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什么心思,伏在千黛身上,合着眼,几欲要再睡过去。
秋池掀起珠帘,惊喜道:“娘娘快些起来,乾坤宫过来圣旨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泠妃江氏,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柔嘉维则,雍和纯粹。着即册封为贵妃,钦此!”
小太监传完圣旨,赔笑道:“奴才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听此圣旨,昭阳宫的宫人皆是喜不自胜,他们中最初跟着娘娘,是从常在伺候到现在的贵妃,谁能想到,当初的主子有如此造化的一日!
皇上御极后,这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也就只有宁贵妃一个,而今娘娘竟然也是贵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娘娘受宠,他们这些奴才伺候在昭阳宫,本就与有荣焉,到了外面,说是昭阳宫的奴才,谁不高看一头,如今娘娘升到贵妃位份,他们以后走出去,更有底气了!
宫人们个个喜气洋洋,跪下身齐声恭贺,“奴才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婉芙接了圣旨,一时恍然,生下福儿才短短几月,她竟成贵妃了。从常在到贵妃,还不过两年,皇上这般大张旗鼓,也不怕惹人眼红。
下召的圣旨很快传遍了六宫,尚有不知情的人见婉芙的位子空出来,颇为嫉妒道:“泠妃娘娘今儿怎么又没来给娘娘问安?泠妃娘娘位居妃位,身为六宫表率,怎能这般做给下面的姐妹们看?可真是不懂规矩,娘娘也不该心软,好歹罚一罚泠妃娘娘,要不然后宫人人效仿,那还得了?”
皇后抿了口茶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婉芙空着的位子,“是沈才人逾越了规矩,皇上方才下旨,册封泠妃为贵妃,以后你们可要记得,别叫错了人。传话的公公也跟本宫说了皇上的意思,泠贵妃身子不适,这几日皆为告假,不必来给本宫请安。”
沈才人闻言,面色僵了下,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她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可不比泠妃好命,宫女上位,在后宫一路顺风顺水,宁国公府倒了,她又不知从哪冒出一个重臣舅舅撑腰,如今到贵妃位份,位同副后,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时在座里,脸色最难看的还要属于安采女,她前不久刚把泠妃得罪了,今儿个就升到了贵妃位份,本来同住一宫,是巴结的好时候,谁叫她眼皮子浅,只顾养着嫡长子的皇后娘娘,这下泠贵妃得势,又有小皇子,他日,真的是能与皇后娘娘抗衡了,希望泠贵妃莫要记仇,也叫自己日后能有好日子过。
皇后扫过一众嫔妃各异的神态,轻敛起了眸。
……
升位的诏书下来,婉芙要去一趟御前谢恩。
到乾坤宫,皇上还没下朝,守门的小太监一见是新升了位份的贵妃娘娘,点头哈腰地跑过去,“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小太监嘴甜,婉芙笑着让千黛赏了几个金豆子。贵妃娘娘向来阔气,小太监笑得便愈发真心实意,“奴才谢贵妃娘娘赏!”
婉芙进了乾坤宫,不过一会儿,乳母抱着小来福进殿。小团子数日不见,就好似长大了许多。他倒不怕生,乐呵呵地看着婉芙,要求抱。婉芙许久没见到儿子,早就想得不行。
母子俩进到寝殿里,小来福咿咿呀呀地玩着婉芙鬓间的步摇,婉芙亲了口儿子的脸蛋,玩着玩着,倦意袭来,婉芙抱着来福睡了过去。
李玄胤下朝进殿,看到的就是这番情形。床榻里,娇娇柔柔的女子怀中抱着个小娃娃,那双相像的眉眼,让人心神一动,不自觉退去了疲惫,从未有过的安稳。
殿内静悄悄的,李玄胤坐到床榻边,抬手拂过婉芙嘴角的碎发,婉芙察觉到,也没睁眼,握住男人的手掌,迷糊轻语,“皇上回来了。”
李玄胤眼底一片柔和,他俯身吻了吻女子的脸蛋,又在小团子侧脸亲了一口,除衣躺到外面,手臂环住婉芙的腰身,低喃回应,“睡吧,朕回来了。”
第106章
寿康宫
太后倚靠着引枕, 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皇帝过来了么?”
伺候的柳嬷嬷为太后揉捏着双腿, 一时难言, “今儿泠贵妃升位,料想此时正在乾坤宫谢恩。”
“她便是谢恩,两个时辰也够久了!”太后骤然薄怒, 捂住胸口, 重重咳了两声。
“娘娘!”柳嬷嬷忙起身去抚太后脊背,安慰道, “娘娘莫多心了, 皇上即便宠着泠贵妃,也不会不顾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哀家就是怕他不顾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啊!”太后拂开她,“原本以为,哀家的让步,也会让皇帝有所退让,可他竟那般宠着那个女子。”
“娘娘……”柳嬷嬷还欲再劝,太后摆了摆手, “不必再说了。”
伺候的宫人从外面进来通禀,“太后娘娘,皇上过来了。”
……
“儿子给母后请安。”李玄胤敛衣请身,玄色的金线龙袍衬出帝王威仪, 他掀了掀眼,“儿子听说母后身子不适,可传了太医?”
太后合着眼, 捻过手中的佛珠,“老毛病了, 传不传太医没什么要紧。”
当年她先丧长子,拼命生下小儿子,又造人暗算,落了病根,吃药只是缓解病痛,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你后宫的事,哀家没心思去管,但对于泠贵妃,”太后顿了下,看向殿中久经多年的帝王,“皇帝,你可有失偏颇。”
李玄胤神色未变,自然地拿起案头放着的经书,翻阅两眼,抬起头平静回道:“儿子不明白,母后说的偏颇是何意。”
“泠贵妃生育皇子有功,这贵妃位子,她当得。”
太后捏捏额角,不赞同道:“泠贵妃确实生育皇子有功,可你在短短两年之内,连连升她位份,不免惹人诟病。”
“哀家不想让哀家的儿子,被人说成贪图美色的昏君。”
李玄胤笑了,“儿子是否是昏君,天下眼皆在看着,儿子宠爱泠贵妃,从不曾荒废朝政,昏庸何在?”
“泠贵妃生育皇子,其舅舅广岳一战立下大功,儿子厚待,又有谁敢置喙?”
太后皱起眉,看向面前的皇帝,“哀家说了,哀家不想管你后宫的事,但皇帝,你可曾想过,你看重泠贵妃,看重泠贵妃的儿子,让皇后如何?大皇子当如何?”
“你从夺嫡路上过来,当知道,手足相残,最为冷酷无情。你喜爱小皇子,时日已久,靖儿岂会看不明白?两个皇子都是你的儿子,哀家想,你也不愿他们重蹈你的覆辙。”
李玄胤把玩着拇指的玉戒,淡淡道:“这些,儿子心里自有定夺。”
太后不信这句敷衍了事的话,“哀家问你,你为何到现在也不给小皇子取名?”
李玄胤顿了下,“小皇子年岁小,儿子想等他大些。”
大些?二皇子下生没多久,就赐了小字,自己的儿子,太后看得清他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哀家还要问你,明年春的选秀,你可看好了前朝的哪家女子?”
“母后。”李玄胤脸上隐有不耐,“儿子已经答应母后小选,明年春的大选,便就此作罢。”
皇帝重孝,以往从未对她露出过半分的不耐。
太后轻摇了摇头,“皇帝,你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执意要护着泠贵妃,哀家便不会去管,只是有一事你要答应哀家。”
“自古立嫡立长,哀家要你下旨,立靖儿为皇太子。”
……
圣驾回了乾坤宫。
陈德海伺候笔墨,瞧见宣纸上手书的一字,震惊地瞪大了眼,再不敢多瞧。
泠妃娘娘升到贵妃位份后,小皇子就抱回了昭阳宫。小皇子在乾坤宫待得久了,乍一离开,陈德海颇有不习惯。这段日子他伺候在侧,曾听皇上亲口唤过小皇子宣纸上那一个字。
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
“璧”是国事祭器。
皇上为小皇子取这“璧”字,可见是有多少的宠爱,这是大皇子都未有过的殊荣。
但贵妃娘娘的身份,终究是不合适,皇后娘娘挑不到错处,大皇子贤德勤勉,皇上执意为之,只会造那些守旧朝臣的反对,严重了,甚是会威胁到贵妃娘娘的位子。
大抵是因此,皇上才久久不给小皇子赐名。
一碗水本就难以端平,人都有私心,贵妃娘娘受宠,生的孩子自然也讨皇上喜欢,这份喜欢于贵妃娘娘而言,现在是大益,就是不知将来会不会为自身带来灾祸。
……
过几日坤宁宫问安,婉芙篦好发髻,上了贵妃仪仗,今时不同往日,做了贵妃,自当比以往更要风光。
到了坤宁宫,婉芙从仪仗上下来,正遇见了同到的萧贵人。
萧贵人极为有礼地福过身,多看了婉芙两眼,似有惊艳道:“贵妃娘娘仪态万千,险些叫嫔妾看痴了。”
这话说得极为无礼,偏她一副憨态,像极了女儿家的痴慕,反而不能让人多说什么。
婉芙掩唇一笑,“萧贵人会说话,怪不得在这些新妃里拔尖儿。”
萧贵人脸上露出娇羞,“嫔妾伺候皇上时,常听皇上提起贵妃娘娘,嫔妾粗陋,比不上贵妃娘娘。”
闻言,婉芙笑意淡了些,入宫这么久,这些手段她见过不少,真当她是新妃,随便几句就能激怒么?
秋池见娘娘眼色,挺起胸脯开口,“贵妃娘娘蕙质兰心,哪是你们这些新妃能比的。”
萧贵人面色僵了下,她干笑道:“嫔妾不知礼数,贵妃娘娘莫怪。”
“本宫的丫头说话直,是你莫要见怪才是。”婉芙看着萧贵人的眼,微微一笑,扶着千黛进了坤宁宫的门。
萧贵人看着女子那道窈窕多姿的身影,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她有她得宠的资本,确实不是她们这些陪衬的绿叶能比得上的。
云柔不屑:“主子,那泠贵妃是否太过张扬,在皇后宫中竟也不给您脸面。”
萧贵人轻眯了眯眼,“是我无礼在先,泠贵妃下我面子,理所应当。”
这几日婉芙腰身酸疼得厉害,躺在床榻里躲懒,这日到坤宁宫问安,生出几分不习惯。
如今她这个位子,旁人就是再心有不满,面上都得装出恭敬。
说了几句话,皇后将话头转到婉芙身上,“小皇子年幼,本宫当初照顾大皇子,整日觉得疲累,泠贵妃照顾小皇子,可分身乏术?”
婉芙饮着茶水,没明白皇后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柔柔一笑,“劳皇后娘娘挂心,小皇子虽是年幼,却脖颈乖巧,臣妾不觉得疲累。”
皇后笑意更深,“小皇子确实会疼你,不像靖儿,整日闹着没完。不过你刚生子不久,此时该以修养为要,不可过多劳累。”
“皇上忙于案牍,你伺候得久了,虽妥帖习惯,也该劝劝皇上,雨露均沾。一来为你身子着想,二来唯有如此后宫才能和睦。”
这话一落,殿里嫔妃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婉芙。不管是新人旧人,谁不想蒙得圣宠,偏偏皇上只宠着泠贵妃,给了泠贵妃所有的殊荣,她们这些人,就是连分口恩宠的汤水都瞧不见。若泠贵妃能劝劝皇上,宠幸了旁人,这于她们而言,可是难得的机会!
婉芙听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护甲,倏忽瘪起了嘴,极为愁苦似的,“皇后娘娘不明白的臣妾的难处。”
她脸颊生出羞赧的红晕,打量了眼在座的嫔妃,“不是本宫不给妹妹们机会,本宫也曾在皇上耳边提过,谁知皇上却说……”
“皇上说什么?”有急不可耐的嫔妃追问了一句。
婉芙眼眸真诚,“皇上说妹妹们这些俗物,都不比本宫养眼,皇上宠幸过本宫,对妹妹们实在是……”
她剩下的话省却得实妙,下面那些嫔妃再咬牙切齿,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谁让她们不论是姿容还是身段,确实比不过泠贵妃!
坤宁宫问安这事儿,很快传到李玄胤耳朵里。李玄胤闻言,扯了扯嘴角,脸色黑如锅底,“也就她有胆子这么编排朕!”
陈德海吓得手指一抖,心想,贵妃娘娘敢这么说,还不都是您给惯的,您但凡重罚几回,贵妃娘娘哪还有胆子这么放肆。
……
入夜,昭阳宫卸灯。
婉芙身子养了几日,用过凝脂膏,身上那些被男人弄出的痕迹淡了些,瞧着没那么吓人。她沐浴出来,往后颈擦了擦香膏,只用了一指,并不是很多。
今儿皇上来的早,婉芙瞧着男人那副脸色,直觉没出什么好事儿。
“皇上又为什么事儿烦心了,到臣妾这儿来甩脸子。”婉芙勾了勾男人的手指,俏皮地眨了两下眸子。
李玄胤一见她这般,哪还生的出气,屈指掐住那张又爱又恨的脸蛋,恶狠狠道:“朕问你,你今日在后宫嫔妃那儿,怎么编排的朕?”
原是因为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