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做甚吵吵闹闹,惹得本宫头疼。”宁贵妃说着,捏了捏额角,斜睨了眼地上福身的二人,眯起眼,视线盯在了旁边,一手扶着小腹的许答应身上。
“才两个月,嚣张什么,能不能生出来还不一定呢。”宁贵妃眉眼一挑,“就是能生出来,也是没那个福气养的。”
没人愿意听这话,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宁贵妃,但凡换一个,就是在眼下皇上甚是宠爱的泠才人面前,许答应都能反驳一二,她垂着头,不忿地翻了个白眼。
怎料被宁贵妃看了个正着,宁贵妃冷笑一声,“怎么,本宫说的不对?”
“灵双,不敬上位,按宫规该如何处置?”
灵双低头道:“回主子,不敬上位者,掌嘴二十。”
宁贵妃裹着披风,落座到一旁的石凳上,懒洋洋道:“那就给本宫打。”
许答应一听,脸色霎时就白了,“娘娘恕罪,嫔妾没有不敬重娘娘。嫔妾腹中还有龙裔,娘娘不能打嫔妾啊!”
“有龙裔怎么了?有龙裔就能无视宫规么?本宫打的是你的脸,又不是你的肚子,矫情什么劲?”宁贵妃拂了拂金镂的护甲,睇向灵双,“愣着干什么?给本宫掌嘴。”
娘娘位份高,即便是皇后在这,娘娘也不会放在眼里。灵双知这许答应是逃不了,没再犹豫,高高扬起了手臂。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下去,生生打乱了许答应梳好的发髻。
婉芙已不是头一回看见宁贵妃责罚下位的嫔妃,想必宁贵妃在后宫里一直是这般嚣张,皇上会不知道么?不会,宁贵妃有家世倚仗,即便有皇上做主,也只是轻拿轻放,就像当初小产的陆贵人。
……
翌日问安过,婉芙与陆贵人同行,陆贵人拉着她,一手遮唇与她说小话,“泠姐姐可听说了?昨日许答应因着被掌嘴的事,将宁贵妃告到御前了。”
婉芙惊讶,这事她确实不知,许答应竟有那个本事,向皇上告状。
怪不得请安时,许答应脸色得意洋洋,而宁贵妃却告了假。
“宁贵妃是受了皇上责罚?”
陆贵人眼眸闪过冷色,“皇上重视龙裔,宁贵妃那般羞辱许答应,皇上自然看不过眼,却并未重罚,只是责令幽禁五日。这般轻的处罚,也不知许答应得意什么,等宁贵妃出来,有她好受的。”
婉芙一时无言,都说她恃宠而骄,一直受宠且肆意横行的分明是宁贵妃。左相在朝中独大,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制衡。
……
婉芙回金禧阁没多久,就听了一桩笑话。
江晚吟如今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许是在寝殿里待不住,去了御花园闲逛,结果正巧遇见了许答应。
这两人都有着身孕,江晚吟虽是常在之位,却只比许答应高了一品阶,又不受宠,许答应自是瞧不上。
再有前两日在宁贵妃那受的委屈,便朝江晚吟泄了出来。江晚吟不好欺负,两人吵着吵着,动起了手,若非奴才从中拦着,嫔妃嘴上逞威风就罢了,动手打起来,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而且都是有孕的嫔妃,还这般无所顾忌,也不知传到皇上耳中,皇上会怎么想。
这倒是有趣了,江晚吟在咸福宫憋了许久,难得出来,还正碰到了许答应。
婉芙敛去了笑意,沉思稍许,对秋池道:“去悄悄打听打听,这两人是怎么吵起来的。”
秋池得了吩咐,掀帘出了内殿。
千黛察觉异样,轻启唇,“主子是怀疑……”
婉芙斜倚着引枕,一手看看地托着下巴,抬起眸,弯唇一笑,仿若将这冬日都盖上了万千春色。
“不用我动手,有人就迫不及待了不是么?”
这厢秋池前去打探,片刻功夫就回了来。秋池在御膳房当差时,因性子机灵活络,平时偷偷从御膳房带些糕点给小姐妹,故而广结好友,探这点子消息于她而言本就不难。
“主子,奴婢打听到,江常在身子愈重,太医言其胎儿太大,不好生产,所以每日都要出去走走。至于许答应,她散了问安,每日也都会去御花园小坐。”
婉芙指尖一下一下点着下巴,这样说来,倒真是巧合了。
可真的是么?她不信,但凡旁人说上三言两语,引得两人撞上,这是打听不到的。罢了,且看那人还要做什么。总归是对付江晚吟,她乐得看戏。
……
这夜,皇上没召人侍寝。婉芙安睡了一夜,翌日去坤宁宫问安,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宫里有孕的三位,都早早到了内殿。就连咳疾多日的陆贵人,也出了吟霜斋。婉芙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众人,挑了下眉,今儿还真是热闹呢。
她落下座,幸而皇上越过美人,封了她才人的位份。不然她又要和江晚吟挨着坐。
婉芙细细抿了口茶水,与陆贵人咬耳朵,“你病可好了?”
陆贵人抵唇咳了两声,“过冬日就好了,太医让我多出来走走,整日闷在屋子里反而好不利索。”
婉芙点点头,微侧侧脸,“今儿是怎么了,这般热闹。”
陆贵人眉眼一弯,娟帕压低了声音,柔柔道:“泠姐姐可听说了昨日御花园的事?许答应与江常在动起了手,扯头花扯得,可将脸面都丢尽了。怕是今日争着气,才不约而同都过来问安。”
陆贵人不问俗世,与江常在,许答应二人都无甚恩怨,这般嘲弄,想来是有意说给婉芙听。
婉芙听了确实觉得有趣,若背后真有推手,料想那人算到了今日,不知过会儿还要生出什么事端。未免波及,问过安,她得拉着陆贵人快点离开,免得因她与江晚吟的旧怨,反而叫人诬陷了去。
如是想,过会儿皇后入了内殿,一众嫔妃起身福礼。皇后没来多久,宁贵妃姗姗来迟,众人见怪不怪,倒是宁贵妃,斜睨了眼今日的内殿,勾唇嗤笑,“本宫看着今儿皇后这怎么拥挤了,原来多了这几位丢人现眼的!”
宁贵妃在说谁,不言而喻。
江常在最是沉不住气,她原本拥有可倚靠的宁国公府,拥有贵嫔之位,再加上腹中的龙裔,怎么着也能与宁贵妃抗衡。可她现在,丢了位份,父亲身陷御史弹劾,家世也靠不住,若非有着这腹中的孩子,皇上也不会再过问她一句。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才勉强忍住,待腹中皇子生出来,重复家族荣光,她必当将今日的耻辱一一讨回来。
这日请安甚是精彩,皇上不进后宫,嫔妃们整日便也只靠这些谈资解闷。
请安散去,婉芙自是不想多留,拉着陆贵人就要离开。前脚甫一踏出坤宁宫门,就听那头一道厉声训斥,“蠢货,摔着本宫腹中龙裔,可是你一条贱命就能换的?”
江晚吟一如既往地张扬,婉芙好奇地看去一眼,看清跪在江晚吟跟前,砰砰口头请罪的女子,眸子倏地顿住。
江晚吟罚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对她照顾有佳的云莺。
只见那女子额头磕出了血,江晚吟扶着腰身,冷眼去瞧,抚了抚鬓发,漫不经心,“继续磕,不够五十,不许停。”
江常在闹得动静大,陆续出来的嫔妃都瞧见。许答应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走过去,掩唇一笑,“呦,江常在一大早的,发什么火气。刚出了坤宁宫的门,江常在就这般大动干戈地惩罚宫人,可真是好威风呢!”
“责罚自己的奴才,这种小事,怎么还要惊动皇后娘娘?”江常在白了眼许答应,论起出身,许答应祖上都是寒门,哪有资格跟她说话。
许答应哪看不出江常在的意思,扯唇轻讽,世家如何,还不是叫皇上打压了下去,这宁国公府的气运,到这时候也就断了。宁国公无德无才,还不比她父亲呢!
“泠姐姐?”
耳边的女子的一道轻声,将婉芙唤回了神,她眼眸微动,轻轻抿住唇角,拂开陆贵人的手,朝着那行人走了过去。
陆贵人诧异,要伸手去拦,人已经走远了。她蹙起眉,眸中划过一抹冷意,这出意外,是她没想过的。
“主子……”柳禾猜到主子或许做了些什么,她偷偷觑了眼主子的眼神,不敢再看,“天儿冷,咱们可要先行回宫?”
陆贵人敛眸,“过去看看。”
……
三人中,婉芙的位份最高,因此,即便江常在不情愿,也得给婉芙福身。“
云莺叩过的地上已经晕染了血污,婉芙手心一紧,抬手拦住云莺,眼眸朝江晚吟睨过去,笑道:“姐姐真是好大的火气。”
江晚吟眸子一转,看明白,原来这小贱人是来护这奴才的。
“泠……泠才人……”云莺头晕目眩,只看见一抹暗影,血污顺着她的额头流下,划过眼角眉梢,甚是可怖。
看热闹的嫔妃见之倒吸一口凉气,却只是唏嘘,无人心疼。一个端茶送水,伺候主子的奴才罢了,贱命一条,有谁会在乎?
婉芙拿帕子轻轻擦过云莺脸上的血迹,唇线抿着,稍许开口,“别怕,我遣人送你回金禧阁。”
一听这句,江晚吟登时火大,她江婉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才人,有何权力敢管她身边的奴才。
“这奴才是咸福宫的,泠才人再得圣宠,也没资格插手咸福宫的事。”
婉芙让人扶起云莺,抬起头,朝江晚吟看了一眼,“我便是管了,姐姐能把我如何?”
“你!”江晚吟确实不能如何她,这贱人如今正得皇上宠爱,位份又甚高于自己,她也是厉害,短短半载,就靠着她的狐媚子手段爬到了今日地位。
“真是丢人,在坤宁宫就这般闹腾,吵得本宫头疼。”
闻见女子熟悉的声音,婉芙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也不枉费,她跟江晚吟磨了这么久的嘴皮子。
宁贵妃出来的晚,有意思地看了会儿戏,结果这几人也都只是耍耍嘴皮子功夫,没半点动手的意思,甚是无趣,她看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地打断。
这三人,她没一个瞧得上眼。一个是与她斗了多年的贱人,一个是靠着狐媚长相上位的奴才,剩下一个,是她从前连名字都不知道,怕是修了几辈子福气,才有了龙裔的答应。
宁贵妃一出来,众嫔妃都福了身。宁贵妃翻了个白眼,抚了抚云鬓,低眼把玩着镶嵌大红宝石的护甲,懒懒道:“在皇后娘娘宫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皇后娘娘身子倦怠,需要静养,你等却毫不知礼,不为皇后娘娘祈福就罢了,还在这争风吃醋。本宫协理六宫,就罚你们三人在这跪上两个时辰,为皇后娘娘祈福。”
“贵妃娘娘,不可啊,常在主子身子本就弱,太医叮嘱要静养,万不可跪两个时辰啊!”听雨扑通就跪下来,砰砰叩了两个头,泪眼恳求的模样不似作假。
这时候,听雨后面的一个宫女也跪下来,哭求道:“是啊,贵妃娘娘没有孕过,是不知,风寒正大,常在主子万不可跪这么久啊!太医叮嘱,常在主子身子本就弱,万吹不得风!”
这一句,简直触了宁贵妃逆鳞。
灵双瞄一眼娘娘,吓得胆颤,立马斥道:“大胆奴才!”
那小宫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吓得脸色煞白,全身颤抖,砰砰叩地哭喊,“奴婢失言,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
婉芙朝小宫女一看,如她所料,果真是春和,她微微翘了下唇角,春和是有多恨,才这么会煽风点火。不过,正好也就不用她出手了。
宁贵妃没了方才玩笑的神情,眼眸眯了眯,睨向那个跪地的宫婢。都敢明面说了,私底下指不定怎能嘲讽。
“当本宫蠢么?过了前三个月,胎像已经坐稳,哪那么娇贵,跪两个时辰还跪不住?”
“来人,她们不认罚,就给本宫押着跪下!”
贵妃仪仗,带的奴才自然要多过寻常的嫔妃。许答应见此,再气,也不得不认罚,撇着嘴提裙跪下来。江晚吟曾经与宁贵妃就是死对头,而今即便跌落云端,怎能向宁贵妃跪!她猛地甩过一巴掌,打向那小太监,“贱奴!本宫怀有龙裔,你敢动本宫!”
“常在主子,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那小太监生生受下一掌,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再抬眼时,便押去了江晚吟的双肩。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忽然惊恐地喊了一句,“主子!”
“主子见红了!”
第42章
众人眼前只见江常在小腹下滴出的红血, 晕染了铺在宫道上的青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退避至后, 生怕给自身惹上祸事。
谁能想到, 不过停下看了会儿好戏,就闹成了这样。
听雨抱着虚弱地主子哭嚎,推了把咸福宫的宫婢, 急声催促, “快!快去给主子请太医!”
宁贵妃也变了脸色,她原是想罚一罚这贱人, 让她敢仗着腹中龙裔嚣张, 却是没料想,人还没跪下,先出了事。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斥道:“都愣着做甚,快扶江常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