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翊手一顿,抬眸笑着看她:“你我还用这样见外?”
她微微垂下眼:“ 这样终归是不妥。”
闻翊没有理会她话,自顾自弯下身,掀开她的裙摆,卷起她的裤腿,用指腹轻轻揉了揉撞红的地方,低声道:“从前是我不好,我冷落了你,你现下见到我才会这样紧张。”
婉妘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好了,连从前那句搪塞的多谢殿下也说不出了。
闻翊却没在意,缓缓整理好她的衣裙,握住她攥成拳的手,接着道:“我知晓自己有时有些强势,可我毕竟是一国太子,总不能毫无脾气。”
她有些茫然。
“ 婉妘。”闻翊颇有些语重心长,不动声色揽过她的肩,“除了你,还有谁能担得起未来国母之位呢?”
可她原就不是世人心中想的那样温婉娴淑,她也不想被困在宫中,她喜欢蓝天喜欢草地,她想要走遍大好山河,但……
她不用多想,脑子里就能蹦出他们的声音:
“那可是一国太子,能为你做到此般地步,你还有何不满足?我看你是好日子过惯了! ”
“ 崔家满门都指望着呢,你这般如何为你的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
……
她默了默,缓缓闭上眼,认命一般轻轻靠在闻翊肩上。
闻翊勾了勾唇,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老夫人最近可又逼你了?”
“并未。 ”她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每日都要抄抄经书那些。”
闻翊弯起唇,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你若不想抄经书,往后搬来东宫便不用抄了。”
“抄经书可以静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我夫妻一体,不必在我跟前说些体面话。我自然也是一样,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这天下往后也是我们两人的。”
婉妘一惊,欲起身跪下,却被闻翊按了回去:“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这样警惕。我今日与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真心待你为妻。”
她沉默一瞬,还是那句:“多谢殿下。”但神情不似从前那般僵硬。
闻翊看出来了,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垂眸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眼睫微微垂着。
“婉妘,看着我。”闻翊语气轻柔异常。
婉妘心中是怕他的,抬了头,看见的却是一双含笑的眼眸,眼眸中倒映着自己谨慎的模样,笑意越发深了。
“婉妘……”他喃喃一声,捧着她的脸,缓缓靠近。
“殿下!殿下!不好了!船上有刺客!”
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喊,闻翊骤然起身,往门前走了几步:“出了何事?”
“方才船舱忽然出现了一不速之客,属下办事不力,现下还未寻到人。”
“孤这便来。”闻翊皱了皱眉,看向婉妘,“我先出去看看,这里有人守着,不会有危险,你莫要乱跑,等我回来。”
婉妘也微微蹙眉,点了点头,看着人出门。
有刺客她自然是担心,可现下心中更多的却是轻松。
纵使她处在深闺,也知晓方才是要做什么。她还没有做好打算和闻翊……
她往窗边走了走,望着平静的湖面,深吸了好几口气。
若是真不得不嫁给闻翊,如此扭扭捏捏,还不如学会如何哄他开心。可、可知晓事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方才闻翊靠近时,她一点儿旖旎心思都没有。
既不能真爱上,也不能不爱,与皇室之人相处怎就这样麻烦?
她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水中哗啦一声,一个人影冒了出来。
“啊!”她低呼一声,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是水中冒出来的人拉住了她。
门外笃笃两声,有侍卫敲门:“崔大娘子,可是里头出了什么事?”
婉妘看着眼前的人,咽了口唾液,摇了摇头:“没、没,一切都好,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噢……若有何事,娘子吩咐卑职就是,卑职一直在外候着。”
“好,多谢你。”
门外应了一句,没声了。
婉妘松了口气,亦松了手,指了指内室,提着裙子往里走,身后人握了握被松开的那只手,跟着她前行,在地上留下一行水渍。
“你……”婉妘关了内室的门,摸出帕子,递给他。
他的眼神好亮,盯着婉妘看,看得婉妘有些心虚。
她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她别开眼,转过身去,轻声问:“你怎会在此处?”
季听雪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抬臂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声回答:“在此处游玩,偶然碰到这游船,不知是殿下大驾,被当成了刺客。”
“原来那刺客说的就是你。”婉妘重复一句。
“我并非要行刺,你要去告发我吗?”
婉妘笑了笑:“既然并非是行刺,我为何要告发你?”
季听雪刚要答话,却听外面推门声响起,有脚步声靠近:“婉妘?你在内室吗?”
婉妘看了他一眼,正要回答,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闻翊出现在门口。
第9章
“为何来内室了?”
婉妘一怔,余光瞥向两侧,未见人身影,才松了口气:“方才不慎打翻了茶水,想来内室换身衣裳。”
闻翊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水迹,微微颔首:“我听侍卫说室内有动静,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故而才闯进来看。你先换,我再去看看那刺客抓到没有。”
“多谢殿下。”婉妘弯身行礼,目送闻翊出门。
突然一滴水落在头上,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恰巧闻翊回头,惊得她连呼吸都停了。
“为何这副神情?”闻翊似乎并未发现什么。
她咽了口唾液,呆呆摇了摇头:“并未并未。”
闻翊笑了笑:“那我先出去了。”
婉妘往前送了几步,见人出门了,立即关上内室的门,抬眸看向房梁上的人:“你……人走了,你要不先下来?”
房梁上的少年轻巧落地,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她。
她微微避开眼:“你衣裳都湿了,若不早些换下来,当心生病。”
少年避而不答:“上回你教我的棋我都学过了,还去找了棋谱学,不知何时有机会才能和你再切磋。”
“我……徐家二哥哥棋艺精湛,你若诚心想学,不如去找他。”
“好。”
没人说话了,气氛有些低沉。
“你打算如何离开?”婉妘先开口。
“潜水游出去。”
“嗯。”婉妘将那句要不要我帮忙给咽了回去,“那你记得回去后喝些姜茶,莫要生病了。”
季听雪垂下眼眸,心中酸涩难挡。他以为这是在赶他走,默了默,低声道:“好,我先走了。”
说罢,他大步朝窗边去,往下一跃,钻进了水里。
婉妘急急追过去,只看见水面留下的层层波纹。
不多时,闻翊又回来了,面色有些凝重。
婉妘走过去,为他斟茶,试探问一句:“刺客抓到了吗?”
他沉声:“并未。”
“殿下莫着急,说不准只是侍卫们看错了。”
“但愿如此。”
婉妘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刚要坐下时,却被闻翊一把搂住腰带到了怀里。
她一惊,低呼一声。
闻翊闻声低笑:“这船上恐怕不安稳了,我们去湖边走走吧。”
婉妘垂眼应是。
闻翊松开她,牵着她的手缓缓往外去。
他们并肩而立,等待游船缓缓靠岸,而后,婉妘被打横抱下了船。
两旁侍卫无一敢抬头,可婉妘还是好不自在,小声催促:“殿下,殿下,放我下来。”
闻翊笑着将她放下。
她整理整理衣裙,端庄站好。她还是不太习惯闻翊这副模样,他今日笑的恐怕比他这十几年笑的都多。
闻翊却还是跳不出前世的记忆,以为他们早就是夫妻了。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湖旁小道,与她闲话。
总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婉妘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却觉得轻松极了,原来信任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惬意。
闲逛了半日,在外面一同用过午膳,闻翊差人送婉妘回了家。
到了家,还未坐下,祖母又找她去问话。
无非是又要将细节问过一遍,看看她有没有哪里做错了的,接着再将她训诫一顿。
今日一趟下来,她本已对闻翊没有太多厌恶了,可被拉着训诫了一下午,她又开始忍不住讨厌起闻翊来。
她讨厌祖母母亲,也讨厌闻翊,若不是他们,她也不用整日笑脸迎人。
“总在那里说说说,可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心里没数吗?”婉妘一边骂一边往房中走,“更何况他是太子,万人之上,若真想做些什么,我难道拦得住吗?整日教训我要知书达理,可他呢?怎就没人管管他?”
春雨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给她倒了水,小声劝:“在外走了一日了,娘子喝些水吧。”
婉妘喝了口水,转头瞬间瞥到多宝阁上的观音像,气倒:“将那像收起来!看着就烦!”
春雨不敢多劝,只连连应是,搬了个小凳上前,将观音像慢慢抱下来。
没人给她帮忙,婉妘还是有些担心的,转头一直看着她,叮嘱道:“当心些,莫摔了。”
春雨笑着将观音像搬下来,放在桌上,道:“要收去哪里?”
“收去……”婉妘刚要说话,却和那尊玉观音的眼对上。她忽然想起那日去礼佛,在日光下看到那人的模样。她挡住春雨的手,道,“将这尊观音像放进卧室里去吧。”
春雨愣了一下,道了声好,捧着那尊玉观音左看看右瞧瞧,没瞧出什么来,她却盯着那尊观音看了许久。
晚上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窗外人便歇下了,本想着休息好了明日好应对那两人,可谁知,早上一去,便见二娘蔫儿搭搭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该去问一句的,可又觉着若是自己去问,二娘恐怕会更不开心。
她想了想,还是没去问。
没人来找麻烦日子便好过些,她翻看了几页新书,有些停不下来,直至天暗下来外面叫吃晚膳了,她才收好书册,起身出门。
初秋了,天黑得早,她看着外面的晚霞,已经开始期待和窗外人说话了。
天完全黑下来,春雨也退下,万籁俱寂时,窗边传来一声鸟鸣,她忍不住扬起唇,快步朝窗边去:“你来啦?”她在笑,语气都是欢快的。
窗外人心情似乎也很不错:“给你采了琼芳来。”
“多谢你,家中的花瓶已空了好几天了。”
窗外人笑了笑,问:“你昨日出去玩得开心吗?”
婉妘抿了抿唇,如实道:“没什么开不开心的。”
“为何这样说?”窗外追问。
“只是照例完成任务罢了。”婉妘长长呼出一口气,“您呢?您昨日去做什么了?”
窗外人往墙上一靠,答:“我昨日去了你二妹那儿,拿虫子吓了她。”
“啊?”婉妘惊讶,“为何要吓她?”
“她摔坏了你的花。”窗外语气严肃。
婉妘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听您声音,觉着您应当年岁不小了,想不到您还挺有童趣的。”
窗外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跳过这一茬:“我以为你会生气,毕竟我做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样也挺好的,她今早便没有寻我的麻烦。”
“她常寻你麻烦吗?”
“也不是寻麻烦。”婉妘顿了顿,“只是年纪小,看我不顺眼,有时会阴阳怪气几句罢了。您吓吓她便行了,不用理会她的。”
窗外人应下:“你放心,我也没如何她,只是用虫子吓过她两回,以后她若不惹你了,我也不会惹她了。”
婉妘暗自叹息一声,有些好奇:“您的那位故人?”
“去世许久了。”
“噢……抱歉,我不该提起的。”
“没关系,等以后有时间我可以给你讲讲她的事,今日不早了,你早些歇息。”
婉妘点点头:“好,您也早些回家。”
窗外嗯了一声,人影消失不见了。
婉妘推开窗,往外探看两眼,拿起那束花闻了闻,没忍住自语:“好香。”
她抱住花束,打算关窗时,看见了窗台上的那只草编的蚱蜢。她诶了一声,提起草蚱蜢的草绳,对着月光转了个圈,唇角扬得越来越高。
翌日,她从屋里翻出一个漆皮盒子,将草蚱蜢放在了盒子里,妥帖收好。
窗外人给她送了好些东西,但她还没回过礼,但又不知送什么好,纠结来纠结去,她喊来了春雨:“你说送人礼送什么好?那人会习武。”
春雨只当她说的是季家的小公爷,料定她送不出去,便道:“不如送个剑穗?奴婢瞧有些人的剑柄上会挂一个剑穗,还挺好看的。”
她觉得有道理,连日编出一个藏青色的剑穗来,在夜幕降临前放在窗台上,等着人来。
天一黑,外面的刚一安静,人便到了。
“这是什么?”窗外人看见了窗台上的剑穗。
“是剑穗。”婉妘笑得轻快,“我看见您送我的蚱蜢了,我很喜欢,想给您回礼,想着您习武,便给您做了剑穗。第一次做,做得不好,还望您勿要嫌弃。”
窗外人拿起剑穗,塞进怀里:“没有,做得很好,我很喜欢。只可惜今日未佩剑,否则我现下便挂上去。”
婉妘脸色微红:“那只草蚱蜢是您自己编的吗?”
“对。你喜欢吗?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编几个不同的。”窗外人道,“我从小不学无术,除了正经事儿,什么都会一些。”
“您武艺高强,手艺精湛,也是一种本事。”
窗外人嗓中有了笑意:“你也很好,与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婉妘也笑:“哪里不同。”
“太多了,要真说起来,一天也说不完。你要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
婉妘应了好,待人走后,取走了窗台上放着的花。
在她关上窗后,季听雪又从阴影中走出来,盯着窗棂看了很久。
第二日一早,他寻去了石府。
“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我想趁夜带她走,到时你给我放个行。”
第10章
石纯一愣:“她同意要和你私奔?”
“没。”
“那是你要将她掳走?”
“也没。”季听雪顿了顿,“早做打算,到时她想走了就能直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