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蕊笑了笑。
可她做过比这还不正经的事呢,况且这种东西, 儿女私定终身, 男子还好说, 换成了女子那就是家丑,若家里人心疼你, 还会顺着你的意思把婚事给办了, 若是不疼呢?
怕是要狠狠打上一顿再论其他。
说到底,这种事到底是需要有家人父母扶持的,她只身一人寄养在国公府, 自然不可能豁出去谋这样的事。
今日之游虽然未能同楚h一起,可方云蕊还是觉得尽兴, 她们在山脚下的巷子里吃了些东西便回了国公府。
这两日的休沐匆匆而过, 又要去书院上课了。
之前考试的放榜,楚h虽是后面来的,成绩竟还排在中上,想来毕竟是名门闺秀, 就算读书不中用,其余那些雅事的确要胜过旁人许多的。
这要是换了旁人, 方云蕊定然再开口劝诫两句让她用心读书,能得个皇后亲赐的玉牌没什么不好。可这个人是楚h,她本就不是为这些来的,书院于她来说本就是个幌子。
老老实实在书院待了半个月后,楚h终于按捺不下性子,接连应下几场贵女家宴,日日打扮得精致漂亮才出门。
方云蕊下学回来,看着她身边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好奇道:“这是谁?从前不曾见过。”
“叫橘子。”楚h道,“之前跟我的女使长我两岁,说到底是我娘的女使,只是拿来给我用的,现今到了年纪要嫁了,正巧有人提了要她,我娘便应了。”
长楚h两岁,那边是十六,正是待嫁的好年纪。
方云蕊不禁想到自己的海林,海林也长她一些,一岁多不到两岁,快十七了,再不嫁就要误了。
海林的婚事她不是没有惦记过,只是她一来没那个能力去给海林相看人家,二来没有那个钱财去给海林添置嫁妆,谈何容易呢?难如登天。
方云蕊藏好自己的小心思,没人能看出来她此刻正在发愁。
“对了。”楚h想起事来,“上次与你在青芒山偶遇的公子,之后可有找过你吗?当时我看他眼神,不像是全然无意的样子。”
方云蕊呆呆摇了摇头,意外楚h竟还记着那人。
“你这呆子!”楚h素来看不上她这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嗤道,“我都给你打听过了,乔宁嘛,其父是翰林院的编书,从六品官职,家中清流,书香世家,他是家中二郎,顶头有个哥哥中了举,任地方知县去了,他已是秀才,听过文章很好,中个举应是不成问题。”
方云蕊听着楚h这番娓娓道来,惊讶地捂了捂嘴。
楚h接着道:“乔家家风很好,主君主母恩爱和谐,家中没有妾室,底子也干净,听说他家家风便是如此,不叫儿郎纳妾,他那个哥哥也是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未曾听闻有过纳妾。乔家就这两个儿子,你嫁过去,上面公婆温和可亲,又无妯娌,过去便是执掌中馈的当家娘子,郎君又生得干净俊朗,还知上进,你说好不好?”
一番话听下来,便是方云蕊自己也无法说出一句不好了。
可这样好的人家,哪里轮得到她呢?她隐隐有种不真实感,打心里不想应下楚h的猜测,就怕到最后空欢喜一场。
“你怎么不说话?”楚h说话间坐到了她的身边,“你不是说,只求夫家可靠吗?而今这夫家又岂止是可靠?这样的条件,便是我听了也羡慕,若他乔宁不是个文人公子,我都想嫁了。”
方云蕊知道楚h说得没错,女子嫁人,一看对方为人品性,二看对方父母家教,三看门第家世。
这乔家不论是哪一条,都出奇得好,好得让方云蕊不敢轻易应承下来。
“只不过见了一面而已,怎么就能是我了呢?”方云蕊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你不要再这样说了。”
“怎么没有!?”楚h不听,“这事你去跟长兄说,跟大夫人说,跟祖父说,没有人会不应的,你若嫌害羞不敢,我去替你说,一个从六品的小官而已,可知晓国公府是什么门第,任你是个表小姐,也轮不到他们挑三拣四的。”
方云蕊看着楚h这一腔肯定的样子,恍惚道:“当真有这般出挑的人家吗?我总觉得......我配不上。”
她心里有个坎,自己也过不去。
那便是她还未嫁,却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虽楚岚说这事是可以遮掩的,可他当初也只是那么一应,当真能遮掩吗?若没能遮掩过去,那新婚之夜,她一个人又该如何应对?
“你哪里配不上!”楚h驳她一句,心急这傻子还恍惚着,不想她错过这门亲事,当即便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去给你说!一定帮你弄到这个人的!”
“哎别!”方云蕊生怕楚h弄巧成拙,连忙起身拉住她,妥协道,“好了,我自己去说。”
“真的?你不要骗我才是。”楚h眯着眼看她。
“我骗你干什么。”方云蕊算是应下了,满心都在想,那她这事,她是该去找楚岚说,还是大夫人说?
找大夫人说吧,毕竟是她求了大夫人替她相看婚事的,这事不能瞒着大夫人。可乔宁仔细算来好像是她自己相看的,叫大夫人知道是不是会不好?
正纠结中,有人过来传话,国公府来了人,请她过去说话,这人还是悄声跟方云蕊说的。
方云蕊下意识看了楚h一眼,国公府来了人,却只叫她过去说话,没有叫楚h?
许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当着楚h的面说,方云蕊便来到了学府门前,等到了她才知晓,的确是国公府的人来传话的,但是并不是国公府有事找她,想找她的人是乔家。
“是乔家二郎想与姑娘相见,便回禀了国公府那边,过了明面的路子,求得了允准,国公爷这才让奴婢过来传话,好让姑娘知晓这中间过了这样一道路子。”
方云蕊听着,内里包含的意思岂会不知?这乔宁可真是守礼之人,知道她不在府上,约她相看之前就过了国公府的明路。
一时间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乔宁温和笑着的模样,忍不住问前来的女使:“乔家公子在何处?”
女使回道:“乔公子说,明日正午,邀姑娘泛舟湖上。”
方云蕊生平第一次受到此等待遇,她难以抑制自己心头的微妙,点点头应下,道:“我知道了。”
她回完了女使的话往回走,一路上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她以为自己这一生的婚姻大事,左不过就是远远地见上一面,看着差不多了就将婚事定下,这里面不掺杂什么情愫,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若日子过得好了,便生出些夫妻之情,人道是相敬如宾。
若日子过得不好,他再娶两房妾室,双方相安无事也是一辈子。
这是方云蕊为自己料想过的两种结局,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如话本子中所写一般,在踏青路上偶遇一名翩翩佳公子,恰好那公子也有意于她,两人竟然还能更进一步,有次泛舟湖上的约会。
这一切未免都太过美好了,就总觉得不真实。
待回到房中,方云蕊将这些事都一一告诉了楚h。
“真的!?”楚h看上去比她还要激动欣喜,抱着她道,“我就说,你们一定是登对的!那天我第一眼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登对!”
末了,楚h又补充道:“你可要小心,这是乔二郎家教严,他家里不轻易放他出来,就连读书也是在自家家里读,外面的姑娘还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呢!你可要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别让到手的如意郎君飞走了才是!”
方云蕊被楚h说得也有几分紧张,这样的条件,她这辈子可能再遇不上第二个了,为了自己的将来,的确要好好把握才是。
只是她这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空落落的。
“哎呀,真好。”楚h已经沉浸在欢喜中,“明日是吧,咱俩身量差不多,到时候你穿我的衣服去如何?”
方云蕊不好意思地道:“怕是会紧了。”
楚h一愣,回头看了方云蕊一眼,目光渐渐落在了她胸前,又不怀好意地笑道:“啊,是紧了,啧啧。”
“不正经!”方云蕊恼她。
转眼到了第二日,方云蕊前往翠湖赴约,正是春日好时,阳光明媚、春意徐徐,她穿着件浅粉色的春衫,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方姑娘。”身后有人唤她,声音温润清浅,方云蕊适时回头,便对上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面盛满了笑意。
“你已经知晓我的名字了?”方云蕊下意识问他,问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人家都已经打听到了她是国公府的表小姐,哪里会不知晓她叫什么呢?
“正是。”乔宁仍是一身白玉,腰间环佩,从头到脚纤尘不染,他忽然站定,在方云蕊面前郑重一礼,道,“在下乔宁,见方姑娘安好。”
第63章
来前方云蕊其实有过许多担忧, 但是在看见乔宁准备的游船之后那些担忧便顷刻消散了。
游船很是隐蔽,方方正正的蓬顶,是一条结实漂亮的画舫, 船内的陈设也简单,一方茶桌而已, 两侧的窗户上都罩着薄薄的轻纱, 既能瞧见外面的景致,又能防着外人看清船上的人是谁。
实在无不妥帖了。
上船的时候,乔宁伸手来扶她,方云蕊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把手递过去, 低下头规规矩矩上了船, 她身边有海林跟着, 除了海林还随着一个婆子,是国公爷身边的人。
乔宁见她没有搭自己的手, 也只是笑了笑, 随后上了船嘱咐船夫行得慢些,求稳最好。
船上有清茶点心,方云蕊这才得空取下自己脸上的面纱来。
他们毕竟之前就已经见过了, 实在不必讲究这个。今日一见,方云蕊觉得乔宁带给她的感觉还是如当日一般, 让人不由自主会卸下防备之心, 周身有种如沐春风的暖意。
“那日巧遇,其实我对姑娘一见钟情。”
乔宁看着腼腆,说话却是意料之外的直接,方云蕊愣了愣, 都不知自己该如何接话。
好在乔宁也并非要她说些什么,只是自如给她斟了盏茶, 又继续道:“回去后,我有心想打听,正巧有人知晓那位国公府三姑娘的身份,我这才知你的名字。”
方云蕊懂了,乔宁这是在同她解释原委呢,让她知晓得清楚明白,以免心中有了什么误会。
“回家后,我秉承了父母,他们待我严苛,一直不许我思虑婚事,几次说明要我中举后才肯替我说亲,但听说是国公府后,也就都松了口。”
听见这个,方云蕊下意识皱起眉,解释道:“我不过是个寄养在国公府的,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与国公府没什么关系。”
她就怕乔家人是冲着国公府的好处来提亲的,就如那冯家一般,这样的婚事即便她是嫁了,也绝不会因夫家的事去求国公府什么,好处落了空,只怕他们要翻脸不认人,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
谈到了要紧事,方云蕊一时也不再避讳乔宁的目光,迎着看他,面色几分不豫。
却见乔宁笑了笑,回她:“我知道的,我父母都是言情书网出身,做不出来求人的事,我也知道男儿立身要正,我更不会要挟自己的妻子去换什么,你尽可安心,我们家没有什么事要求国公府来办的。”
听见了这话,方云蕊多少安心了一点。
“那你又说,是因为国公府。”方云蕊看着他。
乔宁道:“是因为国公府,父母才同意让我约你相见,因为我们家的门第实在是够不上国公府的,他们觉得我此行定然成不了,这才放我来。”
原来是这样。
方云蕊思索了一番,“所以你并未告知他们,我只是一个表小姐,对吗?”
“是。”乔宁应得干脆,“我家不会很重这些,只要家世清白便好,且你的确是国公府的,是不是表小姐又如何,他们不会介意。”
方云蕊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乔宁道:“所以......我此番是问过荣国公才得了允准见你的,原本不必这样麻烦,我专程这样,是想让国公府知晓,我的确是真心想要迎娶你的,你能明白吗?”
“我......”方云蕊怔住,她也是听乔宁说了,才知道还有这层意思,关于男女之事中间的章程她实在是一窍不通,可顺着乔宁的话仔细一想,又的确是如此。
乔宁完全可以找个旁的时机与她相见,毕竟正是春日,少男少女相看的宴会定是少不了的,她少不了要去一去,凭着乔家的清流身份,要去也不难,有的是机会再见她。
可乔宁偏偏选了这种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在双方长辈那边俱过了明路,只想单独约她一见听听她的意思,足见这份心意了。
他说得实在太过直白,问得方云蕊脑袋里发蒙,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还未及笄呢。”方云蕊想着,推说了一句。
乔宁有些讶然,他忍不住又看了方云蕊一眼,粉面含春、香腮似雪、眉眼藏情,他还以为正是怀春年纪,许是都有十六岁了,还暗自担忧过一阵她会不会已经定了人家。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还未及笄。
“我今年十七岁。”乔宁想着说了一句,“你若觉得不急,我可以等你。”
“等我?”方云蕊愣住了,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她听过最多的话就是――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为什么不先定下婚约把对方拴住、你要是错过这桩好婚事,还能有什么等着你......
诸如此类的,总之她就是那个永远够不上人家的,她就是总要上赶着的,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愿意等她之类的话。
乔宁见她一脸的不信,解释道:“我就是想说,我今年也就十七岁,耗得起时候,等你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我也知道你现今在女学读书,将来你若有了更好的打算,也实在不必顾及我......”
说到此处,乔宁微有些黯然,补充了一句:“只是别忘了要人知会我一声便好,别是下次我再听说你,你都已经为人妇了。”
“你真的愿意等我?”方云蕊不确信地又问了一遍,她脑中不免回想起昨日楚h说过的话,说乔宁是素日里低调甚少外出,京城里的姑娘都不知道他,等他名声起了,抢着要他的大有人在。
楚h这话说得的确是真的,莫说乔家这样清白干净的人家在京城就不多,还有便是乔宁当真是风姿绰约的浊世佳公子,他身上这样的澄澈干净,方云蕊从未在旁人身上见过。
这些她看得出,难道别人看不出吗?
与乔家的这门亲事,的确是肉眼可见的好,好到方云蕊想马上应下,可她总觉得虚无缥缈的不真实。
“是。”乔宁笑了,他知道方云蕊这样问,心中便已经有了倾向和摇摆,便用更加笃定的口吻道,“今日之后,你若愿意,便回了荣国公那边,我自会备足聘礼明媒正娶,你若还不愿,大可当今日没来见过我。但是方姑娘,凡事都要有始有终的,成与不成,你都得给我个答复才行。”
凡事都要有始有终的。
方云蕊似是被这话打动,有始有终,她何曾听一个男人对她说过这种话。每次都是她豁出去,他却总是云淡风轻。