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借着城门口简清的包子摊勾起的食欲,来卖她家的早点。
简清哪里能让她占这个便宜,当即也换了宣传词,“新鲜茄子并猪油的包子,皮薄馅大,从没吃过的麻辣味包子!猪油放得足足,素馅包子也能吃出肉味!”
两边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在简清的小摊前停下脚步。但说三道四的声音从没停过,听了好事者添油加醋的不堪事迹,几乎所有人都皱了眉,看简清就好像看什么脏东西,避之唯恐不及。
简澈瘪着嘴沮丧无比,小声念叨,“没关系,才第一天,没人买我们就自己吃。”念着念着,就带上了鼻音,小孩子几乎快哭出来。
原本简澈不是这样容易沮丧的性子,但有对比才有伤害。
眼看天色渐渐亮起,赶早市和上工的人们已经远去,城门处的人流慢慢变少,而他们的包子摊还一个包子都没卖出去,简澈焦急无比,可一时也想不出卖包子的好办法。
简清揉揉他的脑袋,权作安抚,毫不气馁地继续和赵大娘打着擂台,扬声叫卖,“三文钱一个麻辣茄子包,真材实料,不好吃不要钱!”
一边叫卖着,简清一边将一个包子掰成两半,一半递给简澈,一半自己拿着咬了一口,现场和简澈一起做起吃播带货。
之前馅料裹在包子皮里,闻着还不明显,此时破开,香味浓郁起来,原本被说动离开的路人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踯躅不定,频频回头。
只见包子皮莹润透亮,薄薄一层,被油脂浸得半透,裂口露出满满的茄子馅料,夹杂红色菜丝,鲜亮的颜色极具冲击力,伴着空气里飘着的香气,色香均佳,让人忍不住去猜测它的味道是否也一样美味。
咕咚。
街上离简清小摊最近的一人咽了咽口水,一跺脚,“罢罢,一个包子而已,买了也就买了!”
无人问津的小摊终于迎来整个早上的第一位客人,简清笑着给客人拿包子,货郎挑着担子,对她避如蛇蝎,等简清把包子放到桌上,这才上前付了钱拿起包子。
等不及走远,货郎拿着包子一口咬下。刚吃进嘴里,他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好香!”
如简家小娘子所说,皮薄馅大,咬一口,茄子里的油汁就溢了满嘴。最先尝到的是霸道的麻辣味道,勾着人一口接一口地咬下,等麻辣味涌进喉咙,油脂的美味留在舌尖,带来非比寻常的饱足。
若不是自己吃到,货郎完全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包子能如此好吃!
转念一想,货郎释然,简家世代庖厨,又有御赐招牌的名声,简清作为传人,有这样的厨艺,一点也不奇怪。
货郎回头瞥一眼始终笑着待客的简清,想想她的名声,心里连连摇头。瞧着倒不像那种人,不知她是被人诬赖,还是当真如此。
见货郎两三口吃完,一旁凑热闹的闲汉嬉皮笑脸地起哄,“哎呀呀,包子不好吃,简家酒楼要赔钱啦!”
货郎脸色一正,瞪他们一眼,“谁说不好吃?你觉得不好吃,自己去买一个尝尝,我可觉得好吃得紧。”
闲汉一吓,神色讪讪。还没走远的几个食客见货郎这样说,不免也驻足回头,脸上带了几分犹豫。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虽然赚的钱仍然很少,但局面和最初相比已大不相同。
简清拨了两下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赚到的三个铜板,淡淡一笑。如她所料,这就是美食的威力。
第4章 脆皮锅盔
货郎的话让本就被香味吸引的几个食客转了念头,原本往赵记铺子走的脚步停下。
远处赵大娘见简清开张,客人还向着她说话,想起原先酒楼的好生意,着急起来。真让简清的包子摊做起来,哪还有她家活路?
赵大娘翻翻眼睛,说道,“嗬,莫不是早勾搭上的托儿吧?”她装作随口一说样子,可声音却半条街都能听见。
方才买了锅盔没走的客人都追问起她真假来,货郎还没走远,听着她编排起自己,挑着担子,堵在赵记铺子门前,怒道,“你满嘴胡吣些什么!”
赵大娘回嘴,“我说什么了?你急什么,别是心里有鬼!你俩没什么关系,怎么就愿意去买她的包子?”
货郎冷笑道,“难不成都买你家锅盔才行?我的钱怎么花,用得着你来说嘴!”
赵大娘脸色一僵,显然被说中心事,道,“我家肉馅锅盔今天卖两文钱,她家素馅包子三文钱,谁都知道该买哪个,偏你要买贵的,不是有鬼又是什么!”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即便不知道简清的名声,光是两家不一样的价钱,都让人自然偏向赵记铺子。
听了片刻,简清见赵大娘自以为说服众人,连货郎本身都有几分动摇,她轻轻一笑,应和道,“是啊,两文钱的肉馅锅盔,连买肉的钱都不够呢。”
虽然不知道简清怎么帮她说话,但白给的机会赵大娘哪会放过,她点头道,“就是,平常卖三文钱,今天卖两文,亏死我了!”
一时间,“好心肠”、“还来买你家锅盔”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简清可不是为了让赵大娘卖惨,她故作惊讶道,“三文钱?买肉倒是够了,可菜油面粉、薪柴嚼用,一样样算下来,大娘岂不是天天都在亏钱?唉,我真羡慕大娘家底厚实,经得住这般亏损。”
亏损?只怕不见得。应和的众人扫一眼赵大娘身上的新衣裳,和他们一家圆胖的脸盘,怎么看都不是整日亏钱的模样,当即生出怀疑。
赵大娘连忙说道,“我家铺子如何,关你什么事?要我说,你那包子里还不知道放了什么迷魂药,吃了就替你说话。说不得面皮也是熏了硫磺才那么白!”
附近的人听了,探头去看,简清掀开小被,由着众人打量自家包子。旁人一看,果然,简清的包子比往常别人家的包子白了不止一点,快和白面郎君的脸一样白了!
见吸引到目光,简清拿起一个包子托在手上向四周展示,科普道,“面粉发黄是因为麦皮没有挑干净,我家包子光是面粉就筛过五遍,自然麦皮少,看着白净。”
有小贩自家会做蒸饼,听了点头,“是这样,筛过的面粉的确会变白。”
又有人问道,“可你卖三文钱,和肉馅锅盔一个价,是不是太贵了些?”
简清一笑,掰开包子给他们看。薄薄一层包子皮,里面馅料足实。刚一掰开,油汁就顺着简清的手滴落在桌面上,辛香油香飘散,离得近的几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从赵记铺子过来凑热闹的好事者,闻了味道就叫起来,“怪了怪了,这素馅包子,怎的比肉馅锅盔还香?”
赵大娘见势不好,忙道,“谁晓得她里面放了些什么!”
这时,街头传来一阵呵斥声,驱散人群,“干什么?干什么?谁在吵闹?”
一行灰袍青壮走近,简清一眼认出领头穿灰衣扎蓝色腰带的那个高壮汉子,正是在凤溪城知府衙门当差的捕头,许阳。
凤溪城的捕头捕快权力颇大,治安琐事、刑民案件、小贩吵闹,无一不管,原身也被许阳折腾得够呛。
原身记忆里对他的印象极差,畏他若虎,成天都无法理解父亲明明救过许阳一命,为什么他却这样对自己。
原身在街上玩被许阳拎回酒楼、买珠花的时候许阳吓唬摊贩不许卖给她、去赴朋友宴席时被许阳撵出两条街……林林总总,管得比简父还多,人又凶蛮严厉。前几日简父下葬,许阳还专门过来恐吓了原身一遍,不许她出门。
简清却不觉得许阳有什么错。原身讨厌许阳,完全是讨厌他的管教。可许阳嘴上恶声恶气,教训完了也没真的伤原身一根汗毛,典型的面苦心甜,是个正直的好人。
简澈看到许阳,想起简清对他的畏惧,有些担心地拉拉简清袖子,道,“别怕,许叔不会害我们的。”
简清一笑,“我们真材实料,有什么好怕的?”
许阳走近,瞪着简清,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赵大娘想起过往简清在许阳手下哭哭啼啼被扔回酒楼的模样,心里一喜,连忙高声道,“差老爷,差老爷!简家包子要吃坏人了,吃了就把人魂勾走了,您快查查吧!”
“无稽之谈!”许阳冷斥一声,他垂眼看向简清。简清神色不动,与之前见到他就怕得想跑的样子大不相同。见他看过来,简清还递了递手中掰开的包子,“许捕头,吃包子吗?”
包子很香,带了一点和茱萸相近又不同的辛辣,闻起来的确勾人食欲。
许阳走神一刻,重新把精神集中在眼下的事情上,问道,“赵氏所言为真?”
简清淡笑道,“自然是假。但我说没有,大家也不会信,不如请郎中来验看一番。我家材料都在后厨,差人们随时可以去看。”
许阳点头,派手下捕快去请郎中,听简清又道,“只是,小女子确有一事不解,何以赵记肉馅锅盔,能比我家素馅包子价廉?要查,不如两家一起查验,得了结果,以后买早食大家也能放心些。”
许阳听她一句句轻声细语,不免多看简清一眼。他竟是不知道,这小姑娘不犯浑的时候,能有这般条理。
赵大娘听了,脸色一变,拦在门前,叫道,“包子害人才要查包子,我家本本分分,哪需要查?你在这里泼什么脏水?!”
简清瞥她一眼,意有所指道,“赵大娘既然说包子有问题,那她家锅盔自然是好的,肯定不怕差人来查,这会子急什么呢?”
这下,完全是把赵大娘架在了火上。她的阻拦完全没用,几个身强力壮的捕快推开她和她矮胖的丈夫,赵掌柜不善言辞,扔了火钳和手里的锅盔,追在后面啊啊直叫,一时间乱作一团。
赵记那边还没出结果,住在邻街的柳郎中就被请了过来。一看是简清的摊子,他皱眉转身就要离开,许阳眼珠一瞪,柳郎中无奈,这才拿起包子开始验看。
胡子花白的老头捏着半个包子又闻又舔,又拿了银针出来试,过了好一会,结果还没宣布,他张嘴就要咬下包子。
简清按住柳郎中的手,笑道,“如何?我家包子,可有什么迷魂药?”
柳郎中面上微红,这才道,“老朽不曾验出有迷惑心智之物。”
一旁等结果的闲汉问道,“没有硫磺?”
“没有。”柳郎中答完,见闲汉还是不信,他一甩袖,“怎么,怀疑老朽医术不成?”
城中医馆不少,但只有柳郎中愿意给穷苦人家免费看诊,只收药钱,聚在这里凑热闹的人大多没有什么钱,谁也说不准自己有没有求到柳郎中门前的一天。闻言,闲汉连忙摆手退却,“不敢不敢。”
柳郎中哼一声,又随着引路的捕快去看赵记铺子。他走之后,简清一看桌面,方才分成两半的包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了。
锅盔的查验还没有出结果,两边去搜查材料的捕快已经把搜出来的东西全都拖出来扔到了街上。
简清这边是半筐茄子、一布袋面粉和一坛猪油,削掉不用的茄子皮和辣椒梗也被扫在筐里拿了出来。简清看着他们搜查,始终毫不阻拦。
赵记那边就完全不同,赵大娘和丈夫二人跑前跑后的拦着不让搜查,硬是闹到被捕快拘住绑在了门前。
见捕快从铺子后面拖出一头猪来,二人脸上一白,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说了几句,却始终找不出理由来。
街上众人一看那猪,顿时明白了赵大娘为何拼命阻拦。
只见那头猪身上发黑,多处溃烂,浓重的腥臊腐烂味道迎面而来,竟是头病死的烂猪!猪身已经被割掉一小半,不见了的肉去了哪里,可想而知。
“呕——”当即就有买了锅盔的食客呕吐起来。
原本站在赵记铺子附近的几人和准备去买锅盔的路人,都掩住口鼻,退了三尺远。
不用柳郎中说,谁都能看清到底哪家的吃食有问题。再想想简清之前说的疑点,在赵记吃了许久早点的食客都气得破口大骂,指着赵大娘夫妻鼻子要他们退钱。
两相对比,因为两家卖早点的铺子打擂台,一直没想好吃哪家早食的食客顿时对简清的包子摊生出些许好感,但简清的名声实在令人不适。思来想去,其中一人在众人声讨赵记铺子的声浪中凑过来,看也不看简清,只对简澈道,“娃娃,给我来个包子。”
简清被故意无视也不恼,拣了一个包子递给简澈,由简澈交给客人。简澈收下铜板,对简清咧嘴一笑,叫卖起来,“卖包子——皮薄馅大,比肉馅锅盔还好吃的麻辣味包子,来尝一个嘞,不好吃不要钱——”
赵大娘听着踩自家名声一脚的叫卖,气得眼睛都红了,却没机会再和简清他们纠缠。许阳一挥手,“带走!”
简清可顾不上理睬赵大娘,包子摊送走第二位客人,第三位客人有样学样,也无视着她,只找简澈说话买包子。毕竟,浪荡荒唐的只是简清,她这个弟弟可什么都没做。
嗯,包子真香!
第5章 一个捕快
凑热闹听八卦的男女有了赵记铺子这么大一个新鲜爆料,哪还顾得上去说简清的事,纷纷散开去找刚刚不在场的人说嘴,“听说了吗,赵记那黑心肠的,竟然用病死的猪做馅!”
聚集在简清身上的恶意眼光,顿时减少。没了一直在旁边重复提及简清过往的声音,包子摊的生意也慢慢好了起来。
等早食时间彻底过去,后面进城的人大多已经吃过早食,包子摊也就收了起来。简清一数,包子卖得居然比她估计的还要好许多,三十五个包子,只剩下了十八个。
方才来的客人有买一个包子的也有买两个包子的,好几人都是被赵记便宜引去,赵记病猪事发后,硬从赵记铺子抢回了铜板,把还没吃的锅盔一扔,拿钱来街上另一家早点铺子买早食。
也是因为邻近街上只有简清和赵记两家,才让简清占了这个便宜。
简清一边擦着木桌,一边总结着今天的营业情况。一旁简澈收回包子篓,数了一遍铜钱,露出忧愁神色。
昨日买菜和麦粉就花去了半两银子,今天卖的包子还没赚回来一半的花费,但包子又和烧饼不同,明日再卖,味道就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简澈虽然自己发愁,但自家姐姐的性格他了解,除了被美色迷住会傻大胆,其他时候,受了挫折就只会回家把自己关起来躲着哭。姐姐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他可不能让简清丧了气。
绞尽脑汁,简澈终于想到一个说辞,他开口道,“阿姐,你看,我们俩这几天的三餐都有了呢!”
简清听了这拙劣的安慰,忍不住笑出来,她捏捏小朋友的脸,道,“别着急,才十几个包子,晌午去码头转一圈,总有人买的。”
凤溪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从酒楼所在的北市到菜贩肉贩聚集的东市,路上就会经过码头附近。昨日出门时简清就注意到,码头处摊贩精明,在别处卖三文钱的,到码头叫卖时就敢卖四五文钱。码头的脚夫苦力们又不敢走远,想来是怕被监工当作偷懒丢了差事,只得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