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娘子,对不住了,殿下吩咐了,谁也不见。”尉迟长恭一脸歉然地道。
“我……我也不能吗?”许琳琅顿时没了底气,只轻着声音问道。
尉迟长恭听得点了点头,见得许琳琅脸上明显的失落之色,他的神色越发有些不自然了,垂下了眉眼不敢再看她了。
“尉迟将军,你能告诉我,今日在崇真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殿下他既是没事,又为何将自己关在屋内?”许琳琅一边抬眼看向书房门,一边很是不解地道。
尉迟长恭听得这话,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还是憋不住了,口中长叹一声,而后才指着一旁偏殿闷着声音道:“许娘子,请至偏殿说话。”
许娘子虽是一肚子疑惑,可还是随着尉迟长恭一道进了偏殿之内。进门之后,尉迟长恭又叹了一口气了,而后才将今日崇真宫之事详细与许琳琅说了一遍。
原来,李熙与赵大人秘密约定之事,果然被人泄露给了周国公。周国公今早直接向赵大人责问,赵大人自然是矢口否认,周国公不依不饶,竟破口大骂,还扬言要去皇帝跟前告赵大人一个教唆太子欲行不轨之罪。
赵大人听后怒不可遏,便豁了出去,上前与周国公撕打在了一处。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与其让周国公在皇帝跟前添油加醋污蔑于他,还不如索性将事情闹大了,两人一道去面圣,也好让他在皇帝跟前有说话辩白的机会。
果然,政事堂这般动静很快惊动了崇真宫,皇帝震怒,召周国公与赵尧去了崇真宫。崇真宫内,赵大人义愤填膺,先是细数周相公独揽大权的历条罪状,又俱泪下恳求皇帝上朝理政。皇帝听得沉郁不语,赵大人便又提议要让太子入主政事堂历练。
皇帝听得这话,竟是面露不愉之色,而后便让袁公公去召太子前去,李熙才进了门,便被皇帝质问,问他可是太子做得不耐烦了,想要他座下的位子。
李熙听得这话自是惶恐之极,忙跪在皇帝跟前言说绝无此等想法。皇帝却是突然暴躁了起来,伸腿就要揣向李熙,幸得皇后娘娘及时赶到,拦住了震怒的皇帝,跪地软语劝说替李熙求了情,才致李熙免于责打。
眼见眼前情形,那周国公便上前了,先是给涕泪交下表了一番忠心,而后又给自己请了一番罪,大概意思无非是他沐皇恩身处高位,为人处事又太过耿直刚正,以致赵大人一众人红了眼,生了嫉恨之心。此刻他心灰意冷,只肯请皇帝免了他的职,好让他告老还乡远离是非。
皇帝眼见着周国公这样,不仅不加责怪,反而温言宽慰了起来。而后周贵妃带着周鸢儿赶到了崇真宫,周鸢儿跟在贵妃身后向皇帝行礼之后,便至仍跪在地上的李熙跟前,一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帝见状便让李熙起了身,周贵妃便指着李熙与周鸢儿,对着皇帝打趣说,圣上若还要责怪太子,只怕她这侄女今日便要哭死了去。皇帝闻言转嗔为喜,当场便说要给周鸢儿及李熙赐婚。
李熙听后,脸色大变,忙又跪地肯求皇帝,言说自己年纪尚轻,又无半点建树,此时还不愿考虑大婚之事。皇帝听出李熙拒绝之意,顿时脸上又现怒意。许皇后见状不对,赶紧上前至皇帝跟前道,太子还是少年人脾气,心性也还未稳,不如缓他一段时日,先娶秀容县君进门做个侧妃,以后待小两口磨合好了,再册立正妃也不迟。
皇帝最终还是听了许皇后的建议,允太子娶周鸢儿为侧妃。除此之外,还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皇帝居然采纳了赵大人的意见,让李熙在与周鸢儿成婚之后,入政事堂修习朝政。
……
尉迟长恭说完了这些之后,抬眼将许琳琅看了一眼,口中又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许娘子,今日崇真宫情形,殿下他真的尽力了,娶秀容县君为侧妃之事乃是无奈之举,殿下此刻心中甚是难过,因此在将自己锁在书房,连许娘子的面都不肯见。尉迟在此恳请许娘子能体谅殿下一二。”
许琳琅本还是一脸安静的,可此时听得尉迟长恭说这话,她顿时就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感觉,隐隐的有些不痛快,甚至有点烦躁了起。
“尉迟将军说笑了,娶侧妃,入政事堂……这两桩事于殿下来说,可都是好消息,殿下他为何要闷闷不乐?还有,此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说出要让我体谅殿下的话?”许琳琅心里不自在,语气里也隐着几份不耐烦了。
“这……”尉迟长恭听得许琳琅这一通抢白顿时语塞了。
“尉迟将军,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说话了。”片刻后,许琳琅朝着尉迟长恭福身一礼,而后转过身便朝门外走了出去。
尉迟长恭抬眼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许琳琅快要迈出门槛时,他才反应过来,大步上前几步,口中喊道:“许娘子,殿下对你的心思,你难道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
听得身后尉迟长恭的声音,许琳琅的脚步顿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身过来,双眼看着尉迟长恭,唇角含着一丝笑意道:“尉迟将军说得没错,我还真的不知道,殿下他对我能有什么心思。”
许琳琅说完之事,再不看尉迟长恭,转过身去,快着脚步就往外走了出去。尉迟长恭赶紧追了出去。
“她,这是什么意思?这该不是因为吃醋而生气了吧?”尉迟长站在门口,眼见得许琳琅走得又快又急的背影,他自言自语着,又伸手挠了挠头。
……
许琳琅的确是有点生气了,不过,她倒不是因为吃周鸢儿的醋。周鸢儿是公认的太子妃人选,这事儿她早就已经知道的。她没有留在宫中的打算,也从未想过和周鸢儿争什么太子妃之位。她生气的是,李熙明明不曾和她有过任何表白或是承诺,可尉迟长恭竟说出让她要体谅李熙的话来。
“我要体谅你什么呢?你是太子,是储君,日后继承大统可是要拥有佳丽三千的,如今不过娶一个侧妃而已,你又何必这般烦恼?如今连我的面也不肯见,又是什么意思?是担心瓜田李下叫人有了话柄,让秀容县君知晓了会醋了不成?”片刻后,许琳琅出了偏殿,眼看着李熙书房的方向,心中不由得嘀咕着道。
许琳琅很快就出了院子,抬眼见得晓荷在前面路口正等着她。她正待唤过晓荷与她一道回霑香居,可突然间又想起了后苑的李玄,心里顿时一下子又揪了下。她停止了脚步站在了原地愣了一会儿,渐渐的,对李熙如今不肯见她的做法竟是慢慢想通了
“是啊,从前他或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弟弟,也就有了软肋。玄如今出了相思宫,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若是没了他的庇护,一个不小心便是没了命。身为太子,他如今必须接受皇帝的赐婚而后才能顺利入主政事堂。他只有顺应时势,积蓄力量,以期待有朝一日变成真正的强者,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他才能护得玄一世无忧……”
许琳琅想到这里,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神色却已释然,她让晓荷等她一会儿,自己则快着脚步又往后苑沉香轩方向去了。
沉香轩内,李玄正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眼见得许琳琅进来,他赶紧迎上前来,也没开口,只双眼注视着,眼神内隐有不安和急切。
“你放心,没事,殿下他没事。只是被陛下责骂了两句,心情有些不好而已……”许琳琅赶紧上前道。
“真的没事吗?是不是被骂得很厉害?哥哥他是不是特别难过?”李玄却仍是一脸紧张之色。
“没事,都过去了。而且,还有两个好消息,一是圣上还是同意他入政事堂参政了,还有,还有就是……”
许琳琅说到这里顿住了口,李玄的脸上已是松了一口气,可见得许琳琅的神色,他顿时又有些惊讶了。
“还有什么?”李玄轻声追问道。
“殿下他,他要娶侧妃了,对方是周国公的闺女,自小养在周贵妃膝下,与殿下也算得是青梅竹马了。”许琳琅低着声音回道。
听得许琳琅说完了,李玄一下子就沉默了起来,他静静的看着许琳琅,本是澄净见底的眼神内,迅速拢上了一丝黯淡来。
许琳琅见了李玄的神色,心里也是一阵酸涩,面上却是笑着道:“对了,和你说一声,我现在要回清宁宫了。以后,以后你都要好好的,听太医的话,好好的养好身体啊。”
李玄听得这话,又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过后才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许琳琅又朝他笑了笑,福身一礼后,转过身往门口方向去了。
就在迈过门槛的那一霎那时,一直呆愣的李玄似是突然醒悟了过来,他紧走两步上了前,口中喊道:“琳琅,你,你这回是真的要离开了是不是?”
第32章
李玄的声音里带着微微颤抖的感觉, 许琳琅听得只觉心里一怔,顿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还记得我上回和你的说的八月十六相约看月的事吗?”许琳琅没有回答李玄的问题,只笑看着他问。
“自然是记得的。”李玄点头道。
“记得就好, 再过几个月就是八月十六了, 到时候你等我啊。”许琳琅脆着声音, 说完之后也不待李玄有所反应,只朝他又笑了下, 然后就转过身往外走了。
八月十六,我等你?李玄先是在心里低喃了一声, 慢慢的,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欢喜来。他快走几步到了门口,看着许琳琅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的那缕欢喜就变成丝丝不舍,还有一股隐隐的期待……
许琳琅走出东宫的时候,尉迟长恭也走进了李熙的书房。书房里静悄悄的,李熙背对着门坐着。他腰背,眼睛一直定定看着窗外方向, 眼内却是一片虚无。自离开崇真宫进了书房后, 他就一直维持着的这个姿势, 一动也没有动。
“殿下。”尉迟长恭走到了他身后, 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担忧着声音轻唤了一声。
“她,她是不是走了?”李熙没有转身,只木着声音问他道。
“是, 许娘子从书房离开后, 又去了后苑沉香居一趟,出来后就离开了。”尉迟长恭回着话, 声音有些低落。
李熙听得一时没有说话,只牵了下唇角自嘲般的笑了下,而后便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尉迟长恭等了好一会儿,见得李熙仍是一动也不动,他心中叹息一声,还是上前两步开口道:“殿下不必如此伤神,今日皇后娘娘既是出面说动圣上,只给了秀容县君侧妃之位。这就说明,娘娘的心里,定是替许娘子考虑过的。殿下只要忍耐一时,假以时日,相信殿下与许娘子之是,总会修成正果的。”
李熙听得这话,仍然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长恭,你出去让田七将渚先生请来,明日便要正式入政事堂了,我要好好准备一番。”李熙缓着声音,似乎已是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清模样。
尉迟长恭总算松了一口气,答应一声就出门去了。
听得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李熙才慢慢转过身来,伸手拿起了案上的一页宣纸。纸上画有四只猫儿,两只小狗,还有一只老龟。皆是聊聊数笔,初看像随手涂鸦,再仔细看看,却发觉笔画勾勒传神,画面也极是朴实清新。眼前就仿佛看见了那一群活泼灵动的小动物,不知不觉就生了一股子童心来。
这画是许琳琅画的,那几日因腿伤,他一直靠在榻上看书,她在一旁备感无聊,先是去矮几旁趴着打了一会儿瞌睡,睡醒后发现几下有笔墨纸张,便信手涂了一张纸,画好之后自我欣赏了一会儿之后,就揉成了一团塞进了废纸篓内。
他靠在榻上,默默看着她做着这一切。待她离开后,他自榻上起了身,一瘸一拐走到那纸篓旁,费力自纸篓内捡出了那张纸,打开捋平了又看了看,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会心一笑,而后将纸张仔细叠好,又夹在了案头的书卷之内。
“修成正果?还有修成正果的可能吗?你,以后怕是都不会再理我了吧?”李熙用指头摸索着纸张上的笔画,口中低喃着,面色黯然,带着一线悲伤之息。
……
许琳琅出得东宫大门,在往清宁宫的岔道路口时,迎面遇上了周鸢儿。
周鸢儿在一众宫女簇拥下款款而来,见了许琳琅,周鸢儿轻轻笑着走着走上前来。
“许姐姐,你不是在东宫陪着我二哥吗?怎么出来了?”周鸢儿轻软着声音问许琳琅道。
“殿下腿伤已然痊愈,如今我在东宫也没什么要忙了,因此回去清宁宫向姑母复命。”许琳琅笑笑道。
周鸢儿听得点了点头,许琳琅便福了一礼,而后正打算越过周鸢儿离开。
“许姐姐,你可是因为二哥要与我成婚的事,心里面不高兴,因此才要走的?”就在许琳琅走至周鸢儿身侧时,周鸢儿突然出声道。
许琳琅听得顿了下脚步,侧过脸看了周鸢儿一眼,过了片刻才缓声道:“县君与殿下喜结良缘,这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儿,我又为何要心里不高兴?”
“许姐姐何必这般言不由衷?如今我嫁二哥,是做他的侧妃,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妾室而已。我真是羡慕许姐姐有一个好姑母,能精心为你筹划一个锦绣前程。”周鸢儿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看着周鸢儿那张俏脸上毫不无遮掩的嫉恨与激动,许琳琅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县君你多虑了。”许琳琅还是平静着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