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禾宁道。“太后不会放任陛下同岭北达成一致,待岭北王小儿子踏进京城后势必会暗地里动手脚,毁掉这门姻亲以此来僵化岭北和朝廷的关系。为今之计是要先稳住太后,不能将他们母子的矛盾激化,所以这便到了兄长你替陛下百忧解难的好时机。”
谢礽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我?我一介文官能做什么?”
“陛下要杀谢延卿,这人不能有事,倘若太后的宝贝侄婿出了事,势必会激化矛盾对陛下不利、所以,兄长无论如何都要替陛下保住谢延卿,你任职户部侍郎,做个假户籍将他划入我们陈郡谢氏并非难事。”
谢禾宁扭头微笑着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更何况,谢家还有当年□□皇帝御赐的尚方剑,上打昏君下打奸臣。有此物在手别说是言阁老,便是言太后也要忌惮三分。”
闻言,谢礽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
转眼到了夏至,每年一次的皇帝西北出巡之日即将到来。周历代都有巡视边境之举,一来是考察吏治民情,二来则是练兵阅军。、
前几日接到岭北即将动身前往京城的消息,这次出巡时间也比以往缩减了许多。经言阁老辞官一事后,这几日朝堂之上气氛越发诡异。
这日早朝,在例行朝会过后,李昌烨宣布西巡之事。一时间朝堂之上陷入一阵安静之中。年轻的帝王身穿黑色龙袍端坐在上位俯瞰着朝堂上两派而立,各怀心思的大臣们。
良久后,内阁一位经过言阁老提携的阁员何光中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近日我朝屡有事发,几次恐陷入险境。如今言阁老生病休养,朝堂之上少了能为陛下出谋划策之人,臣提议,此次西巡还请陛下准太后娘娘随驾,有娘娘在您身边替您出谋划策。臣也能安心些。”
闻言,身后的一众朝臣纷纷站了出来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
事发突然,都察院御史崔进瞪大了双眼看着请命的一众人,他左顾右盼几欲张口,但在见到曾阁老神色如常的站在前方时,又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先帝临终前顾念您上位后根基不稳,曾亲口许诺由太后娘娘协助您处理前朝之事当年元敬皇后去世后,六宫便交由太后娘娘管理,时至今日娘娘仍旧顾念陛下您后宫空虚无人搭理,便事事替您操心。故臣以为朝堂纷争不断,又正赶上言阁老在家中养病,此番西巡太后娘娘理应随行。”
此言一出,殿内众大臣面面相觑,这是明摆着想借此推动太后干涉前朝来与皇帝争权。
崔进心直口快,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道,“启奏陛下,后宫不得干政乃我朝惯例,太后虽有辅佐陛下之功吗,但如今陛下早已亲政,臣认为前朝之事便无须太后娘娘再忧心。”
何光中目不斜视道,“臣等请求太后娘娘随驾也是为陛下您考虑,是臣等的心愿与请求罢了。换而言之,太后娘娘随驾与否并不要紧,可崔御史言辞咄咄,难不成是对太后娘娘有什么不满之处吗?”
“你......”
何光中打断他跪在大殿之上,继续道,“臣等一心为国效忠陛下和太后,倘若有人在臣面前挑拨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关系,臣哪怕是这官不做了也不能叫小人奸计得逞。故还请陛下允许太后娘娘随驾西巡。”
他身后一众朝臣纷纷跪地齐声道,“请陛下圣断,莫要听信小人教唆。”
李昌烨眼神扫过整齐跪在殿上的朝臣,缓缓开口道,“尔等此举,是在威逼于朕吗?”
“微臣不敢,还请陛下三思。”
僵持之际,殿门口传来内侍高呼,“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向后方看过去,只见殿门出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上前。内侍急忙搬来椅子摆放在皇帝身侧。
李昌烨站起身行礼,言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目不斜视的越过他,缓缓坐下。
美艳妇人望着朝堂上众人开口一字一句道,“哀家听闻众爱卿为哀家的事争论不休,便过来看一看。皇帝长大了,想事事亲力亲为不愿哀家参与这是好事,既然皇帝不愿哀家随行,那哀家留守京城便是。曾阁老,您意下如何呢?”
被点名的曾玉堂从容上前道,“太后圣明,陛下如今羽翼丰满,有臣和众位内阁大臣侍奉左右想来此次出巡定当万事顺遂。”
崔进看准时机带领身后众臣迎合道,“曾阁老所言有理,臣等附议。”
言太后沉默地打量着众人,神色越发阴郁。
谢礽站在原地默默观察着一切,待到时机差不多时他站了出来,打破朝堂上尴尬的气氛,“臣以为,陛下登基已有三年,且早已亲政,政务无须太后再过问,臣提议太后留守京中不必随驾。”
言太后将他们挨个扫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谢礽头上,说,“哀家入宫数十载,勤勤恳恳侍奉先帝,辅佐新皇登基从无行差踏错之处。谢侍郎对哀家积怨已久已经是人尽皆知,不过哀家奉劝谢侍郎,朝堂之上不是你狂妄企图公报私仇的地方。。”
谢礽轻笑了一下道,“太后此言有理,不过臣以为臣再如何狂妄,也万万没有达到携皇权自重授意群臣,在大殿之上要挟皇帝的地步。”
言太后霍然起身,“你说谁携皇权自重,谁要挟皇帝?”
“自然是太后您。”谢礽神色淡然拱手看向李昌烨道,“回陛下,汉室吕后、前唐武氏之事都是青史赫赫有名的前车之鉴,还望陛下三思亲临朝政!”
“竖子嚣张!”何光中厉声道,“陛下!永宁侯当年把持朝政狂妄至极,如今其子跋扈诬蔑太后更是罪大恶极,臣请求陛下开恩,将此竖子送入诏狱严刑处置!”
李昌烨冷眼看着他们一群人争吵,并不出声打断。此事本就是越闹对他越有利,只是他没想到谢礽会突然站出来替他来做这个小人,得罪太后。他觉得谢礽公开挑衅太后,想来早有应对之策,便静观其变。
何光中的等人见李昌烨并无处置的意思,当即抬手摘了乌纱帽,说,“若是陛下不严惩此人,还太后娘娘一个公道,臣这个官不做也罢!”
闻言言党一派奋起道,“倘若陛下不严惩谢礽,臣等便集体辞官!”
“谢礽跋扈至极,大家将他送进诏狱,严刑处置!”
话音未落,几个言党人士上前企图抓住谢礽,一片混乱之中只听谢礽从袖中掏出一把金剑,高举喊道,“此剑乃□□皇帝所赐,上打天子,下打奸佞,谁敢妄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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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做局
谢礽掏出尚方剑后原本吵闹的朝堂顷刻间安静下来, 群臣面面相觑不断打量着他手中的金剑。
胆子大的人走上前时,已经看见剑身上方太|祖皇帝亲提的“如朕亲临”四个字,惶恐地瞪大了双眼不断后退。
有年岁大的老臣上前将谢礽手中的剑细细查看着, 顷刻间众人屏住呼吸等待检验结果。
两鬓斑白的老御史抚着胡须反复看了许久后上前一步道,“回陛下, 此剑身上之字的确是太|祖皇帝亲笔, 臣记得当年谢长林跟随太|祖皇帝走南闯北,开阔疆土。后来大周开国后谢长林受封永宁侯, 并赐尚方宝剑一把,不仅带兵出征时可自行调令, 还有上打天子, 下除奸佞之能。”
这样一说便不觉奇怪,毕竟拥有此殊荣的人可是声名赫赫的初代永宁侯谢长林!
群臣一片哗然,他们这一代人有谁不是听着谢长林的故事长大的。传闻他戎马一生从无一次败仗,太|祖皇帝被敌军围困之时谢长林带领三千谢家军进敌军阵营, 从数万人的大帐中全身而退。
他是大周开国后受封的第一位军侯,在百姓眼中他不仅仅是一代名将, 他则是大周百姓得到守护神。
此刻他们追忆起谢长林与谢家军时, 心中满是骄傲和敬畏, 完全忘了当初在朝堂之上排挤谢家人时的义愤填膺。
何光中见风向明显变化,观察许久后一狠心,两眼一闭,滑跪在地,向李昌烨所在的方向膝行着大哭起来。
“陛下!”何光中伏地痛哭,“陛下!臣一心为陛下为大周, 天地可鉴啊!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 臣有罪甘愿受罚, 可太后娘娘视陛下为亲子,一片慈爱之心,万万不能受这群小人诋毁啊,陛下!”
李昌烨冷眼看着堂下众人,随后将目光看向何光中,“朝堂之上,诸位混乱哗然成何体统。你好歹也是内阁阁员,议事就议事,哭什么?”
年轻的帝王眼神中带着阴郁与威严,他缓缓走下台阶指向谢礽手中的金剑道,“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谢侍郎手中的剑所代表的并非永宁侯一人的殊荣,而是背后千千万万的谢家军。谢家百年战功赫赫,立下汗马功劳。此剑上可打天子,下可除奸佞,见此剑着如见太|祖皇帝亲临!尔等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在大殿之上忤逆犯上,对谢家后裔妄行围捕,难道是不把太|祖皇帝和朕放在眼里吗?”
群臣皆跪。
“陛下,臣等不敢!”
何光中面露惊恐,“陛下,臣等只是看到谢侍郎言辞咄咄,出言侮辱太后一时激愤哪!”
“是啊是啊!陛下!臣等只是一时激愤,还望陛下恕罪!”
李昌烨神色喜怒难测,像是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低头开口道,“方才尔等是说要辞官是吧?”
此言一出,言党一派官员面面相觑,“陛下...太后...臣等......”
李昌烨嗤笑一声,随即转身道,“既然各位爱卿对我这位皇帝不满意,都要辞官或是自请停职休养,那朕也不好强人所难,就依众爱卿所想,准奏吧!退朝!”
李昌烨三言两语将一切过错引到言党一派的朝臣身上,如此一来他们则是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得,只能暗地里偷瞄太后的脸色,企图借太后之力扭转乾坤。
天子震怒,群臣叩首有年轻的官员没见过这阵仗,更是怕的瑟瑟发抖。
眼见李昌烨拂袖而走,言太后被这群蠢货搞的暗自叹息后,只好开口阻止道,“陛下且慢!”
闻言李昌烨脚步一顿,人却没有扭头,“太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诸位大臣也是为国家设计着想,只是言语有过激之处。”言太后望向大殿之上的何光中等人厉声道,“尔等口不择言,冒犯天子,还不快叩头谢罪!”
一行人将头低得更低连忙道,“是是是,臣等口不择言还望陛下恕罪!”
李昌烨转回身缓步走到他们面前,好笑的问道,“尔等都又不辞官了?”
众人见形势不妙连忙道,“微臣滥言,陛下恕罪!”
“太后乃朕养母,当然可以随驾西巡,只是尔等借此事在大殿之上滥言生事实在是罪大恶极。今日看在太后替你们求情的份上暂且饶恕你们,今后若是还有哪个胆敢再生是非,朕定然严惩不贷!”
言太后面露愠色,李昌烨这话明摆着是说她结党营私,将她推向了清流派的对立面,然而此时她只能忍下这口气默不作声。
李昌烨走向谢礽,“谢爱卿,此剑这些年归谁保管?”
谢礽将见双手呈上道,“回禀陛下,当年祖父临终前将此剑托付给臣的大伯,也就是谢家军的第二任主将,威远将军谢洵。大伯走后谢家军失了主将,此剑也后继无人便由臣代为保存。”
闻言曾玉堂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当年由于户部前任尚书齐永春私吞军粮导致西北兵败,威远将军以身殉国,这笔账至今仍旧没有算清。听闻将军妻女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而后更是返回江南老家中休养,从此一步不曾踏入京城。没能安顿好英雄家属,终究是朝廷的过错!”
年轻的官员听了这话后疑惑地问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这不是寒了威远将军一家人的心吗?谢侍郎,曾阁老所言可否属实?”
谢礽点点头道,“确有此事,当年臣大伯行葬礼后不久,伯母便带着臣的妹妹离开了京城回到江南老家。江南环境不比京城,听闻伯母缠绵病榻多年身边只有妹妹一人照顾,侯府几次派人询问皆被挡了回来,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崔进一脸激愤,“这不是胡闹吗!孤儿寡母寄人篱下难免不受人非议,那现如今她们情况如何?”
“臣听闻伯母现下身体康健,整日在家中打理花草消磨时间。至于臣的妹妹...想必诸位大人也都曾听说过,臣千里之外将她寻回送入宫本意是想让她侍奉陛下,不曾想遭到群臣反对,太学抗议,时至今日仍困在宫中出入困难。”
此言一出人们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谢家女并非永宁侯的女儿,而是威远将军的独女!当时她们为防止谢淮借嫁女重回往日权势地位,不得不提防。可若威远将军的女儿,那人品应当是错不了的!
谢礽见此提袍跪在李昌烨面前道,“回陛下,百年来谢家为大周镇守边关从无半分差池,我谢氏一族如今的地位是父辈一刀一刀从枯骨上挣下来的,而并未是系在元敬皇后裙带之上的。这些年来世人总是背后编排谢家靠嫁女维系权贵,我们如何想不要紧,但万万不能寒了西北前线几十万征战沙场的谢家军的心啊,陛下!”
“老臣以为,威远将军虽与永宁侯同出谢氏一族,威远将军的荣耀不该算在永宁侯的头上,同理永宁侯犯下的罪过不该牵连威远将军的妻女。更何况这位谢姑娘入宫已久,倘若此事未能妥善处理,必回寒了一众众臣良将的心,故臣请陛下开恩,早日拟定封号行册封之礼,以告慰威远将军在天之灵。”
群臣齐声道,“请陛下开恩!”
李昌烨看着面前跪地的众臣,良久后开口道,“朕也早有此意,既然诸位爱卿也赞同,那便交由内廷司和礼部合办此事,早日行册封之礼。”随后他扭头看向何光中,“此次西巡太后仍然随驾,仪仗规制与之前相同。然太后年事已高,便不必再参与内阁议事,众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言党一派面露惊恐之色,但也无可奈何,在谢礽的带动下行礼叩拜,“陛下圣明!”
大殿之上,李昌烨透过高台与端坐在上方的太后遥遥相望。
原来今日唱的是这一出......
多日来皇帝纵容朝臣将此事大张旗鼓的闹大,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举将他们打压。
言太后坐在高处看着年轻的帝王,从李昌烨得到眉眼里看出了几分隆德帝的影子,那是她一生没有分给她半分爱意的丈夫,也是把她困在这深宫里半生的枷锁。
她以为自己如今站在这高堂之上不会再受到桎梏,可每每看到这双眼还是心中微颤。
言太后指尖没入掌心,楚痛提醒着她要不断保持冷静。她对李昌烨露出仁慈的笑容,心里却无声的想着,
庶出的孽种。
第71章 熏香
次日一早, 言太后礼佛结束后回到寝殿,翻看刚从宫外送过来的信件。
她近来胸闷的老毛病又犯了,殿内原本还点着香, 也吩咐云姑姑给熄灭了。透过一旁的铜镜,她看到自己鬓边生了几根白发, 一晃又过去一年, 深宫暗无天日的岁月正在吞噬着这位曾经名动京城的世家贵女。此时回忆起李昌烨那与隆德帝极为相似的眉眼,越发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