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烨逐渐舒缓了紧绷的神经,他伸手抓住谢禾宁的手。将他拉至身前,开口道,
“等很久了吧?”
“也没有,遇见了徐大人就聊了一会儿。”谢禾宁抬手抚摸上他的眼睛,心疼的说道,“陛下看着憔悴了许多。”
“我也觉得你比刚入宫时清瘦了,”李昌烨环抱住她得腰身,“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摇了摇头,“可能是天热越来越热了……我没事的陛下,倒是你,朝政虽繁忙,也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李昌烨靠着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谢禾宁回抱住他,“太后那边,陛下这几日有过去请安吗?”
他没有说话,谢禾宁想了想继续说道,“朝堂之事,我不懂,但目前的形势皆是冲着言阁老而来,无论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在这个时候陛下也不能同太后娘娘关系闹的太僵……”
谢禾宁的手轻柔的摸过他硬朗的脊背,“科举舞弊历朝历代都有,并不是一件稀奇地事情,此次无非是有人想借机煽风点火而已。
上位者的斗争不该让学生成为牺牲品,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学生,只要不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其余的一切都是小事。陛下您英明神武,自然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良久,李昌烨靠在她胸口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把头靠在她胸口,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低声道,“有你在身边,总是格外让我安心……”
谢禾宁起身,将一旁食盒里带来的鱼汤盛出来一碗放到他前面。
碗里的汤汁洁白浓稠,李昌烨盯着那鱼肉看了许久。
他嗅着熟悉地香味,恍恍惚惚间觉得他们仿佛回到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繁忙的夜里,谢禾宁担心自己劳累,总是亲自熬鱼汤送过来。
所幸,兜兜转转,他想要的那个人如今仍留在他身边……
李昌烨从谢禾宁手中接过汤匙,小口小口的喝着。鱼肉嫩滑爽口,是他最喜欢,永远也喝不够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她,“怎么就一份,你没给自己留吗?”
谢禾宁笑了笑,“我吃过了陛下,本来带了两份过来,路上送了徐大人。”
“又是他,以后他想吃叫他付钱来,一百两黄金一碗。”
她笑着替他在碗里添了一勺汤,没有说话。
李昌烨手中的汤匙在碗里搅动了几下,
“算了,直接从他俸禄里扣吧……”
第64章 贪欢
几日之后, 李昌烨下令将闹事的落榜学生放了出来,重新开启会试。
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风波,看在这位年轻的帝王眼里仿佛和以往科举舞弊没什么不同, 安抚了朝中大臣不说,每日照常早朝前亲自去往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从无一日迟到, 让人挑不出毛病。
都察院的人虽因为三法司没能尽快查明真相而感到不满,但毕竟科举重开, 他们也不再揪着此事不依不饶,就放任那群人慢慢查去吧, 时间长了总会头绪。
在此事中最为疑虑地当属言阁老, 三法司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正于他,他放出狠话要辞官还乡本想借机反将小皇帝一军,营造一个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却平白受人构陷,受皇帝怀疑的形象。
却未曾想, 李昌烨压根不提此事,三法司也没能做出他清清白白与此案无关的解释, 如今他是狐狸没逮到, 反惹一身骚!
言阁老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默默忍下这口气,再另寻时机。
这天夜里,刑部尚书傅司兴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御书房,他将审查出的结果呈到了李昌烨面前,此事涉案考官一共两名,由于间隔时间太久涉及取中贡士人数尚未能确定。今年今科取中的贡士有近五百人, 要是想从这些人中逐一询问实在是有些大海捞针。
刑部尚书禀道:“陛下, 此番虽然已经查明徇私舞弊之人, 但得您指示臣并没有打草惊蛇,不知接下来陛下您要如何处置呢?”
李昌烨看着手上的奏书,沉声问道:“可有确凿的证据指向言阁老?”
刑部尚书拱手摇了摇头。
李昌烨微微皱眉,“无碍,经此一事他们定然以为自己已经瞒天过海从而有恃无恐,之后重启的会试和殿试仍让他们来负责,三年一次的科考,言阁老不会这般轻易放弃笼络士人的好机会,到时候露出马脚,再一举歼灭也不迟。”
“陛下英明。”
李昌烨放了奏书,望向他,“此番若是事成,爱卿功不可没,若是有什么需要人手的地方,或是为难之处尽管提便可,朕定然全力支持。”
闻言,傅司兴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李昌烨抬眸打量着他,声音放缓了问,“傅尚书,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傅司兴暗自叹了一口气,随即跪在御前开口道,“回陛下,臣的确是有事相求...臣发妻去世的早,如今臣年过五十,膝下只有沉舟一子。犬子虽愚钝,但为父者总是要替小辈们的前程多考虑些,他入翰林院做庶吉士已有五年,臣斗胆请陛下开恩,准许犬子离开翰林院。”
李昌烨静默许久后幽幽开口,“傅尚书此话言重了,傅公子才学过人,早先同薛大人更是有京城双壁之称,在翰林院多年考核皆是一等,又怎能是你口中愚钝之人。
此事本就是朕小人之心,原本打算殿试结束后再为傅公子谋出路,既然你现在开了口,那就...那就授予傅沉舟刑部侍郎之职,一来有人能帮你打理刑部,二来也算朕对他的补偿吧。”
此言一出,一贯冷静自若的傅司兴手指微微颤抖,随即叩首道,“臣替犬子谢过陛下隆恩!”
“不过......”
傅司兴抬头,心惊的等待着皇帝后半句话。
“入职的事就先暂缓等到殿试结束后再领牌子也不迟,以免被人瞧端倪打草惊蛇。”
“臣遵旨!”
*
谢禾宁晚上在长乐宫用过饭,同乐阳公主聊家常时不知不觉天已经全暗了下来,她见外面起了乌云,觉得兴许是要下雨了,便同乐阳公主告了别。
夜里寒凉,她身体不好,采薇贴心的为她披上外衣。没走几步淅淅沥沥的雨便落了下来,谢禾宁来的时候没有坐轿,就由采薇撑着伞,一主一仆进了雨中。
两个人沿宫道没走多久,听到后边的脚步声。采薇错开一步,见是皇帝的马车过来,在她们面前停下。她正准备行礼时突然见轿子中伸出一个黑色龙袍的有力手臂,一把将谢禾宁拉进轿中。
采薇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尚未回过神,那马车便快速的从她视线中离开,留她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谢禾宁被吓了一跳,此时被李昌烨搂在怀里仍旧不忘掀开车帘看一看后面的采薇。李昌烨怕她淋着将她搂回来,摸见她手指间一片冰凉。
“很冷吗?你手怎么这么凉?”
谢禾宁回过神点点头,“在外面站的久了。”
李昌烨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着,“别看了,夜里有侍卫执勤,她自己会回去的。”
闻言,谢禾宁方才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
“陛下,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李昌烨捏着她白嫩的手指随口答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
谢禾宁靠着马车内软垫一角,“此次虽然没有起波澜,但他们一定会另寻机会拉拢士人,还是不能大意——”
李昌烨捏住谢禾宁的下巴,拉向自己,偏头吻住了那抹朱唇。马车内空间小,他欺身上来谢禾宁只好身子后仰,一手在后摁着车上的软垫,另一只手撑在李昌烨的身上。
最近朝中事务繁忙,他们有好几日没见了。
李昌烨一手环紧谢禾宁,把人贴在自己跟前,亲吻着同的面颊。摸索间谢禾宁的衣衫被扯开了些,她顾及前面有人,强忍下口中的喘息声。
“陛——下,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哪?”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谢禾宁伸手无力的抵在他胸前,李昌烨吻住她的耳垂,在那处低语,“叫我什么?”
谢禾宁发间的玉珠跟着晃荡,她几次开口欲回答他,都被喘息打断了。她望向他的眼睛里带着薄雾,迷人又好看,那般神情似乎是迷茫的懂又不懂地望着他。
李昌烨一只手掐住她的腰身,“叫人......”
“阿烨......”
又新的一年,李昌烨掩埋在身体里多年的欲望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显得格外躁动,似乎只要于她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碰在一起,那股火就不断蹿着他,想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次日一早,京西山脚下的一座宅子里,谢禾宁躺在榻上身上潮湿的暧昧尚存。
昨日到达这里时,她被李昌烨用袍子笼罩着抱进屋里,李昌烨浑身用不完的力气都企图在这一晚发泄在她身上。
此时天刚蒙蒙亮,窗外依稀可以听见多种鸟的叫声,李昌烨站在院中为鸟,清晨的凉爽将持续了一夜的亢奋逐渐平复,随之而生的是一种放纵后的放松和平静。
他伸手给最后几只鹦鹉为了一把粮,随后转身进入屋内。
谢禾宁躺在榻上搭着被,神色看着有些憔悴,洁白的肌肤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些红痕,更惹人怜爱。
她听见声音,缓了缓微睁眼看着李昌烨,哑声说:“陛下,该回去上早朝了......”
李昌烨坐在她身边,轻抚她的脊背,说:“不急,时候还早。”
谢禾宁嗯了一声,“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他们这样平静地对视着,像极了一对寻常夫妻。
李昌烨把头枕在谢禾宁腰上,低声说,“等我退了位,我们就离开京城寻这样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一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谢禾宁轻笑了下,“陛下你离开过京城吗?”
李昌烨想了半晌,委屈的摇了摇头,随后问道,“江南是不是真的比京城有趣多了?”
谢禾宁说:“我快不记得了......”
他们相视一笑,李昌烨抬起谢禾宁的下巴,注视着她,说:“要是能快些有一个孩子就好了,我就能早点退位,趁着还能走动陪你游荡天涯海角。”
谢禾宁想起每日早膳后那晚苦涩的汤药,心口微沉,笑容僵在了嘴角。她伸手摸过李昌烨的发顶,“会的,陛下一定会有自己称心如意的子嗣的......”
李昌烨闻言笑了笑,寻着她的朱唇再次低头吻了下去。
外面天色大亮,鸟叫声此起彼伏,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此时避开了世俗,肆意的纵□□海,享乐贪欢。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零点准时~
第65章 冤情
酉时三刻, 李昌烨正在准备用膳时内侍突然通知曾阁老前来,他连忙站起身出门迎接,见远处曾玉堂身穿灰褐色常服, 迈着稳健的步伐提着酒壶走来。
李昌烨下了台阶过去扶着他笑着问道,“老师可是听到小厨房传膳了, 特意带着酒过来找我?”
他对曾玉堂一向敬重, 多年来一直以学生之礼相待,在曾玉堂面前也都是自称学生。
曾玉堂笑了笑, “今日得空,又听闻陛下在书房用晚膳, 正好有些事想和陛下聊一聊就过来了。”
二人进入殿内, 内侍快速的摆好席面,贴心的退下去替师生二人关好了门。
李昌烨为曾玉堂倒了一杯酒,曾玉堂接过小口抿了一下随后说道,“科举之事, 陛下做的很好。您登基不久,根基尚未稳固, 此时无论是与言阁老起正面冲突不是一件好事。只不过, 老臣还是要提醒陛下一句, 会试虽然已经重开,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无论如何都要确保科举公正顺利的进行,不能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李昌烨拱手道,“昔日得您教诲,上位者不可使学生成为夺权的工具, 我早已铭记于心。此番会试重启, 不仅安排了锦衣卫层层搜捕, 更是从翰林院挑选了十位廉正官员监考,老师放心,这一次并不会再出差池。”
曾玉堂一手摸着斑白的胡须,欣慰地点了点头,“陛下有心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李昌烨想象中的顺利,科考当时虽然风平浪静,可到了放榜之后方才瞧出端倪。
由于考试时考官看不到试卷上学生的姓名和籍贯,殿试结束时方才发现录取的五十一位进士,竟全部来自南方!
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待到了传胪唱名后,顺天府尹给今科状元沈从安插花、披红绸,沈从安骑上御赐的高头大马带领诸进士拜谢完皇恩,从奉天殿出发,到长安左门外观看张贴金榜及回府时,一伙身穿贡士服的北方贡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拦在了沈从安面前。
他们显然经过筹谋,分工明确,一部分人敲击登闻鼓鸣冤,另一部分人指责中进士的这五十人买通官员行舞弊之举。一时间场面一异常混乱,而高中状元的沈从安也成了众矢之的。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待到人们反应过来时这群读书人已经打成一团。
顺天府尹连忙通报了消息,没到半刻钟,徐青芜带着的锦衣卫和京城禁卫军赶来,这才阻止住这场闹剧。
然而这群北方考生当场呈上朝中官员徇私舞弊的来往书信,条条指向高头大马上的那位状元郎。无奈徐青芜只能将其先行押入诏狱。
这事北镇抚司只负责审讯,问了三天三夜后并没有从沈从安嘴里得到什么消息,便交给刑部接手。
沈从安已经由诏狱转到了刑部大牢,傅沉舟在老方的带领下走近大牢时,他正躺在铺着草席的石床上艰难喘息。
他单薄的衣服混着血水粘在身上,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皮肤,脚裸间伤可见骨。
北镇抚司的人得了徐青芜的命令,没有对他用刑,他这一身伤应当是游街时被冲上来的落榜生打的。
傅沉舟别开眼,挥了挥手示意随行的太医前去诊治。
想是因为处理伤口时的疼痛,沈从安意识有了几分清明,口中低声唤着,“水...水……”
傅沉舟拿起一旁的水壶到了一杯水,避开他的伤口扶起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
沈从安喝的急了,被呛了一下,全身的伤口随着剧烈的咳嗽都开始疼痛了起来,人也就这么被疼醒了。
他道了谢,勉强支撑起自己不想让暴露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更不愿让身上的肮脏血水沾到旁人衣服上。
侧过身时,借着牢房里微弱的烛光看向身后的人,突然虚弱的笑了笑,“是你啊。”
“你认得我?”傅沉舟有些惊讶。
“江岸一叶舟...满京城有几个不识得傅公子你的呢。”沈从安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给他包扎的太医,“我乃戴罪之身,傅公子这样并不合规矩。”
傅沉舟摇了摇头随即说道,“无碍,我知你没有舞弊。”
沈从安听到这句话,眼眶转瞬间就红了起来。他转过脸,背对着傅沉舟盯着石墙道:“可他们都不相信......”
傅沉舟后退半步,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