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昌宁——顾沉之【完结】
时间:2023-10-31 17:13:08

第10章 嫡女
  那日北镇抚司,一夜灯火通明。
  一入诏狱,九死一生,梁和连两套刑具都没挨得过便招了个通透。
  宋志诚宿在四面无窗的大狱里,四周阴暗潮湿,隔绝了一切声音和光线,能看到的仅是值班侍卫身旁微弱的烛光,听能到的就只有用刑时的惨叫声。
  狱里的空气稀薄,他待在这短短的一夜里,经历了从心理到生理上的全面折磨。
  可无论如何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写的一份答案怎么就变成了两份,还好巧不巧的掉在了路上被行走的锦衣卫发现了。
  幽宫离贡院近,按理说梁和无论怎么也不靠近贡院,可又为什么不偏不倚的跑到三皇子那里躲藏起来。
  还有三皇子手里的那封他从未写过的信,荒谬!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十分荒谬!
  折腾这一遭从中获益的人是谁?
  不是皇帝、也不是翰林院的那些人、更不是梁和……
  而是那个不起眼的三皇子。
  这个结果一旦想通,宋志诚只感到荒谬,他不相信自己在官场上沉沉浮浮这么多年,最后居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算计了。
  又或许,那个孩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仅仅是脱困和推他落马,而是瞄准了他背后扶持的四皇子。
  他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能。
  试想,哪一个皇子会对九五至尊之位毫不动心呢?
  次日清晨,皇帝下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联合审理此次案件,将宋志诚从大狱中带走,他身居要职,不能草草了事。
  而梁和虽然招了,却除了透题以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且一口咬定没有行刺三皇子。
  而他的供词也不足以证明是受宋志诚胁迫,如此一来,便被宋志诚转了空子。
  可即便如此,宋志诚依旧被革了职,被罚家中思过。
  *
  清晨谢禾宁从自己闺房中想来,简单的梳洗打扮后打算过去母亲房里请安。
  那日夜里,她同祝公公躲在宫道故意引导梁和跑去幽宫避难,事成之后她便回到公主寝宫等待消息。
  直到外面的宫人打探到皇帝已经解除了三皇子的幽禁,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还未等她松下这口气,谢家那边便传来消息,她母亲生病已经卧床不起两日有余。
  她父亲是庶长子,祖父从前对父亲的喜爱远胜于其他两个嫡出的叔叔,所以自祖父走后,二叔叔袭爵,她们这一房在侯府的日子也变得难过许多。
  如今她父亲在外行军打仗,西苑只剩母亲一人,谢禾宁心急如焚一整夜都未曾合眼生怕母亲孤身在家无人照顾,或者是下人伺候的不好。
  于是次日清晨她给公主留了书信,赶在宫门刚开便立刻回了永宁侯府。
  幸好母亲只是感染风寒,有些畏冷发热。在她同杜妈妈的照顾下这几日已经明显好转。
  谢禾宁刚一出房门便看见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为首的那个是她二叔叔的嫡长子谢礽,已经是及冠的他身量修长,穿了身靛蓝色方目纱裰衣,腰间系着冰湖蓝虎纹角带,白玉冠束起乌发,眉下是清澈的眼睛,面容皎白,五官俊俏清冷。
  小的那个名唤谢云铮是三叔叔家最小的儿子,今年只有九岁,生的虎头虎脑遇见熟悉的人便会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人笑,十分惹人喜爱。他身后跟着的丫鬟正哄着他回屋吃了早饭在出来玩。
  那小孩顽皮的从丫鬟手中挣脱出来,噘着嘴喊道:“我不要!”
  丫鬟无计可施便将目光看向身边的谢礽“大少爷,您劝劝小少爷吧,他若是又没吃早饭,三夫人铁定不会放过奴婢的。”
  那小孩一见谢礽看向他,迈着小短腿连忙往远了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跑着跑着就这样一头扎进了谢禾宁怀里。
  小孩眨着大眼睛抬头看向她,待看清面前的人后开心地笑起来:“四姐姐,你回来啦!”
  谢礽循着声音望向了她,漆黑的眼瞳泛着冷冷地寒意,目光淡淡的从她身上扫过,他的这个不亲不近的妹妹长的越发好看了,她是洁白的鸭蛋脸,一双眼睛莹亮有光,一眼看过去这人冰肌玉骨绰约多姿。当真有几分像他嫡亲的姑姑,过世的元敬皇后。
  他不喜那个占着长子位置的庶出大伯,连同着也不喜欢家中的这个四妹妹。他的五妹妹谢朝云才同他是一母同胞,是元敬皇后的亲侄女,偏偏是谢禾宁生的更像皇后姑姑。
  怪不得宫里的人都说谢家最有福气的姑娘当是谢禾宁。
  就凭她这幅弱不经风的单薄身躯,也不知有没有命承受这份福气。
  他虽是不喜这个妹妹,但他作为家中小辈里最大的一个,也要拿出些做兄长的气度来。
  谢礽转过身,看着谢禾宁说道:“四妹妹回来了。”
  谢禾宁福身对他点点头“兄长。”
  她大房和和其他几房的孩子关系素来普通,谢禾宁自幼在府中谨小慎微,从不过多走动。
  谢礽他自幼便机敏聪慧,年仅十九岁便中了进士,在朝中有皇后和谢家人照顾,如今正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是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身上必然是有几分傲气在的。
  谢礽打量着她,“四妹妹不是在宫里给公主做伴读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怀里的小孩也学话道:“是啊四姐姐,你怎么回来啦?”
  谢禾宁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头发,笑着说:“当然是回来抓不按时吃饭的小朋友啊!”
  谢云铮挣脱她的手掌心,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有些委屈的说道:“姐姐不要摸我头啊,会长不高的,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超过大哥啊!”
  在场的几个人听了这话都不禁笑了起来。
  谢禾宁放开手,转身向谢礽福身行礼:“兄长,我母亲偶感风寒公主特许我回家照顾母亲,这会儿我该去送药了,就不多叨扰了。”
  谢礽点点头:“既然是伯母病了,那你快些过去照顾吧,我也要入宫上早朝了。”
  谢禾宁回了母亲屋内,伸手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以免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加重了母亲的病情。
  房间里烧了炭,屋子暖烘烘的。
  她伺候母亲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又为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端过杜嬷嬷事先送来的汤药小口小口的喂给母亲。
  徐氏躺在床上看着女儿忙前忙后,心里泛起阵阵暖意。她的身体已经回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乏力,在养两日便能好的透彻,她不愿女儿再受劳累便劝道:“阿宁,你回来已经有六七天了,公主一人在宫多有不便,阿娘身体已无大碍,你早些回宫吧。”
  谢禾宁拿过手帕替母亲擦拭好嘴角,“女儿昨日也想着等您痊愈后便早些回宫,不过近来公主有三皇子陪伴应该不会孤单的。”
  徐氏摇了摇:“公主懂事体贴,你也要识大体才对。从前母亲担心你孤身入宫受人欺负,如今见公主待你这般好,阿娘也就放心了。你父亲在外打仗,母亲有没有什么高贵的出身能让你依靠,以后的路还是需要你自己走,有公主照拂阿娘也能安心许多。”
  谢禾宁正欲说什么,突然听到侯府的奴仆气喘吁吁跑到她们西苑,急匆匆来传话,“四姑娘,乐阳公主的马车已经停在侯府门外了,公主说若您有空便回一趟宫,她有事找您。”
  谢禾宁一愣,公主不是纨绔的性子,想来是真的有急事。
  徐氏伸手为她整理了下鬓边的碎发。柔声说道:“既然公主叫你回去,你便快些去吧,别让她等急了。阿娘有杜嬷嬷照看马上就会康复了。”
  奴仆催得着急,谢禾宁同叮嘱了母亲几句后,连忙随他去了侯府门外,李内侍见了她又是眉开眼笑,“谢姑娘,您请。”
  谢禾宁上了马车,有些疑惑地问向李内侍:“公主特意派您接我回去,可是有什么急事?”
  李内侍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明日是花朝节,各个世家子女都过参加,公主想让您回去帮忙提前准备一下。”
  谢禾宁点点头这几日忙着照顾母亲,一时间忘了花朝节办宫宴这个事。
  后宫的日子单调无趣,所以每年宫里的花朝节都是由皇后娘娘主办,邀请后宫嫔妃以及各个世家子女到皇家林场踏青、赏花、投壶、射箭、祭拜花神等。是难得的各家儿女相看的好机会。
  如今皇后娘娘过世,宫尚未立继后,这次活动应当是落在某个贵妃手上。公主没有生母,又失去了继母,想来正六神无主身边每个帮她打理的人,所以才急切的叫她回去。
  马车平稳的向前行驶,逐渐远离了永宁侯府。
  侯府的门口有个身穿一袭梅红乘云绣锦衣,披着金丝缎云肩,长相十分贵气明艳的少女盯着谢禾宁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眼眸里带淡淡的怒气与寒意。
  身旁的丫鬟看着马车已经行驶出视线范围内了,便出声提醒道:“五姑娘,人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谢朝云五指握成拳,涂着丹蔻的漂亮指甲因为用力而扭曲,一个她们侯府庶出的丫头,凭什么能时刻入宫同皇子皇女在一起。
  她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随即开口同身边的丫鬟说道:“去把之前宫里送过来的帖子拿来,明日的花朝宴我也要去!”
  她不仅要去,还要光彩夺目的去。
  要叫那些人见识见识,侯府嫡女是何等做派,哪里是那些出身低微的人比得了的。
第11章 宫宴
  次日,花朝宴如约而至。
  各路王公贵族的马车络绎不绝的开往北郊皇家林苑赴宴,不过令谢禾宁惊讶的是这次花朝宴的居然是言贵妃承办,而并非受宠的宋贵妃。
  想来是受到了科举泄题一事的影响,礼部尚书宋志诚被降了职,连同着宋贵妃也失去了皇帝信任。
  言贵妃出于文官之家,父亲言卯曾是教导皇帝的太傅,兄长任职吏部左侍郎,是大周难得一见的清流之家。她入宫还没到三年,便册封为贵妃,虽然无子嗣傍身,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言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也是不可小觑的。
  她家中父辈声望极好,是以她举办的宴会,满京城各个世家贵族公子小姐们没人不给面子,基本上聚全了。
  谢禾宁跟着乐阳公主的车驾来的,言贵妃做事滴水不漏,将乐阳公主视为元敬皇后亲女,亲自出来迎接。
  谢禾宁一眼望过去,之间一身淡蓝色锦缎大衫,内穿浅雪色抹胸缎裙,发型也十分新颖为牡丹三髻发式,头簪金质簪钗,蝶鬓髻的发型,清淡妆容,看起来端庄又典雅。
  她轻柔的拉着乐阳公主的手,热络地同她说起问候的话来。
  “言娘娘这是永宁侯府的谢家姑娘,谢禾宁,我的伴读,娘娘您可能还未见过。”
  乐阳公主年岁小,她觉得面前这个娘娘亲切温暖,便将自己身边的人也引荐给言贵妃。
  “禾宁见过贵妃娘娘。”她福身行礼,今日她只是穿着一袭天青色的裙子,鬓边插着兰花发簪,看起来并不扎眼,很是老实本分的样子。
  言贵妃打量了她片刻,觉得面前这个姑娘眉眼间长的同元敬皇后有几分相似。
  “你就是谢家姑娘啊,果然耳闻不如一见,你长的很像你的姑姑。”言贵妃笑得端庄得体,“出落得如此标致大方,难怪常听公主提起你。”
  “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谢禾宁又一福身。
  言贵妃温婉的笑了笑:“起来吧,我哪里着人备了许多刚出炉的果子,是寻常宫里没有的样式,我带公主过去尝尝吧。”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走,谢禾宁不便跟着前去打扰,找借口先行退了出来。
  身为公主伴读,又是出身谢家的姑娘,一路上少不了被人搭讪,但她一向喜静,便独自一人到人少的园子里赏花。
  可刚逛了没多久,便迎面碰上了三皇子李昌烨。
  谢禾宁连忙福身行礼:“这么巧,殿下,您也来这边赏花吗?”
  她今日穿着一袭天青色的衣裙,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唇间的点点绛红提起气色,头顶上被乐阳公主簪上的海棠花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得执烈,反倒衬出几分清冷。
  李昌烨笑着看向她说:“不巧,是我故意寻着你过来的。”
  这般直言不讳的话听得谢禾宁愣了一下她后退半步站在在李昌烨身侧,“殿下,是有事要吩咐吗?”
  谢禾宁的礼数规矩是一同受着乐阳公主的教习嬷嬷亲自教导,自然是无可挑剔,也丝毫不见世家女儿的骄矜。只是李昌烨发现,她的言行举止中总带着客气的疏离,不温不火,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昌烨瞳孔暗了暗,他喜欢面前这个人的谦卑谨慎,同时也有些反感这份谦卑,会让他觉得自己同她永远有着无法靠近的距离感
  “之前在幽宫的事,我很感激,本想出来以后当面答谢你的,结果听乐阳说你已经出宫回府了。”
  谢禾宁点点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入宫多日十分忧心家中母亲,公主通情达意准许我回家几天。”
  一阵微风拂过,紫薇花树的枝丫微微晃动,洋洋洒洒的飘了许多花瓣,其中一片不偏不倚的落在谢禾宁头上。
  李昌烨的思绪跟着那片花瓣飘走了,甚至根本没听清谢禾宁后半句话说的是什么。
  谢禾宁见他半晌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发髻,“我的头发……出了什么问题吗殿下?”
  李昌烨轻笑了下,随即迈步上前欲将她头上的花瓣摘下。
  谢禾宁被他突然凑近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李昌烨抓着她的手臂柔声说道:“别动,你头发上落了东西,我帮你摘下来。”
  谢禾宁愣在原地,她以为是头发上落了什么可怕的虫子,短短几瞬里手心生出了细密的冷汗。李昌烨见她再无动作,随即松开了手。
  待看清他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个花瓣而已,谢禾宁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改未松到底,便听一道刺耳的女音:“哟,这不是永宁侯府的谢四姑娘吗?我说怎么见了人多的地方就躲开,原来是跑没人的地方会情郎来了。”谢禾宁寻着声音回了头。
  来的人是位身着鹅黄色外衫,梳着当下流行的发髻,戴着满头金贵的珠玉钗环境身后跟着一众侍女,想来家世不凡。
  谢禾宁思索半晌,也没想起这人是谁。可那人身旁的另一个十分明艳夺目的少女她倒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永宁侯府现任侯爷的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女,谢朝云。
  谢朝云今日穿着打扮十分讲究,月蓝素色珠边大衫上堆砌细花纹,披着绣花云肩,蓬松的头发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头上带着金色祥云发簪。
  整个人看起来玉骨柳态,艳丽动人。
  李昌烨皱着眉正欲转身说什么,余光瞧见另一侧的几个丫鬟侍女手上提着永宁侯府的牌子。
  他不清楚谢禾宁同家中姐妹的情况,也不好贸然开口插手她得家事,便安静的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这群穿的花红柳绿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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