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她狠下心来,故作冷漠地摇首道:“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您不在意,可奴家却不愿再嫁给您了。”
移开目光,不去瞧萧决满是伤痛的乌润眼眸,林鸾按捺下将要盈眶而出的眼泪,语气平静漠然地继续道:“奴家已然决定,剃度为尼,出家清修,愿以残生为家中祖母祈福,还望殿下成全。”
萧决忽地伸手,紧紧地握住林鸾复又要递过来紫檀木匣子的纤手,满目怆然地摇首道:“阿鸾,什么剃度为尼,出家清修,本王不许,亦不会成全你的。”
林鸾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滴砸在那只紫檀木匣子上。她开口,方才发现自己已然泣不成声:“殿下,我……”
伸手,拭去林鸾面上沁凉的泪珠,萧决望着她凄然的面色,心中痛意愈深。
半晌,他温声开口,声音微哽,字字认真地郑重道:“阿鸾,自幼时遇到你,本王便心悦于你,从未改变。若你如今为了别人犯下的罪孽,却来怀疑本王的真心,本王愿以前途性命向你发誓,若我萧决将来悔婚于林鸾,有负于林鸾,便教我前途尽毁,不得……”
“不得好死”四个字不曾说罢,林鸾忽地伸手,掩于萧决的唇上。
她的眼泪簌簌直落,面色愈加苍白,显然未曾料到他会发这种毒誓。
“殿下!”
林鸾望着面前的萧决,终是难以自已地痛哭出声。她一面哭,一面摇首惶恐地央求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萧决心疼地望着面色苍白,泣不成声的林鸾,握住她掩于自己唇上的纤手,按捺着心中的痛楚,忽然展臂,力道轻柔而怜惜地拥她入怀。
察觉到林鸾的瑟缩与逃避,萧决垂首,珍重地在她的前额亲吻了一下,语气温和而坚毅地对她立誓道:“此生此世,萧决只愿得林鸾一人,白首偕老,永志不渝。”
……
铜镜前,林莺望着女使方才为自己梳好的飞仙髻,与发髻上点缀的几支珠花,唇畔的笑意一直未落,好似心情甚好的模样。
立于她身侧的女使偷眼望了望铜镜中的女郎,见林莺自方才便一直笑颜愉悦,眉开眼笑,神情似有得意之色。
望及此处,女使不禁心念一动,忙笑着开口奉承道:“姑娘的头发乌黑柔顺,戴上这清雅秀致的芙蓉簪,更是锦上添花,衬得您愈发国色天香,貌美无双了。”
听罢女使的这番话,林莺果然愈发开颜。望了眼铜镜中的女使,与她手中的芙蓉簪,林莺语气娇纵地随口道:“既然你这般喜欢,便将这簪子赏你了,反正没这簪子,亦不影响我什么。”
女使得了奖赏,心愿得偿,自是欢喜不已,她忙笑道:“奴婢多谢姑娘。依奴婢看来,姑娘人美心善,不论戴什么,皆好看得教人移不开眼。”
林莺闻言,面上笑意愈深。瞟了眼铜镜中的女使,她抬手抚了下自己的发髻,眉目之间的得意之色愈重:“你倒会说话。”
“奴婢皆是在说自己的真心话,大实话。”
主仆二人正言语,房门却“吱哟”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
立于林莺身侧的女使侧眸望去,在瞧见进门之人乃是自己的死对头,从前总倚仗与姑娘一同长大,又备受器重而对他们其他下人狐假虎威的碧桃之后,面上不禁有得意一闪而过。
这个碧桃,最近总是魂不守舍,张皇失措的模样,这样下去,自己取代她的位置还不是迟早之事。
思及此处,她忽然语带热络,实则耀武扬威地故意道:“碧桃姐姐回来了。”
可谁料,碧桃却跟丢了魂似的,对她的挑衅视若未睹的模样。
不仅如此,三姑娘亦忽然开口,教她出去,明显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吩咐碧桃。
“碧荷,你先下去罢。”
女使望着碧桃,恨恨磨牙,却不得不遵命退下:“是。”
只是,令女使艳羡嫉妒不已的碧桃,却在她阖门离开之后,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望见碧桃那张写着恐惧与担忧的面容,林莺便觉得心头冒火,方才满心的欢喜亦全然烟消云散。
扇了碧桃一巴掌之后犹觉不够,林莺伸手戳着她的额头,气恼道:“收起你那哭丧的脸来!如今殿下正四处带人搜寻,你这般模样,不是明摆着做贼心虚吗?”
碧桃捂着疼痛的额头,哭啼不止:“姑娘,奴婢害怕……”
林莺闻言,对这个蠢奴婢简直恨铁不成钢,她忍不住骂道:“蠢东西,你怕什么?如今证据已全毁了,人亦连夜送了出去,她便是对我们心存怀疑又能如何?退一万步讲,若她胆敢空口白牙指证我们,又有谁会信她的话?”
说着,见碧桃畏畏缩缩,好似不甚相信自己的这番话的模样,林莺愈发来气地继续道:“更何况,这次能有资格一同前来的,皆是个顶个的人精。如今他们已然听到了些风声,若林鸾真的不知廉耻,要同我们撕破脸皮,到时候成为全皇城世家大族茶余饭后的笑谈,被千夫所指的,可不会是我们。”
听罢林莺这番话,碧桃却仍旧有些忧虑,只听她抽泣道:“姑娘,倘若三姑娘将奴婢做的事,告知了安平王殿下……”
林莺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忽地站起身来,摆手道:“你放心罢,她定不会这般做的。你想想,她是殿下的未婚妻子,如今却与殿下的亲生兄长纠缠在一起,不清不楚。给她十个胆子,我谅她亦不敢向殿下再说三道四。我若是她,趁早一头撞死算了,哪儿还有颜面继续烦扰殿下,甚至继续与殿下的婚约呢?”
言及此处,林莺不觉勾唇笑了一下,目光中满是势在必得的得意之色。
“更何况,圣上临幸过的女人,怎能嫁给别的男人呢?安平王妃之位,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碧桃看着谈及安平王妃之位,便神采奕奕,好似已然稳操胜券的自家姑娘,还是忍不住道:“可是……”
林莺一听碧桃“可是”,面色便沉了下去。她忽地转身,自碧桃的额头上复又狠狠地敲了一下,不耐道:“行了,别可是了,我要出门去寻阿姐了。告诉你,在阿姐面前你若还敢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回来仔细着你的皮。”
第11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境况◎
林莺来到林鸢的房间前,抬手扣响了房门,不过片刻,房门便“吱哟”一声被人自房中打开,房间里的女使见到林莺,忙行礼道:“奴婢见过三姑娘。”
微一颔首,示意女使起身,林莺走进林鸢的房间,却发现林鸢并不在。眉心微皱,她诧异地问道:“阿姐呢?”
女使闻言,笑了下,恭敬地回答道:“大姑娘到二姑娘的房间去了,说是陪她说说话。”
听到女使这般言语,林莺的眉心不禁皱得愈发厉害。
面上流露出不耐与厌烦之色来,她略微有些恼火地嚷道:“阿姐可真是的,她跟林鸾有什么好说的啊?自来了这寺庙中,她整日除了看书抄经,便是找林鸾,真是烦人。”
说罢,不待女使出言安慰,林莺跺了下脚,气恼地转身离开林鸢的房间。
林莺原本欲回自己的房间的,可是途经林鸾的门前的时候,不知怎的,她却鬼使神差地微顿了下脚步,想要听听阿姐与林鸾那个祸水灾星,有何可说的,在说些什么。
倘若能听到林鸾哭啼哭诉,那她对瞧林鸾的乐子,自是乐见其成。
可谁知,在林鸾的门前顿住脚步,林莺不曾听到她悲痛绝望的哭泣声,反倒听到自己阿姐,正在柔声细语地同林鸾言语,劝慰着她。
“阿鸾,你不必有所顾虑。虽然我们家如今是愈发不比从前了,但安平王殿下是有心之人,亦是真心待你的,待将来你们成亲之后,定会过得美满如意的……”
房间中,林鸢望着面前垂首不语的林鸾,正同她言语着,房门却“砰”地一声,被人自外面踹开。
这道声响打断了林鸢的一番话,亦教她难以避免地被吓了一跳。
循声望去,在瞧见踹门之人是林莺之后,林鸢皱起了眉,无奈而嗔怪地问道:“阿莺,你做什么?吓阿姐一跳。”
可是,走进房门的林莺却不曾看林鸢一眼。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林鸾的身上,半晌,林莺望着林鸾,冷笑了一声,咄咄逼人道:“林鸾,你可真是厚颜无耻!你……你都这般了,竟还想着同安平王殿下成亲?我若是你,早寻一块白绫,趁早勒死自己了事了。”
林莺一面语气轻蔑地讥讽着林鸾,一面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如刀似箭,落在她的身上。
望着垂眸不语的林鸾,林莺以为她是被自己戳破了心事不敢出声,于是得意地一笑,愈发轻狂起来。
正待出声,继续冷言冷语地讥嘲她,却见面前的林鸾,忽地站起身来,目光漠然地望着自己。
瞧见林鸾潋滟动人的眼眸,略显冰冷的目光,林莺一时又是嫉恨,又是畏惧。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兀自硬着头皮道:“你干什么?你自己做的那些丑事,你自己清楚,许你做不许我说吗……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林莺被林鸾用力地一掌,扇倒在了地上。
“姑娘!”
“阿鸾!”
碧桃连忙弯身去扶林莺,林莺却好似被扇懵了,半晌不曾回神。
原本坐在绣墩上的林鸢亦忙起身,望着面色发白,身体亦有些微微发颤的林鸾,她焦急地问道:“阿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林鸢顾不得瘫倒在地的林莺,她的心中,骤然生起些不好的预感来。
林莺方才那番云里雾里的言语,教林鸢忽地意识到,事情好似不像她所预想的那般简单。
今日晌午,面色憔悴的安平王殿下忽然找到她,请她闲暇时多与阿鸾聊聊天,教阿鸾不要胡思乱想,只管等待两人的婚期便是。
当时林鸢心中还稍感诧异,安平王殿下与阿鸾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自是感情甚笃,两不相疑,阿鸾有何可顾虑,可胡思乱想的,安平王殿下又为何会看起来那般疲惫不堪,伤痛难掩。
她心中疑惑,但却只以为阿鸾是与安平王殿下缘于府中的情况,而有所分歧。
可是如今,望着被向来沉静温顺的林鸾一巴掌扇倒在地的林莺,又想到林莺方才的那番话,林鸢的脑中,闪现着安平王殿下昨夜与今日的搜寻,晌午的请求,与林鸾发白的面色,沉默的模样……
忽然猜到了什么,林鸢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的林莺,与身侧仍旧难以平复地轻颤着的林鸾,以帕掩口,泪盈于睫。
她不欲料想最糟糕的境况,只是,方才林莺的那一番话,其中的挑衅与含义,却仿佛有什么,仔细思索便会呼之欲出。
第12章 报复
林莺被扇倒在地,懵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她不曾料到林鸾竟然敢对她动手,扇她巴掌,更不曾料到林鸾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怔愣之间,林莺甚至怀疑,林鸾是带着莫大的恨意,欲要一巴掌扇死她才好。
面颊上发烫发胀的痛意,教林莺又是疼,又是恨。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指着林鸾,含泪怒道:“林鸾!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怕我将你的丑事公之于众?你这个厚颜无耻的贱人,竟然还敢打我,待回去之后……”
林鸾漠然的言语,打断了林莺叫嚣的声音,她安静地垂眸,俯视着地上的林莺,声音冷然:“林莺,你做过何事,我们皆心知肚明。”
以帕子拭着方才扇林莺的那只手掌,林鸾的声音极冷,却亦慢条斯理。只听她语气如冰地平静道:“我不向阿姐,向安平王殿下揭穿你,只是缘于你亦是林家的女儿,我不欲教林家沦为全皇城的笑柄,亦不愿教祖母惊忧,为林家养出你这种蠢货而心痛,仅仅如此罢了。”
指着林鸾,林莺的指尖皆略微发颤。不晓得是缘于愤怒,还是缘于恐惧,她望着林鸾,语无伦次道:“你!你……”
林鸾蹲下身去,望着面露几分惶恐之色,而不复方才那般蛮横的林莺,微白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只见她笑着摇首,语气惋惜道:“你说你若是我,便寻一块白绫,勒死自己了。只可惜,你不是我。”
好似是在故意刺激林莺,教她心如刀割,林鸾微顿了下口中的言语,旋即,面上笑意愈深:“恐怕我不会如你所愿了,我会好好地活着,好好地与安平王殿下成亲,教你好好地瞧着,我与安平王殿下是如何白首偕老,恩爱不疑的。”
望着林鸾笑意盈盈的模样,林莺只觉心中嫉恨得要疯了一般。她咬牙切齿地望着林鸾,恨声道:“你!你便不怕我将你的丑事,告诉安平王殿下,告诉其余众人吗?”
见林莺仍旧欲拿这桩事威胁自己,林鸾面上的笑意骤然收敛起来。她自林莺的面前起身,重新俯视着她,仿佛在睥睨路旁的草芥,神色漠然,毫不在意。
坐于绣墩上,似是有些口渴,林鸾为自己斟了盏茶水,一面慢慢呷着,一面神色冷淡地平静道:“悉听尊便。只是倘若缘于你,我将来去了什么不愿去的地方,成了什么我不愿做的身份,我头一个要磋磨,要报复的,便是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林莺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变得苍白。
圣上虽清冷自持,不近女色,但毕竟亦是个男人。以林鸾这般姿色,放眼天下,有哪个男人得了她,会不怜香惜玉,百依百顺呢?
若林鸾进了宫,势必会三千宠爱在一身,到那时,她想要报复自己,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这般于心中想着,林莺的身体忽地颤了一下,一瞬间,她的面色,亦变得惨白不已。
林鸾喝罢一盏茶水,微冷的目光落在蜷缩于林莺身侧,同样惶恐瑟缩不已的碧桃的身上,吩咐道:“带你家姑娘回去歇息。”
碧桃闻言,连忙颔首不迭,好似对赶紧离开求之不得一般。只是她的身体抖若筛糠,腿脚亦有些发软,半晌,好不容易搀扶着林莺起身,却险些缘于站不稳,而再度跌倒在地。
终于,碧桃与林莺相携而去,房间中一时只余林鸾与林鸢二人。
望着复又陷入沉默之中,手中握着茶盏,指节却皆因太过用力而微有些泛白的林鸾,林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她望着林鸾,眼眶微红,迟疑地轻声道:“阿鸾……”
林鸾闻声,方才回过神来,紧攥着手中茶盏的举动亦有所松懈。
侧首,对林鸢柔和一笑,林鸾神色平静地颔首道:“阿姐。”
望着若无其事地垂眸,继续喝茶的林鸾,林鸢的目光却仍旧忧心忡忡的。顿了顿,她踌躇着问道:“阿鸾,你无事罢?”
林鸾闻言,微顿了一下,方才轻轻摇首,却并不曾言语。
林鸢见林鸾沉静不语的模样,又想到幼时,她被其他孩子戏弄欺负,似亦只是这般自己默默隐忍,不与旁人言语的沉默模样,多年不曾改变,心中不禁愈发不是滋味。
展臂,将身侧的林鸾揽入怀中,林鸢鼻尖发酸,忍不住有些哽咽,既是缘于林莺的所作所为,又是缘于林鸾多舛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