不用谢,小事儿。对了,虽说你被休了,但你也别难过,真的。”
宝言扯了扯嘴角:“我不难过,真的。”
莫华琪也当她是故作坚强,拍了拍她的手,一脸的语重心长。
宝言懒得解释,只打算将她的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方才还围着她转的那堆人这会儿都见风使舵,一个也见不着,只剩下小桃一个人。她院子里那些人在她进宫之后,便都被拨去了别的地方伺候,这会儿也没安排别的人来。
她看了眼那一堆行李,只好与小桃二人亲自去搬。那些箱子沉得很,她们两个女子压根抱不动,莫华琪看了眼,也叫了丫鬟过来帮她。
四五个人,好说歹说终于将一个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移进了宝言的春雨阁。满满两马车的东西都搬完之后,几个人都累得东倒西歪,瘫在椅子上直喘气。
宝言擦了擦汗,给莫华琪倒了杯茶:“多谢三姐姐,三姐姐喝茶。”
莫华琪累得手都抬不起来,颤抖着接过茶杯,猛地一口饮尽,这才气喘吁吁发问:“四妹妹,你这箱子怎么这么沉?都是什么呀?”
宝言看了眼那几个大箱子说:“都是些殿下赏赐的东西。”
莫华琪啊了声,也没当回事。
宝言却想了想,莫华琪当真帮了她,她得谢谢三姐姐才好。
莫华琪便见宝言当着自己的面打开了其中一个大箱子,一大堆的金银珠宝顿时闪到莫华琪,她嘴巴张得大大的,艰难地惊叹了声。
“这……这么多……”莫华琪吞咽一声。
宝言大方道:“三姐姐喜欢什么,挑一件吧,就当是我的谢礼好了。”
莫华琪从椅子上扑下来,几乎跪倒在地,眼睛逡巡来逡巡去,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抓起一条珍珠项链,往自己脖子上比了比,又看见一支玫瑰金簪。
眼花缭乱,一时难以抉择。
最终莫华琪挑中了那条粉色珍珠项链,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迫不及待戴上脖子。
“谢谢四妹妹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送走莫华琪后,宝言与小桃二人将春雨阁简单收拾了一番,而后沐浴过后,便躺下休息。
她仰面躺在小小的床帐里,看着青色的幔帐微微浮动,叹了声。
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但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生活。
宝言翻了个身,蜷缩着身体,明天就习惯啦。
夜里宝言一个人睡,亦有些不习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宝言在夜色里幽幽地叹了声,这声叹息落在地上,融入如水的月色里,顺着流淌进那座东宫。
沈沉叹息一声,睁开眼,瞥见窗下月色如积水空明。窗棂如同水中藻荇,于他心里轻摆。
分明这一路上,他都未曾与宝言同榻而眠,按说也早该回归到自己从前的习惯。可或许是因她今日离开了东宫,沈沉总觉得周遭空了一块似的。
这种难言的莫名的情绪将他包围,难以找到一个答案。
可那毒分明早已经解了。
为何?为何?
沈沉心浮气躁,披了衣服起身,前去桌案边练字。他并未惊动任何人,平静地研磨墨汁,提笔蘸取墨汁,借着晨起时未写完的字写。
那幅字从宝言离开时便在写,沈沉将它写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记起一些不合时宜的记忆,关于写字,有两次。
她的字写得不好看,难以想象一个姑娘家的字竟然写成那样,更难以想象她的字与她的脸。但在他手把手握着她的手写字时,她也是能写出几个好看的字来的。
沈沉越想越烦,落笔时竟写错了字。
一个字毁了一整幅,它愈发烦躁,搁下纸笔,不再写下去。
-
程玉并未回丹阳侯府,而是去了丹阳侯夫人的母家吴家。
吴静得知儿子立了大功归来升了官,很是高兴,拉着儿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眼眶发红道:“小玉变黑了点,变瘦了点。”
程玉看着母亲,她才是真的瘦了许多。程玉并未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父亲的事,也没问吴静如何打算,只笑着陪她用饭。
尾声,是吴静说:“小玉,阿娘打算同你爹和离,你有意见么?”
程玉愣了愣,而后笑着摇头:“儿子支持母亲的决定。”
吴静点了点头,又哭了。
她也很想说服自己,那个错误已经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了,后来他也并未再犯过。更何况,他比起其他三妻四妾的男人来说,已经很好。或许,她应该知足。
但是吴静无法说服自己。
正因为从前的美好太美好了,更衬得现在的那根针扎人多疼。
-
第二日,沈沉召太医前来。
“你确定毒已经完全解了?”他神色严肃,太医被问得有些惶恐。
“臣以性命担保,殿□□内的确没有任何毒素残留。”
沈沉眉目微垂,若有所思。
“那孤为何仍夜不安眠?你且再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根治孤的失眠之症?”
太医只好给沈沉重新把脉,其实这病他们从前便已经看过,开过不少方子,但不知为何,都不奏效。可既然太子提出要求,他们也不敢不从,只好重新想法子。
安神汤、安神香轮番上阵,毫无效果。
沈沉仍旧睡得不好。
哪怕是针灸,也收效甚微。
太医们战战兢兢,请求责罚。沈沉目光却越过他们,想起那个身上带着栀香的少女。
他想起起初,他曾问程玉,倘若人总是不停地想到另一个人,是为何?
程玉说,那不就是喜欢咯。
是么?
-
宝言这几日在莫家过得不算太好,她回来之后,那些风言风语十分喧嚣,与她的身世一起被提及,话语非常难听,几乎将宝言淹没。
宝言听得心里难受,虽然自己明白不是这么回事,但还是难受。不止在莫家,还有外头,也都在议论宝言的事。
因宝言与太子有牵扯,那可是太子啊。当时有多少人艳羡她嫉妒她,如今便有多少人说风凉话。
宝言尽力忽略那些话,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她也不必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给她安排的那些郎君的相看倒是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宝言除了出门相看,并不常出门。
这几日,她已经相看过一位郎君。
一位是四品官员之子,相貌才华都好,就是似乎有些介意宝言曾做过旁人的侍妾。纵然他多次言明自己不介意,但宝言还是从他的一些言辞里感觉到了他的介意。
今日她要去相看第二位,是一位五品小官之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03 05:44:30~2023-10-04 08: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悠哉悠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USHE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九 20瓶;傅识则、悠哉悠哉 10瓶;我是糖果味的、爱吃炸鸡蛋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 62 章
◎“你若嫁给孤,便是大昭的太子妃。”(二合一)◎
相看的地点定在城西的杏花楼, 莫家家中只一辆马车,莫伯远去官署上值时用了, 宝言便只好步行前往杏花楼,带了小桃一道。
步行从前便是宝言的日常,不过大抵是在东宫这些日子给她养刁了,才走了一段路,宝言便觉得气喘吁吁,腿有些累。都说富贵养人,果真如此。
春日已近尾声,走得久了, 还有些出汗。宝言拿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走。
今日这位公子姓郑, 排行家中老二,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宝言在出门前, 已经将郑公子的小册子仔细看过。
至杏花楼时, 郑公子已经到了。
宝言略有些气喘,捂着心口缓了缓,这才对郑公子说抱歉:“我来迟了。”
美人香汗淋漓, 胸口起伏, 娇艳如玫瑰的一张脸粲然夺目, 令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郑公子愣了愣神,被宝言的美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不……不,是我来早了, 莫四小姐。”
“您请坐。”郑公子似乎有些慌乱, 起身时袖子绊倒了桌上的茶盏, 温茶弄湿了他的衣袖,有些狼狈。
宝言往后退开一步,见郑公子脸色绯红,十分羞窘:“不、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四小姐。”
郑公子手忙脚乱,将被碰倒的杯子拾起来,慌忙将桌子擦干净,而后请宝言入座。宝言坐下,郑公子却始终低着头,说话也有些结巴。
“四、四小姐,我、我也不知你喜欢喝什么茶,便先点了壶碧螺春。你、你不介意吧?”
宝言摇了摇头:“无妨的。”
郑公子:“那、那就好。”
宝言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抿了口,对这位郑公子的初印象还不错。目前来看,除了有些太过害羞,别的都还挺好的。
郑公子紧张得不得了,他得到消息前并不知晓宝言是这样一位美人,难怪太子殿下也为她神魂颠倒。他手心有些出汗,偷偷抬头想看一眼宝言,却与宝言视线撞个正着。
郑公子脸色更红,这下更是红到了脖子根,又迅速低下了头去,握着茶盏不停喝茶。
“四小姐……很漂亮。”郑公子说。
宝言一怔,道谢。
郑公子又红着脸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夸赞一下四小姐。”
他怕四小姐以为自己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才夸她漂亮。
宝言嗯了声,忽然觉得这位郑公子太过胆怯了。她已经是颇为内向的性子,可这位郑公子见了她话更少,甚至都不敢看她。
两个内向性子的人倘若过日子,应当会很闷吧?
宝言托住下巴,忽地想。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太过挑剔了,她要家世没有家世,要才情也没有才情,怎的还挑剔起旁人来了?难道她的本意不是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么?
她收起自己的念头,努力和郑公子搭话:“听闻郑公子的字写得很好。”
郑公子红着脸抬头,有些惊喜地看着宝言:“四小姐想看我写字么?”
宝言再次怔住,她只是想找一个话题,让两个人不要这样尴尬地沉默着,并不是想看他写字。但拒绝的话才至喉口,郑公子已经兴奋地站了起来,叫来小二要纸笔,预备大显身手。
见他如此激动,宝言只好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小二很快送来纸笔,郑公子当即将纸铺展开,将袖子撸起来,当即在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郑公子念出来,看向宝言又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见到四小姐,我脑子里便冒出了这首诗。四小姐美得就像神女,不像凡人。”
宝言看着纸上的诗,却想到了沈沉。
殿下曾对她念过这句诗,原来是这个意思呀,原来殿下是夸她漂亮。可惜她当时都听不明白。
倏地想到沈沉,宝言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郑公子从小便开始练习字画,他对自己的字一向是很满意的,认为很拿得出手。这会儿在仰慕的女子面前,不免有些自得。
便问:“四小姐觉得我的字写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