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对此十分愧疚,将谢禾宁心疼地拥在怀里安慰道,“阿宁对不起,再等等我很快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不会再有人打扰到我们......”
谢禾宁知道他今晚要陪同隆德帝与万民同乐,没有多说什么笑着安抚着他,叫他安心。
李昌烨走后,她独自一人在宫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也是在这样一个节日里,她得知病马送往前线的消息,急匆匆的为李昌烨送信。
信件赶往边关的那几天,谢禾宁整日跪在佛像前虔诚的祈福,恳求漫天神佛保佑他平平安安。许是上天同她开了个玩笑,帮她照顾了李昌烨,却没保住远在西北常州的父亲谢洵。
正当她回忆往事时,猛地一个转身发觉自己走进了死胡同,这里位置偏僻,又是晚上少有人来往看上去阴森森的,谢禾宁打量了一番后决定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转身时,余光瞟见身后的巷子里出现了几个身穿盔甲的人。内廷除侍卫外不可携带兵器入内,这些人装备齐全行动间左顾右盼看上去极为可疑,谢禾宁紧紧靠着墙壁躲在一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没过一会儿,从那扇门里接连出来了许多人,最后出现的则是皇长子李昌烁。
她从李昌烁同为首的士兵交谈中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安排妥当”“按计划进行”“皇帝”和“望月楼”等字眼。
虽然一时间并不知道李昌烁在筹谋些什么,但大概猜得出今夜在皇帝登上望月楼时必然会有一场风波。
谢禾宁拼命地捂着嘴巴,待那对兵马走远后她才摸索着出来。飞速跳动的心脏使她有些喘不过气起来,可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她只想趁着李昌烁未登上城楼之前赶过去告诉他,她的今夜所见。
彼时外面一片城楼下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整个京城处于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望月楼上有锦衣卫把手不许外人靠近,楼上楼下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谢禾宁透过密集的人群打量四周,发现徐青芜并不在其中,此时她心急如焚却也没有一个好办法能上前通知李昌烨。
正焦急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相对不拥挤的一侧,那人转过身看向她问道,“谢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禾宁看见傅沉舟出现,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急着将方才见到的事告知于他。傅沉舟听到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思考半晌后安抚她道,“此事交给我来解决,你放心我一定会通知给三皇子殿下。这里不安全,我的马车就在附近你先过去躲躲,事成之后我定会去寻你的。”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小厮示意他带这位姑娘过去。
谢禾宁抬头望了一眼城楼上的空位,李昌烨尚未登楼一切就还有转机,她点点头对傅沉舟说道,“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种话。”傅沉舟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人多眼杂,谢姑娘你还是快些进马车吧,我先行一步。”
说完傅沉舟向着望月楼的方向走过去,谢禾宁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能登上城楼将消息带给李昌烨,只好相跟着小厮走到挂着傅府灯笼的马车旁等候。
还未等她在马车上坐稳,就忽然听到身边人的惊叫,城楼处的百姓瞬间喧哗起来,还有人大叫:“望月楼失火啦!”
谢禾宁还以为我听错了,连忙掀开车帘同所有人一样往望月楼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上面隐约带着些火光,城楼上空冒出阵阵黑烟,所有人掩口惊呼,看着那红色的高楼逐渐被大火吞噬。火势越来越大,在风的助力下越来越烈,整座望月楼燃起了熊熊烈火,那些精致的点心、华丽的灯笼、层层摆放的帷幔逐渐燃烧殆尽。
底下的百姓顿时大乱,看着火势向下蔓延,无数人惊叫奔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禁卫军一部分驱赶疏散着外头的百姓,一部分迅速抬着水车前来救火。
着火点最先出现在望月楼城楼之上,按理说这个时间正是隆德帝登上城楼同百姓挥手致意的时候,所幸此时他尚未按时登楼,从而避免了这一场灾祸。
然而就在此时,先前她在宫里看见的那一支队伍突然冲向城楼下同锦衣卫厮打起来,显然他们是以火光为信,一边拖住锦衣卫,一边往城楼上攀爬,有组织有目标的行动着。
在禁卫军的驱赶下,傅府的小厮驾着马车离开。随着马车前行谢禾宁逐渐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但可以确定的是从始至终隆德帝和李昌烨都未曾出现在城楼之上。
回宫后谢禾宁焦急的等待了一夜,没有等来李昌烨的消息,却等到了圣旨。
次日清晨,隆德帝身旁的内侍来长乐宫传旨叫她过去觐见,谢禾宁隐隐有些担忧的捏了捏衣角。这内侍催的急,她简单梳洗后便跟随他前去问话。
隆德帝端坐于大殿之上,下面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谢禾宁心口一紧,强装镇定的叩首行礼,“臣女参加陛下。”
隆德帝接过身边人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冷冷的问道,“他们说昨日是你亲眼看见了潜入宫内的兵将,可有此事?”
谢禾宁没有起身,她余光瞟向一旁的李昌烨,见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于是言辞诚恳的说道,“回陛下确有此事,昨日臣女回宫时经过云安阁附近见到有人从里面鬼鬼祟祟的走出来,因内廷不可带兵器入内所以臣女心生疑惑便留心了一下。”
“那你听见他们议论些什么?又是如何确信他们意图谋反的?”隆德帝问。
谢禾宁听见谋反二字大受震惊,头脑飞速转动,想起昨夜他们以火为信号之事遂说道,“臣女并没有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只是依稀听得望月楼,放火,包围等字眼,心中担忧陛下安全遂想将此事告知陛下和三皇子殿下,好早作准备。”
“一派胡言!”隆德帝突然暴怒训斥道,“你身为公主伴读,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离长乐宫极远的云安阁附近,倘若你真的听到有人企图在望月楼上放火之事,你又为何不先通知禁卫军?”
谢禾宁被隆德帝这一番话质问的哑口无言,隆德帝想的没错,她是谢家人,禁卫军又在她二叔谢淮手中把控,无论从哪一方面想她都应该先行通知禁卫军,而不是寻求其他帮助。
可谢淮早早就成了皇长子阵营的人,倘若她真的将此事告知禁卫军,于她而言那便是自投罗网,这些事在场的每一位都明白,唯独隆德帝不清楚。
可她究竟要如何回答隆德帝提出的这一问题?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听见身边的李昌烨拱手说道,“回禀父皇,当夜禁卫军全都守在城下,锦衣卫把守于城楼之上,且锦衣卫得命令生人勿近,可能这才使谢姑娘没发传递消息进来。”
隆德帝微微眯起眼睛,紧盯着谢禾宁似乎是在辨认她话中的真假,紧接着他看了一边的傅沉舟,又向谢禾宁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遇见了傅翰林,让他替你传递消息?”
李昌烨暗道不妙,皇帝疑心深重三言两句并没有办法打消他的疑虑。
谢禾宁咬紧下唇,她并不想因此事将傅沉舟牵扯进来,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在隆德帝面前解释。
隆德帝眼神自大殿之外的三个人身上扫过,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谢家女,还有一个则是刑部尚书之子,他亲封的翰林学士。
这三个人看似毫不相干,可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昨夜火烧望月楼以及企图趁乱行刺的一众人已经被缉拿归案,关押至北镇抚司,经锦衣卫指挥使徐政调查后这一队人马皆是皇长子李昌烁私养的亲兵。
隆德帝在登楼前被李昌烨拦下,这才避免了这一场灾祸。当时兵荒马乱顾不上其他,此刻隆德帝看着面前跪着的三个人不由得心生疑虑。
李昌烁意图谋反此事的确发生的太过突然,虽说人在绝境之中,所迸发的力量总是比较可怕地。但李昌烨当晚对此做出的举措又显得过于临危不乱,很难不引起别人怀疑是他们合伙策划了此事。
显然李昌烨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的确不知傅沉舟当晚为何会出现在谢禾宁身边,更不知道她们二人已经相互信任到了能舍命相护的地步,他低着头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同皇帝解释。
大殿之上的众人各怀心思,良久后傅沉舟开口道,“回禀陛下,昨夜是上元佳节是难得的京城各家姑娘公子相约出行的好机会,臣…臣对谢姑娘早已心生爱慕,臣知道宫规森严平时不敢贸然打扰,便想借此节日约谢姑娘出宫游玩…
谢姑娘出宫时经过了云安阁附近,碰巧看到这一幕才惊慌失措的在宫外将此事告知于臣,这才碰巧避免这场灾祸。”
李昌烨微微皱眉,他不知道傅沉舟这番话中几分真假,是为了帮谢禾宁摆脱嫌疑而寻的借口,还是确有此事?
无论究竟如何,都已然让他心生不悦。
隆德帝看向谢禾宁,目光威严的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谢禾宁依旧垂首,不敢同皇帝对视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番举动看在隆德帝眼中倒是有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心中的疑虑不免打消了一半,他放轻语气说道,“抬起头来。”
谢禾宁心口一顿,缓缓抬起头。隆德帝目光从她脸上瞟过,这不看不要紧,仔细打量方才觉得心惊。
谢家出来的孩子模样长的有几分像元敬皇后也是正常之事,可几年不见面前的这个姑娘居然和她姑姑谢玉柔越发相似。
隆德帝痴痴的望着她,年轻人之间情窦初开本是好事,谢禾宁虽是庶出但在宫中公主伴读多年,又是忠烈之后。
傅沉舟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他本意是成全这对有情人,以示恩好。可看着谢禾宁的那张脸话到嘴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转,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
李昌烨察觉到隆德帝眼中深意,方才的镇定在此刻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担忧和慌乱。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父皇,昨夜随行受伤的宫人们已经统计出来,还请父皇查阅。”
隆德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借着李昌烨的台阶下来,佯装得体的接过名册随即说道,“既如此,你们二人就先行退下吧,朕同三皇子还有事要仪。”
谢禾宁在大殿外同傅沉舟分别后转身往长乐宫方向走去,尚未走几步就见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褐色外袍的熟悉身影。
见她过来,那人背过手站在原地望着她。
谢禾宁叹了口气,上前几步走到他前面淡淡的开口,“二叔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谢淮漠视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皇长子意图行刺谋反被我发现,还通知给三皇子叫他做好应对,如今皇长子再无入东宫的可能,我坏了二叔的好事,毁了五妹妹的太子妃之位,二叔当然是要来找我问责了吧。”
谢淮听了她得话突然就笑了,这笑容像是长辈看见晚辈做出的一个没有实质性伤害的恶作剧,感到离谱而又好笑。
在谢禾宁不解的目光里谢淮开口道,“你觉得我们谢家屹立百年,需要靠依附一个没能耐的皇子才能得以延续吗?你错了,是谢家要选太子,而并非太子选择谢家。
皇子而已,一个不行那便换一个,你以为昨夜之事进展的如此顺利是你的三皇子有勇有谋?你当我皇城禁卫军都是死的不成?”
谢禾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着问道,“所以,你放弃了皇长子…要扶持李昌烨?”
“我不需要扶持他,相反他想登太子之位就必须得到谢家认可。你不会以为他背后有言贵妃助力,就有能力同谢家一争了?元敬皇后临终遗言,下一任皇后只能姓谢,李昌烨想当太子,那他就必然迎娶我的女儿做太子妃。”
谢禾宁心如刀绞,元敬皇后素有贤明在外,此生做的唯一一件有私心之事便是临终前恳求皇帝则谢家女为后,保谢氏一族百年荣耀。
更是早有钦天监预言,中宫出自谢氏一族大周方可繁荣兴盛。
隆德帝更是因此在元敬皇后过世后未曾立继后,所以于情于理能当太子妃,来日成为一国之母的人只有谢朝云。
她自以为那些风花雪月的情谊越得过家世门阀,经得起命运波折。如今想来,一切都是幻像。
谢淮今日过来是得了隆德帝的传召,此时已不能再耽搁,他向前有了几步在与谢禾宁并肩的位置停下,没有看向她冷冷的开口道,“天命如此,你阻挡不了。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想来你也不愿看到薛家那样的事再重现一次。倘若你安分守己,我可以允许你嫁进东宫做侧妃,都是自家姐妹,朝云不会没有这个容人之量。”
说完,谢淮甩动衣袖大步离开。
谢禾宁留在原地,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疼但竟觉得呼吸变得困难。
她蹲下身,环臂抱住自己,眼泪不争气的大颗大颗向下流。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方手帕递到自己面前。谢禾宁欣喜的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人,入目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傅沉舟在她脸上看见一瞬的失落,他没有多说什么,上一次见到谢禾宁时,虽然她处于极度悲伤之中,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十分康健,如今她素静的脸上皆是疲惫之色,看的他十分心疼。
他将手帕递给她,扶她起身。
谢禾宁道了谢,她不愿一连几次都被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尤其是同一个人。简单的整理好衣冠后,和傅沉舟告别转身离开。
“谢姑娘!”
尚未踏出几步,她听见傅沉舟在身后叫她,谢禾宁扭头看见他站在原地,目光深沉的望着自己,随即上前半步开口说道:
“如果你不愿再留在宫里,希望你能和我说,我会带你离开。”
作者有话说:
过往篇写到这里结束了,余下的故事虽然还没有讲完,会在后续写女主回宫后的情节里穿插进来。
五十章开始将在每日0点更新,有事的话会提前在作说或者评论区通知~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50章 梦醒
次日清晨, 慈宁宫内的掌事姑姑缓步走入殿内拢开帷幔,轻柔的将里面的美艳妇人从暖阁中扶起。
两侧的侍女托着早膳和软垫暖炉在一旁等候着,云姑姑将她扶到了桌前, 细心地垫好软垫,从一旁侍女手中接过暖炉放在她手中。
那美艳的妇人接过暖炉在手中把玩着, 似乎是想起什么眉间微皱淡淡的开口往问道:“外面闹完了吗?”
云姑姑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回道,“禀娘娘, 国子监祭酒蒋铎蒋大人听闻消息后连夜从永州赶了回来,今日一早将外面闹事的学生都带了回去, 锦衣卫指挥使徐青芜被打了板子, 奴婢亲自过去看的,的确打得不轻。不过这挨了打这事估计闹到这儿,应该就算完了。”
云姑姑说这话时心虚地没敢抬头,面前的人听到后将手中的手炉放在桌上缓缓起身走向窗口, 随着遮光的窗帘被掀开,她那一张精致的面容逐渐在日光中清晰起来, 那是当朝太后言蕊婉。
隆德十七年春, 皇长子李昌烁私养亲兵意图谋反被贬, 其母贵妃文氏在冷宫幽禁三个月后咬舌自尽。至此前朝后宫在无人能同李昌烨和言氏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一争。
隆德十八年,皇帝病重,在朝臣的极力推动下册封三皇子李昌烨为太子,贵妃言氏为继后授皇后金印主理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